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榛眯了眼,开始逮小姑娘。
可惜太忙,逮到的机会不多,他休沐,小姑娘一定外出去玩,他回来晚,小姑娘早就睡了,他早上出门晚,小姑娘一定还没起床,好不容易截到人,问她想要什么,小姑娘一定说什么都不缺不用了……
要是这样都没看出问题,他这年纪才是长到狗身上去了。
“查!”
向英应的相当干脆:“是!”
应完转过身颠颠就去查了。
往常调查质量超高的长随这回碰了钉子,处处都很正常,没发生过什么意外,什么都查不出来,过来回报时相当忐忑。
“啪”的一声,裴明榛合上案上书卷,眉眼敛起,整个人气压很低。
“还真是胆子大了。”
盯着案上公文,裴明榛决定,今天早些收工回家,亲自去收拾那小东西。
他们当然查不出来……因为阮苓苓完全是心虚!
她有点不能接受自己的心意,身边没有发生任何事,也没有任何意外,就是自己的问题,喜欢大佬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她怎么敢不好好考虑?
她必须得保持冷静,头脑清楚好好思考,见着大佬心思就会浮动,不能站在客观角度好好想,为了保持冷静当然就不能见他……这是个死循环。
她也没办法,想的清楚明白前,她真的不敢见大佬!
可大佬似乎发现了……这几天天天过来逮她。
阮苓苓趴在桌子上愁的直揪头毛,太过分了啊啊啊啊就不能给她点时间吗!
她决定不向现实低头,要跟大佬斗智斗勇,顽抗到底,直到自己想清楚这件事,认真作出判断和决定!
想是想的挺好,残酷的现实没给她这个机会。
这天一大早,南莲过来报:“大少爷生病了。”
阮苓苓倏的从床上坐起:“生病了?怎么回事?”
裴明榛一向身体强健,在她记忆里,不管多大的事多大的压力,他就没生过病,这回是出了什么意外?危不危险?
她赶紧跳下床换衣服。
“小姐别急,”南莲一边帮她更衣,一边加快语速,“说是这阵子公务太多,过度操劳,在外头又没好好吃饭,昨晚下了场雨,大少爷回来的晚刚巧遇上,淋了一淋,就……大夫过来看过了,说问题不太大,照方吃药就行,可不好好吃饭的毛病得改,不然积下病根,以后有的受……”
南莲说的很隐晦,但阮苓苓听懂了,大佬太任性,他竟然不吃饭啊!
跟她生病短暂的脾胃不和不一样,裴明榛是只顾工作忙得忘了吃饭,三餐不定时,早晚会得胃病!而且古代这环境,医疗资源并不怎么丰富……
阮苓苓登时吓的脸都白了,感冒是小事,过了就才,不吃饭才是大事!她看他每回吃她送过去的饭吃的很香,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换好衣服,她提着裙角就往松涛轩跑。
门口看到向英,忍不住瞪了一眼。
你家主子不好好吃饭,别人不知道你会不知道?怎么就不劝着点!
长随向英缩在一边,无辜弱小又可怜。
他倒是不止一回说了,关键是大少爷不肯听啊!在大少爷这里,只有一个人特殊啊!
阮苓苓检讨自己,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她不知道……对裴明榛关心还是太少了,他在外面饿不饿渴不渴有多少烦心事,她一概该不知道。
惭愧的垂下头,阮苓苓又咬着唇有点无辜。
她以前不喜欢他么,问都不敢多问一声,哪敢关心?为什么要管那么多?说来说去还是大佬自己的错!那么大个男人了,不知道身体重要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以后还当什么忧国忧民干大事的首辅?
哼!
阮苓苓拉住玛瑙问过详情,不高兴的撸着袖子杀了过来,把米粥往听明榛面前一放:“吃饭!”
裴明榛看着凶巴巴的小姑娘,唇角微翘。
她过来了,还是心疼他的。
碗里的米粥散发着热气,看起来就很香很糯,小姑娘的手很白很软,和碗的青瓷一趁,很好看,招的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然而裴明榛还是不想吃,没胃口。
不过看到小姑娘眼底明晃晃的关心,他还是很高兴的,眼梢微微眯起来:“不是不想见我,嗯?”
他忍不住身体前倾,靠近小姑娘。
他正发着烧,呼吸比平时更烫,声音也比平时暗哑很多,距离近了,独特的气息扑面而来……
阮苓苓立刻脸红了:“叫你吃饭呢,没让你凑这么近!”
裴明榛略一侧首,发现自己有点放肆了。
生病没有让他虚弱,反而松动了他的理智,让他更强硬,更想……
见小姑娘吓到了,他轻叹口气,无奈退后:“那不想吃了。”
阮苓苓气的小脸鼓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无赖!”
裴明榛随便哼了一声。
他正病着……肉眼可见的慵懒。
阮苓苓咬着牙,算了,她不跟病人一般见识:“那,允许你靠近一点点。”
裴明榛有些意外,小姑娘今天好像很大方?
他唇角笑容更深,缓缓靠近后,变本加厉:“怎么办呢?我的手也很没力气。”
阮苓苓心道你胡说!
她刚才和玛瑙说话,没进来的时候还看到裴明榛拿枕边的书摔向英了,好大的劲呢!
可现在大佬是病人,得留点面子。
阮苓苓磨着牙:“我、喂、你!”
裴明榛看着这碗白粥,仍然挑剔:“没有肉。”
竹笋炒肉你要不要!
阮苓苓气的,可算是明白过来了,什么要这要那,这人就是任性,不想吃,各种找理由推呢,以为她会简简单单被他骗过去,乖巧听话的出去找肉菜,然后让这段时间白白过去,把食物入口的时间拉长?
她才没那么傻!
“生病吃什么肉,吃点米粥清清肠!”
小姑娘凶巴巴,裴明榛哼了一声,别开头。
大佬态度恶劣倔强,阮苓苓却觉得……好似透过高大的男人身体,看到了他受伤野兽一般的别扭委屈。
一个平时日天日地怎么都能浪的大男人,现在跟病猫似的躺着,连床都起不来,想想也挺可怜的,阮苓苓叹了口气,跟个病人计较什么?算了,还是哄着吧。
她声音轻下去:“其实……我早上也没顾上吃饭,听到你生病,急急忙忙就过来了,现在有点饿,我们一起吃好不好?你就当陪着我?”
裴明榛定定看着她。
“你看,咱们也算共患难了,有福也要同享么,我吃多少你吃多少,怎么样?”阮苓苓见裴明榛还是不说话,正色道,“我绝不会偷偷背着你吃肉,我保证好不好?”
等了好一会儿,裴明榛才纡尊降贵,慢悠悠说话了:“你都这么求我了,我就勉为其难吃一口吧。”
阮苓苓脸上笑眯眯,心里翻了个大大白眼,别扭死你算了!
向英在外头跳脚,我的大少爷啊,不会说话可以少说两句,你这么跟一个关心你的姑娘说话合适吗!表姑娘难得这么着急你,还跟哄孩子惟的哄你,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么!
第62章 想亲他
裴明榛病的不重,只是普通的风寒,好好吃药过几天就会好,可只简单吃个饭,阮苓苓就累出了一身汗。
让玛瑙把碗收走时,她一点都没想到,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裴明榛开始频繁使唤她。
“我要喝茶。”
阮苓苓:“不行,你生病了,最好只喝煮开过的白水。”
裴明榛眼梢耷拉下去,不开心。
阮苓苓照顾病人么,快手快脚的倒了杯水来,递给裴明榛。
“烫了。”
“凉了。”
“太少。”
总之各种挑剔。
阮苓苓都忍了。
水的问题解决了,裴明榛开始作别的妖:“我要看书。”
阮苓苓:“不行,你在发烧,得谨慎用眼,少思少虑,不然头疼。”
她生病的时候他怎么说来着?花头多着呢,叫你虐别人,这回轮到你了吧!
阮苓苓一边严肃管教,一边有种小人得志的窃喜,哼,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
裴明榛低着头,面庞融在暗色里,落寞又孤独。
阮苓苓就又心软了。
“你看费眼,我给你读好不好?”
裴明榛抬头看她,仍然有话说:“不许读你的话本。”
阮苓苓心说我的话本怎么了,超级有情节有内涵,爱看的人多着呢!脸上却不敢露出来,笑眯眯问大佬意见:“好,那读《资治通鉴》?”
“看不懂字不会断句,还不是得我给你讲?”裴明榛手指指向书架,“《三言两拍》吧。”
阮苓苓:……
不还是回合小故事!跟话本有什么区别!
算了,病人为大,就再容忍他这一回!
拿来《警世恒言》,随手翻到一篇《李玉英狱中讼冤》,阮苓苓开口读道:“人间夫妇愿白首,男长女大无疾疚……”
她声音清脆柔软,如春日那一管细雨,润润洒向大地,绿草萌芽,春花初绽,嫩笋在竹子脚边的土壤蠢蠢欲动……她能让你想到所有世间最美好,最温暖的画面。
听得久了,裴明榛感觉自己这颗心就像那嫩笋一样,蠢蠢欲动。
“我不想听书了,有点闹,我想下棋,”为免身下过于尴尬,裴明榛立刻制止小姑娘的声音,“安静的下棋。”
阮苓苓:……
她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之前还以为自己做得太过,什么作个妖撒个娇买个貂,跟这位大佬比起来算个毛线!
这位才是老戏骨作精本精啊,不把人折腾疯不完事!
你真的是裴明榛,未来首辅大佬么?你莫不是才三岁!
阮苓苓再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真的,她是不是瞎了,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喜欢这样一个人?
她气得牙酸手痒,小脸都鼓了起来,很想站起来甩手走人,真是惯的他!以为谁还没脾气怎么的?
可裴明榛是病人。
还是个有能力有脾气权柄在手的大少爷。
在她面前都已经这么作了,她要走了,谁能管得住他?谁敢反抗他?还不得由着他作!她要看着他病死,不好好吃饭然后造成胃病,胃穿孔胃溃疡胃癌……
当然不行。
想想就很可怕。
阮苓苓板着小脸,运气,再运气。
深呼吸几次,她才僵硬的挤出微笑:“好呀,但是你病了,只准一盘哟。”
让玛瑙拿出能放在床上的小几,阮苓苓端着棋盘和棋子放上去,让裴明榛坐在床里侧,她坐在床外侧,二人一只白一只黑,真就安静的下起了棋。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动听,有一种特殊的抓耳韵律,还别说,跟之前一比,安静下棋挺好的……
可棋局总有结局的时候,阮苓苓知道,大佬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接下来一定还会继续各种作,但……随便吧。
怎么苟不是苟,她还真就不信伺候不了这个病人了!
今天就跟裴三岁杠到底!
她不知道,裴明榛心底无比受用,甚至想要更多。
昨天半夜他就有些不舒服,让玛瑙煮了碗姜汤,以为睡一觉就能过去,以前都是这样子的,可晨起发现运气不大好,病的反而严重了。
因时间太早,他只让向英请了大夫过府,并没有告诉小姑娘。
可小姑娘来了。
他心疼小姑娘,小姑娘……也心疼他。
看到小姑娘眼里的担心,他突然有点解气,你不是躲着我,各种不想见么?突然也就想气气小姑娘,让她也尝一尝自己心里的难受滋味。
最初是故意的,可作着作着,见小姑娘明明生气还各种包容他哄劝他,就算他发脾气她也不走,似乎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轻不得重不得,真心想他快点好起来……心里某个地方开始暖暖发烫。
这种温暖,只有在孩童时期,母亲尚在时感受过。
因为知道不管做什么身后都站着一个人,那个人不会走,不会变,会一直疼爱自己,所以会任性,会哭会吵闹会恃宠而骄,就算手上破了个小口子也是件天大的事。
懵懵懂懂中,看到母亲身子弱,性格也脆弱敏感,背负着很多他看不透想不明白的事,还因此身体每况愈下,他慢慢的不再敢撒娇,不再敢任性,小小年纪就逼着自己快快长大成熟,多思多虑,保护母亲,只在午夜梦回时,握着小拳头委屈,无比怀念之前那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过的恣意又快乐的自己。
再然后,母亲去世,他连这点怀念都不敢有了。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这么对他。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忘记了,原来他也期盼这种温暖,这种他早就摒弃,逼自己必须抗拒鄙视的温暖。
小姑娘愿意暖他。
也只有小姑娘可以暖他。
他不想抗拒也抗拒不了,小姑娘的温度让他眷恋,小姑娘的气息让他沉迷,就像话本里的书生着了精怪的迷,不想放手,想死死攥住,想要更多更多,想要在她面前展露这样的自己,这样恶劣的软弱的不堪一击的自己,试探她的反应……小姑娘眼里没有厌恶,没有瞧不起,最多是气他不珍惜自己。
小姑娘表情太灵动,小姑娘声音太好听,连翻白眼的模样都可爱的不行。
他看不够,永远都不够。
可小姑娘会累……他会心疼。
一局棋下完,阮苓苓面色严肃的等着裴明榛之后的刁难,不想裴明榛竟然鸣金收兵:“我困了。”
他不但这么说,立刻用行动表示了,床上的小方几一收走,他就迅速躺好,双手搭在小腹前,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