向英应是,转身就下了楼。
阮苓苓很快收到了裴芄兰的求助,说是月事来了,腹痛难忍,还弄脏了衣服,请她过去接一下。
丫鬟霜月脸色微白,苦苦哀求:“二小姐要面子,不好意思求助不熟悉的闺秀,都这样了,诗会定然不能继续再参加,谁知马车又坏了……想着素日里虽同表小姐有些龃龉,到底是一家亲的姐妹,还请表小姐移步前往,帮我们小姐一把,好不好?”
这个求助很有技巧,月事的苦是女人都知道,难免有同理心,只要不是心硬的像石头,就会同情相帮。而且以裴芄兰的性子,她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了,不帮回去还不得大闹?
然而阮苓苓的心就是有那么硬,摇头拒绝:“不好。”
月事是难受,但裴芄兰不是小门户出身,是裴家小姐,出行标配至少四个丫鬟一个婆子两个小厮,再加上马车更是不得了,这么多人伺候不好一个小姐?脏了衣服,车上不可能没备有换的,有工夫找到她这里,干点别的什么不行?
而且裴芄兰面嫩?霜月是在说笑话么?
“我这里还有些事,要么请二表姐多等一会,我事完了去接她,要么,你把我的马车牵过去送二表姐一程,再让车夫多跑一趟来接我。”
霜月被噎的说不出话。
表小姐都借马车了,不算不帮,她再言语相逼不合适:“婢子……去问问二小姐。”
裴芄兰当然不同意!那张良峰药性马上要发,定然要阮苓苓亲自过来才有用,她要马车干什么,又不是真的月事来了!她立刻指挥丫鬟再去,言语威胁。
总结大意就是,我不管你阮苓苓在忙什么,必须得现在、立刻、马上放下一切过来,否则我整死你!
阮苓苓一听更不去了,之前感觉还像点话,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有阴谋!
裴芄兰气得没招,最后没办法,眼珠一转,求了王衍。她就不信,阮苓苓敢拒绝她,还敢拒绝王衍!外男面前总得给个面子,裴家名声不要了么?
王衍舍不得心上人难受,事再尴尬也得走一趟,脚步焦急的去找了阮苓苓。
阮苓苓:……
世事就是这样,我们对身边的的,熟悉的人态度可以随意,在宠爱自己的人面前更会任性,可对不熟的人,总会保持几分客气和善意。
裴芄兰可以不要脸,她和裴家不能不要。
“烦请王公子同我二表姐传个话,说我马上过去,车停在后门口等她,”阮苓苓微微垂眼,有些羞涩,“这种女儿家私事,不好大张旗鼓的。”
王衍一听甚为赞同。
心上人遇到这种意外,羞恼的都快哭了,诗会上那么多人,裴家表小姐过去少说也得跟人们打个招呼,一圈寒暄虚礼下来,浪费多少时间?心上人可是等不得的。
“你放心,我会同兰——嗯,同裴二小姐说好的。”
王衍自认事情办的周全,裴芄兰听完差点当下变脸骂人,好个自以为是的蠢男人,叫那姓阮的贱人给骗了!
她倒不觉得局被阮苓苓识破了,所有步骤都做得很隐秘,阮苓苓不可能知道,那贱人就是看她不顺眼,不管她出了什么事都不愿意帮忙!
呵,你以为不上楼就没事了?
裴芄兰冷笑,做了个指示——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搬个药性发作,意识恍惚迷离的男人能有多难?
很快,张良峰就被扔到了后门口的巷道。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向英:……
好狠!
常年跟着裴明榛,能伺候的这位大少爷满意,向英多精的人?前后左右一联想,不知细节怎么安排的,这一幕什么意思不至于理解不了。
二小姐不过一个闺阁女子,可真是会玩!
过来的匆忙,没时间做布置,向英没办法,只好亲自过去,把张良峰扛了起来——不能让表小姐撞到!
哪知张良峰中的催情药药性极为猛烈,本来就难受,向英这一动,他就开始哼哼,身体还无意识的拱。
可把向英恶心的够呛。他狠狠一手刀将张良峰拍晕,心想这位兄弟也是不容易,今天的事也不好收尾,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他去个花楼吧。
阮苓苓到时,向英刚走,张良峰漏了几声呻吟。
哪哪都没有裴芄兰的影子。
那几声男人呻吟太突兀,太令人遐想连篇。
阮苓苓当下感觉不对,脑子转一转,当然能想到某个方向。
裴芄兰要搞她,肯定不止于此,后招是什么?捉奸?
阮苓苓转头就跑。
她才不要在这种烂泥团里挣扎,账咱们以后算!
负责‘捉奸’的是裴明昕。他‘凑巧’的出来,和裴芄兰负责不同分工,这样就算事发,两个人也都能安全的摘出去。他来的已经很快了,却只捕捉到阮苓苓一片衣角——
人跑了!
怎么办?当然是追!
“咦?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应该的声音——”
裴明昕一边说话,一边提着袍角追,他一动,旁边的人下意识也跟着动,一群人就这么跑了起来。
本来危机应该这么过去,奈何阮苓苓是个路痴,她跑着跑着,不但把丫鬟南莲给跑丢了,自己还不知道到了哪里。长长的巷子,两边都是高墙,侧里拐角处隐隐传来裴明昕的声音。
有人在追,似乎还越来越近。
怎么办?
阮苓苓正着急的时候,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她拽到了墙侧。
“嘘——”
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眉飞目盼,唇红齿白,长的很俊。少年只拽了她一下就松了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我不是坏人,你不要吵,当心把坏人喊来。”
远处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了。
少年松了口气。
然而不等这口气松实,又有脚步声靠近,这次还直冲这个方向,似乎不准备转弯。
“啧。”少年烦的眉头一皱,把怀里的东西丢给阮苓苓,自己蹿了出去,“你帮我看一下,我马上回来!”
阮苓苓接过那个小包袱,并没有很紧张,少年没有恶意,她能感觉的出来。
小包袱的布太丝滑,料子太好,一个没拿稳,一本书从里面漏了出来,浅色的书皮,薄薄的书页,是个话本,封面四个大字《第一冰人》,笔者梦黄粱。
阮苓苓杏眸陡然睁大。
大白天的,向英扛着人也不好明目张胆,找的路很偏,正好从巷子里过,远远的,看到了阮苓苓。他不知道表小姐在这里干什么,但刚刚过来时刚好看到表小姐的丫鬟,最关键危险的人物又已经扛在他身上,应该不会再出意外。
想着出去再叫个人过来看看,他脚步没停,继续往外走,同时轻轻扔了个小纸包过去——
是今晨大少爷吩咐买的,表小姐喜欢的蜜饯。
他用心做了包装,外面看不出什么,吃到最后,表小姐会看到只属于大少爷的标记。
向英担心扛着的人闹幺蛾子,也知裴明昕的人在追,走路是避着人的。阮苓苓没看到他,发现蜜饯从天而降非常意外,还没醒神呢,俊秀少年就回来了。
“好吃不?”
阮苓苓还没来得吃呢,摇了摇头:“不知道。”
少年过来不客气的打过纸包,丢一颗到自己嘴里:“拿着不吃,傻么?”只吃一颗就没动手了,推给阮苓苓,“味道不错,快点吃几颗,甜甜的正好压惊。”
阮苓苓眨眨眼,少年看着年纪小,倒是很体贴,还给她买蜜饯?
视线一移,看到小包袱里的话本在外面,少年急了:“你怎么动我东西!”
阮苓苓没答,只笑眯眯看他:“你喜欢梦黄梁的话本?”
“我当然——”少年下意识要否认,看到阮苓苓的笑脸,突然福临心至,“你也喜欢?”
第27章 你怎么还不谢我
看到阮苓苓点头,知道对方也是同好,少年再无防备,话匣子瞬间打开。
“梦黄梁先生虽是个新人,行文落笔其实很老辣,故事也很有新意!虽格局不大,都是小儿女的小情小爱,可写出来就是有趣啊!”
“女扮男装的官媒冰人主角,先生怎么想出来的?”
“还有那个梦到的百年之后,人真能在天上飞,距离几千里也有面对面讲话,成不成亲得求过,女子说了才算?太有意思了!”
阮苓苓笑得眉眼弯弯:“我也不知道呀。”
少年:“可就是让人很向往,很喜欢!”
阮苓苓:“嗯嗯!”
少年:“好多闺阁女子嚷着要做梦黄粱先生的红颜知己,要嫁给他呢!我也超想认识的!”
阮苓苓:“就是写的太慢,书里也没有插画——我超喜欢木禾先生的画,要是能约来给话本画插页就完美了。”
少年看了阮苓苓一眼:“你又不认识梦黄粱先生,愁这个有什么用?”
阮苓苓顿了一瞬:“我这不是……就瞎操心,想让先生的作品更完美么。”
“也是,”少年捏着下巴想了想,“要不我去投个稿试试?放到书斋掌柜那里请他转交,毛遂自荐一下,没准就能让梦黄粱先生看中,最后和我做朋友也说不定!”
想到就做,少年当即坐下,眼睛亮亮的从小包袱里掏出墨台和白纸:“我画一个你看看好不好看——咦,笔怎么断了?”
还是个急性子。
阮苓苓有点心疼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好料子。
但人家不在乎,对话本又热情,她很难拒绝,想了想,把自己做好的毛笔拿了出来:“要不,你用这个?”
第一个练手的作品,并不怎么好,笔头毛也散,拿不出去送人,现在倒也算派上了用场。
少年接过笔,皱着鼻子十分嫌弃:“你这哪买的笔这么难看?还不结实——”
阮苓苓:……
“算了,凑合用一回吧。”少年是真的急,当下打开砚台润墨。
他画画的速度很快,寥寥几笔,一幅半侧面的美人图就出来了。
阮苓苓叹为观止,十分捧场:“哇——好漂亮!”
少年握紧了笔,眼神微闪:“真的?”
“当然!”阮苓苓指向美人肩腰,“尤其这里,明明线条不多,也并不细致,却能让人感觉到美人风韵,怎么做到的?”
少年美了,哼唧抬头:“因为少爷厉害么!”
阮苓苓:……
因为阮苓苓喜欢话本,熟悉梦黄粱先生,还欣赏他的画,在少年眼里,就是个极体贴极温柔的人了。他认真看了看阮苓苓,幽幽叹息:“你这姑娘真不错,要是我妹妹也有你这么乖巧可爱就好了。”
他叹息也仅仅只是叹息,并没什么其它隐意,视线很快落回到话本上:“先生也不知什么时候出新……”
阮苓苓:“先生出的其实已经很勤奋了……”
少年继续叹气:“奈何份量少啊,每回就这么点,一下子就看完了。”
阮苓苓有些新奇:“我一直以为……这类型的话本只我们这样的姑娘喜欢,没想到如你这般的公子也会看。”
“你懂什么,”少年的脸突然肃然,“故事和酒,就是人生的极致追求,那些迂腐之人不懂,才会瞎诋毁,哼!”
好叭。
阮苓苓和少年一直没有互通名姓,聊的却很投机,南莲找过来时,少年似乎才发现不合适,脸略红的急急告辞。
一切事情戛然而止,这天的局,阮苓苓有惊无险的度过。
下午未时到傍晚,阮苓苓照例到裴明榛书房练字。
她一如既往乖巧懂眼色,练字不偷懒,泡茶味道正,很能感知裴明榛的微妙情绪和需求,总能第一时间做好……
可就是不谢他。
任何感谢的行为都没有。
眼看着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向英都急了,今天搞成这么大个事,成功避险,表小姐你倒是道个谢啊,不然就大少爷这脸色,今晚怕是过不了了!
然而阮苓苓毫无所察,开开心心,傻乎乎的一边写着字,一边看滴漏,等着下课走人了!
瞧着时间差不多,她迅速收拾纸笔,弯弯眼睛里的笑都要溢出来了,不知道南莲做了什么好吃的等她呢?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按住了她手里的纸。
“嗯?”阮苓苓不明所以的抬头看裴明榛。
裴明榛眸底暗潮涌动,声音尽量温和:“今天可发生了什么事?”
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但已经解决了,阮苓苓就不大想说出来让大佬烦心:“没什么呀。”
裴明榛:“说。”
阮苓苓:“你……不忙?”
裴明榛在她对面坐下,姿势悠然从容,甚至还拿了盏茶浅啜:“你说呢?”
阮苓苓就不敢瞒了。
大佬神通广大,没准已经知情,再瞒就没意思了。
“那先说好,我可不是没规矩哦。”阮苓苓先给自己上一道免死金牌。
裴明榛颌首:“说。”
阮苓苓就开口了:“今天是发生了点意外……”
她把什么时候出的门,去了哪里,怎么遇到了裴芄兰,裴芄兰搞出了什么事,她又是怎么应对的……详细说了一遍。
不随便黑人,她只说眼睛见到的耳朵听到的事实,并没有说心里对这件事的猜测,但她估计,大佬应该都懂。
说着,就到了有人伸出援手拉她一把的时候。
裴明榛几乎瞬间脸色就黑了:“你说谁帮你解了局?一个不认识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