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理解南烟为难之处,贴心道:“无妨,本便是举手之劳。”
话音方落,南府大门被人从里打开,府内的李管事看着立在门外的俞宗衍,热情的躬身上前道:“俞公子今日怎的来了,快快请进,快快请进,我家小公子□□叨着你呢。”
南徐为书院丁级学子,俞宗衍为丙级,两人并未有交集,这管事却说南徐在念叨着他?
俞宗衍知晓这人是因着他父亲俞沉的关系想与之交好,但他这般刻意的热情之举却衬托的身旁的冯希臣十分尴尬。
冯希臣一袭粗布麻衣,仰头看着南府阔绰的府门,又将目光落在俞宗衍与南烟身上。
此时,俞宗衍婉言谢绝管事的邀请,管事无奈,只得告辞转身回府,从他出现到转身回府的短短时间,他皆未正视南烟,待南姓家人还不若待俞宗衍热情。
南烟待管事离去,亦携孟养转身朝二人辞别。
冯希臣看着南府金碧辉煌的大门,又去看南烟精致而稍显疏离的脸色,突然出声道:“南学。”
“嗯?”
冯希臣安静的看着她,轻声道:“你若代孟养向我致歉,那件事我便既往不咎。”
南烟皱眉,一把将孟养护在身后,苦口婆心道:“他没乱说,真的。”
冯希臣见南烟如此偏袒,心中生了怒意,讥讽道:“你护他倒是护的紧。”
一旁俞宗衍神色落寞,轻轻扯了扯冯希臣袖口,低声劝阻道:“冯兄,我们走吧。”
南烟待孟养是不同的,俞宗衍知晓,心中微涩亦是十分难受。
冯希臣想起昨日闫罗与他的谈话,目光落在南府的大门之上,缓声道:“南学,你是高门出生,我如今是动不得你,但你要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携孟养向我致歉。”
两人离去后,南烟脸色不好,孟养亦不满道:“他这人真是自负,就这般笃定是我泄露出去的?”
“不仅自负还很讨厌。”
南烟瘪嘴,“我此次考试若是丙级第一,他就不会这般嚣张了。”
孟养拍拍南烟肩头,“没事,接下来不是还有许多次考试吗?”
是有很多次,只南烟觉得要超越冯希臣是很难的,她总觉得这人有些阴郁,不好对付。
她叹气一声,携孟养回府,哪知府门一开却撞上偷听的南安,小姑娘冬日依旧打扮的鲜艳夺目,不若南烟如今总一身素袍加身。
南烟见她脸蛋红润的似个小苹果,便要凑近去捏她的脸颊,南安却置气躲开,睨着高她许多的长姐道:“我方才听到你同外面那人吵架了?怎么,是在书院受欺负了吧?!”
她话语中有些得意,问的却十分认真,在她看来,若是被欺负了,那定要百倍还回去的。
南烟摇头,“没受欺负呢。”
南安本意想在她回答被欺负后便顺势让她退学回家陪她玩乐,见她摇头否认,脸立即拉了下来,置气般仰头问道:“那书院好玩吗?”
好玩?
如今南烟学习压力大,不仅如此,还得时刻防范着那些下流少年来占她便宜,玩乐的时间实则很少,便摇头道:“不好玩。”
话落,却是出其不意的伸手去捏南安的脸颊,笑着补充道:“不如你好玩。”
南安的脸瞬间红的似一只煮沸的龙虾,没人敢这么对她,兄长不会,母亲也不会!
她有些生气,却又舍不得打开南烟的手,这时,西苑的刘伯急匆匆寻了过来,高兴叫道:“大小姐,夫人回来了。”
“母亲?”
南烟闻言立即松开手,提起长袍朝刘伯跑去,“母亲在何处?什么时候回来的?”
“将至西苑,从侧门入府,没和你碰上。”
“那我去寻她。”
随着话音渐远,南烟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转角,南安心中置气,一双脚忍不住重重踏着青玉石铺就的地面,怒道:“讨厌鬼,讨厌死了,下次再捏我脸,我把你手打断!”
她这般置气幼稚的话南烟没听见,反是被久不见南安寻来的徐氏听得一清二楚,“怎么了,你这是要打断谁的手啊?”
“没谁。”
徐氏一出现,南安立即变得乖巧起来,她俯下身子捋了捋微皱的衣裙,仰头甜笑道:“母亲怎的来了?”
“还不是来寻你。”
徐氏说着,目光落在南烟离去的方向,方才刘伯那句夫人回来了,她自然是听见了。
夫人?
炳熙为正室,她为侧室,刘伯唤炳熙为夫人并未有错,只她心中仍旧气恨的咬牙。
她高门出生,为何便要屈居于那乡野村妇之下!
*
西苑
南烟一见着炳熙便忍不住扑到她怀中,炳熙虽是斥责她小女儿作态太过,毫无礼数,却也仍旧紧紧将南烟抱着。
她离去半年方归,最担心想念的便是南烟了。
只她不能久待,盛京祖陵地址已大致确定,只待着人继续勘探,南易本不欲放她离去,是她知晓今日乃石鼓书院放榜之日,苦苦央求方才求得一日空闲,明日又要再次快马加鞭去往盛京勘察细致方位主导人挖掘。
“南烟,今日石鼓书院放榜,你名次如何?”
“母亲,我是今年书院丙级第三,嗯…这个成绩在我看来还是很不错的。”
南烟是这般认为的,当然最好是第一。
“南烟真棒,这半年在书院过的可否开心,府中的人可有趁我不在为难你?”
“没有。”
南烟垂下头,抱着炳熙腰身,低声道:“我过的还行,没人欺辱我。”
她不想将卷入作弊一事,徐氏借机羞辱,石鼓学院中如厕不便等告之炳熙,她不想炳熙替她担心。
这般,她便只挑好的,有趣的说,说着说着竟是抱着炳熙睡了过去。
夜深,南烟一觉醒来去寻炳熙,却得知她被请去了东苑,景儿见南烟眉头轻轻皱起,似乎担心炳熙,便劝慰道:“小姐不必担心,这是夫人亲自替你熬的血燕,你近来气色不好,快吃了补补身子。”
“嗯。”
南烟应下,默默的吃着血燕。
不多时,炳熙归来,面色却是极差。她坐到南烟对面,看着桌上已被吃了一半的血燕。
如今,她在长安城的产业逐渐稳定,并不缺钱财,但只得钱财却无名利权势仍旧不行,她方才被徐氏以祖母之名请至东苑,话里话外折辱了一番。
她一长者都被徐氏如此对待,想必她离去后,南烟的日子应当没有她之前说的那般好。
南易为皇上办事,但盛京祖陵方位确定一事却是炳熙一人的功劳,只是与皇上直接接触的是南易,她无法接触上位之人,是无法出头的。
想到此处,炳熙咬牙,她一定得借盛京祖陵之事与皇上或是宫中的贵人相交,要让自己的功劳展现在他们面前,这般才有说话之机。
炳熙从一乡野村妇走至如今地步,心态已发生极大的转变,她捧住南烟精致稚嫩的脸庞,道:“南烟…你有没有想过只跟着母亲?”
“只跟着母亲吗?”
南烟喃喃道。
“嗯,随我姓氏,搬出南府自成一家。”
炳熙咬牙。
这一年来,南烟渐长,已是知晓父母乃一对怨偶,再不曾提及令母亲生一个弟弟的事,只是如今随母亲姓氏,脱离南府……
南烟咬牙,目光一定,道:“母亲,我只要和你在一处便好。”
炳熙见南烟如此,忽然落下泪来,她能被徐氏欺辱,但南烟不能!
“我们是明日便离开南府吗?”
南烟不安,问道:“那可否将孟养、刘伯、景儿还有小灰带上,我舍不得他们。”
“西苑的人都是要带走的,只是不是明日。”
炳熙既已打定主意,便也不在欺瞒南烟,道:“明日我得离去至盛京办事,待事情办完便回来接你。”
炳熙打算借盛京一事在皇族面前邀功,这般必定要越过南易。待得了功劳,她再归来顺利请离南府带走南烟。
南烟不舍,紧紧攥着炳熙手腕道:“怎么明日就走,不多留几日,如今快要过年了。还有,你去盛京办什么事?什么事这般急?”
“去寻一个宝藏啊!”
炳熙亲吻南烟微皱的眉头,轻声道:“去寻一个能让我们娘俩过上好日子,再不必看其它人脸色的好东西。”
说到这个,炳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根红绳,上面串着一个类似鱼眼的珠子,并不起眼。
炳熙曾经听说过盛京祖陵有一颗九转丹,形似鱼目,能令人起死回生。但她不信这个传言,宫中那些人亦不信,他们想寻祖陵只是想找到陵墓中的钱财用以充盈国库、扩充兵力。
再说这颗鱼目珠虽是在寻找祖陵时发现的,但是在祖陵外围,若真是极其宝贵怎会沦落到外面。
且九转丹应当是一颗丹药,这东西怎么看也只是一颗质地甚佳的珠子。
因着半年多未见,炳熙回来的匆忙,未及替南烟准备礼物,便将这串着鱼目珠的红绳献了出来,“母亲回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手链你暂且先带着,再有半年你及笄,届时母亲必定替你备上大礼,让你脱离南府也能风风光光的行笄礼。”
炳熙提及脱离南府这事便十分兴奋,拉着南烟絮絮叨叨的说着,“母亲知道你将那孟养捡回家是当弟弟养的,只如今你不好明面上将他认作义弟,毕竟以你父亲的性子必定不喜。待离了南家,我将他收在膝下,他便是你正式的义弟了。”
“还有,你随我姓氏,便叫炳南烟”
“炳姓含火,火不灭,烟亦不散,烟火同宗同源,便如你我母女二人,血脉牵扯,始终不会分开。”
“你此前不喜烟字,觉得烟花易逝,但母亲告诉你,你这烟并非烟花之意,而是暗含俗世烟火之态。母亲出自乡野,虽因身份低微半生过的不顺,但却最是留恋未至长安城时那平凡温馨的生活,每每见着那万家灯火心中便得片刻安慰。”
炳熙一把抱住南烟,信誓旦旦道:“我的南烟,你再等我一段时日,我必定再不会让你受委屈。”
翌日清晨
炳熙因不愿扰南烟清梦,轻轻吻了吻南烟干净光滑的额头便悄悄离去,她不知,她这一走却是再未回来。
她只道南易是为皇上办事,想越过南易直接与皇族交接,却不知南易真正的主子是大皇子周承毅,当今皇上派出寻找盛京祖陵的是另一支队伍。
南易察觉炳熙用心后,担心她将此事告发,开始对她严防死守,却也不得不依靠她继续挖掘祖陵,便以南烟威胁她办事。
炳熙无奈,只得尽心办事,但南易疑心重,竟是不许她传书回家,亦不许她与南烟见面。
数月后,盛京祖陵尽数挖掘,里面却空空如也,并无传说中的无尽财富。
炳熙却是松了一口气,想回长安城带走南烟,南易却令她待在盛京,着专人看管。
她知晓南易谨慎多疑,便也隐忍不动,想着找机会离去或是劝服南易放她自由,但偶然间得知南易想在南烟及笄后将她送入宫中,她一时心急,失了分寸,在逃离之际被人抓回。
这时,离炳熙与南烟见面已过了整整五月,再有两月,便是南烟十五岁生辰。
第21章
“炳姓含火,火不灭,烟亦不散……”
入夏,天气燥热。
俞宗衍侧头看着垂靠在课桌上午睡的南烟,她睡的不甚安稳,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细小的眉头轻轻皱着,额上有细密的汗水沁出看着十分可怜。
俞宗衍一时好奇,便凑近了去听,只是南烟声音低微他无法听清,但两人离的这般近,他能将南烟脸上细微之处看的清清楚楚。
南烟年前来了月事,那张过往仍带稚气的脸蛋似乎褪去了一层皮,多了一股无法掩饰的艳丽之色。且这半年,她个头未见长,身段却愈发曼妙,加之入夏,穿着单薄,举止之间时常令人遐想。
如今离南烟这般近,她睡梦中呼出的清浅气息打在俞宗衍脸上,痒痒的,让他瞬间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起来。
他知晓南烟的年岁生辰,男子十八行冠礼,女子十五行笄礼,再有两月南烟十五,可行及笄之礼。
想到南烟身份的秘密只他一人知晓,俞宗衍嘴角微弯,面上便带上了笑。
“你在笑什么?”
从外归来的冯希臣立在两人身前,垂眸看着二人。
年初他归来后,利用闫罗的人脉手腕令人在书院中传他生母本为落魄书香世家之女,母亲去世后得卖油郎冯有钱收养。
这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很快便盖过了年前他生母为妓的传言,且他因有人暗中相护,再无人敢议论他分毫。
只即便如此,他与南烟两人仍旧是起了龌龊。
两人在书院中皆得夫子看重,时常暗中较劲,谁也不让谁,而如今又要临近半年一次的学期考试……
俞宗衍眼睑微垂,这一次他想夺了冯希臣的丙级第一,这般,南学或许会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与南烟较劲的那个人是他,而非冯希臣。
冯希臣垂眸,见南烟细小的眉头紧皱,突然嗤笑一声,伸手毫不犹豫的朝她眉心按压下去。
“你……”
俞宗衍欲伸手阻止,动作慢了一拍,南烟已被他动作粗鲁的唤醒。
“谁打我?”
南烟迷迷糊糊转醒,她捂着自己眉心,神态委屈而恼怒,她警惕的看向四周,问道:“谁打我来着?”
“是我。”
冯希臣一撩长袍坐回课位,从课桌内取出书籍翻开来看,见南烟抿唇恼怒的看着他,他觉得有趣,嗤笑一声道:“如今午时已过,你不准备清醒过来预习课本难不成是打算继续睡下去?”
他曲指轻扣桌面,道:“再有半月,便是学期考试,我们打个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