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榛气的脸黑,我一个大男人,怕你个小姑娘撞?你是能撞坏还是能撞飞?
小姑娘缩在车角,不出所料,很快又睡着了。这一回她头抵在车壁角,竟然很稳,晃都不晃了。
裴明榛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极为不善。
就跟他作对吧,小笨蛋也只有这本事强了!
坐在一边运了半天气,裴明榛把自己大氅脱下来,给阮苓苓披上,并且说服自己——
他才不会心疼这会气人的小笨蛋,只是不能让裴家表姑娘生病,否则别人会说裴家不懂得照顾人。
阮苓苓睡实了,无知无觉,似乎觉得大氅很暖和,跟着往这边一歪……
裴明榛担心她又腾的惊醒,身体下意识往后一靠。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倒下来,枕到了他的大腿上。
裴明榛:!!!
似乎终于找到最满意的地方,小姑娘十分开心,唇角弯弯,小脸还轻轻蹭了蹭,就像家里养的最娇气最会撒娇的猫儿。
裴明榛完全僵住,他一点都没预料到这情况,一时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良久,才找回自己意识。
小姑娘披着他的衣服,枕着他的大腿,少女淡淡幽香和他惯用的松柏香缠绕在一起,竟然十分好闻。她小手抓着他的衣角,赖在他身上不走,睡得全无防备。
明明害怕他,提防他,却又最信任他……
裴明榛心头没动,修长手指拂开小姑娘鬓边发丝,轻轻落在她脸上。
少女皮肤触感不一样,不似他的,永远紧绷绷,干燥粗硬,她软软的,润润的,暖暖的,像刚出生的婴儿,娇娇养着,未受一点岁月风雨的侵蚀。
这样的小姑娘,合该被人捧在手心,永远保有这份世上最珍贵的美好,骄傲着,恣意着。心尖微微颤动,是一种从前从未出现的感觉,想要接近什么,靠近什么,拥有什么……
指尖轻顿,落在少女唇畔,小姑娘唇瓣柔软丰润,像三月的桃花,灼灼艳艳,绽放着丝缕甜香。
裴明榛突然想来,小姑娘很喜欢吃蜜饯,东街铺子里最甜的那一家,吃了那么多蜜饯,这花瓣一样的唇,也是甜的吧?
他微微倾身——
马车颠了一下。
裴明榛赫然发现,他离小姑娘的唇只有两寸!
他迅速直起身体脸色难看的不行。
这是个意外……
小姑娘才十三岁!
他是表哥,不是禽兽。
马车这么一颠,车外向英那叫一个遗憾,好可惜!白瞎他故意帮忙引开南莲的注意力了,大少爷怎么这么没用!亲啊!上啊!顺势再表明心意,过完年家里就能办喜事了!
南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还在旁边街上找:“你说新开的蜜饯铺子叫王记?在哪?我怎么找不着?”
向英相当淡定:“哦,我记错了,那家铺子没在这条街。”
……
回到家,马车停在二门,阮苓苓是被南莲叫醒扶下车的。
阮苓苓打了个哈欠:“表哥呢?”
“大少爷有事,先下车了。”
南莲眉目低平,是有事,腿有点事,刚下车的头几步路走的着实难看,应该是被她家小姐把腿给压麻了……
小姐枕着大少爷的腿睡了一路。
大少爷叮嘱她别说,她想了想,听话的没说。本来是应该说的,她的主子是表小姐又不是大少爷,可这不是什么大事,大少爷都不计较,说给表小姐只是徒添烦恼。
表小姐对大少爷一直有点怕,知道了肯定各种纠结,大少爷不计较,小姐也不要烦恼才好。她小丫鬟再不懂事,这么久也看出来了,大少爷只是脸黑,为人严肃,心肠却是好的,很照顾她们家小姐,小姐这样总是误会才是不好。
睡了一觉,阮苓苓精神好了很多,抱着手炉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隐隐听到正院方向动静有点大。
“怎么那么吵?”
南莲摇了摇头:“婢子也不知道。”
阮苓苓想了想:“一会儿你去提晚饭,顺嘴问一声,别人要是说你就听着,别人要是不说……就别追着问,回来禀我。”
南莲应了。
阮苓苓睡了一路,回到自己院子也不想再睡,换身衣服,干脆拿了话本来看,还叫南莲泡了茶,上了茶点。
到了晚饭时候,南莲来回话,打听到了。
阮苓苓:“怎么回事?”
“是二小姐,”南莲斟酌着话语,怎样说才合适身份,“小姐和二小姐不是在公主园子里见过?”
阮苓苓点头:“她吃了点不正常的药,大表哥将她托给二老爷和二太太,送回来了,怎么——这中间出了问题?”
南莲嗯了一声:“二老爷和二太太都忙,知道事情后很生气,怎奈一时走不开,就把二小姐交给了三少爷,勒令他亲自送回府,可二小姐似乎迷了心智,就做错了点事……”
阮苓苓听着听着,就明白了。
这裴芄兰厉害啊!什么迷了心智,做错了事,她就是故意的,催情药再怎么着,催的也是你的欲,又没有乱你的心坏你的理智,她所有选择都是在有考虑的情况下做的!
二老爷和二太太让裴明昕送裴芄兰回家。裴芄兰了解亲哥哥,正如余姨娘了解亲儿子,余姨娘想办法把裴芄兰神不知鬼不觉的塞到裴明昕车上很容易,裴芄兰想个法子跑出裴明昕的车子也很容易。
她不但跑出了亲哥哥的车子,还知这回事闹的很大,不可能像上回一样遮掩过去,回家必不能善了,她不可能再有跑出来的机会,就迅速给自己挑了一个男人委身。
当然由于事出突然,她的选择范围有限,只能找一个正好在场,自己之前认识,分析过,现在这种境况勉强可以接受的人——一个死了发妻,四十多岁的鳏夫,家里特别有钱,还有个爵位,延西伯。
裴芄兰表现的很可怜,说是无辜吃了别人下的药,想保住一身清白最终还是保不住,事后悲愤欲死要自尽,延西伯怎会不怜惜?人家确然是娇娇美美的姑娘,确有处子落红,确是自己动了心,沾了人家的身子……
再仔细一看一打听,知道是有京城明珠之称的裴芄兰,更是唏嘘,这是个正经人家的好姑娘,虽是庶女,也不应该如此轻薄,当即发话要娶裴芄兰,并亲自驾车送她回来。
所以二老爷和二太太才回来的那么快,是来处理这件事了。
南莲非常不懂,家里大大小小的风声下人们都知道,二老爷给二小姐订了个举子的:“小姐,你说二小姐这是图什么呢?这嫁过去虽也是正头娘子,可那延西伯儿女双全,嫡子一共有三个,长子年纪比二小姐都大,别说那爵位要按制削减,下一代就子爵了,就是不削减,也得嫡长子继承,怎么都轮不到二小姐将来的儿子……二老爷安排的举子不好么?听说年轻有为,人又勤奋肯干,很有前程的,夫妻共同努力几年,以后好处多的是,至少所有一切,都能是自己儿子的,二小姐这……”
阮苓苓放下手里的话本,眼梢微垂,声音很是安静:“大概追求不一样吧。”
裴芄兰要的是现成的富贵,哪怕耍心机去抢,去拼,杀人害命,她都不想过穷日子……
也挺好,别祸祸人家上进举子。
可又一想,人延西伯又是倒了什么霉,非要被你算计不可?
阮苓苓心里叹了一声:“长辈们怎么说?”
大约因为这事有些丢人,她没被通知过去听。
南莲:“定了日子,年前就发嫁。”
阮苓苓有些惊讶:“这么快?”
南莲:“毕竟有些不体面……伯府那边担心有了孩子……”
万一珠胎暗结,编个早产理由也就能安慰安慰自己,外头风言风语少不了,既然已决定成亲,何必受那些委屈?
顿了顿,南莲又道:“二老爷发了好大的火,说一分嫁妆都不给,本也是气话,嫁女儿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给?结果那位延西伯直接挥手说行,他送多多的聘礼来,全转给二小姐就是了……”
阮苓苓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二老爷没生气?”
“当然更气了,觉得特别没面子……”南莲把那场面转述了一下,“然后余姨娘就被罚啦!二老爷认为这都是她惹出来的事,女儿交给她看管,她要是真上心,看严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说余姨娘是故意的,居心叵测头发长见识短,这回余姨娘怎么哭都没用,二太太都帮着求了情,二老爷一点气没消,反倒更气,立刻叫人把她架走挪出府去庄子上看管,二小姐出嫁也不准回来……”
南莲知道这样不好,却难免还是有些幸灾乐祸,唇角压不住的往上扬:“小姐,以后咱们再也不用受余姨娘的气了!”
那个人来回作妖,因着裴芄兰,一直有意为难她们小姐,现在可好了,你再作妖啊!把自己作没了吧!
阮苓苓:“瞧你这样子,你要在二太太房里,还不得直接放炮竹庆祝啊。”
南莲连连点头:“对对,余姨娘走了,最高兴的该是二太太才对!以后家里只二太太管事,再没别的人纠缠闹腾,日子就能消停了!”
“希望如此吧。”
阮苓苓顿了一会儿,视线滑过桌上话本,放在柜边的首饰匣子上:“过两日,给二表姐去添个箱吧。”
第46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裴芄兰婚事准备得很快,不出几日,三书六礼流程全部走完,只等吉日发嫁,裴家挂红披绿,喜气洋洋。
然而这只是看起来。
二老爷对这桩亲事不满意,家里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下人们当着裴芄兰的面自然笑呵呵道一声恭喜,转头就不敢大声说话,场面可以说是相当萧条了。
阮苓苓也不大想去裴芄兰的院子,可这面子情,必须得做到。她让南莲挑了些东西,捡着天气不错的时候,上门拜访。
来的不巧,三少爷裴明昕也在,和裴芄兰两个人正在屋里吵架。
裴明昕声色俱厉:“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丢人事!姨娘被你连累受罚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这也事事不顺,仕途遭人排挤,安平公主那么大的宴会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表现,什么还没来得及干呢,就得收拾你的事!”
裴芄兰呵呵:“事事不顺是你自己本事不济,怪我个女人干什么?有本事,你跟裴明榛一样样样出挑,样样能干,什么局都能变成机会手到擒来啊!”
裴明昕发火:“要不是你之前闹出那些糟污事,王衍能处处跟我作对?我本来顺风顺水的!”
裴芄兰:“哟现在怪我了,当时你不也帮忙遮掩勤快着呢么?那时怎么没管?你靠着我这妹妹拿王衍东西不是舒服着的吗?”
裴明昕气得脸红:“我以为他是仰慕我的才华!别人非要结交,却之不恭,我收点东西有什么不对?”
裴芄兰笑出了声:“才华?你还真以为你有那玩意?”
裴明昕大怒:“裴芄兰!”
裴芄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觉得往日亲切的哥哥陌生无比。
若是以前,哥哥应该安慰她,鼓励她,护着她,对欺负她的人发脾气,现在他却只会责怪她,迁怒她,甚至看不见她,她不是亲妹妹才好。
哥哥对她很失望,她对哥哥……更是失望之极。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裴芄兰闭上眼,无力跌坐椅子上,嘴里喃喃:“不应该是这样的……娘把你教错了,不应该这样的……”
裴明昕并不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以为这就是纯粹的指责,脑门突突直跳:“就把你教好了是不是?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子了!眼皮子浅,还惯会自作主张,连我都敢骗,坑了你自己还害了我和姨娘!你这样到底有什么好处,裴芄兰,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
裴明昕吼完,甩了袖子夺门而出。
阮苓苓想避开来着,谁知这俩人吵的来快,她脚都没来的及走两步呢。
裴明昕看到她脸色更不好,招呼没打就走了。
阮苓苓:……
她真的,只是听了个尾巴而已,要不是他们声音太大,她连这点尾巴都听不到。
这都被当事人看见了,避不避的也没意思,阮苓苓站了站,转过身,进了门。
裴芄兰站在窗前亲眼看着裴明昕走的,自然也看到了阮苓苓:“怎么,看我笑话来了?”
阮苓苓叹了口气。
看,这就是她不想来的原因。
人情世故真的很讨厌,这种情况,你不来这一趟别人会觉得你薄情,以后你在别处的社交很可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麻烦问题,你来了,当事人也不会领情,甚至觉得你是故意的。
阮苓苓有时候觉得人活着挺累的,到底是为了别人,还是为自己呢?
裴芄兰现在就不能见阮苓苓,见到瞬间就炸,她觉得所有一切都是因为阮苓苓,她的遭遇,她的凄惨都是这个贱人害的!如果她没来裴家,如果她来了乖乖听话,她裴芄兰怎么可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对,她该弄死她的,早就该弄死她,她就是她的克星!这个虚伪狠毒的女人,用装乖的脸,蒙蔽了所有人也骗了她!所有一切,都是阮苓苓故意的,是她做的局!
“你是不是瞧不上我?”裴芄兰紧紧盯着阮苓苓,“我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我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奢求别人理解,可你阮苓苓,真就以为你以后就能好了?可以高高在上俯视我?”
“我呸,你也配!”
裴芄兰眼底闪着疯狂:“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无根孤女,寄人篱下,要身份没身份,要好处没好处,谁家会想要你这样的媳妇?就算背靠裴家大树,你最好的出路无非同我现在一样,嫁个没钱的举子,或者给年纪大的官宦做继妻,你以为高门大户的主母能看得上你?呵,还敢肖想小郡王,我告诉你,没门!这辈子你都别想!你将来的日子,比我现在还不如!”
阮苓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