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不要面子的?(穿书)——岁既晏兮
时间:2019-09-03 07:37:41

  他单手撑着伞,翻出围墙的动作却未受到丝毫影响,只是下摆还是多少蹭上了些雪屑。赵旭这才敛了那有些忘形的笑,仔细地掸去了那些雪屑。
  ……
  而此刻屋内的梁玥也稍稍平静了下来,但她旋即就发现自个儿方才扔出去那卷竹简,正是这几日费心写了大半的“教材”……
  梁玥:……
  赵旭这混球,总是有法子把人气得失去理智。
  梁玥在“重写一遍”和“从赵旭那要回竹简”之间纠结了片刻,便果断展开了一卷空白的竹简,研墨提笔、重新写起。
  从赵旭那要东西,少不得被他提些稀奇古怪、过分却又不那么过分的要求。
  她记性不错,这东西又是这几日刚写的,总归还记得大半,这会儿只是誊写一遍,倒也不怎么费时间。
  还未写完,梁玥的笔却顿了顿,一个墨点在最后那字的尾端晕了开,梁玥盯着那个“兴”字又有点怔。
  赵兴不重避讳,况且他如今虽有帝王之实,却无帝王之名……避字就更无从谈起了。
  况且,赵兴毕竟曾为晋臣,为不落天下人之口实,他活着的时日里,怕是得不到这个“帝王之名”了。
  活着的时日……
  梁玥在心底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五个字,那不安却越重。
  按照原本的走向,赵兴是今年秋日外出打猎时,遭了刺客的埋伏,受了重伤,最后没能挺过去。
  梁玥既知道这件事,自然是想法子阻止了赵兴的那次打猎。
  这委实不是什么难事……
  赵兴虽喜好打猎,但他这人、无论何时都是以公事为重。只要瞅准了时间,带着公务去找他,万没有拦不住的道理。
  而梁玥也确实这么拦住了他。逃过了那次重伤,按说赵兴便是高枕无忧了。可……方一入冬,他便染上了风寒。
  今年冬日格外的冷,染上风寒也不多意外,再者赵兴身边那么多太医守着,也没有让他因为一场风寒去了的道理。
  虽是这么想着,梁玥却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她盯着那已经污成一团的“兴”字看了许久,还是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若是赵兴真的病重,赵旭可不会是方才那般态度。想必是她多虑了……
  *
  所有人、包括赵兴本人都没将这场风寒放在心上,毕竟是刀山血海闯过来的人,怎会怕一场小小的风寒?
  只是,他们都忘了……赵兴已经不再年轻,再如何的宏功伟业、再如何的英雄人物,也只是□□凡胎的人罢了……还是一位正值暮年的老人……
  他那风寒从入冬一直缠绵到了开春,虽有太医调养着,但病情却时好时坏,而且,总得来说,一直在向坏的方向发展。
  就连早朝亦停了数次……这对勤勉的赵兴而言,近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随着日子的推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儿……赵兴怕是挺不过去了。
  ……
  只有自己才对自己的的身体最为了解,在某个明媚的春日,赵兴突然召集了百官,他似乎恢复了些精神,口齿清晰地说着一条条吩咐,但众人却渐渐意识到……这怕是赵兴最后的遗旨了。
  不知是何人开头,堂上一声小声的呜咽,旋即便是阵阵泣声。
  ——这是他们追寻的明主……
  自桓帝而起的动荡,世道似乎都染上了灰蒙蒙的沉色,目之所及皆是惨象,耳之所闻尽是哀嚎……这个人似带着光,将那些暗色一点点驱散了开了,将天下一点点恢复成了以前的模样……
  纵使他早已年迈,无人想过这人竟还有倒下的一天……他怎么会倒下呢?!
  赵兴有些费力地撑着身子,他垂眸看着底下的众人,不觉笑了出来。
  ……看,他这辈子过得不亏。临终之际,还有这么多人哀哀哭泣,不管这其中多少真情假意,但还是值了。
  一张张满是褶皱的脸涕泗纵横的模样实在不太好看,赵兴只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目光,落到了身后的年轻人身上,脸上不觉带了些笑——
  ……大燕总算是后继有人啊。
  他视线落在跪在最前面的大儿子身上,动作缓慢招了招手,低道:“伯庸……”
  赵卓忙膝行向前,跪在赵兴的床畔。
  赵兴伸手,拉住了大儿子的手,他攥着的力道不重,可赵卓只觉得压在手掌上的力有千斤之重,他听见自己的父亲说,“以后的大燕,就交给你了……孤没有做完的事,没有做成的事……”
  赵兴有些吃力地在他手上拍了拍,带着些平日甚少露出的慈和,“你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父王!”
  赵兴摇了摇头,示意他看着跪在远处的群臣。
  “许家的那位老将军,他虽是忠心,又有一腔孤勇,却无相应手段,军法谋略一道,亦只是泛泛,你可用他,但切不可使之任主帅……”
  “秦家乃是数百年世族,他或许会忠于你,但更忠于自己的家族……”
  “……”
  “辛资尚且年轻,性子太傲,需得打磨几年,才可得重用……”
  “……”
  “至于梁督学……”
  赵卓的目光随着赵兴落在梁玥身上,不觉凝了住。
  她低垂着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淌,如晨间带露的花枝一般,惹人怜爱。
  赵兴闷闷地笑了一声,赵卓这才恍然回了神,他低声喃道:“……父王。”
  “孤赐婚她与你二弟,你可怨孤?”
  赵卓忙叩首道:“儿子不敢!”
  “不敢……可心里还是存着不满……”
  “儿子、儿子……”
  赵兴虚虚地抬了抬手,示意赵卓不必再解释,“你是孤的继承人,你的妻子,是未来大燕的王后……桓帝之乱始于何处……你当知道的。”
  赵卓急道:“梁督学绝非王太后那样的野心之辈!”
  “咳……”
  “父王,儿子错了、儿子错了……您莫要动气。”
  赵兴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是啊,她不似王太后……但后宫、宦官……燕不可重蹈晋之覆辙,你可明白?”
  赵卓低头,“儿子明白。”
  赵兴虽任用女子为官,却严禁自己的后宅对政事有丝毫干涉,便是极得他敬重的郭夫人,也没有对政事有丝毫涉足。
  “那你……若是当真还想……想要她,孤、孤如今也、也已糊涂……咳……那便是言而无信,亦是……”
  “父王!”赵卓提了声音打断这话,“您身子要紧,该好好静养才是……不必为此儿女私事操心。”
  “……私事?”赵兴又低低咳了几声,咳声中亦带着些笑意,脸上似是有些无奈,“你说是……便是罢。”
  可下一刻,他却骤然冷下了语气,“孤问你,你要……还是不要?!”
  这于乱世中生生闯出一条血路的枭雄,纵使如今已是垂暮之时,但他若当真以气势压人,这世上怕是无人能抵得住。便是那人是他的亲儿子,也是一样。
  赵卓整个人都是一僵,连瞳孔都缩了起来。半晌,他终于缓过神来,深深俯首,“儿子……儿子……”
  一幕幕的情形在赵卓的眼前闪过——
  她此刻含泪垂首的模样……
  新政提出之时,她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姿容……
  八年前,他暂掌兖州,他们同为蝗灾一事焦头烂额时的情形……
  陈府之中,她决绝坠入湖中时飞扬的乌发……
  最后的最后,定格在他长剑划开轿帘的那一刻,她惊慌看来的那一眼。
  ……
  若是娶她为妻,便是折了她的双翼……那……那……
  身侧的手掌缓缓合拳,赵卓以额触地,缓缓的、一字一顿道:“儿子……不愿强求……”
  这话似乎用尽了全身,赵卓说完后,原本绷得紧紧的身体一下子松了下来,远看去都有了几分佝偻。
  赵兴像是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笑声夹杂着咳声,他有些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背,缓道:“……好孩子,起来罢。”
  在赵卓起身之时,他又倏道:“你母亲曾见过她,问我可有纳了她的意思?”
  纵使此时心神动荡,赵卓也被这消息砸得一懵,看着赵兴的神色都有些呆滞。
  赵卓这些年越发的沉稳,倒是少见这模样,赵兴不由低低笑了几声,在赵卓反应过来之前,接着说了下去,“孤道是‘没有’,可……你母亲却是不信。”
  赵卓本觉得荒谬,但只一想想,却觉得若那人不是梁督学,他……怕是也会跟母亲同一个想法。
  但……但……
  赵兴看儿子这脸色发白的模样,笑声不由越大,直笑得他自己闷咳了起来。
  赵卓也顾不得脑中纷乱的想法,忙直了身去扶自己的父亲,却被赵兴一把抓住了手。
  赵兴另手按着儿子的肩膀,示意他看向跪在稍远处的群臣,在他耳边低道:“伯庸啊……咳……‘君臣相得’的佳话,可流传百年……而鸾凤相偕,可只是十余年的光景……孤选了前者……”
  赵卓视线落在梁玥身上,沉默了许久——
  “……儿子……明白。”
 
 
第81章 认错
  赵兴去了……
  他的去世却无一个枭雄应有之声势,应他生前之嘱,他的丧仪简单到几乎有些简陋的地步。
  便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亡故,怕是排场亦比他大些。
  但……他的那些功绩,却永永远远地写在了史册之上。岁月流逝……可他的创举、他的功业将一次次被后世之人提起……
  ……
  故去的人沉眠地下,可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
  因南方虎视眈眈的卫李二家,赵兴只命朝臣带孝三日以表哀思,之后便算是出了孝期,诸事如常。
  确实是诸事如常……连朝堂上的争斗亦是如常的——
  却也有不大一样的地方,便是对一众老臣而言,赵卓显然没有他父亲那般的威信。
  赵卓当政没过几个月,便爆出了一桩案子……拨去临水郡办学的钱款同粮食不知去向。
  而赵兴因对办学一事十分重视,其钱粮皆走的是押运军粮的路子,赵卓继位时日尚短,对此规定自然还未改动。
  ……
  赵旭对“办学”的事儿上心,得知这消息也就比赵卓晚上了不多会儿。
  当即就扔了手中长弓,驾马直冲宫门,一路横冲直撞地跑到了赵卓的嘉福殿,等人都闯进去了,才想起来,这会儿的赵卓可不只是他的兄弟了。
  他咳了一声,单膝跪地,“臣弟参见王兄。”
  赵卓垂眸看了赵旭一阵儿,眼神闪了闪,顿了片刻,才大笑着拉着赵旭起身,“子阳,我还不知道你啊?……在我跟前还讲究这些做什么?”
  赵旭察觉了什么,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但起身时,也换上了一张笑脸,但却没似以往那样搭他的肩膀,“王兄如今身份不同……臣弟可不敢冒犯。”
  赵卓一拳捶到他的肩头,笑斥道:“装什么装?!”
  两人间的气氛这才恢复了以往的那般,只是这其中到底还是有什么不同了。
  ……
  “我猜子阳过来,是为了这事儿罢?”赵卓扬了扬手中的竹简。
  “是。”赵旭只瞄了一眼,就知道上头写了什么,承认地干脆利落,“还请王兄派臣弟过去。”
  赵卓没有直接给他答复,而是笑道:“子阳知道这事儿,可是够早啊……”
  赵旭极快地眨了一下眼,但接话却是再顺畅不过了,“我让癞猴儿那一帮子轮班守着城门,看见有办学的信报就来告诉我,要不然怎么能赶着第一个来见王兄?”他顿了顿,又道,“……不管临水郡出了什么事儿,交给臣弟,总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赵卓对他先前解释不置可否,但也没深究下去,而是笑了笑,道:“子阳怕是晚了一步,倒是有人先一步请命了。”
  他说着,把手里的那份竹简递给了赵旭,赵旭皱眉看去,许久,才不情不愿地低了头,“既是甄郡守请查此事,那臣弟便恭候佳音。”
  ……
  赵旭出了宫门,脚步不觉顿了顿,止不住地回头看去。
  因为赵兴倡简,燕的王宫修得并不如何气派,甚至说都有些简陋了,可那王宫独有的孤寂和冰冷却分毫不少。
  他阖了阖眸子,翻身上马,赶去的却是梁府的方向——他想见见梁玥,现在就想见……
  *
  “姑爷?!”红翡惊讶出声,旋即就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您过来得不巧,我家姑娘刚被召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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