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河一开始暗地里还有较劲的心思,但现在却处之泰然了,心态平和之后,他的成绩反倒是上来了一些:“行啦,你们别相互夸了,光宗,阿生,你们这次真的打算参加乡试吗?”
乡试三年两场,最近的一场就在这一年,后面的那一场就得再等两年,赵炳生和孙光宗的年纪都到了,在县学也待了快三年,自然是想要参加的。
孙光宗笑着说道:“这个自然,考完这次月考我就得准备出发了。”
乡试又被成为秋闱,正是因为它一般都在八月份举行,乡试属于州级别的考试,他们新亭府又属于南平州,每一年乡试的地点会在不同府轮,这一次轮到的却是南平府。
南平府距离新亭府不算远,但过去也得四五日的功夫,即使孙光宗家有马车也得提前出发才行,不然怕路上有事耽搁了乡试。
不只是孙光宗和赵炳生两人,县学里头除了他们这群今年才入学的,没把握不打算去参加乡试,其余人都是要参加的,他们去年的岁考都是过了的,不用担心名额的问题。
说到这个,赵九福倒是笑着拱手说道:“那兄弟几个就先预祝孙兄,赵兄鹏程万里,金榜题名,到时候可还得记得你们的小兄弟。”
这话吉利,孙光宗和赵炳生都笑了起来,就是旁边有人听见也觉得话挺喜庆的。
但偏偏就有人喜欢挑衅,嗤笑一声大声说道:“我说你们一个个哪儿来的信心,赵九福考中了第二名,都觉得自己不如人不去参加乡试,你们一个个连赵九福都不如,去乡试那还不是给人家垫底去的?”
说话的人正是孟志明,这个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坏,近半年来越发的放浪形骸,甚至开始找各种借口不来县学,孔教谕都有所耳闻,放出话来不想好好读书的话就滚回家去。
孟志明听见之后稍微收敛了一些,但他在县学的名字已经一落千丈,后头也没能挽回,也不会知道是不是被抢走了名次的缘故,他对赵九福格外挑刺。
赵九福通常不跟他一般计较,主要是他也没有这个时间,一天到晚他得练字,看书,做文章,后头还得学习画画,骑马,弹琴,溜闪电。
他越是不搭理,孟志明越是犯病,看见他都眼红,不过在县学里头也只得收敛。
可今日这话却不对,一句话把要去参加乡试的人都得罪了大半,赵九福微微皱眉,开口反驳道:“孟兄这话不对,月考只是针对这段时间先生教导的东西,乡试要考的却是四书五经策论诗词歌赋,考校的内容不同,怎么能相提并论。”
说完这话,周围人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赵九福继续说道:“我知孟兄也从未参加过乡试,所以对此一知半解也是可以理解。”
赵九福向来是个稳妥的人,与同窗们的关系即使没有孙胡赵三人那么亲密,但也还算不错,至少比孟志明的人际关系好多了:“诸位同窗前程似锦,此次乡试之后,阿福还得多多向你们请教,到时候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好听的话说完,其他人果然没有在追究月考名次的事情,这事儿算是风轻云淡的过去了。
私底下,赵炳生却嘀咕道:“孟志明这家伙有病吧,他自己不好好读书,还老是找你的麻烦,我看他那个秀才都不知道怎么来的。”
“赵兄,慎言!”胡明河冷声提醒。
赵炳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嘴不再提起。
孙光宗家与孟家有联络,倒是对孟家的事情知道一二,低声说道:“他最近怕也过得不容易,原本长子嫡孙的备受栽培,如今他继母生的两个嫡子也长大了,偏偏他自己却不成器起来,娶的妻子也据说有些不妥当。”
孟家后宅的事情孙光宗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但是隐隐约约听他亲娘提过一句,这位孟志明的继母可是个面慈心苦之人,对待原配留下来的孩子怕好不到哪里去。
“那也是他家自己的事情,干我们什么事。”赵炳生淡淡说道。
赵九福也不关心别人家的事情,他自己家的已经顾不过来了:“行啦,不用管他,对了,你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一定得说。”
赵炳生笑道:“放心吧,我跟几位同窗一块儿出发,这样路上也有照应。”
他们一走,下一次的月考参加的人就会少许多,赵九福心中琢磨着自己能不能拿到一次第一名,毕竟原本的第一名徐晖也会去参加这一次的乡试。
说鬼的容易遇鬼,赵九福刚琢磨着人家的第一名呢,下学之后就在路上遇到了徐晖,或者说,这位徐晖是在路上特意等着他。
赵九福心中惊讶,虽说他们一个是第一名,一个是第二名,但其实两个人基本上没打过交道,徐晖是个典型的独行主意者,从未见过他身边有什么朋友同来同往。
平日里,徐晖不是读书就是早早的离开回家,赵九福就是想要打交道都找不到时间,要说起来这么打照面的次数都少。
徐晖的年纪其实并不大,在赵九福入学之前,他就是县学里头最为出色的一名年少英才,以十五岁的稚龄考中秀才,之后又苦读了三年才参加这一届的乡试。
而现在,徐晖像是一根青竹似的站着,等赵九福走得近了,他才开口说道:“若我不在,你考中了第一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赵九福微微挑眉,没想到徐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般挑衅高傲的,实在是与他平时淡漠的样子不太相配:“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尽全力就对得起自己。”
徐晖见他一副不在乎名次的样子,微微皱眉说道:“你值得当我的对手,只可惜你的心太散,将心思放到了书本之外的地方。”
这番中二的宣言倒是引起了赵九福的注意,他仔细打量这位徐晖同窗,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一看就知道是不常晒太阳而导致的苍白,典型的文弱书生模样。
“徐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读书的,但在我看来,凡是能学的东西,都是可学的,并不局限于书本,书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抬头看看身边的人才能学到更多。”
徐晖显然不认同赵九福的想法,忽然嗤笑一声,用一副看朽木的眼神看他,随后就直接走了,显然是觉得这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学弟也没有什么可交谈的。
赵九福一脸无语的站在原地,忽然听见旁边有人问道:“就是因为如此,你才愿意面对顾训导的刁难,想通过他的考验学到更多的东西吗?”
赵九福又是一脸无辜的看向来人,果然是一直固执的认为他被顾训导为难的孙训导,这位老夫子一脸感动的看着他。
赵九福都有些猜不到这位老夫子到底在想什么,只得说道:“先生,学生的意思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学可以学,做可以做,问心无愧即可。”
孙训导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点了点头说道:“也对,就算他为难你,但该教的东西都教了,哎,只是难为你一个孩子,读书之余还得打扫马厩。”
赵九福差点没伸手拉住走远的人,孙训导,您到底是从哪儿脑补出来的,难道在您老眼中我苦练琴艺,跟闪电打好关系都成了忍辱负重了吗!
第77章 这是一个误会
金秋时节,县学里头少了一批人之后显得寂静了许多,连带着训导们对他们的关注度都下降了,赵九福却是个特别有自制力的孩子,在其余人都松了口气,或多或少分心的时候,他却还是一心一意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倒不是完全因为系统的存在,虽说系统积分奖励是吊在眼前的胡萝卜,但说到底还是因为赵九福上辈子读了一辈子的书,读书也已经成了他深入骨髓的一种习惯。
有时候他曾想着,若是没有系统的激励,他这辈子说不定最后还是会选择走上科举之路,毕竟书本上的东西才是他熟悉的,种田那才是陌生。
上完课练完字之后,赵九福照旧先去书房待了一会儿,找出一本自己还未看过的书翻了起来,要说他最喜欢县学的地方,那肯定是敞开了让生员们看的书房了。
这年头书才是奢侈品,随便买一本启蒙的书本就得一百文两百文起算,四书五经就更别提了,没有几两银子是下不来的,赵九福不缺钱,但也不肯随意花钱。
县学的书房里头有许多书,孤本那种珍惜的是没有的,但其余的却较为齐全,据说里头许多书都是世世代代的训导教谕贡献的。
赵九福曾经专门翻查过,大部分书都是手抄本,估摸是这些教谕大人们自己家里头有的,在来这边任职的时候就手抄了一本放着,也算为县学做出了贡献。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赵九福就是这个后人。
他不但自己看书,看到觉得好的书还会抄写一本带回去,这是县学里头允许的事情,也是许多人钻了心思进来县学的缘故。
看了一会儿书,赵九福见天色不早了,这才往县学的后院走过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演武场,场地旁边就是马厩。
赵九福的脚步还未靠近,里头的闪电就欢喜的嘶鸣了一声,显然它都已经记住了这位的脚步声。赵九福快步走过去,笑着摸了摸闪电的脑袋,又偷偷在它的食槽里头放了一些灵泉。
闪电并未急着去喝灵泉,反倒是伸出舌头舔了舔赵九福的手背,这才施施然的过去喝水,一边喝一边抬头看着赵九福,似乎怕他立刻走了的感觉。
赵九福笑着拿起刷子就给它刷背,县学里头并未配备专门照顾马匹的马夫,都是下人们谁想到了谁来照顾一下,有时候还是顾训导自己来。
赵九福跟闪电的关系打好之后,每天总会抽出时间来替它收拾一下,久而久之其余的下人几乎都不过来了,毕竟闪电的脾气不好,他们过来的时候还得被嫌弃。
赵九福正在开开心心的刷马背呢,孙训导不知道从哪儿溜达着走过来,瞧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微微摇头,低声说道:“赵九福,要不要先生来帮你?”
赵九福从马背后头探出脑袋来,笑着说道:“孙先生,您找我有事儿吗,我马上就好,您稍微等一下。”
很快,他就洗干净手走了出来,孙训导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倒是挺有恒心的,这老马都照顾了大半年了吧。”
赵九福忽然想到这位先生的误会,连忙解释道:“孙先生,这不是顾先生逼我做的,是我自己喜欢闪电,这才愿意每天过来照顾。”
孙先生却微微一笑,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来:“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你这孩子确实是个有心的,这才多久的功夫,那姓顾的也对你刮目相看了。”
赵九福一直觉得顾训导对自己还算不错,虽然说话有时候毒舌了一些,比如他在学琴的时候被吐槽毫无天分,匠心匠气,学骑马的时候也会被说瞎胡闹,但比起其他人来,顾训导对他其实是有几分亲近在的,不明显,但他却感受到了。
正当赵九福要为顾训导辩论一下的时候,孙训导忽然蹲了下来,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赵九福,先生告诉你,那姓顾的家里头可有好多好多书,你好好干,为了读书,刷马算什么,就算让你铲马屎也没啥大不了的。”
赵九福眉头微微一挑,暗道这位孙先生看起来迂腐的很,平时对学生也十分严厉,没料到能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与他一贯以来的形象不太相符。
“孙先生,学生确确实实是喜欢这匹马,才愿意来照顾他的,至于顾先生家中的书,学生也会去求,他愿意给的话自然好,不愿意也无所谓。”
孙训导看了看赵九福,见他似乎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罢了罢了,倒是老夫市侩了,反倒是失了平常心,赵九福,你这样就挺好,以后一直这样就好,老夫方才的话你就当做没听见吧。”
说完这话,孙训导就再一次溜达的离开了,赵九福继续给闪电刷毛,半年多灵泉的滋养下,闪电似乎焕发出新的光芒来,身上的鬃毛色泽都好了许多。
赵九福正在专心刷马呢,又有人来打扰一人一马的相处,这次可不是孙训导这么好心的,而是孟志明,这位衣服敞开着,似乎是很怕热的样子,看见他就唾了一口。
赵九福微微皱眉,就听见孟志明跟身边的人笑道:“你瞧瞧,有些人为了讨好先生们,真是连脸面都不顾了,好歹是读书人,全把自己当了给人养马的马夫。”
孟志明原本也是要去参加乡试的,但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变故,总之他最后没去,反倒是整天在戴河镇里头溜达,名声越发的不好听。
赵九福微微挑眉,不乐意跟孟志明吵闹起来,毕竟这还是在学堂里头,只是因为几句口头上的言语就闹得不休的话,反倒是失了身份,也让训导们心生不喜。
他权当完全没听见,继续仔仔细细的刷马,一边刷一边笑道:“闪电,这样舒服吗,要不要再喝点水,今天没给你带草料,明天早上我带一些过来吧。”
他越是镇定,孟志明就越是生气,恨不得冲过去打一顿才好,但他到底是理智还在,最后冷哼一声就走了,他新收下的小跟班也立刻追了上去。
赵九福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跟闪电聊天:“我真是看不懂这些人,既然有心读书,为什么不专心读书呢,老是找别人麻烦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让自己的才学高一些吗。”
“那是因为有些人自己不行,也看不得别人行,若是别人比自己强了一丝一毫,就会心生嫉妒,觉得将他们拉下马踩在脚底下,自己便能好一些。”
顾训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是马厩的后头,有一个装马饲料的地方,也不知道这家伙在里头待了多久,但至少方才的话他应该都听见了。
赵九福的脸色一下红了起来,不是因为他方才被人奚落,而是孙训导刚才跟他说小秘密的时候,可没能捂住这位顾训导的耳朵。
顾训导一瞧他脸红的模样就觉得有趣,故意伸手捏了一把赵九福的脸颊,笑着说道:“怎么,还害臊了,莫不是你讨好闪电真为了我家的藏书?”
赵九福捂住自己的脸颊,瞪了一眼下手压根没轻没重的家伙,为自己辩解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闪电,比起闪电来,顾训导可难讨好多啦。”
“再说了,以前我可不知道顾训导家里头还有许多藏书,顾训导也忒小气了一些。”赵九福低声嘀咕道,从这话里头不难看出他们俩的关系其实一直不错。
顾训导果然也不生气,哈哈笑道:“得了,左右还是惦记我的藏书,那走吧。”
说完这话,这人直接翻身上马,顺带还把赵九福拉上了马背,笑着说道:“既然喜欢我的藏书,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带你回家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