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把自己所学尽数教给侄子,希望他成为崔家下一个名家代表。
功夫不负有心人,崔玉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展露才华,成为京城有名的“辩者”。二十岁的时候,他已经读过了崔家书库过半的书籍,成为京城新一代的名家代表。几乎所有青年文人与之论辩,都不能占到上风。
后来,京城但凡有人发起“谈玄”,必要请崔玉参加。还有人特地从外地来,就是为了与崔玉论辩一番。
有人觉得,崔家又要起来了,虽然这个人丁……有点不大兴旺。但是,在京城又能听到崔家人的名声了,这是事实。
人人都明白,如果没有崔丽君力挽狂澜,关键时候,挽救了崔家,崔家主枝也会像旁支一样败落。如果没有崔丽君终身不嫁,支撑崔家,还悉心教导侄子,崔玉别说成才,小命都难保。
当年京城里的大家族听说景阳崔家要来京照管京城崔家的产业和人口,那些精得像鬼一样的大家族族长们立刻就想到了很多很多……
有人认为,崔家复兴要靠崔玉,但是背后的姑姑崔丽君不可或缺。那些大家族重新开始审视崔丽君的分量。有些族长就想着,若是自家一族遭难,没了主事的男丁,家中可有一个女眷能撑起家门?
随着崔玉名声鹊起,崔丽君在崔宅办的女学也炙手可热。不说京中女子以受过“崔先生”教导为荣,就是外地大家族都有把女儿送来读书的。一时间,“女先生”的名头传遍了全国。
而崔玉文采过人,长相也白净清秀,也很符合当下女儿家对如意郎君的要求。于是,崔丽君这里,就有很多媒人过来提亲。
只是,崔玉骄傲,定要功成名就,才肯娶妻。崔丽君知道,他是有了意中人,礼部侍郎家的小姐。两人私下都定了终身,还交换了信物。只是礼部侍郎有点嫌崔家人丁单薄,有些犹豫。
私定终身这种事,崔丽君是不认可的。但是,侄子大了,他要出门,姑姑总不能随时让人盯着,他们一双小儿女总有见面的法子。后来崔丽君也无奈,就由侄子去了。只是她一再叮嘱,不可坏了人家女儿的清白。
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崔丽君也年过三十,她以为终于可以卸下担子,让侄子独当一面了。
但是,就在崔家要重新振兴的时候,崔玉败了!
败得很惨,败给了外地来的一个书生,那人名叫佟浩然。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子,一来京城,就进入了最有名的文人们举办的“谈玄会”,而且击败了有名的“辩者”崔玉。
这种“谈玄会”,往往说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一般的学子都不大能够完全听懂,只有学识渊博、应变机敏、口才绝佳的文人,才能够应对。
但是,崔玉年纪轻轻,就能轻松应对大多数的话题。连一些大儒都觉得,与他“谈玄”,颇有益处。
所以崔玉自十三岁后,就成了这类“谈玄会”的座上客。
当佟浩然向崔玉发起疑问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崔玉会败。
他们本以为一个外地小子不知深浅,谁知道,这个佟浩然却是口若悬河,旁征博引,来势汹汹,打了崔玉一个措手不及。
等崔玉收拾起对他的轻视,认真对付的时候,已经显出败势。一位大儒出来制止了两人继续的论辩,说道,“崔公子今日输了。”
崔玉再想多说,被人批评“输不起”,他一时不能接受,以为人家故意偏帮,就愤然离去。
这以后,崔玉不服,又在崔宅发起过两次“谈玄会”,邀请了不少文人,还有佟浩然。结果,后两次的论辩,崔玉也都败了!
若说,第一次,崔玉以为有人偏袒。第二次,却是实实在在地说不过人家。至于第三次,那更是在众目睽睽下,被佟浩然步步紧逼,问得张口结舌,输得彻彻底底!
而且,佟浩然还不无得意地讽刺,“身在外地时,旧闻京城有个玉面郎君崔玉,是天才‘辩者’,今日一看,不过尔尔。可惜了你姑姑,为了你,终身不嫁,白耽误工夫!今日,你真不如让你姑姑出头,替你论辩,说不定还好些。往日里,你真以为旁人你说不顾偶你么,那不过是君子们看你家境可怜,让着你,你却每每仗着牙尖嘴利,羞辱他人。而且,你还不能认输。论真本事,还不如女人!我看你姑姑出来,还强些。”
这一番话,激怒了崔玉,他输了,技不如人,他认了。可是,这人却言语之中,捎带上恩重如山的姑姑,这却不能忍了!
他出手就打了对方,佟浩然倒地,众人忙来劝阻,拦住了崔玉,“论辩而已,何必如何?岂不闻,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佟浩然爬起,忿忿地说,“好你个崔玉!我看你,气量狭小,不能容人,也没有真才实学,不过靠着女人庇护生活罢了!你崔家真是后继无人,迟早毁在你手上!”
崔玉虽然擅辩,内里却是个端方君子,被佟浩然这样谩骂家族,又被一群人围着不能出手教训,生生把自己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周围的人都骇到了,这论辩中,有人脸红脖子粗,有人想动手,有人痛骂他人,但是,“辩者”被气得吐血,还真是少见。
这下,对于多年积累的天才“辩者”名声毁得干干净净!
比崔玉更年轻一岁的,十九岁的佟浩然,就这样踩着崔玉扬名,成为了京城新一代天才“辩者”,也成为了文人“谈玄会”争相邀请的宾客,更被京中贵人争相延揽。
知道崔玉败了,还吐了血,姑姑崔丽君心急如焚,请了大夫看过,大夫手激怒攻心,需要静养。
崔玉在家中休养时候,那位私定终身的小姐来要定情信物,一根簪子。崔玉冷笑,就扔给来人。
名声被毁,情人抛弃,崔玉顿时陷入消沉。他的骄傲受到了致命的打击。连日醉酒后,姑姑让家中下人谁都不许给他买酒。
而崔玉一想起自己名声被毁那天,受到的羞辱,还有那些文人们临走时,轻蔑的眼神,他就倍感耻辱。
家里不给酒喝,他就偷跑出去,到小酒馆喝酒,被人认出讥讽,便醉酒打人。谁知那人受伤报官,连累姑姑崔丽君带钱去赎人,又被讽刺羞辱一番。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不够,又有好事者,在崔家门口谩骂,细数崔玉几宗罪。还有人写了文章,贴在崔家门口,招人来看,只为踩着崔玉扬名。
连崔丽君这女先生的名声都受到连累。有人认为崔丽君这姑姑教导得不好。只教了论辩之术,却没教做人的根本。
有这些好事者常常在崔家门口品头论足,那些女学生也不敢上门,慢慢地,崔丽君的女学也就招不到弟子了。
经历了这些,崔玉深感惭愧,他跪在姑姑面前,发誓悔改,赢回家门名声。此后,崔玉就闭门不出,专心研究学问。
但是,所谓祸不单行,没多久,有人买通了崔家的奴婢,污蔑崔玉奸污她。崔丽君一看,这是自己身边的奴婢,她相信侄子,就让人把奴婢关起来,准备查出幕后主使。
可谁知,那奴婢隔夜后就死了,人家家人跑来闹事。崔玉自觉问心无愧,就出去理论,谁知那些人都是凶恶之徒,动起手来,还专往他手上打,那架势是要废了他写字的手。
姑姑崔丽君急了,去拦着,结果被不知何人推到,一头撞在了墙上,当场毙命。
虽然后来家奴有报官,恶人也被抓起来判了刑。但是,一直以来,崔家的顶梁柱塌了。
崔玉写字的手废了,他本想要著书立说,为崔家扬名,如今一双废手,连笔都拿不起。再加上姑姑死了,崔玉愧疚万分,大醉一场后,他竟然跑到姑姑坟前,在一棵歪脖树上,用腰带吊死了自己。
女先生崔丽君,死得无辜蹊跷,但是,她的愿望并不是为自己报仇,而是,挽救侄子,挽救崔家最后的根苗。
……
看完这个故事,方云长长一声叹息,“可惜了一代才女,那这故事里的金手指男主,就是那个佟浩然了?”
系统告诉方云,【是哒,宿主,本来崔玉在三十岁后,会成为名家代表,四十岁后成为当世大儒,但是,金手指男主出现了,改变了他本来的人生。佟浩然意外获得了“口才”金手指,此后在论辩场,就所向披靡。他后来成为京城的名家代表人。并且,还因才华横溢,被朝廷授予官职,虽然没有位极人臣,可也在四十多岁后,成为了清流领袖。】
方云又好奇,“那崔玉后来的不顺,与他有关吗?”
【有。本来佟浩然胜了崔玉,就没再把崔玉放在眼里。可是,后来听说崔玉开始潜心做学问,要著书立说。还有大儒说起,崔玉向他讨教,颇有些想法,若是改了以往的年少轻狂,假以时日,还是会有出息的。那佟浩然就着急了,怕崔玉狠狠报复。就先下手为强。找了人来造舆论,恶心崔玉。也让女先生没学生收。不过,最后的惨案却与他无关。】
“那是谁干的?”
【是景阳崔家。崔玉倒了,他们就有机会来收家产。】
方云被这古代大家族的利益牵涉惊着了,“这任务不好完成吧?”
系统信心满满,【宿主,有我呢,我会随时通风报信的。看好你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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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挽救侄子的女先生2
方云走进屋子,看到烂醉的侄子,虽然怒其不争,却也怜其不幸。
正所谓,少年得志大不幸。他成名太早,在众人的期望和赞许中长大,恃才傲物,有些清高。一旦受到些挫败,就容易一蹶不振。
再加上他出身名家学派翘首的崔家,承担的压力和尊荣之大,本不是他一个二十岁的人能承受的。可是,他以往在姑姑的教导扶持下,顺风顺水。很多的事情姑姑帮她扛了,他只要做两件事,做学问和与人论辩就够了。
但是,论辩场上的一败涂地,!|是得意了数年的他没有想到的。本来,只是论辩失利或许他还能在耻辱之后奋发图强,可是,情人要他退还定情信物,这雪上加霜的举动,让崔玉彻底崩溃了。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一败涂地!
方云知道,一个人一旦陷入自我否定,就会难以自拔。得想法让这醉鬼清醒清醒了。
“拿水来。”方云吩咐道。
一个小丫头提了水桶过来,“先生,给你。”
方云提起水桶,“哗”一声把一桶水都浇在了崔玉身上。
崔玉被凉水激醒,他懵懂地醒来,看见姑姑站在眼前,立刻觉得羞愧了。崔玉想要站起来,奈何醉得太厉害了,身边又有水,脚下打滑,又摔倒了。
最后,他干脆就坐在地上不起了,也不看人,也不说话,赌气的样子,完全是自暴自弃。
方云在椅子上坐下,问他,“清醒了吗?”
“醒了……姑姑,我对不起你,侄儿辜负了你的期望。”崔玉垂头丧气,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
方云叹息,问道,“你怎么了?”
崔玉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皱成一团,酒壶、酒盅扔了一地。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是,想必也是狼狈得很。
方云又问,“不过一场论辩输了,你何至于此?”
崔玉痛心地纠正,“姑姑,不是一场,是连续三场啊!人说事不过三!我连输了三次!三次啊!一败涂地!输了一次,还可以说是一时不慎,输了三次,最后一次,被人辩得哑口无言!我还能说什么?我再也不是天才辩者了!我再也没脸参加任何‘谈玄会’了!”
“其实,没有人是常胜将军。你即便是输了几次,也无妨,再努力做学问就是了。”方云柔声说着,起身,走上前去,把侄子扶起来,搀着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崔玉摇头,“姑姑,不是的。我第三次输得那么惨,不止是因为佟浩然论辩条理分明,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发现,在连输两次之后,我……我,我有了心病!”
“心病?”方云略微有点吃惊,这可是系统都没有掌握的信息。
“是的。我发现,我好像是一对上他,就有了畏惧之心,口齿也不清楚了,心思也混乱了。第三次辩论的时候,我发现,只要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对着我说话,尤其是气势汹汹向我边说边走过来,我就不自觉地想后退,……然后就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姑姑,我没法参加论辩了。我,我魔障了!”
方云才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如此,……算了,那佟浩然显然是奔着你来的,这些‘谈玄会’的精彩言论,都会被文人们抄录下来,然后传出去,有喜好辩论者,就会传抄出去。还有的商人,就会把多次论辩的言论做成集子,卖到各地。佟浩然,八成是看了不少这样的东西,自然对你的论辩方式和观点,了如指掌。所以,他才能有的放矢。更或者,他也许是什么人找来对付你的。这些年你风光无限,也压了很多人的风头,这次是有人故意要毁你。”
“那怎么办?”崔玉一急,抓住姑姑的衣袖,“姑姑帮帮我!”
知道求助,想要振奋,这孩子还有救,方云耐心地说道,“你可还记得那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次的事情,未必不能成为一件好事。”
“好事?姑姑,你就是要安慰我,也不用这样说吧。我出了这么大的丑,甚至在论辩场上,吐血晕倒,会被人笑话很多年的!”
崔玉不理解,方云就慢慢解释给他听,“你看,本来你才二十岁,就比那四五十岁的文人们还更擅长论辩,还有人说十年后,你就可以成为崔家下一个名家代表。可是,你这成就是不是一眼已经望到头了?而且,你打算一辈子就只会空谈吗?”
“姑姑,你……”崔玉有些惊讶,以往姑姑对谈玄也是十分热衷,只是她身为女子,不大方便和人去争辩,而且,为了侄子扬名,她也不想去跟侄子争光彩。
但是,现在,方云来了,她本人生活在务实的现代社会,对于沉醉“谈玄”的时代,并不大欣赏,尽管她的脑袋里现在融合了女先生崔丽君的记忆,也有好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方云告诉这一世的侄子,“阿玉,人要真正成长,是需要经历些困境的。你这些年虽然努力求学,也名扬四方。可是,终究这过程太顺了,少了些反复和磨炼。所以,一旦有一天,你遇到了能克制你的人,就畏惧了。现在,你知道了自己的不足,这是个好事,这样你可以沉下心来,好好积累,以图日后能厚积薄发。至于那位小姐弃你而去,更是好事了。她爱你惊才绝艳时候的风光,却不爱你声名毁去后的落魄。说明,她并不真心爱你,女人若爱一个男人,必会与之同甘共苦,会怜惜他的不易,而不是,轻易就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