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她先来找自己和好,怎么这次她就不来了呢?
肯定是因为她爹回来了吧,她有爹爹撑腰,又要回家去了,所以就不要他这个“九哥哥”了……
左夺熙越想越气,气得把碗里的白米饭一顿下肚,没吃一口菜!
家宴过后,傅横把傅亭蕉交给兰嬷嬷、方嬷嬷,跟皇上、太后进了房间谈话,其他皇子便都回去了。
左夺熙磨蹭磨蹭地留到最后才走,还没走出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跑去找兰嬷嬷,说他也要找傅亭蕉谈话。
兰嬷嬷便将傅亭蕉放下,出去关上了暖阁的门。
傅亭蕉本来眼睁睁地看到左夺熙走了的,没想到他会回来找她。不过她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默默地爬上椅子坐着,故意不看他。
别看她还是个小小娃娃,她也会记仇呢,他居然说她是“小跟屁虫”“包袱”,还说他早就烦她了,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要主动跟他说一句话了。
但是如果他主动找她说话的话,那她可以考虑……
左夺熙与她大眼对小眼干站了半天,才终于艰难地主动张口:“小十。”
“小十”是他对傅亭蕉独有的称呼,他可不像别人,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叫不出那声“蕉蕉”,那太肉麻了!
可是直接叫她“傅亭蕉”呢,她又说什么都不准,说太不亲近了。
他就想,父皇和太后都叫他“老九”,那傅亭蕉作为他妹妹,应该叫“老十”吧,可是当他对她叫出那句“老十”时,换来的却是傅亭蕉惊天动地的大哭。
她才三岁,怎么就老了呢!
于是只能折中地叫她“小十”。
他叫出这句“小十”,傅亭蕉气鼓鼓的小脸立刻就绽成了一朵花,既然他主动求和了,那她就大方地原谅吧!
“九哥哥!”
左夺熙莫名地心头一松,觉得这几天来堵在心里头的沉甸甸的石头都落地了,他支支吾吾地问:“你想离开皇宫,回自己家吗?”
傅亭蕉扁起嘴巴:“我不想离开姨祖母和九哥哥。”
左夺熙的好心情突然又有些变差,什么啊,姨祖母排在九哥哥前面?
他故意问:“那你没有舍不得其他哥哥吗?”
傅亭蕉诚实地回答:“没有那么不舍得,我最舍不得九哥哥,我跟九哥哥最亲了!”
左夺熙的心情顿时又畅快起来,露出一个一闪而逝的笑。那是,这么多个皇子,傅亭蕉只喊他作“哥哥”,喊其他人都是喊“表哥”的。
他得意地哼哼:“我比任何一个哥哥都要先见到你,你跟我最亲是应该的。”
得意完,他又问:“那你父亲要带你回家怎么办?”
傅亭蕉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天她虽然在爹爹身边很开心,但是晚上的时候,还是很想九哥哥和姨祖母的。爹爹再好,那也只相处了几天,怎么比得上相处了三年的九哥哥和姨祖母呢?
如果以后要住自己家,那就不能每天来找九哥哥和姨祖母了……
想着想着,她都要哭出来了:“可是姨祖母说过,她也舍不得蕉蕉的……”
听她这么说,左夺熙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既然太后舍不得她,那、那也不一定会放她走吧?
安心下来后,他嘴上又想损两句了,可是看着她眼睛里摇摇欲坠的金豆豆,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了。
只说:“你别哭了。”
掏出手帕让她自己擦干净。
这时候,兰嬷嬷敲门道:“郡主,王爷准备家去了,让我来带你过去。”
傅亭蕉正想马上去问问她爹爹到底是不是要把她留在家呢,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往门外去。
怎么前一刻说舍不得他,现在又急着去她爹那儿?
左夺熙一把拉住她,恐吓道:“有了后娘便有后爹,你回家就不是千娇万宠的小郡主了,你后娘一定不会疼你的。只有我……只有你姨祖母才真的疼你。”
傅亭蕉没听懂什么后娘后爹的,不过她当然知道她姨祖母疼她,连连点头:“嗯!”
然后就打开了暖阁的门。
她爹爹已经朝这里走过来接她了。
傅横心里眼里都只有他女儿,根本没看到后头的左夺熙。
“乖女儿,走,咱们回家!”
他一把抱起了傅亭蕉,满心满眼的父爱都溢了出来。
第6章 翁婿
距离傅亭蕉再度被接出宫又过了五天。
那天,傅亭蕉被傅横直接抱走,左夺熙只看到傅亭蕉圈着傅横的脖子,在傅横耳边说着什么,可惜天太晚了,他还没看清傅横的表情,他们就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
然后这五天再也没消息传来。
傅亭蕉出宫了,左夺熙便连清心宫也不去了,可是他又觉得奇怪,为什么太后会这么淡定?她难道不会舍不得傅亭蕉吗?即便不得不把傅亭蕉还给她父亲养,也该……也该多留她在宫里住几天才是。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清心宫,他猛地清醒过来,哼了一声,拔腿往回走。
一个时辰后,他和小肃子出现在了大鸿街上。
他说,他只是好久没出宫了,出来逛逛。
小肃子忍笑,心里跟明镜似的。
皇子虽有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但是未及冠的皇子每次出宫都要登记在册的,而且没有皇上的特许不能在外过夜,所以出宫一趟也挺麻烦。况且左夺熙又是个冷漠孤傲的性格,平时连钟秀宫都不大爱出来,别说出皇宫了。
最最重要的是,怎么逛着逛着就逛到镇南王府所在的大鸿街上了呢?
当然,他没有去戳穿。
按这位小爷的性子,只要被戳穿了,肯定冷哼一声:“才不是!”然后掉头就走,且绝不会再来第二次,顺便还会故意整他一顿。
他可不会自讨苦吃。
正这么想着,两人已经快走到街尾了,不远处一座石狮镇宅的府邸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镇南王府。”
左夺熙顿了顿脚步,随后跟没见到似的,好像准备转身走了。
小肃子:“……”
“啊!可真巧了,殿……少爷,我们居然不小心逛到镇南王府了!”小肃子准备推他一把,“郡主这两天就住在镇南王府吧,要不要去找郡主喝一杯茶?我看您走了半天,也走累了。”
不说左夺熙会不会累,反正他是累了。
这个九殿下啊,为了显示自己是真的不小心“逛”到这里来的,出了皇宫之后,指挥着马车绕了几条街,才在天因街街头停下,然后就下了马车,一路从街头走到结尾,方转入大鸿街。
他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配合着这位小爷徒步逛过来了。
费了这么大劲,最后只看了一块牌匾?太亏了吧……
“哼!”左夺熙眼珠子心虚地左右乱转,“我又不是来看她的,我只是随意逛逛。回去了。”
小肃子扶额,只好跟着左夺熙转身踏上原路。
“九哥哥!”他们身后突然传来傅亭蕉惊喜的声音。
左夺熙立刻停住脚步,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状似不经意地转过去。
傅横抱着傅亭蕉朝他走过来。
傅亭蕉笑得阳光灿烂:“九哥哥,你是来看蕉蕉的吗?”
左夺熙想说“才不是”,不过看到她爹也在场,只好委婉地表示:“我只是从这里路过。”
傅横昨天家宴上已经见过他了,这些天也没少听傅亭蕉提起“九哥哥”,自然是认得他的,便笑笑:“那正是巧了,我刚带着小女出去逛了逛,正准备回府,便瞧见九皇子了。九皇子如果赏光,请来寒舍略坐一坐吧?”
左夺熙拒绝的话在喉咙间滚了滚,最后——
“嗯。”
来到镇南王府的大厅,傅横作为主人,原应是坐在主位,但是左夺熙乃皇子,身份较他高了一等,所以他陪左夺熙坐在了下首。
左夺熙坐在左边,他抱着傅亭蕉坐在对面。
婢女进来给三人倒茶。
陌生的女人一进来,左夺熙的身体便本能地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极力忍耐着。
在婢女走过来给他放下茶杯时,他立刻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傅亭蕉知道他的毛病,赶忙朝婢女道:“姐姐把茶水放下,蕉蕉来吧!”
婢女听了她的吩咐,忙放下茶壶,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退到一旁,眼睛看向傅横,听候他的差遣。
傅亭蕉扭头对傅横撒娇道:“爹爹放蕉蕉下去,蕉蕉给九哥哥和爹爹倒茶。”
傅横不知就里,哈哈大笑起来:“咱们蕉蕉这么勤快啊?”又说:“可是茶水滚烫,爹爹可不想你不小心伤到自己,还是让别人来吧。”
“蕉蕉可以!”傅亭蕉气哼哼地从傅横身上下来。
傅横没有阻止她,只是眼神放在女儿身上,注意观察着。
他见傅亭蕉走到左夺熙那边,开始笨拙地准备去拿只比自己矮一点的茶几上的茶壶,此时左夺熙一把拿了过去:“我来。”顺便将三个杯子都挪到自己身前,然后开始倒茶。
傅横微微颔首,眼神欣慰。
出门在外,他最担心的就是女儿过得不好。虽然蕉蕉养在太后膝下,必定不会受到欺负,但是别人待她如何,会不会明面喜爱暗里冷漠,也是他尤为关心之事。特别是这个九皇子,听太后说,蕉蕉是极黏他的,太后还说,这孩子看着冷漠,但是对蕉蕉也是极纵的。
但是那日家宴,九皇子与他女儿两人之间都没说过一句话,看起来并不亲昵。
所以今天见着了九皇子,他便留心观察了一番。
方才看到他倒茶前先将杯子挪到自己身前,以防热茶溅出烫到蕉蕉或者避免蕉蕉失手碰到,他才算信了太后的话。
这样细微处的爱护,是七岁小儿装不出来的。
此番回来,知道他女儿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都真心疼他,他这个当爹的也就可以放心了。
看着左夺熙倒完第二杯,准备倒第三杯的时候,他跨步上前,握住了茶壶,阻止了他的动作。
“殿下是君,微臣是臣。岂有让殿下为臣子倒茶的道理,这一杯,我自己来。”他给自己满了一杯。
接下来,傅横便和左夺熙聊起了“家常”。
傅横没有跟小孩子寒暄的经验,黄沙塞外的武将和皇宫内院的皇子也无甚可聊,加上左夺熙也不爱说话,所以通常就是他问一句,左夺熙看情况回几个字。好在有傅亭蕉老是蹦出童言童语,让气氛显得活跃不少。
临近中午,傅横客套地留左夺熙吃午膳,左夺熙却说什么都要走。
他不喜与人交流,只有在和傅亭蕉单独相处时可以放松一些,加入了太后也勉强可以忍受,再多一些人他就隐没在一旁,假装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可。但是三个人吃饭,既不能隐没自己,又不自在——
他拒绝。
他宁愿饿着肚子穿过横七竖八的街道回宫一个人吃饭。
左夺熙执意要走,傅横也不挽留,便带着傅亭蕉送他出府。
到了门口,左夺熙二话不说准备走,傅亭蕉朝他招手:“九哥哥,你耳朵过来。”
左夺熙抿了抿唇。
他比她大了四岁半有余,身高自然比她高了好大一截,要听她说悄悄话,只有蹲下来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在他耳边说话,那呼出的热气总会让他耳朵痒痒的,浑身都会猛地一抖。
但是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他只好乖乖地在她面前蹲下。
傅亭蕉把双手拢在嘴边,凑近了他的耳朵,悄声又郑重地说:“我会回去的。”
左夺熙:“……”
他还没回过神,一时忘了起来。但是心口的一块大石在他还没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前,就已经落了地。
他突然觉得一股莫名的轻松。
傅亭蕉说完,便转身抱住了傅横的大腿,好像很对不起傅横似的。
傅横笑了笑,她以为她声音很轻,其实小孩子哪能控制自己的声音,他早已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也明白这孩子现在肯定是跟太后和她的九哥哥更亲的,若非他前些天已经跟她说了自己在铎都只会待一个月,她岂会安心在他身边陪他这个爹爹。
其实他这次回来,本来就只是来看看她,没准备什么所谓的续弦。
不知道哪个长舌妇编了这么个谣言,害得太后也信了,一等他回来便亲自与他密谈,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要续弦,哀家不反对,但是到底不是亲骨肉,就怕继室在你走了之后对蕉蕉不尽心,那哀家可就不依!不如就让哀家给你养着,你回铎都了,尽可以接她回去一享天伦,你离开铎都,依旧给她送回哀家这里。”
他失笑:“凝儿走后,我已无娶妻之念。我唯一的妻子,便是秦氏念凝。”
他这么一说,太后倒反过来规劝他了,还说会给他挑最合适、最贤惠的贵女,他都摇头婉拒了,只说这段时间想低调地与女儿聚几日,此外别无他求。
在他失神之际,左夺熙已经上了镇南王府准备的马车,往皇宫去了。
他一把抱起傅亭蕉,将她高高地举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带她进府。
傅亭蕉第一次骑高高,兴奋得不得了,在他头上手舞足蹈,发出小孩子特有的嬉笑之声。
傅横笑问:“蕉蕉喜欢骑高高吗?”
傅亭蕉脆生生道:“喜欢!蕉蕉要一直骑一直骑!”
傅横道:“那以后爹爹老了,驮不住你了怎么办?”
傅亭蕉翘着小脚丫:“那蕉蕉就让九哥哥来驮。”
傅横愣了一下,随即为她的稚语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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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马车摇摇晃晃,左夺熙叮嘱道:“按最近路线回去。”他捂着肚子,是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