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怕我连累你?”白悦梅瞟她一眼,目露不屑,“就你那坐轮椅的相公,还敢因为你姐姐名声不好休了你不成?你那可是圣旨赐婚!”
这次不等白老爷发话,白夫人先听不下去了,“当初你百般嫌弃这门婚事,无非是因为陶二郎是庶出,分不得多少家业。后来,陶二郎又受了伤不良于行。可是,你别忘了,当年你妹妹是受了你连累。若不是你生病,你妹妹也不会被抢亲。她其实是替你嫁的。你这做姐姐的也得有点良心!”
虽然女儿女婿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一道圣旨也掩盖了多少不足,可是,到底意难平,白夫人不是没有暗中惋惜过自己女儿嫁了个没前程的男人。每每思及此事,对庶女也心中有些怨气。现在庶女表现出对妹妹婚事的不屑,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了。白夫人忍不住出言训斥,就算丈夫觉得她不够贤良她也不顾了,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再受委屈。
白大人看夫人一眼,他起是也看出来,夫人嘴上不说,还是为自己的嫡出没嫁得个好女婿委屈。
“给你妹妹道歉认错。”白大人亲自吩咐了。
可是白悦梅还跪着呢,她这要跟妹妹道歉,那太难看,于是她继续梗着脖子,不搭话。
气氛一时尴尬。
方云就微笑着说,“母亲,这事儿不怪姐姐。不过是,造化弄人。恰好,姐姐出嫁前,祖母就病了。姐姐日日陪着祖母,自然忧心,要去庙里为祖母祈福。又恰好,姐姐就得了个病回来。又恰好,陶将军就来抢亲,还就知道我在那里,把我抢去。这不过是巧合罢了。对了,还有件巧事,撺掇陶将军抢亲的是陶家带来的一个婆子,可自打我嫁过去,就不见了那个婆子,说是辞工了。谁也不知去了哪里。真是巧上加巧,巧到一块儿去了。”
这些猜测,方云从来没在娘家提过,那时候还要韬光养晦,自然不好说出来,让大家误会她对婚事不满。现在她和丈夫日子过得和睦,这位穿越女也作到差不多了,可以收网了。
听闻妹妹讲话,第一个坐不住的是大哥白悦峰,他赶紧问妹妹,“兰儿,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姐姐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好巧。玻璃方子何其难得,恰好她就有。新戏文多难编,恰好她就会好些。开饭庄,最难得的就是菜品,恰好姐姐就会火锅菜,还会做火锅。我记得,姐姐落水死过一次后,以前的事情都不的记得了。那么姐姐突然知道的这些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方、故事,是凭空来的吗?你是我姐姐吗?”方云继续笑着,却笑意不及眼底。
白夫人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知道些内情的,她环顾一周,就对儿媳妇说,“媳妇,你累了吧,回去歇息吧。”
一直闷声不吭的儿媳就赶紧行个礼离去,生怕走得慢了,听见不该听的。
白大人虽然也很惊诧,可他到底是官场多年的大老爷,哪怕心中惊涛骇浪,也面上装个不动声色。
白悦梅突然被揭穿老底,就吓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反驳,她迅速站起,对着妹妹说,“你,你胡说,我不是你姐姐我是谁?我这身体,哪一处不是这家的大小姐?”
“身体是,可这身体里的魂魄,就不知道是谁的了。”方云也缓缓站起,与之对峙。
白大人不动声色看着两个女儿的对峙,他心里也回想着这些日子来的种种怪事。似乎确实是这样,自从长女死过一次后,就变了个人,性情变了,人也似乎一夜长大了,会说话了,文采也大涨。还从此不安于室,老有些奇思妙想……吕姨娘说玻璃方子是偷了西域客商的,可是这件事查无对证,而且,谁会把这么机密的东西随身带着?
而那让那个妹妹代嫁的事情,更是一步步就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无计可施。如果这是算计,那真是好心机,那个从前木讷的庶女突然变这么聪明了吗?
其他也就罢了,白老爷最在意的,其实是文采这件事。他读书多年,深知写出一首好诗多么不易,那不只是读过多少书就可以的,有时候还需要有丰富的阅历和感悟。细想一下,这长女给他看的诗作,风格不一,还常有佳句,倒真像是剽窃而来。可若说剽窃吧,那些诗句确实从未听说过。
会不会是死过一次,通了心窍?可便是突然通了心窍,平白无故,也不会知道了旁人都不知道的东西。
此时,白悦梅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知道,妹妹已经怀疑她了,这是她最大最深的秘密,决不能让这里的人知道。
“妹妹,你就算是恨我,替我嫁了个残疾之人,也不该如此污蔑姐姐,你想说我是妖物吗?你可别忘了,我生病之时,母亲可是请了和尚道士过来祛除邪气,那些高人可不曾说过我是妖物!”白悦梅越说越有底气,渐渐地又挺直了腰。
方云依旧笑着,语气却丝毫不弱,“你不是妖物,只是借尸还魂罢了。”
第260章 穿越女在身边14
“借尸还魂”!
白大人父子如今都是官场中人,最怕的就是家里出了怪力乱神的东西,这“借尸还魂”虽然听过,但是,真没见过。
可是,一听到这个词,就顿时觉得,自家的大姑娘身上发生的种种怪事,正适合这个词。若是妖物,少不得要害人命。家里这个倒没有害人命,就是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了。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白悦梅看看身边的人,她准备了一肚子话,谁要是开口质疑,她就反驳回去。可是,父母和兄长都表情诡异,但是却不发一言。
如果他们质问,还有机会辩解,可是现在,这几个人却是沉默着,沉默着,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白悦梅突然发现,最可怕的不是千夫所指,而是人家连话都不说,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你。
这是已经认定了?
古人真是愚昧啊!只一句话,就给人定罪了吗?!
白悦梅狠狠瞪了方云一眼,然后仓促地说句,“没有其他事情要问,我先回家去了。回去晚了,夫君会怪罪。”
当白悦梅转身要出门的时候,白老爷说了句,“站住。”
白悦梅装没听见,疾步出门就奔向院中。
白老爷在屋里喊了一句,“拦住她!”
外面守着的婆子立刻就把大小姐像拧小鸡子一样拽了回来。
……
当晚,回到家,方云告诉陶二郎,“事情都解决了。”
“你爹把你姐弄死了?!”陶二郎惊呼。
“闭嘴!你胡说什么!”方云气得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儿!只是关起来而已。”
陶二郎老实了,等娘子放开手,就小声问,“你爹终于相信了?”
“看样子是。”方云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想了一回后,陶二郎问娘子,“你干嘛早不说啊?说不定你早说了,你爹就早信了,就不用后来那么麻烦了。”
方云耐心跟他解释,“你听过一句话吗?上天欲使人毁灭,必先使人疯狂。如果她没有做出足够多疯狂的事情,别人怎么会相信她不对劲呢?”
“那倒也是。”陶二郎若有所悟。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一件事,“诶,那你爹关了你姐,如何向女婿和侯府交代?”
“就说祖母病了,她跟祖母情分好,要为祖母侍疾。”
“你祖母真病了?”
“是啊,真病了,老人家年纪大了。”
夫妻两口子就这样闲话,他们这个时候还想不到,数日后发生的事情。
再说白老爷把长女关进了柴房,一天后提出来问话,白悦梅还是大声叫屈。白老爷也没二话,又叫关两天,只是这次只给一天三碗水,不许给饭。
白悦梅本以为自己能熬过去,白老爷总不能真把她饿死。但是,她小看了饥饿的折磨。人为了饥饿能做出“易子而食”这样残忍的事情。而她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挨过饿。
只饿了一天后,她就头晕眼花,饥肠辘辘,喝水,只能让肚子更感觉饿了。第二天,她就一直躺着,觉得生命力在流失。
到了第二天晚上,白悦梅实在受不住了,她也明白了不说实话,白老爷不饶她。与其零打碎敲受苦难,不如谈判吧。她心里做了决定,就敲起门来,“我说,我都说。给口吃的吧。”
白老爷眼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地喝了一碗稀粥,耐心地等着她能说出什么来。
总算喝了个半饱的白悦梅虽然感觉不足,但也知道,饿久了不能一下吃太饱。她抚摸着还在叫嚣饥饿的肚子,缓了口气,站起来对白老爷说,“白老爷,我实话跟您说吧,您也不用害怕,我不是什么妖孽,而是一个……来自现代的人。阴差阳错,我的魂魄在你刚死的女儿身上复活,为何如此,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不会害人,这一点您可以相信。”
“你来自哪里?再说一遍。”白老爷心说,果然是个妖孽,他时刻警惕着,防这东西暴起伤人,尽管他已经让两个功夫好手站在他身边。
“现代。有可能是几百年后的世界。”
白老爷皱着眉,……几百年后……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们的世界,有汽车,有飞机,有轮船,您知道那是什么吗?汽车有点像马车,但是不是马拉的,是烧汽油的,一小时,哦,就是半个时辰可以跑两百里。飞机呢,就是可以载人飞到天上的东西。对了,还有宇宙飞船,可以飞到月亮上去……”
白悦梅说得眉飞色忘,渐渐沉醉其中,没有看到白老爷努力忍着的表情,也没有看到两个护卫交换一个“大小姐疯魔了”的眼色。
白老爷忍着想打人的冲动听完了一断长篇大论的疯话,就问,“你说的那些,我也不懂,我一介凡夫俗子,也没打算上天成仙去。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悦梅想着,既然已经亮了老底,如果自己的存在对白老爷没用,那他会不会把自己一碗药毒死?可要是自己这个“女儿”对他有用,那就能成为他的智囊和贵人,被他当神仙一样供奉着。
想到这里,她满意地笑了,“白老爷,爹爹,女儿也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我这一身的才学,埋没了,就太可惜了,您说是不是?”
白老爷气笑了,点头道,“是啊,姑娘才高八斗,上天入地都会,不施展一番,确实可惜了。”
白悦梅还以为白老爷被自己描绘的现代社会蓝图给震惊了,于是继续游说,“爹,您想,如果我的这些来自后世的知识,要是能帮您青云直上,被皇上褒奖,那岂不是好?”
“嗯,是好。不知姑娘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过眼下,我倒是有些法子,可以让您出人头地。譬如说,我知道望远镜的做法,简单得很,只要两片玻璃,一个竹筒,便可看到很远的地方,就如同传说中的千里眼。”
白老爷眯起眼,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震天雷!我知道一种炸药的方子,做成火器,可以杀人无数。那火器之威猛,可以瞬间炸平一个小山的山顶。若是爹爹能把这样的方子献给陛下,那我朝的军队定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定能收服了四面八方的蛮夷。”
听到“杀人无数”的时候,两个武术高手只觉得眼皮子跳,这大小姐是真疯魔了,净说胡话。
白老爷轻笑了几声,“好,真好。待我好好想想。”
说完就带着两个护卫出去了,依旧让人把大小姐锁着。
白老爷叮嘱两个护卫,“大小姐的孩子被婆婆夺取,她太想念孩子,就疯魔了,说了些胡话,你们不可传扬出去,否则别怪老爷我无情。”
两个护卫赶忙赌咒发誓表忠心。
白悦梅只当白老爷太震惊了,太兴奋了,要回去好好合计合计,她也就坐在柴房里,等着人来请她。
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了,她突然听到外面有密集的脚步声过来,心中一喜,想着这是白老爷要放她出去了。
她整理下发髻,再整整衣衫,想体面些出去。
可谁知,下一刻开门进来的人,是两个孔武有力的壮汉,两人迅速用布塞住她的嘴,然后捆了全身,扛了起来。
白悦梅察觉不好,却已经晚了,她连呼救的机会都没了。
不多时,两个大汉把白悦梅扔进了府中的池塘。待人死之后,再捞起,解了绳子,抽了口中布巾,伪造成失足落水的样子,然后迅速离去。
夜晚,人人都进入梦乡,在人们无知无觉中,一条生命消失了。
次日清晨,第一个发现大小姐尸体的婆子一声尖叫打破了静谧的早晨。没多久,惊闻噩耗的吕姨娘就嚎啕着狂奔而来,看到女儿被泡得不成样子的尸体,直接哭得晕过去。
次日,当下人们来劝吕姨娘吃饭的时候,都大吃一惊,吕姨娘一夜白头。
接到消息,回来奔丧的方云推着轮椅,重回白府,也是颇有些感慨。真没想到,白老爷如此果决,这才几天啊!
这辈子的白玉梅干什么都被方云搅和了,所以,她没有机会赢得更多的爱慕者,也没有机会投靠什么王爷,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吕姨娘没了孩子,头发也白了,容颜也老了,在老爷面前又没多少情分,她辞别了老爷夫人,去了尼姑庵当了姑子。吕姨娘总觉得,是自己前世造孽,今生才受苦。所以,她后半生舍身佛门,指望来生能过上好日子。
白老爷和白夫人也没挽留,这个女人虽然可怜,但也有可恨之处。白老爷和白夫人彻查白悦梅的这几天里发现,很多事情里,都有吕姨娘的襄助。尤其是陶将军抢亲这件事,若没有她里应外合,陶将军哪里知道嫡女在哪里。她便不出家,白老爷和夫人也不打算留她了。
雷宏给妻子发丧后,没多久就续弦了。儿子照旧让侯夫人养着。孩子对生母没什么印象,他在侯夫人跟前养大,比其他堂兄弟更得宠,生母早逝,倒没有影响他什么。
有一年,雷宏带着儿子去给妻子扫墓,意外看到了一个清瘦俊秀的男子也在祭奠妻子。他后来稍作打听,就阴沉着脸,吩咐下人务必把那戏班的班主赶出京城。
但是,那班主也有些靠山,他竟没法对付一个戏子,一气之下,定下家规,不许家人进戏园子。
而且,自那以后,雷宏再没有亲自去祭奠过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