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官员号称自己两袖清风为国为民,但朝廷若是有变,不管好坏都以自己的经历来评估,甚至对朝廷旨意抱有怀疑的态度,这般一来法令下放的速度就十分慢。
因为赵九福是此次粮种的推行人,各地若是有相关的文书过来的话,也会第一时间送到他这边,若是咨询粮种堆肥过程的,赵九福自然是知无不言。
但偏偏这其中便有几封信让赵九福头痛欲裂,只因为他们竟是来质问和怀疑的,甚至有一人连续写了三封信过来,赵九福详细回答之后还是不依不饶。
这些父母官远在各地,赵九福不可能亲自过去说明,为此没少着急上火。
倒是吕靖知道之后哂笑了一声,反问道:“赵大人何必着急,若是没有你的法子,百姓们不过是照着旧法种地罢了,终归还是能吃饱肚子的。”
“至于这些冥顽不灵之人,等到秋收各地报上粮食产量之后,自然会落得一个下下之评,到时候吏部自然会处置。”吕靖淡淡说道,但话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他看着赵九福,又说道,“赵大人年轻气盛是好事,但有时候要多一些耐心,别太着急。”
赵九福听了这话有些了悟,也发现自己最近有些太着急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大约是四嫂和赵炳生的事情让他倍感受挫,以至于就想着粮种和堆肥能够出成绩,到时候也能扳回一城,不知不觉之中,他也失去了一份平常心。
如今被吕靖点拨了一把,赵九福倒是醒悟过来,原本急切的心思慢慢放下,正如吕靖所言,他推行的法子并不是一时三刻就能看到效果的。
今年秋收之后一切自然能见到分晓,更甚至农庄上的粮种优选还在继续,那可是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才能出成绩的事情。
这般想着,赵九福整个人都放松了一些,甚至每日都早早的回家陪伴妻子,与之前的状态截然不同,当然,也有春种农忙他只需要旁观有关。
难得休沐的时候,赵九福也不再埋头处理公务,反倒是有心情带着严玉华出门踏青,不过现在北方天气还寒冷,倒是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陪着妻子闲逛几分。
要说这一届的考生也是倒霉,之前赵九福考试那一年已经够冷了,谁知道这一届会试开始之前一日竟是开始下雪,虽说只是小雪,但天气却越发冷了。
朝廷却不可能因为小雪就推迟会试的时间,考生们只能顶着风雪进了贡院的大门,也幸亏皇帝并不是那种苛刻的性子,还让人给考生们加了炭火,以免他们冻僵了手脚。
赵九福看着外头的小雪也是担心,别看小雪洋洋洒洒好不美丽的样子,但冷起来可是要人命的,会试考试的时候不能穿裘衣,可想而知会多么折腾人了。
最主要的是孙光宗也得参加此次的科考,他身体虽然一直看着还好,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赵九福不得不感慨一下这位好友的运气了。
算算时间第一场会试快要结束了,赵九福生怕孙家的下人照顾不周,提前嘱咐严玉华让家里头做一些姜汤和药汤,到时候送到孙家去热一热就能吃。
为了好友着想赵九福打算自己去送,到时候偷偷的将一些灵泉放到姜汤里头,也让孙光宗能够撑过这一场会试。
真不怪赵九福这般担心,只因为这一年的天气反常的很,后头倒是不下雪了,只是化雪的时候更加冷,赵九福出门都忍不住带上了帽子,不然寒风刮过来会头疼。
算准了时间,赵九福从衙门回来匆匆忙忙的往孙家走,刚到门口就瞧见另一辆马车也到了门口,一看可不就是刚从贡院回来的孙光宗。
赵九福还没高兴,却见孙光宗面白如纸的被书童搀扶走下来,吓得他连忙走过去一把扶住,“光宗,你这是怎么了,快去请大夫。”
那书童也是吓到了,见赵九福说话连忙一溜烟儿的去请大夫去了,反倒是孙光宗咳嗽着说道,“我还好,就是有些冻着了,阿福,你与我进去说话吧。”
赵九福察觉他的态度不对,尤其是握住他手臂的手十分用力,这可不像是生病人的样子,他心中有所怀疑的跟着走了进去,孙光宗却立刻屏退下人。
等人走光了之后,孙光宗才脸色惨白的叫道:“阿福,吾命休矣!”
赵九福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次风寒,你先喝一口姜汤,等大夫来了看过再说。”
孙光宗却不管不顾的抓着他的手,连声说道:“不是的,阿福,这次会试有问题,在考试之前我那书童竟然买到了科考的试题!”
“什么!”这下赵九福也吓了一跳,要知道此次会试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顾老爷子,他向来是非常谨慎的性子,别说试题外传了,在考试之前连自家人都不再见面。
赵九福心中也着急,却还是扶着孙光宗坐下,强硬的喂他喝了一口汤药才说道:“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约是灵泉的作用,孙光宗喝了之后反倒是冷静了一些,脸色也不像是方才那般惨白惨白了,他哆嗦着手指说起了会试之前发声的事情。
孙光宗身边的书童其实也是孙家人,但却是孙家的旁支,大户人家惯来如此,让旁支没天分的孩子去给嫡系有天分的做下仆,这般一来是提携,二来也能忠诚。
这书童跟着孙光宗身边快二十年,说是书童,其实跟兄弟也没啥区别,孙光宗连续两次科举不中,这位书童也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此次他不知道从哪里探听来的消息,说是城东有一位老夫人每次猜题都特别准,若是能买到那个试题通常就能考中,于是这书童花费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积蓄买到了一套试题。
书童将试题带回来之后,孙光宗虽然心知这些大约是骗人的,但也感动于他的忠诚翻开来看了一看,只是在进考场之前他并不当一回事儿。
只是谁知道进入考场之后,那发下来的卷子上头的题目,与书童买回来的试题一模一样,孙光宗当下不是惊喜,而是吓得无法动笔,硬生生在里头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刚经历过孙耀祖的事情,自然知道大周朝的律法严酷,一个小小的书童就能买到试题,其中不得不让他想得深远。
孙光宗并未动笔,走出考场的时候身体都垮了一半,幸亏在家门口就遇见了赵九福,才把此事跟他原原本本的道出。
但此时赵九福也皱起了眉头,他首先想到的是有人要通过孙光宗陷害自己,但随即一想不对,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可会试却是大周三年一度的大事。
每逢科举出了问题,被提头出来的可不是少数,若只是为了他就兴师动众不合情理,科举舞弊这样的大事一旦捅出去,那绝对是会血流成河的!
若不是为了他,那孙光宗的书童真的是机缘巧合才得到了试题吗,真的是的话,一个书童都可以买到试题,那外头又有多少人得到试题。
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赵九福心中想着,很快他就说道:“光宗,你身体还能坚持住吗,若能的话请随我入宫面圣!”
孙光宗又是一惊,连声问道:“立刻入宫吗,可是,可是此事不是应该先告知顾老尚书?”
孙光宗言下之意是,顾老尚书是赵九福师傅的亲爹,又是此次会试的主考官,他们过去找他合情合理,但若是进宫的话此事可就闹大了。
赵九福却摇头说道:“不行,我们现在绝不能去见师公,事关重大,我们一人是顾家弟子,一人是当界考生,若是此时去了顾家才是有理说不清。”
“圣上英明,此时先禀告圣上才是正理,只怕你我二人身份不足,得想个办法见到圣上才是正经,光宗,你且在家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第184章 孰是孰非
吕靖在书房之中不停的转圈,显然是遇到了他极难处理的事情,作为吕家的掌舵人,他向来沉稳谨慎,少有这般焦虑的时候。
而为他带来这般焦虑的人就笔挺的站在跟前,赵九福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不知道自己抛出了一个多大的难题,让自己的上司如何的苦恼。
最后吕靖叹了口气,盯着赵九福问道:“赵大人可知,此事一旦禀告圣上的话,就再难有周旋的余地,若是顾大人真的……”
赵九福却只是说道:“此事绝难隐瞒下去,不说其他,那些学子就绝不会守口如瓶,与其等那时候被动,还不如现在早早捅破了。”
赵九福自然也不想掺和这种科举舞弊的大案子,但是没办法,孙光宗已经牵扯其中,一边是他的至交好友,一边是他的师傅顾家,不管怎么看他都无法撇除在外。
既然被牵扯进去是早晚的事情,那就晚不如早,现在禀告上去他们还有周旋的余地,真到了会试结束之后,恐怕别说是他,就连顾尚书也得受罪。
吕靖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此刻他越发觉得赵九福不一般,一般人知道这种事情,第一件事肯定还是跟自己亲近的顾家先打招呼吧,但赵九福却直接求他入宫。
不过他眯了眯眼睛,开口问道:“此事与我,与吕家无关,本官何必要去冒险?”
赵九福却抬头说道:“吕大人,赵某是工部侍郎,是您的下属,一旦出事的话吕大人能确保自己不被波及吗,再有一个,大人带着我仅供面圣,到时候自然由赵某人一力承担罪罚,大人又有何冒险?”
吕靖盯着赵九福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罢了,本官就帮你这一次。”
吕靖说到做到,趁着宫门还没落锁,他直接带着赵九福和那个庶人进宫面圣,别人要进宫千难万难,但吕靖是吕皇后的嫡亲兄长,是大皇子的嫡亲舅舅,同时还是备受皇帝宠信的工部尚书,想要进宫面圣自然简单许多。
赵九福他们两人果然顺顺利利的进了宫,只是进宫之后孙光宗因为是白身只得在殿外等待,而吕靖则带着赵九福进殿面圣。
皇帝原本的心情还算不错,毕竟这一年来大周朝风调雨顺,赵九福还折腾出能让粮食增产的好法子,可以遇见新的一年大周毕竟蒸蒸日上。
但等赵九福将自己的发现一说,皇帝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下来,科举舞弊屡禁不止,几乎每年都会有考生因此受罚,但大多都是个人问题,大型的舞弊已经多年未见。
这位大周朝的皇帝并不算心狠手辣之人,但此时此刻也露出一丝愤怒来:“赵大人,舞弊一事事关重大,此话当真?”
赵九福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微臣并未能知道此次会试题目,但听好友光宗背诵,再看那书童日前购买的试题,确实是一般无二。”
皇帝蓦地一拳砸在书案上,“传庶人孙光宗。”
等孙光宗进了大殿连忙行了大礼,皇帝并未喊起,反倒是一一盘问起来,孙光宗在贡院之内就收到了惊吓病了一场,如今面对皇帝更是吓得大汗淋漓,哆哆嗦嗦的将自己所知彻底道出,若不是赵九福提前给他灌了不少的灵泉岁,他怕已经坚持不下去。
皇帝听完了孙光宗的讲述,反倒是彻底的冷静下来,他的脸色依旧阴沉,挥了挥手说道:“来人,请庶人孙光宗下去,暂且收押起来。”
赵九福心中咯噔一下,孙光宗却反倒是像松了口气,临行之前还对赵九福微微点头。
皇帝再看剩下的两位臣子,这才问道:“吕爱卿,赵爱卿,你们说此事要如何解决?”
吕靖打量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会试已然开始,顾大人如今在贡院之中不能出,若是此事贸贸然暂停会试的话,怕是影响不好。”
这话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他是万分不想自己的执政期间出现舞弊大案的,但赵九福来告发这一点就能看出,此事是绝对瞒不住的,若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在论,恐怕事情只会闹得更大,反倒是顺了那些人的心。
吕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顾尚书虽然不能出来,但外面的人却是能进去的,会试第一场不过是考诗文,在会试之中占比不大,只要后面两场由陛下亲自出题,到时候考生的成绩倒是也算公正,等会试过后陛下再拿顾尚书问罪也不晚。”
吕靖不会是皇帝的宠臣,他的说法兼顾了大周的颜面和皇帝的心思,一来不用讲此次舞弊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虽说第一场的试题一样,但后面两场占比才更大,这两场既然不同的试题,足以告诫那些买了考题之人。
吕靖私心里相信这些会购买考题之人,想必是无法从中而出的,这般一来此次的会试还算是公正,等会试结束之后,再查这件事也不迟。
赵九福在旁边其实是持不同意见的,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妥当,但却是有几分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在,考题变了,那些拿到考题的考生绝不会出卖自己,而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话,最后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
但作为顾家的弟子,赵九福也知道此事这般处理对顾家才是最有利的,不然的话一旦闹大,不管泄露考题的人是不是顾家人,反正顾老尚书一个失职之罪是逃不脱的。
皇帝一直是个有雄心但魄力不足之人,不然的话也不能任由吏部尚书在那里蹦跶,此时此刻他略微犹豫,但还是点头说道:“此法甚妥。”
后面的事情就不是赵九福能管的了,于公他是工部的人,于私他是顾家的弟子,即使皇帝相信他并未参与此事,也绝不会让他参与进来。
赵九福离开皇宫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心中有些担心孙光宗的安慰,但孙光宗一来是告密者,二来并未有确实的舞弊行为,三来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大,想必不会有事。
只是经过此事,赵九福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他脸色难得有些阴沉的进门,弄得原本活泼开朗爱说笑的兰心也不敢多话,只是战战兢兢的伺候着。
等屏退了下人,严玉华才低声问道:“可是孙家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严玉华是知道夫君与孙光宗交情好,甚至还特意过去送姜汤的,如今见他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便猜测是不是孙光宗出了问题。
事关重大,赵九福就算是对妻子也不能透露,只能勉强笑了一下安慰道:“光宗那边无事,只是我想到工部的事情有些苦恼罢了。”
这话严玉华是不相信的,只是夫君不愿意说她也就聪慧的不再追问,赵九福与一般的男子不同,平常都会把衙门的事情与严玉华说道,以免她对朝中事情一无所知。
如今他故意叉开话题,可见此事必定是不能与家中人商量的,她何必再让夫君途生烦恼。
严玉华的体谅并不能让赵九福舒心多少,家里头的事情不用担心,但外头的事情依旧让他心急如焚,尤其是顾家那边的情况。
赵九福对顾行之是真的有师徒之情在,当时选择直接进宫也是因为这是唯一并且最好的办法,他倒是能去找顾行之,但问题是顾老尚书在会试结束之前都不能离开贡院,而没有皇帝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贡院,他说了只能让顾行之跟着一块儿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