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空地最中间已经搭了一个台子,台子上站着好几名仙师,他们或坐或站,却同样神情淡然,仿佛超脱于尘世之外,让人可畏而不可望。
在这群仙师的最前面坐着一位仙子,她梳着高贵的发髻,头上插着让人不敢直视光芒的钗子,身着五彩衣,无风却自动飘起,那层层绸衣仿佛其间有流光溢彩,让人瞠目结舌。
如果说有什么光芒能比这位仙子更夺人注目,便是台子上放置的一颗水晶球,每当有灵根的孩子将手放置其上,便会放出让天地失色的五彩光芒。
裴净不像其他人一样瞅着仙子不放,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水晶球。
此时,她的心脏嘭嘭嘭地用力跳跃,脸蛋不可抑制地升起两片酡红,如果说来到这里之前她还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然而这一刻,她的内心只有一个声音:我要修仙!
修了仙,就能有让天地失色的力量;修了仙,就能让病痛的人瞬间痊愈;修了仙,她就能去找她的根!
她相信,这是上天听到她虔诚的祷告,对她的最好回应。
裴净有些兴奋,交握着小手想赶紧上去试试,她期待自己的手碰到水晶球时能放出夺人的光芒。
再转头一看,排着队等着上去测资质的人可不少,长长的一条队伍看不到尾。
她正踌躇着是否现在就去排队,错眼一看,便见到站在另一边台子下的孟小菊朝她招手。
孟小菊和孟小竹是一对双生子,和她年龄相仿,向来和她要好。
此时她们和一群通过了测试的孩子,站在一位仙师身后,裴净心头一喜,没想到两位小伙伴都被仙师挑中。
裴净小跑着过去,待走近了,才看到双生子的堂姐,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孟牡丹,也站在其中,正缠着仙师说话。
孟牡丹眼角扫到来人,一抬头发现了她,立时阴阳怪气地呼起来:“这可是通过测试的人才能站的地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过来的!”
裴净脚下一顿,倒不是怕她,而是站在孟牡丹身前的那位仙师皱着眉头望过来。
那人不到三十来岁年纪,五官平凡,却端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那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的嚣张样子倒是和孟牡丹有得一比。
“李师兄,小净姐姐很厉害的,她在我们学堂念书向来考第一,夫子都夸她悟性好!”生怕这位姓李的师兄出声呵斥,孟小竹急急忙地解释。
“是啊是啊,小净姐是我们村子里学东西最快的女孩子了,肯定有修仙的天赋,师兄要不让她先测?”孟小菊也忙出声解围。
孟牡丹气得直哼,读书好就能做仙徒?学东西快就有慧根?少胡扯八道了,但她气归气,却不肯冒冒然开声讽刺,万一待会裴净真测出灵根不凡,那她可掉面子了,还是先看看再说。
再说这李师兄,听了这话,那双小眼睛便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裴净,只觉得这女孩子虽然衣饰简朴,却气质脱俗,眼神清澈,举止之间自有一番灵动。
要知道,修真本是看资质,如果资质不凡,那相当于一脚走到了人前,想到这,李师兄露出个淡淡的笑意来,“看起来不错,让我看看你的灵根吧。”
便拉住她的手,带到了台上,向坐在正中的仙子解释几句,“莫师叔,我看此女不凡,先让她测灵根如何?”
莫仙子淡淡地抬起眼眸,看了她两眼,一挥手便将原来准备上前的小女孩挡下。
裴净看到小女孩白净的脸上霎时涨得通红,顿时觉得尴尬万分。
她歉然地笑笑,想着赶紧测完让给他人,便按李师兄所说的将手放在水晶球上。
一股力量顺着水晶球往身上流动,刹那间,身上一阵热腾腾,仿佛内心深处被人点起了一把火。
裴净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等她回神,再次注意到水晶球时,便看到澄静不动的透明一片。
没有……光。
她怔然在原地,心脏剧烈跳动,一股凉意弥漫全身。
“噗!”台下的孟牡丹已经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在笑,慢慢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笑成一片,大部分人都在想,可怜的孩子,把脸憋得这么红也没用呀,这又不是用劲就能有的东西,这么努力水晶球还不是一动不动。
李师兄也差点以为自己看差了,再一眨眼,脸色顿时不比裴净好多少。
自己居然看漏眼了?
他瞪了孟家姐妹两眼,大步上前,一把拉开那不愿放弃仍然将手放在测灵珠上的女娃子。
“别为难她了。”莫仙子突然出手,一股和煦的春风拂过,将李师兄的手格开,把呆呆愣愣的裴净送到台下。
一般人测灵根,虽说不一定测出可以修行的五行灵根,但部分人身上也会带着些许残弱的伪灵根。
更别说这处莲云山本来就是修士的后代繁衍之所,虽说出优质灵根的机率不高,但像这女童一样,完完全全、干干净净地连一丝伪灵根,甚至是灵质都没有,完全的凡人体质,也是少见。
莫仙子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那女童大受打击的模样,原本看她机灵可爱,如果能修行,哪怕灵根差点,收来门下做办事弟子也不错,谁知……罢了罢了。
裴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觉得老天似乎和她开了个玩笑?
她隐隐记得父母是修士,而自己,也是有灵根的,只是当初年幼并未修习,为何如今测灵珠上却无法显出,难道她记错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村尾。
头有些疼,她抱着头,越想头越痛,而且这痛还渐渐向别处蔓延,她的右手,疼得抖起来,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裴净嘶了一声,终于掀开袖子,一眼便见到原本白嫩无暇的右手手腕处,蓦地多了个椭形的红印,正在一抽一抽地扯着她,仿佛有什么被禁锢了不得而出。
她将手覆盖上去,异常灼热的温度烫着她的手心。
她秀眉一蹙,心里隐隐有了些臆想。
这个红印子从她醒来那天便有了,后来慢慢暗了淡去,只在她遇到险事的时候出现,几乎可以说是她的护身符,明明只是简单的测灵,却能引得红印出现……
她垂下眼眸,鸦羽色的眼睫毛盖住了乌黑的瞳仁,是什么人,要封了她的修仙路?
裴净浑浑噩噩地回到蒋家,轻轻推开篱笆进门,小院子寂静无声,看来蒋婆婆睡得很好。
她吐出一口浊气,收敛了心绪,带着微笑扬起布帘,眼底却印出一片红色。
——蒋婆婆的床上一片血红。
第3章 拂尘道人
裴净瞬间目眦欲裂,然而尖叫声没来得及出口,一柄拂尘朝她袭来,立时将她手脚都捆住,还不忘将她的嘴巴捂住。
“没想到这老太婆家里还有人?”老旧的木柜子旁边走出一个人影,那是个年约五十来岁瘦骨嶙峋的道人,此时正执着拂尘的柄杆,对着她上下端详。
“留下你也行,或许知道些什么,告诉你小丫头,乖乖别叫,听话我就放开你可好?”
眼见裴净不挣扎了,低头顺眼的,拂尘道人嗯了一声,那长长的拂尘便像有生命一样地自动缩回去。
裴净睁着惊恐的双眼,这拿拂尘的道人说话看似和气,但眼底的杀意一直未消,更别提他的道服上染满深深浅浅的红褐色,这是什么颜色,她根本不敢去细想。
床上的蒋婆婆已经没有了动静,看这溅得满床的血!是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对一个年老多病没几天好活的老人家?
简直就是……畜生!
没理会裴净悲愤的眼神,拂尘道人自在地坐下,看似慈爱地开口:“你这娃娃,可是这家的孩子?咳,你可知道家里有哪些藏东西的地方?”
藏东西的地方?
原来是个贼!
既然为财为何要妄伤人命?裴净任拂尘道人慢慢发问,咬着嘴唇低头一言不发。
拂尘道人睨了她一眼,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原本想如果你乖乖地配合,我拿到东西就走了,然而你这么个模样,那这老太婆可就要受苦咯。”
裴净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呵呵呵呵,”拂尘道人笑了起来,指着床上蒋老太的尸身,“虽然人死了,但魂还在呢,你若听话,我便让她安心入轮回,若想整些小聪明,我就鞭尸!”
裴净气得直发抖,拂尘道人的话让她又气又怕。
她不想蒋婆婆死后也不得安宁,然而她哪知什么藏东西的地方,这会如果说不知道,估计他会一掌打死自己,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求救!
她心思急转,默默地指着柜子,又说了几个地方。
那道人却只是一味摇头,裴净心一惊,想起这道人刚刚躲在柜子旁的模样,看来他早将这不大的屋子摸了个遍了。
裴净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现,指着床下道:“床头位置下有个地窖。”
拂尘道人果然眼神一亮,不顾她站在一旁,直接弯下腰就去够地砖。
就是现在!
裴净迅速提起裙脚,膝盖一抬,狠狠地将拂尘道人踹进床底!
‘嘭’地一道闷头响声传来,看来撞得不轻。
她顾不上再看这恶老道,趁此机会,她立即转身就跑,同时放声呼叫:“救命!有贼人,救命!”
刚奔出门外,一道拂尘骤然卷住她的脚踝,猛地一拖,正往前奔跑的裴净顿时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一般人这个时候,肯定会回头看一眼拖住她的人,这一看总会有所停顿,但裴净不,她趴在地上死命地扣住砖缝,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救命!救命!”
“住嘴!贱婢!”
拂尘道人额头上有道不明显的血痕,看来裴净那一脚还是让没有防备的他受伤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但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凡人女童伤了自己,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阴沉着脸,一手捂着额头,一手用力地拉着拂尘。
裴净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扣进砖缝,几块手指的指甲,也开始外翻,手指头流出了鲜红的血,然而在她死也不放的抠力之下,拂尘道人竟然一时拖不回来。
“给我收!”拂尘道人不知用了什么神通,拂尘猝然开始收紧。
裴净只觉得脚脖子处的骨头要断了,她紧咬牙关,转头就看到一脸狞色的拂尘道人正死命地想将她拉回去。
想拉她过去?好,可要接住了!
裴净眼神狠决,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突然手一松,整个人便腾地反扑回去,而回弹力道之大轰然将拂尘道人撞倒在地!
没料到她会松手的拂尘道人被撞了个不防,只觉得心口一阵火辣辣地痛。
再坐起身来见那丫头竟然想跑,拂尘道人怒火中烧,一甩拂尘再把裴净扫在地上,同时,大手一张扼住她的脖子,一拧,底下人的气就要断了。
裴净一手挣着拂尘道人的手,一手在地上乱抓,也不顾抓到什么,拿到一样就砸一样。
刚刚那一撞之下,拂尘道人怀里不少东西都掉了出来,倒便宜了裴净。
什么丹药瓶瓶罐罐、笔纸符箓、册子文书的,通通都砸到对方脸上,把拂尘道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倒不想让她死得这么痛快了。
实在心疼掉了一地的宝物,他干脆把裴净一甩,小心翼翼地收起东西来。
摔在几步外的裴净只觉得头昏脑涨,喉咙处一片火辣辣。
求生本能让她挣扎着爬起身,却见那凶残的道人又大步走来,提着她的衣领厉声问道:“你刚做了什么?说!”
裴净轻蔑地笑了,抚着脖子,咬牙回瞪。
下一刻,一样东西被塞到她手里。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本没几页纸发黄又发皱的小册子,看拂尘道人眼神发亮,怕不是什么心爱的宝贝?她冷笑一声,反手就把东西丢出去。
拂尘道人却没有发怒,直直盯着那册子飞出去又掉落,眼睛一直没离开过。
“你是怎么做到的?”
拂尘道人眼里放出欣喜的光芒,那眼神就像野兽看到猎物一般,然而没等他再作威胁,屋子外突然传来大牛叔的吆喝声。
终于来了!
裴净眼眶有些湿润,嘴一张便被捂住。
拂尘道人一把拎起她,怪笑着道:“看来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有点用处,就随我走吧。”
说罢,拂尘道人以极快的身形跳到窗外去,不顾大牛叔等乡亲在身后追喊,这道人看似干瘦无力,不想他抓着一个人,还有余力逃跑。
裴净只觉得自己在做恶梦。
梦里仙子说她只是一介凡人,无法成仙,只有孟牡丹那样的人才能成仙,没等她从打击中恢复,蒋婆婆就死了。
不是病死也不是自然死,却是死在一恶老道手上,而她,还被恶老道抓走,说不定不出三五日,她也要被分尸送命。
她睁着眼睛流着冷汗醒过来时,看着山上乌鸦鸦的树影,终于确定,她不是在做梦,而是梦成了现实。
她捂着眼睛靠在膝盖上,一阵热泪从指缝中流下,已经半个月了,那恶老道将她抓来后拘着她,或许是念着她有用没有杀死她,如今她虽然没有生命危险,然而短暂时间内是别想有自由了。
她想到蒋婆婆的惨死,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为何这世间,受到迫害的总是无力反抗的人?等着吧,别让她找到机会,不然她一定要让恶老道后悔!
把眼泪擦干,她再次躺下,抱着自己阖起了眼。
第二天,恶老道没有继续赶路,而是拿着一块四方形的仪盘在这无人的山头上转来转去,最终留在一块无名的石碑处。
拂尘道人在石碑附近走来走去,又是画画又是写字,裴净心中警惕不止,趁贼老道不备,悄悄摸了颗石头,揣在兜里。
随着他念念叨叨,放下最后一张符后,石碑前的土伴着一声闷响崩塌,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倏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拂尘道人眼一亮,一抹脸上的疲惫,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气息。
“你先下。”他以一种没有商量的口气说道。
裴净看着那乌漆抹黑的洞穴,倒抽口气。
此时恶老道的拂尘已经端在手里,准备随时甩出去。
这些日子,她并非没试过逃跑,只是每次逃不出几十丈远就被拂尘拖回来……再加一顿鞭打。
她可不想再挨打一次,那看似柔软纤细的拂尘打在身上可不是一般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