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慢慢加量,才一勺一勺地喂完了白玉碗里的所有粥。
左夺熙放下空碗,见傅亭蕉嘴边沾上了一点粥粒,一时什么也没想,便下意识伸手揩去了它。
正要收回手,吃得意犹未尽的傅亭蕉伸出舌头,十分自然地将他手指尖上的粥粒勾了过来,吞入腹中。
左夺熙一顿,迅速地收回了手。
喂完粥,天色已经很晚了,到了该歇息的时候,他站起来准备走了。
傅亭蕉拉住他的袖子,转到他身前,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带着希冀的目光怯怯道:“九哥哥,我们会永远不分开,对吗?”
左夺熙沉吟道:“永远……太远了。”他没办法保证。
傅亭蕉急了:“九哥哥,蕉蕉想和你永远不分开!”
左夺熙渐渐握紧了拳头,低声问道:“傅亭蕉,你明白‘永远’是什么意思吗?”
傅亭蕉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永远就是一辈子,从出生到死掉!”
左夺熙听到自己一字一顿地问她:“那么,你知道什么人才能一辈子在一起吗?”
傅亭蕉不解其意:“什么意思啊?”
左夺熙却避而不答,又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傅亭蕉被绕懵了,明白过来左夺熙在问什么时,忙连连点头:“蕉蕉一辈子都不想跟九哥哥分开。”
左夺熙得了她这一句话,目光越发深沉起来,静静地立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亭蕉抿着嘴,也静静地不说话,百爪挠心地等他的回答。
“好。”左夺熙似下了什么沉重的决心一般,目光坚毅又沉静,“我会让我们永远不分开。”
“九哥哥……”傅亭蕉第一次从他嘴里得到保证,也第一次因为开心而哭泣,“蕉蕉太高兴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左夺熙看着喜极而泣的她,有些无奈地像从前一样熟练地递上帕子,“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姨祖母。”
傅亭蕉擦掉眼泪,没有多问,乖巧又坚定地说:“蕉蕉知道了。”
彼时,她以为阻挡他们永远不分开的阻碍只有他,而现在他既然愿意承诺,那么她就可以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了,像从前度过的许许多多的日子一样。
而十五岁的左夺熙却已然明白,阻挡他们永远不分开的阻碍并不是他,而是他将来要面对、要冲破的许许多多的难关。
而他一定是昏头了,不但承诺了她,且……一点未觉后悔。
*****
冬春换了三载,转眼便到了永安十九年。
这三年间,左夺熙的课业更忙了,要学的东西更多了,也像其他年长的皇子一样,被左晟安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开始接触朝堂事务,比从前更上进了许多,也更忙碌了许多。
而傅亭蕉进入进入豆蔻之年,也长大了许多,不再是整日混玩了,开始自觉学起了很多贵女必须学习的东西,而且也开始参加贵女之间的聚会,因为身份尊贵却性子随和,交了很多的朋友。
三年前的那晚,太后看着左夺熙去了傅亭蕉的房间,她便肯乖乖吃饭了,心里叹息了一声,终是心软了,念她才一个十岁的孩子罢了,便决定还是再给她几年无忧无虑成长的时光,往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作打算。
太后原本以为那之后傅亭蕉会更黏着左夺熙,却没想到两人的交往却比以前更有度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只要有时间就整天待一块儿了。
她感到很欣慰,知道这必定是左夺熙的功劳,他许是真正领悟了她跟他说过的话。
也因着这缘故,她再没提过让左夺熙搬回月桂宫的话。
再者,按照北漠的规矩,皇子十六岁之前必须住在皇宫,满了十六岁后便自由了,想搬出去随时可以搬出去。而到了弱冠之年,皇帝就会给皇子在宫外赐宅,这时候,不想搬也得搬出去了。
左夺熙今年冬天便要满十八岁了,离弱冠之年满打满算也不足三年了。
她没必要再因为搬不搬的事儿让傅亭蕉不开心。
而她现如今,只忧愁两点。
一点是关于左夺熙的。而今各皇子虽说都还没正妻,但是大半都有了侍妾,连和左夺熙同年的老八左单锋也在去年年底有了一个侍妾,而左夺熙现在已这么大了,却还是没有对女人没有亲近的意愿,这让她有些为他的终身大事发愁。
另一点则是关于傅亭蕉的。今年年初,她的身子开始发育了,胸脯长出了小尖儿,这是从孩子向女人变化的标志了。娇嫩的花骨朵要开花了,她又开始思索起这朵花往后该给谁娇养的问题了。
而傅亭蕉这朵“花”还完全没想过什么“终身大事”,她从小在万人呵护下长大,一直是小孩心性,在这方面迟钝得很,情.爱还未开窍,连身子的发育都被她以为长了瘤子,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此刻的她,正坐在一辆去往武府的马车上。
今天是她和武芫的共同小姐妹江仪的生辰,她去要武府找武芫汇合,一起去江府给江仪贺寿。
而左夺熙恰好要出宫,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先送她去武府。
三年前,九哥哥跟她承诺会永远不分开后,她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安心了。后来九哥哥越来越忙,她想着姨祖母说过的话,怕耽误他的时间,所以便克制着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每天去找他,而后自己也有了更多的自己的事,所以去的次数便更少了。
每次想他的时候,就想想他的承诺,又想想他就在隔壁,她心里便觉得舒服了。
虽然现在好几天才见一次面,但是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有很多新的话题可以聊,她竟觉得这样也不错。
眼下,凑巧多了一次同乘的机会,傅亭蕉开心极了,她看得出来,九哥哥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也是高兴的。
这样她就更高兴了。
她便开始思索这几天有什么新变化还没有跟九哥哥说。
唯一的变化……
“九哥哥,你看蕉蕉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忍不住地想把自己的“成长”告诉他。
第24章 教导
左夺熙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裹在冬衣之下看不出任何变化的傅亭蕉。
若说变化……
和前几日见面觉不出什么不同,但是和三年前, 变化就大了。
从懵懂孩童变成了皎皎少女……
不知不觉中, 他竟真的等来了她的长大。
他怔怔地看着,突然慌乱地别开脸,气道:“傅亭蕉, 你在干什么!”
她……她她她她她居然在脱衣服!
傅亭蕉停下解外衣的手:“蕉蕉里面还穿着好几件呢!”
她只是自己挺胸一看, 也看不出任何变化, 所以想解了外衣试试能不能看得更明显一点而已。便是解了外衣, 里头穿的衣服也比夏衣厚多了,九哥哥又不是没见过她穿夏衣的样子,为何反应这么大啊……
左夺熙简直想即刻跳出马车,他没有挪回目光,而是咬牙切齿地命令:“给我穿好了。笨蛋!”
傅亭蕉在左夺熙不能抗拒的威严下鼓着腮颊,把衣服又给合上了。
“九哥哥,蕉蕉穿好了,你转过来吧。”
左夺熙这才转过脸来, 用无话可说的表情看着她:“……你刚刚到底想干嘛?”
即使看不出变化, 傅亭蕉还是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蕉蕉想告诉九哥哥,蕉蕉长大了!”
长大了?
难得这个傻子终于意识到自己长大了, 不再是小孩子了……
左夺熙莫名涌出一丝欣慰。
不对!
他慢慢注意到她昂首挺胸的模样,突然意识到她说的“长大”……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差点自己被自己呛到。
“九哥哥你怎么啦?”傅亭蕉和他原本是面对面坐着的,见他突然不舒服,连忙挪到他身侧去, 想给他拍拍背。
左夺熙一瞬便收了咳嗽,坐远了半寸,隔开她:“别动。”
傅亭蕉蹙起了秀眉,九哥哥好奇怪啊……
左夺熙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左想右想,终于忍不住问道:“太后没跟你说过……‘长大’了要注意什么吗?”
“啊?”傅亭蕉捧着脸,“注意什么啊?”
姨祖母只跟她说过,这是女孩儿才有的成长,她终于要从小孩子变成大人啦。
左夺熙耳根忍无可忍地浮出了一些红晕,很艰难地说:“呃……男人……女人……那个……”
“不一样!”傅亭蕉迅速地接过话茬,这个她懂,“这是女孩儿才有的。”
自从胸前“长大”了,她才惊觉原来宫里的女人,包括姨祖母,胸前都是鼓鼓的,而宫里的男人,无一例外胸前都是平坦坦的。差别这样明显的事,她以前竟是完全没注意过,现在想起来,早该发现了。
左夺熙瞧着她恨不得昭告天下而全然不觉得害羞的样子简直头疼。
“男女有别你知道,那男女授受不清你知道吗?”左夺熙全身都泛出无奈,现在这是干什么……为何他突然给她上起课来了,这不应该是那些什么教养嬷嬷的事儿吗?怎么太后还没有安排?
傅亭蕉睁着一双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睛看着他:“授受不清……蕉蕉不懂。”猛摇头。
左夺熙揉着眉心,不对,这种东西不应该他来说才是,说多了……就越界了。
“总之,有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到处往外嚷嚷!”
他长喉结也没到处跟人说,起床湿了被褥也没到处跟人说啊……怎么她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左夺熙突然警觉,忙问:“你还跟别人说过没有?”
傅亭蕉连忙摇头:“没有……以后也不说了……”
“嗯。”那就好。
这时候,马车停下了,外面小肃子禀道:“殿下、郡主,武府到了。”
“那九哥哥,蕉蕉先下去了。”傅亭蕉准备下马车。
“等等。”左夺熙沉默了一瞬,道,“你回宫之后,记得把我们在马车上的话说给太后听。”
太后一直太把她当小孩儿宠了,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却还没有意识到该转变教导她的方式了。有些事情如果不教她,让她还像小时候那样傻乎乎的话,那随便哪个表哥来了,还像从前一样抱她……那怎么行!
但是这话由他直接去说肯定不行,等太后自己意识到或者等傅亭蕉自己意识到却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不如直接由她转述回去,太后自然就明白了。
至于会给太后带来多震惊的打击,那就与他无关了。
*****
傅亭蕉下了马车,便进了武府找武芫。
武芫去年秋天已经满了十三岁,看着越发英姿飒爽了。
两人一见面,连坐下先喝口茶都等不及,便乘坐了武府的马车去江府。
江仪与武芫同年,比傅亭蕉大一岁,她父亲是大司农,母亲是季贵妃的胞妹,虽是如此,但是小时候不常往皇宫走动,因此傅亭蕉前几年才通过武芫跟她认识。
三人关系甚好。
江府今天因为江仪的生辰宴,热闹极了。
傅亭蕉和武芫到了江府,径直穿入后院,去了江仪的闺房。
“仪姐姐,你真好看……”一见到江仪,傅亭蕉眼珠子都定住了。
不怪她这般讶异,因为她平时见到的江仪都未施粉黛,而今天的江仪竟然化了精致的妆容,粉面朱唇、眼波流转、耳铛摇曳……是傅亭蕉从未见过的样子。
江仪脸上泛红,眉眼带笑道:“我娘说我已经大了,所以可以开始梳妆抹粉了,于是今儿便让乔儿给我仔细打扮了一番,我可是头一次涂抹那些奇奇怪怪的脂粉……真的好看吗?”
“好看!真的好看啊!”傅亭蕉羡慕地看着她,特别真诚地说。
在北漠,女孩儿们普遍十来岁便开始涂抹胭脂水粉了,不过傅亭蕉先前并没有这概念,因为长辈们在她小时候便是涂抹胭脂精心打扮的模样,她早已看习惯了,而身边与她交好的同龄女孩儿们大多和她一样整日素颜朝天……因为一直没有谁做出变化,所以她也一直未曾察觉梳妆打扮与素颜朝天的区别。
而今天江仪上妆后的模样让她发现,原来涂抹了胭脂之后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顿时唤醒了她的爱美之心。
她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脸蛋,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也要学江仪,让阿固给自己上一个美美的妆。
“好看是好看,但是太麻烦了……”武芫轻轻在江仪放在桌上的胭脂上点了一下,指尖立刻染红了,“而且,这么容易染上,肯定也很容易掉吧。”
她天天一早起来就要练武,一练武便要出汗的,哪有空先耽误一大把时间叫丫鬟上一个美美的妆,然后练武的时候全被汗水糊掉呢。
“阿芫,我又不像你天天舞刀弄枪,就在屋子里安静待着,哪里会掉呢。”江仪美滋滋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过确实有些闷……可能我还不太习惯吧。”
看着美美的江仪,傅亭蕉果断地站在她这边:“就是嘛,仪姐姐比蕉蕉还淑静,这些好看的胭脂怎么会掉呢。”
武芫噗嗤笑了一声:“蕉蕉,你在拐着弯夸自己淑静吗?”
“哪有,只不过嘛……比你淑静。”傅亭蕉转着机灵的眼珠儿回以一笑。
“哼哼,你也就比我淑静,不过像我这种习武之人是不需要淑静两个字的。”武芫吐舌。
眼看着两人又在斗嘴了,江仪摇头一笑,忽而又招招手,让两人靠近她,而后含羞带怯道:“其实,今天我特意打扮得这么好看,并不是为了生辰宴,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