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不喜欢周承毅,甚至是厌恶。这份厌恶是因着她真心瞧不上周承毅,也因着南易及母亲、兄长三人的嘴脸。
她像是一樽名贵的花瓶,被家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再毫不犹豫的献了出去。
这时,床上的祖母又开始迷糊起来,她开始唤南烟的名字。
南安闻言起身走了过去,她垂下眼睑安静的看着老人,低喃道:“你都要死了她还不回来看看你”
躲在床下的南烟听得这声轻喃,心里一颤,伸手捂住了嘴巴。她怕再从南安嘴里听到什么胡话,她会忍不住弄出声音。
果真,南安在病重的祖母面前毫无敬畏之心,她似乎有些烦躁,懊恼道:“死便死吧,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又冷静的评判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昏暗的烛光下,南安面色冷然。
她年长后,面貌早已不同少时,有一种凌厉的美。
床榻下,南烟不想再听南安说胡话,因此一直盼着她离开,可她不仅没走,其它人为寻她却还赶了过来。
来人是李管事,见南安候在老夫人床前,躬身道:“小姐,殿下一直候在大堂呢,你怎么也得出去一趟啊。”
他说着,几乎是在求南安了。
“老爷和夫人、少爷都在大堂,就等着小姐你呢?”
“我今夜心情不好。”
南安不为所动,她说的直白而冷漠,“不想出去讨好他,你告诉父亲,祖母快不行了,我今夜守着这屋,莫让人打扰,周承毅也不行!”
因着周承毅是真的喜欢南安,整个南府几乎快把她供起来了,这两年谁也不敢惹她,她脾性一天比一天大,如今竟是连最基本的与周承毅见上一面都不肯。
李管事阴着一双眼看着南安的背影,躬身退了出去。
人一走,南安便开心起来。
她兴奋的在屋内踱来踱去,老祖母被她弄出的动静扰的极为不安,但人没什么精神,眼睛要睁不睁,嘴里含含糊糊也说不清什么。
南烟几乎怒了,看着再次坐在地上没心没肺吃零嘴的南安,眼睛快喷出火来!就知道吃,怎么不吃死你!
…
翌日清晨
席秀洗漱后用过早膳,收拾了行李去敲南烟房门。这次来长安城收获颇丰,她心情大好,大声唤道:“南烟,我走了,日后你若是回盛京,可以找淮县的捕快,他们认识我,到时候我亲自带你游玩。”
没有回应,席秀又唤了一遍,待确定并无丝毫回应传来,她稍稍用力,竟是将门推开了。
屋内无人,床榻上并无睡过的痕迹。
她正在惊疑之时,一名香客装扮的青年疾步走了过来,见屋内无人,他转身看向席秀,问道:“南烟姑娘不在,你可知是去了何处?”
席秀警惕的看着这人,“你是谁啊?”
这人叫李常洛,是周时生心腹,奉命暗中跟着南烟北上。
前日一行人临近长安城时,南烟设计将他甩开。他辗转一圈,想到殿下曾提及这二人会去白马寺办事,便作香客装扮来了此处,不想却得知南烟不见。
见席秀神色警惕,他未有隐瞒,简单解释后联系了长安城的人马暗中搜寻南烟。
因着南烟未归,席秀也不好离去,因此依旧守在白马寺。
但她如今得了大笔银两,心思便活络起来。白马寺离长安城又近,她终是战胜了五年前的阴影,决定去长安城好生玩上一转。
前段时日,她对南烟说这几年因惧怕再次被人追拿而蛰伏乡野,实则是假的,真的原因是因为穷!
穷是一切根源所在!
第55章
当天夜里,李管事苦求南安未果后离去。
不久,徐氏来寻南安,但她未如李管事般一味的劝南安出面陪同周承毅,反是带着稍许得意教导南安。让她对待男人要松弛有度,不一味纵容,但也切莫一味的忤逆,有时耍耍性子是情趣,但过犹不及。
徐氏看重南安,将她视为自己的骄傲,因此并未忧心,简单聊了几句,见夜深便离去。
他们这几人来来去去,弄出不小的动静,似乎皆未忧心会打扰病重的祖母。
南烟躺在床下休息,离的近,因此将祖母断断续续的粗喘声听得一清二楚。
南安在徐氏走后,嗤了一声,低道:“这些年连父亲都未曾真心拿下,竟是教导起我来,娘也真是个呆子。”
她低喃出声,有些落寞的靠着椅子腿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零嘴。
南烟躲在床下,安静的看着南安,头顶上则是祖母的粗喘声。在某一刻,喘气声突然加剧,随即平静下来,直到再无声息传来。
这位老人在睡梦中离世了。
南烟并不难过,亦不曾为贸然偷入南府的行径后悔,她只是有些失落。
南安说的对,祖母不是一个好人,甚至算不上一个慈祥的老者。但她也不坏,若是母亲在,亦会携手南烟来送上老人一程的。
南安一夜未眠,但她离祖母的床榻远,亦不曾习武,耳目不如南烟轻灵,因此不知老人离世。
只阴差阳错间,南烟却觉得是她和南安两人送别的祖母。
清晨时分
南安双手撑地站起身来,她想去看一看祖母,房门猛然被人推开,来人是南徐。
不若李管事的苦苦哀求,亦不同于徐氏浅薄的教导,南徐的表现很直接,他打了南安一巴掌。
南徐如今在兵部做事,性情颇受同僚影响,有些强势霸道。
如今这对兄妹早已不若五年前亲密,亦或说这二人从未交心。
南徐沉声斥责,“昨夜殿下刻意来寻你,你却避而不见,这些年教导你的礼数你是都忘了吗?”
长兄若父,他如今待南安,倒有几分南易的态势。
南安揉了揉被打的生疼的脸,缓了片刻,道:“我不若你,不曾在名声颇盛的书院就读,自然不敌你亲手掌斥妹妹有礼数。”
见南徐面色难看,她笑了一声,道:“本未曾想过一直避着周承毅的,只我脸有些肿,他若是见了必定心疼。”
南安威胁南徐,南徐却是不屑的轻笑一声,他丝毫不惧南安,听得此言,只道:“既是如此,外面殿下的人一直候着你,你收拾一番便去与殿下相会吧。”
北燕只周时生与周承毅两名皇子,因此皇帝一直未封王赐府,这两人依旧住在皇宫的乾西五所与乾东五所。
但两人在长安城亦暗中置办了几处宅院,以供平日里休息玩乐,或是避开天子的耳目行事。
南安听南徐这般说,知道再推脱不开,索性并不在意的笑了笑。
南徐离去后,南安一改此前的镇定神色。她气的不轻,在屋中来回踱步,早忘了去看望病重的老人。
南烟见兄妹二人交恶,心中有些得意,但见南安气的不轻,那丝得意很快又消失不见。
这时,她很是同意南安此前念叨的那句‘还是做小姑娘的时候好玩!’
见南安终于离去,南烟从床下爬了出来。她夜里进府时,穿的一身夜行衣,如今天光大亮,这身衣服变得极为显眼。
她最后看了一眼逝去的祖母,她面容倒十分安详,南烟心中却有些急。
她将夜行衣脱掉后,在屋中翻找起来,想寻一件丫鬟的衣服或是祖母不甚显眼的常服。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南安再次推门而入。
南烟动作利落的借力攀爬跃上横梁躲避,只她到底缺失了五年的历练,动作生疏迟缓,让南安察觉了异样。
南安臂弯间搭着一套丫鬟的衣服,在屋中来回踱步,眉头警惕的皱着。
她性子烈,南徐今日若不逼她,她心情好了,自然主动去寻周承毅,轻易便能将这人哄的开心起来。但南徐逼她,她脾性上来,便想避开周承毅与南家这几人,扮作丫鬟出府玩上一转再回来。
只是祖母到底是老了,她担心在外面玩乐的日子祖母离去,来不及送别,便想在离开时看上一眼。
她在屋内巡视一番,见并无异样,心中虽疑惑,但也知晓时间紧迫。她快步上前,想同祖母再说上几句话,才不理会祖母病重无法顺畅交流的事实。
只是老人夜里离世,已经没了呼吸。
南安呆呆的看着老人,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她想到什么,转身来到厢房中心,朝四周转了一圈,轻声唤道:“南烟?是不是你。”
南烟才不理会这个疯子!
是的,在南烟眼中,五年后南安依旧鲜活,却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她看着像个厉害的疯子。
南安却似笃定方才的异样是南烟弄出来的,她将衣服放在桌上,反身坐在木椅上,竟是发起呆来。
须臾,她又开始变得不耐烦。威胁道:“你若是不出来,那我就去叫守卫来搜查这间屋子,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南烟依旧不搭理她。
南安见这招不管用,忽然提及炳熙,她得意道:“我相信你一定没死,还有你母亲,她也没死,你想不想知道她在何处啊?你出来,出来我就告诉你。”
话落,南安身前多了一名着白色单衣的女子。
她愣怔的看着南烟,见南烟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忽然忐忑起来。可随机,她站起身来,双手握住南烟肩膀,打量片刻道:“你看去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好看。”
在幼时的南安眼中,南烟的相貌美的十分惊艳,但同时她也温和,真挚。
这三种特质融合在一起,让南安忍不住靠近。
如今再见,南烟一点没变,仍旧是五年前的模样。她很是兴奋,也带了几分羞怯,稍稍远离了南烟,竟是张开手在屋内转了两圈。
“长姐,你看我,我长大了。”
她晃着宽大华丽的袖摆,有些得意,又带着几分炫耀。
南烟却被这声长姐刺的面色一变,她冷冷道:“上一次你叫我一声长姐,害的我落水溺毙。”
“你别骗我了,你若是死了,那现在的你是什么?”
南安似个小疯子,丝毫不理会南烟冷漠的神情,也将多年前那些不悦统统忘却。她颇为感叹道:“我就想嘛?祖母都快死了,你总得回来一趟的。”
南烟见着南安就来气,但见着她脸上被南徐打出的红痕与肿胀,她没办法也下手打她一顿,只是催促道:“你说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她在哪?”
南安却施施然坐了下来,双手放在桌上支撑着下颌,她偏头看着南烟,将她从头到脚再次打量一番,评判道:“你怎的穿着一身单衣?”
她手指动了动,懒散的敲着自己的脸颊,笑道:“你不会是穿着夜行衣混入府内的吧?”
“南安,回答我。”
南烟沉声道。
南安顾左言右,“南烟,你长的这般美,应当如我一般穿上最好看的衣裙。这些年,你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外面好玩吗?”
南烟自是不会与南安过多纠缠,她大步上前,想遏住南安的脖颈威胁,门口却传来仆人的催促声,“小姐,外面殿下的车马正等着你呢,说是带你去竹园看戏。”
南安见屋外有人守着,知晓今日是没法混出南府了。她瞥了眼桌上自己从隔壁屋搜来的丫鬟衣服,道:“长姐,你换上这衣服,我带你出去。”
南烟并不推脱,她迅速换好衣服,想借用胭脂水粉遮掩面容。但祖母年老病重,屋内并无这些东西,南安便走到一樽花盆前,从里面扣出些黑褐色的药渣抹在南烟脸上。
她动作轻柔,低声道:“祖母前些日病的厉害,她说这是在活受罪,不想吃药想快点死了得了。但父亲和母亲不允,着人小心看管着,我便偷偷护着她,将丫鬟赶走帮她将药渣倒在花盆里。”
在最后几日用药吊着命,其实并不好受,南烟知道,于是不由得朝床上的祖母看去。
南安见此,小说道:“我们先不说祖母离开了,过不多时,会有人发现的。”
南烟颔首,随即一把打掉南安在她脸上作乱的手,冷道:“我自己来。”
南安将南烟的脸当成一块上好的画布,胡乱的涂抹着,这般做的太过,反是令人怀疑。
两人收整好后,南烟垂着头,跟在南安身后出了门。
门外的仆从见南安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却非景儿,面貌也有些陌生,不由的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老夫人的厢房内只有独自生闷气的南安,这丫鬟打哪来的?但他也未多想,候着南安出了门。
南府大门外,周承毅的马车一直安静的候着。周承毅并不在车内,他早在昨夜便离去,也未曾邀请南安去竹园听戏。
这一切也不知是李管事安排的,还是南徐着人安排的?总之是哄骗着将南安送去周承毅的宅邸。
南安与南烟上了马车,马车并未如预计般驶向竹园,而是朝周承毅暗中置办的一处府邸驶去。
南烟撩开车帘见路线不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见南安咬死不说母亲下落,欲撩开车帘跳车离去,南安却一把握住南烟手臂不让她走,笑着低声威胁道:“你若是跳车,我就大叫,将人都引来。”
“将你打晕便是。”
南烟面无表情的说着,朝南安挪去。
南安下颌一扬,面色桀骜,“你最好将我弄死得了,不然只是简单的打晕,等我醒来后我便告诉父亲,并且画了你的画像,全城搜查!”
“啪!”
南烟没将南安打晕,也没弄死她,她同南徐一般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马车内传来的动静让车夫起疑,他‘吁’了一声,拉停马匹,高声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赶你的车!”
南安恶狠狠的说着,右手依旧攥住南烟的手腕。
她并不看南烟,偏头看着灰褐色的马车内壁,死死咬住牙关,胸口一起一伏,似乎气的不轻。
南烟与南安不同,她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还想再扇她一巴掌。
第56章
马车内,两人僵持着再未说话,直到马车停下,车帘被车夫恭敬的掀起,“小姐,到了。”
周承毅此时在外办事,并不在这间宅院。
南安在屋内转了两圈,语气懒散凉薄,“人都不在,我那兄长还这般主动将我送来,也不嫌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