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柏弟,如今我们瞧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未经你同意便做下此局是我不对,我明知此举非你所愿,但机会就在面前,我怎能放过?”
严柏沉默半晌,道:“还请殿下再有安排前,与臣说一声。”
“这是自然,自然,”四皇子拉着他坐下,道,“事后回想,我也很是后悔,不该不顾你的名声做下此局,此番我那太子哥哥机警,未能成事,我也是松了一口气,还望柏弟不要与我生了嫌隙,前路险阻,我们兄弟须得相互扶持的好。”
严柏起身行礼,朗声道:“臣,必不负殿下厚望,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又过月余,严柏收到西南某守将密报,称靖安侯通敌叛国,意欲谋逆,这守将曾是严柏的下属,因缘际会得到了靖安侯通敌的密信后,不敢交由他人,便托人密送给了曾经的上峰严柏,严柏得知后不敢拖延,立刻呈予陛下,陛下龙颜大怒,即刻将太子召入宫。
第47章 侯门嫡女10
皇帝嘴唇紧抿, 眉间皱出深深的沟壑, 显然心情不甚痛快。
他一点点地翻看着密折, 以及随折呈上的书信, 眼神晦暗不明。
大殿内静悄悄的, 众人皆屏气凝神,只有皇帝翻动纸张的声音。
突然, 皇帝的翻看毫无预兆地停下, 一手抓起密折与书信,狠狠往台下一扔,冷冷道:“都是有关你舅舅的事情,太子,你也看看吧。”
太子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垂着头,不避不让,密折直冲他脑门飞来, 坚硬的折角重重撞上额头, 留下一个泛红的印记。
仿佛疼痛不存在一般, 太子连脸色都未变半分, 只膝行上前,拾起密折与书信, 细细看起来。
过了一会,太子将手上的东西一一折好, 俯首叩拜道:“父皇容禀,密折上书之事, 尽是一面之词,书信亦可伪造,靖安侯精忠报国,镇守西南十余年,为我大晋立下汗马功劳,怎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皇帝眯起眼睛,神色不辩:“这么说,你觉得这些证据与证词,都是伪造的?”
太子:“儿臣不敢妄言,但兹事体大,还请父皇将事实查清,再下决断。”
“微臣赞同太子殿下所言,”一旁一直沉默的严柏忽然道,“靖安侯军功赫赫,镇守西南十余年,西南百姓无不爱戴,靖安侯一向得陛下信任,又是太子殿下的母舅,想必这其中,另有误会。”
太子无声冷笑,似在嘲讽严柏话中那点可笑的机锋。
皇帝似有些意外,看着严柏道:“这可是你呈上来的证据。”
“陛下明鉴,”严柏道,“臣收到这些密报时,也是十分震惊,臣虽未与靖安侯有过私交,但也曾听闻他的赫赫威名,对于通敌叛国的指证,臣不敢妄断。然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对陛下有所欺瞒,这才秘密呈报陛下,陛下英明决断,若靖安侯的确无辜,陛下也定能还以清白。”
皇帝思虑片刻,对太子道:“你先起来。”
太子起身:“多谢父皇。”
皇帝从御案后绕出来,背着手来回踱步几圈,问严柏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查证。”
严柏:“信上所书,靖安侯与东吁国将领约定,下月即起兵作乱,陛下何不召靖安侯回京述职,将其暂且扣下,再密派人前往西南查探靖安侯府与西南守军动向,如与信上不符,则靖安侯清白得证。”
皇帝尚未表态,太子却立即道:“父皇,此举不可!靖安侯乃边陲重将,怎可随意召回京!仅凭这一面之词便让人去查探西南事务,若让朝臣知晓,靖安侯颜面何存,岂非伤了忠臣之心!”
严柏辩驳道:“太子此言差矣!靖安侯若真的忠君爱国,必能领会陛下的深意,自然不会心生怨气,况且只是让人密探一番,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不会让他人知晓,又怎会对靖安侯有影响!”
“你!”太子青筋暴起,似是怒极,“别以为孤不知道你们的盘算,若是靖安侯在上京途中遭人刺杀,死无对证,岂不是如了你们的意!”
严柏神色未变,始终镇定道:“太子殿下,臣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这密报是臣曾经的下属将领周将军密送来的,臣看了便即刻呈报陛下,其间未有半点私心,殿下难道是怀疑臣伙同周将军陷害靖安侯不成?”
严柏转身,直直在皇帝面前跪下,朗声道:“陛下!臣与靖安侯无冤无仇,绝无害人之意,臣对陛下对我大晋王朝的忠心天地可鉴,惟愿国泰民安,再无兵戈烦扰,还请陛下明鉴!”
太子气极,还要争论:“你说得好听——”
“够了!”皇帝喝道,“都给我闭嘴!”
太子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狠狠地瞪了严柏一眼,最后仍是不情不愿闭了嘴。
严柏不发一言,面色坚毅。
皇帝坐回龙椅上,沉默半晌,道:“南安郡王先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再让任何人知晓。”
“是,臣告退。”严柏起身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出了殿门,宦官麻利地将门合上,严柏刻意拖延在殿门外多站了片刻,他自幼习武,耳聪目明,虽声音轻微,但还是听到了风中送来的,皇帝隐隐含怒的声音,“你还知道疼?!”
严柏顿了顿,抬步离开,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看来陛下也早对靖安侯心生不满,只是隐而不发罢了,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不论太子如何劝说,陛下都不会回转心意了。
皇城上空的天变幻莫测,稍有不慎便是暴雨倾盆,然棋局已开,无论如何,局中人都必须走到最后,鹿死谁手,大家各凭本事吧。
当日,太子从宫中出来后,便大病一场,无法再参理政事,每日闭门不出也不见任何人,皇帝听闻甚是忧心,派了众多人手去伺候,让太子安心养病。
朝臣尚未觉出这变化的深意,两日后,便又听得皇帝下旨,命靖安侯回京述职。圣旨八百里加急送至西南,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十多日后才有密报传回,称靖安侯公然抗旨,斩杀传旨宦官,拒不回京,且已在整顿军队,控制了西南大片城邦,不日就要挥兵北上。
消息传出,举朝哗然,陛下大怒,太子殿下得知消息后,拖着病体入宫为靖安侯辩解,称此事尚有蹊跷,陛下当众呵斥了太子,责其闭门思过,随后命南安郡王严柏带兵前往西南,与西北、东南守将一同平叛。
一时间,京城风云巨变,几家欢喜几家愁。
……
乔曼有些日子没出门了,今日听得家中常采办绸缎的店铺新进了一批新料子,长宁侯夫人没空,便让乔曼前去看看。
马车停下,掌柜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含玥扶着乔曼下了车,掌柜立刻将她引上二楼,虽然动作并不慢,但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这不是长宁侯府的马车么,那这位姑娘,莫非是那乔大小姐?”
“看样子应该是了,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确是容色倾城。”
“呵,倾城有什么用,如今靖安侯犯上作乱,太子自身难保,你猜她还能得意多久?”
“小声些,免得被人听到……”
乔曼对这些声音似无所觉,径直上了二楼雅间,掌柜让人送上茶水点心,请她稍后,便下去带人将布料送过来。乔曼随意饮茶等着,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尖利的女声。
“楼上是什么人这么金贵,偏要占了场子,连我也去不得了?”
掌柜压低着声音赔笑,再三道歉,连声请这位骄纵的客人在楼下稍坐,谁知这位客人竟不依不饶,“你别拦着我,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蛮横。”
哒哒地上楼声越来越近,含玥听着皱眉,想去门口拦着,却被乔曼叫住了,乔曼慢悠悠地放下茶杯,道,“让她来。”
说着,一个艳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那是一个年轻妇人,一身环佩叮当,满头珠翠,双眼细长上挑,不是永昌侯夫人严婉又是谁?
严婉见了乔曼,眼神里没半点惊讶,嘴上却道:“哟,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长宁侯府的乔大小姐啊!怪不得方才,仿佛在楼下看见了长宁侯府的马车。”
乔曼自顾自斟茶,并不理会她,严婉眼神微冷,毫不客气地在乔曼面前坐下,道:“怎么,难得见面,礼数也不尽一个,莫非这就是长宁侯府的教养?”
掌柜这是才匆匆跟了上来,对乔曼赔笑道:“乔姑娘,我……”
乔曼摆了摆手,示意无妨,眼皮微抬,轻飘飘地看向严婉,露出惊讶之色,掩唇轻笑道:“我倒是哪个泼皮破落户,在这大呼小叫的,原来竟是永昌侯夫人啊!小女失礼了,见过夫人!”
“你!”严婉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却被门口的一声轻唤打断,“长姐。”
柳梦莹神情复杂地看了乔曼一眼,走到严婉面前,“长姐,料子挑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原来侧妃娘娘也来了,”乔曼随意行了个礼,“小女见过柳侧妃。”
“乔姑娘免礼,”柳梦莹见乔曼始终神情自若,仿佛往日从未与自己有过纠葛似的,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欲拿个侧妃的乔,却又记起那次宫宴严柏身上出现的彩羽,顿了顿,还是偏过头去,再次对严婉道,“长姐,我们该回去了。”
严婉怒气未消,本不想听柳梦莹的话,然而严柏奉旨前往西南前命府中上下低调行事,连带着她这个长姐也受了警告,况且如今府中事务多还仰赖柳梦莹操持,永昌侯府日子不好过,严婉不敢与她闹得太僵,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
临走前,许是气不过,严婉还是回身道:“乔大小姐今日倒还有兴致,只不知,等西南平叛了,靖安侯伏法,太子殿下该如何,长宁侯府又该如何?”
乔曼眼神一凛:“永昌侯夫人这是何意,乱臣贼子作乱,自有将士平定,如今西南情况未明,夫人就把事情与太子扯上关系,莫非意指太子与叛军有所勾结?!”
严婉一时语塞,皇帝虽然斥责了太子,但只是让他闭门思过,可从未说他与西南动乱有什么干系,她又如何敢妄言!严婉自知失言,恨恨瞪了乔曼一眼,甩袖走了。
乔曼把这两个讨人厌的赶走,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挑挑料子,料子选完,她正要回府,临走前,掌柜递上一个精致木盒,称盒中有些从江南采买来的小玩意,想献给她,乔曼笑笑着收下了。
上了马车,乔曼将盒子打开,里面一些精巧玩意,乔曼没急着把玩,在盒底摸了摸,找到一个暗格,轻轻打开,毫不意外地从中取出一张信笺来。
信笺是太子写的,这家绸缎铺也是太子暗中置下的产业,早先太子利用这种方式,给乔曼递了不少消息。
此次信笺上照例写了些太子在太子府中“闭门思过”的日常,最后让她不要忧心,西南的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
乔曼细细看完,眼中含笑,小心将信笺收回暗格中。
半月后,皇帝收到紧急军报,称西南叛乱已平,然作乱的并不是靖安侯,而是伪造通敌书信证据、暗中给靖安侯下毒、把持了靖安侯府与西南军权的周将军,周将军勾结南安郡王严柏,意图谋逆,幸得靖安侯及时发现,揭穿了他的阴谋,如今叛乱已平,靖安侯正要押解周将军与严柏等一众逆臣上京,听凭陛下处置。
一月之内,京中再度情势大变,风云变幻,隐隐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第48章 侯门嫡女11
消息随同诸多证据一起送到皇帝面前, 上面有南安郡王严柏与那位周将军的密信, 密信用特殊笔法加密过, 乍一看不过是普通的叙旧, 破译之后, 实则南安郡王与周将军勾结串通的证据。
信上写着,数月前, 严柏便指使周将军买通靖安侯府的下人, 往靖安侯的膳食中加入某种□□,此药服用时间长了,可使人暴躁易怒,逐渐失去神志,举止癫狂。
周将军驻守西南多年, 与东吁国守将早有默契,他秘密联系东吁国守将,让他在约定时间出兵, 造出与靖安侯早有勾结的假象, 随后加大药量, 彻底控制靖安侯, 又安排人假作奉了靖安侯的命斩了传旨宦官,使得在众人看来, 是靖安侯意图谋反。
此时严柏领兵前来平叛,他们可以里应外合演几场戏, 顺理成章地斩杀靖安侯及其亲信将领,掌控西南兵权。
靖安侯道, 幸得他月前发现身体有恙,又因察觉周将军今日举止有异,心中有所怀疑,遂秘密召了大夫入府医治,并派人暗中查探周将军的动向,这才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因身体恢复还需一定时间,且周将军与其同党已经把持住西南不少兵权,为免打草惊蛇,靖安侯只得暂时忍耐,暗中布置妥当,找准时机,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再将其一举拿下。
此外还有诸多将领的证词,以及靖安侯从前的几封亲笔信,皇帝将这几封亲笔信,与周将军曾经送来的“通敌密信”交由太学博士比对,发现密信的确是伪造的,皇帝又让其用严柏与周将军的密信与严柏从前的折子相比对,确信为严柏亲笔。
真相已经确凿,皇帝怒不可遏,当即命人围住了南安郡王府。
官兵把郡王府包围起来时,永昌侯夫人严婉还在向太妃抱怨乔曼的无礼。
严婉:“娘,您是没见到她那傲慢的样子,她竟敢嘲讽我是泼皮破落户!真是气死人了!如今太子自身难保,她凭什么这么嚣张,要不是弟弟临走前提醒我行事低调,我一定要她好看!”
太妃耐着性子安慰女儿,柳梦莹默不作声地陪着,没有一人察觉外面的变化。
直到一位下人突然闯进来,一个踉跄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太,太妃,外面……”
太妃皱眉,沉声道:“谁教你的规矩?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好好说话!”
往日的威严似乎在此刻不起作用了,下人带着哭腔磕磕绊绊道:“外面……官兵……围了……”
“什么官兵?”太妃意识到不对,起身欲往外走去,严婉与柳梦莹一头雾水,急匆匆跟上,一行人还没走出门,便见眼前的院门突然闯进一群披坚执锐的官兵,领头的高大威武,眼神冰冷,面无表情,把她们吓了一跳。
太妃最先回过神,皱眉喝道:“这是南安郡王府,何人敢随意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