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生气了,这件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是否要壮士断腕,她得好好想想。
一路回到院子里,丫鬟绿柳满怀期待的迎了上来:“小姐,怎么样了?”
“没事,”邵锦淑脸上的笑容苍白无力,“只是我到底是外人,这么大的事,求一回两回肯定不行,回头我再去,被多骂几顿就好了。”
绿柳立刻高兴的福身:“多谢小姐!今日有上好的燕窝,婢子这就取来炖汤,给您补补身子!”
邵锦淑看着丫鬟欢快的背影,眼睛缓缓眯起。
麻烦,却也不能不试着救……
前后都没有路,到底怎么办?
邵锦淑一夜未眠,想不出头绪。绿柳一时半刻她扔不了,会伤及自身,方氏的话也不能不听,被扫地出门绝对不可以。她不敢求家里的任何人,因为方氏掌家,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已经很大,她再敢折腾,方氏就会立刻说到做到。
予她银钱并不是大恩,庇护才是,如果真被赶出去,就算身怀巨款又怎么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那样的族人,想要过好日子,根本不可能。
怎么想都不是路,邵锦淑牙一咬,准备去球裴明榛,他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
再一次,她拦住了裴明榛的路。
还是同样的转角小径,同样的清冷月光,连树梢落下的影子都一样。
裴明榛根本不敢她,脚下未停。
邵锦淑不敢浪费时间,横了心插过来,没一句废话,直接进入主题:“何正元的事是我不对,令大表哥烦扰,可也实在是无心之失,我的确只想帮忙来着,并无它心,求大表哥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上……不要生气,帮我一把,好不好?”她挡路挡的太正,裴明榛如果硬过,一定会碰到她,脸就拉了下去:“原来你都是这么求人的。”
拦路,逼胁,这女人就没别的招么?
邵锦淑忍着羞耻,提着裙子跪了下去:“我真的……我没别的法子了,求大表哥了,帮帮我吧。”
“你求我,我就要帮?”裴明榛的声音伴着清冷月光,从邵锦淑头上直直砸下,“你以为你是谁?”
邵锦淑十分难堪,手指微微颤抖:“不敢……我从不敢肖想大表哥垂怜。”
“不敢?”
裴明榛的声音满满都是嘲讽,后面的话没说,意思也十分明显了,嘴上说不敢,现在做的又是什么?
邵锦淑臊的不敢抬头,眼圈都憋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肖想大表哥,再也不会跟阮苓苓作对,我还可以帮她,帮她应对外面一切危机,保护她的安全,真心会说到做到,大表哥,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说出这些话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没有人知道她放弃了什么,赌上了多大的自尊和未来。
现实逼的她走投无路,只能这样决策,她不甘心,可也没有办法。
可她已经这么卑微,已经放弃了一切,等来的仍然是裴明榛不疾不徐,带着嗤笑的话:“她用得着你帮?我是废物么?”
邵锦淑心头好像被人拿着重锤狠狠一敲,整个人疼的颤抖,她苍白着脸,嘴唇微颤,声音都有些破碎:“我……我真的没路可走了,大表哥,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能答应的,真的!”
“今天看来是发自真心了。”裴明榛脚尖转了个方向,绕过邵锦淑,“但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所以,不行。”
邵锦淑真的受不了。
她突然明白,裴明榛是故意的。
上次的不计较,不指责,是等着今天,裴明榛想看她真正狼狈的样子,也知道会有这一天。他早料到她会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求助无门,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她要含着血泪亲自打断自己的傲骨,舍弃一切尊严跪在这里,卑微,难堪,甚至自我厌弃。
可不管她怎么卑微狼狈难看,不管她对自己怎么想,对别人怎么想,他都不为所动。
裴明榛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君子优雅,他就是一个恶劣的,残忍无情的小人!
他让她清清楚楚的看明白,在他面前,她没有任何优待,连跪下相求的资格都没有。
真的好狠……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邵锦淑压抑不住满腔悲愤,紧紧咬了牙:“你这般绝情,就不怕我坏你的事?那阮苓苓——”
“你可以试试。”
裴明榛微微侧首,眼底盛着月光,却不似月亮的皎洁润朗,那里银芒沉沉,如交错的剑锋,森寒又锐利。
他的声音和这视线一样,不带任何温度,在这盛夏的夜色里,鬼气森森:“如果活够了的话。”
说完裴明榛就走了,不做任何停留,好似在这里多留一刻都是对时间的亵渎。
邵锦淑跌坐在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这条路……也不通。
浑浑噩噩回到自己院子,一夜辗转反侧,根本没睡着多久,晨间起床,发现身边换了人,绿柳不见了。
新来的丫鬟笑眯眯的朝她福身行礼:“婢子新雪,见过表小姐。夫人说近些日子怠慢了表小姐,好歹最后结个善缘,让婢子再好生伺候。表小姐放心,婢子是家生子,几代忠仆,老子娘都在夫人跟前使唤,姐姐也嫁给了老爷身边的管事,伺候人的活最在行了,保准不让表小姐受一丝委屈!”
邵锦淑脸色苍白,怔了片刻才挤出一个笑,声音尽量温柔亲切:“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她不敢问绿柳去哪了,一丝不高兴都不敢表现出来。
这是方氏派来看着她的人……也是最后通牒,警告她别起不应该的心思,‘最后这个善缘’的时间有多久,全看她的领悟和表现。
洗漱更衣,用过早饭,新雪终于离开房间出去忙碌,邵锦淑长长吐了口气。
本来她只是个表姑娘,端淑柔婉,规规矩矩,别人当然不会怎么防,但现在她是给别人下过毒的人,心狠手辣,就算方氏不管束,二老爷也不会允许,所以这种事她断不能再做了。
院里也换了一批新人,全部都是监视她的。
从今天起,她在这个院子里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不会再是秘密,她没有任何**。
邵锦淑理解方氏的决定,但她不能接受,自尊是一方面,另外绿柳知道她所有的事,一旦见官,把她招出来怎么办?她可以不认,绿柳也拿不出切实证据,可主仆之间怎么回事外人哪个不清楚?
她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难道她要去求阮苓苓么?
不得不承认,唯一能劝动裴明榛的,只有阮苓苓,而只有裴明榛这样厉害的人,才可以抵挡方氏和二老爷。
邵锦淑忍着羞耻,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准备,鼓足勇气踏上往阮苓苓院子去的路,结果抄手游廊都没走完,她就被玛瑙给拦住了:“邵表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裴明榛屋里的大丫鬟,站在阮苓苓和她的门户之间,什么意思根本不用想,这是裴明榛的指派,他在防着她!
他根本不会让她见到阮苓苓!
“不过只是散个步,这就回了。”邵锦淑脸色发白,转身就走了。
阮苓苓是因为南莲提醒,才知道玛瑙帮了这个忙,赶紧收拾了点小礼物让南莲送过去。
她也不是非得要人保护,邵锦淑来了打哈哈应付过去就是,但不用跟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应酬当然更好,她乐的清静。南莲问过玛瑙,被透话是大少爷安排……
什么也别不用说,阮苓苓知道该怎么办,颠颠跑到了松涛轩:“多谢大表哥照顾我!”
裴明榛正在处理书信,闻言抬头:“你就这么谢?”
没任何表示?
本来阮苓苓正在吩咐南莲做好吃的,还没做好就先跑来了,可见大佬这嫌弃表情,偏就不想说,杏眸圆圆,水亮清透:“不然呢?”
态度和卑微的邵锦淑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怕他,还理直气壮,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裴明榛放下笔,捏了捏眉心,都是他惯的。
和面对邵锦淑态度也完全不一样,他起身走过来,亲自给小姑娘倒了盏茶:“外头热不热?今天可有什么想要的,我明日给你带回来。”
脸一样冷,可不管动作神态,都痛的说不出的亲昵与宠溺。
阮苓苓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让南莲做了几道菜,等下就送过来给表哥尝尝,我也没什么想要的,表哥公务辛苦,不用管我的。”
裴明榛把茶塞到阮苓苓手里:“喝。”
“哦。”阮苓苓也觉得有点口干,低头喝了。
“可我想给你买,怎么办呢?”
房间很大,可这个角落很小,椅子和桌子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地上,马上要吻到脚尖,阮苓苓和这些桌椅阳光一起,几乎被裴明榛的身影整个笼罩住。
近在咫尺的低音炮,裹挟着似有似无的暧昧,她腾的就脸红了,这人说,说什么呢……
“那就酱肘子!”她随口胡扯。
裴明榛:“它会准时出现在你明天的晚饭桌上。”
“我我——这茶凉过了味不正,我重新给表哥沏一壶!”阮苓苓落荒而逃,为免气势不足,她还补了一句,“这是谢礼!”
裴明榛看着小姑娘消失的背影,唇角色起,这谢礼——小姑娘越来越小气了,一杯茶都敢拿出手。
不过也越来越亲昵随便了,很好。
小茶房里,阮苓苓捂着自己的胸口,慌的不行。
大佬真是越来越好看了,那眉,那眼,那护人的姿势……分分钟想让人土拨鼠尖叫!
大佬对她也越来越容忍,甚至喜欢她的大胆,很多的面冷嫌弃其实都不是生气,怼邵锦淑倒是从不留情,对外面的姑娘也从来不假辞色,这引起她的巨大舒适感,就好像——
在他这里,只有她是特殊的。
只有她。
怎么可以这么犯规!
阮苓苓手下是自己慌乱的心跳,怦怦——怦怦——快速又明显,好像只有一个词能形容她现在的状态。
怦然心动。
这这这,她这很不对劲啊,她是不是喜欢裴明榛了!
第60章 我不会娶别人
邵锦淑提心吊胆过了几天,别的不知道,反正她自己这里,没出什么事。
她也想了很久。绿柳是她唯一带过来的丫鬟,身边只有这么一个贴心人,断了臂膀的滋味不好受,可事到跟前,当断则断,只要自己够努力,以后什么都会有,眼下被人看着不过受些束缚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想,或许不争才是争,太上赶着的东西没人喜欢,男人也一样,看到阮苓苓,不也是欲拒还迎的勾着裴明榛么?眼下时机,她不如暂退,好好沉淀,并趁此机会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
邵锦淑是个狠性子,说不管真的就不管了,从没问过绿柳一个字,也不再出门,每天不是绣花就是煮茶,亲手做点吃的送到裴素兰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天。
裴素兰的亲事定下了,是个书香世家的公子,两边门当户对,都对这桩亲事十分满意。裴素兰安心的在院子里绣嫁妆,邵锦淑就帮忙,特别乖顺,没做任何多余的事。
每每去正院请安,见到方氏也一如既往,举止端淑,笑容温柔,懂规矩又识眼色,和初到裴家时一模一样,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方氏冷眼看了好几天,这才点了点头,叫人把邵锦淑招到面前:“你若愿意,你那个丫鬟的事,我帮你处置了可好?”
处置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用多说。
邵锦淑指甲狠狠掐入掌心,脸上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甚至心里也没有,笑的大方又好看:“好啊,那就多谢姨母了。”
方氏点点头:“去吧,家中有喜,大姑娘身边事多,你若有空就多帮衬。”
“是。”邵锦淑行礼退下。
不用明说,扫地出门一事已经过去了,只要她懂事,不闹腾,方氏就不会放弃她。
邵锦淑心说还好自己还有点价值。
满腹心事的走向裴素兰的院子,裴素兰正在挑衣料,京城最大的绸缎庄掌柜亲自伺候,搬了十几个箱子过来,她样样嫌弃,留下的很少,那掌柜半点不好听的话都不敢说,承诺马上去找更好的,很快送进府请她再选。
邵锦淑看着十分羡慕,真是同人不同命。
要说这家里日子过得最好的,当属这位大小姐,可以看不懂很多事,可以不掺和很多事,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发脾气惹出祸事都没关系,因为有亲娘看着。
可再羡慕也没办法,人的命就是这样,裴素兰合该是大小姐,投生就是享福来的,她邵锦淑是被叫过来伺候人的,该干什么不能做什么,自己心里当明白。
谁人能动谁人心思都不能起,她心里有杆秤,太明白,眼下一点坏心都没有,真心上前帮衬操持,哪怕裴素兰因诸事烦扰冲她撒火,她都没一点脾气……
暂时退出,修身养性,邵锦淑认,可什么都不做,任别人逍遥,她不愿意。
她放不下裴明榛。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以前不在意的,仅有的几次接触也回回被这个男人打击,可越如此,她越想得到。
裴明榛冷酷又绝情,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可他对划进自己势力范围内的人很照顾,几乎没有底线,看阮苓苓就知道了。如果她能成为那个人,站在裴明榛身边,与他并肩,坐同食卧同寝的那个人,日子不知道会有多好。
外头男人有用的好处不要太多,只一点,邵锦淑就觉得怎么付出都有价值——
她有可能会比方氏过的更好!
就二老爷那样的,方氏都能过得不错,如果丈夫是裴明榛,那可真是……
邵锦淑手指攥紧,掐出了白印。
可她现在身边没有人手用,被困的死死,能做什么呢?
过脑子想一想,主意很快就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