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净略挑高眉头,什么也没说,弯弯嘴角就朝山脚飞去。
飞到山脚才知道,原来她要找的绿叶谷并不在山中,而在山脚,各种不同的灵药被分在几大区域内,其上有光罩笼着,从上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有近前了,才能看到里面种的是什么。
裴净出示身份令牌,便有一位胖胖的看起来颇为和气的师姐过来接待她,她接过令牌,疑惑的视线在令牌和她身上转来转去。
裴净今日并没有穿那套招摇的亲传弟子服饰,而是换了套淡蓝色的内门弟子长裙,她偏过头,甜甜一笑,那名师姐愣了一下,点点头,才回身做登记。
这名赵师姐带她绕着各个区走了一遍,叮嘱她:“在你负责的范围走动就好,千万不要乱走乱碰。”
然后看了下她控水术的运用,满意地点头走了。
这是裴净第一次做任务,她拍拍手打量下任务范围,就忙活起来了。
先是从旁边的渠里吸起水,然后根据不同灵药的用水量浇淋,别看听起来容易,为何这份做一天就能攒上十个积分的任务没人想做?不就是因为实在太繁琐了。
炎麻子吃水多,要浇得满满的,直到它的叶子都舒开;十里见霜却相反,花叶吃水少,少量水可满足,再多,娇弱的花就要谢了,但偏偏,它的根部极为吃水,所以操控水的手下功夫很考验。
满满一园子灵药,每种要求都不同,虽说心木峰弟子会告诉来领任务的人各负责的几种灵药怎么浇灌,但这烦人极需要耐心的工作还是日渐少有人来接。
有这耐心,还不如去风越林杀几只妖兽的积分高。
裴净却觉得这任务格外适合她,基本品种的灵药难不住她,控制术又是她所有法术里用得最好的,于是在隔壁吃力地控制、还不小心差点冲坏灵药的声声尖叫中,她轻松有余的姿态不久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裴净隔壁一女修愤愤地将水柱甩到一侧,猛烈的水力将一株娇弱的青色嫩草冲得弯腰,眼看顶头的果实快掉了,她脸一黑,赶紧补救,才免了这素绢草被分尸的结局。
她斜了裴净一眼,用力地踩着步走了。
裴净不到中午就完成了任务,本来她负责的这一片区域就不大,赵师姐见她法术用得好,便让她来多年份灵药区。
她此时挺着胸背着手,看着沾了水汽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灵药,感觉到它们惬意地舒展开叶子,尽情地吸气吐气,于是一片薄薄的灵气氤氲而出,这是灵药们的回馈,裴净弯了弯杏眼,缔结手印将灵气吸收。
调息完毕,她整理下长裙,走出灵药区,准备找赵师姐汇报任务,刚走出光罩,一个神情慌乱的女修朝她抓来,“是你摘了素绢子,是不!交出来!”
裴净灵巧一闪身,错过她的手,微微一笑,“这位师姐说什么,师妹没听懂。”
和她同样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女修跺跺脚,有些不甘没抓到人,又向前一步,伸直手,那手指就要戳到她脸上了。
“你趁我不在,偷摘我这边的灵药,别以为能瞒过别人!”
裴净一头雾水,看她激动地指着灵药区,才知道这名女修负责的位置和她相邻。
绿叶谷的灵药按珍稀程度分为了“天地玄黄”四个大区,每一大区又按品种面积分为若干小区,刚好,她和女修负责的位置正好挨着,这名女修她有点印象,比她晚来,却比她早走,控水术用得不好,很多灵药都被乱浇一通。
她说自己偷摘灵药?
裴净淡淡看她一眼,“话可不能乱说。”
女修被她冷然的眼神一扫,心下一顿,又自问难道自己弄错了?再一想,两人负责的位置相邻,她不过就是走开了会,何至于回来灵药就不见,这事没跑了,肯定有人来偷摸。
赵师姐被动静吸引过来,忙问怎么回事。
女修赶紧捉住她不放,指指灵药田,又指指她,委委屈屈,好不可怜。
裴净闲闲站在一旁,在她看来,这事就是这女修没办好,早上见了她那般野蛮地浇水,什么灵药都坏了,怕不是想赖她?
于是她也不吭声,想着一会交了任务要不去坊市走一圈?她早对修真界的集市好奇了,去开开眼界也好。
赵师姐有些为难,这名姓李的弟子领了浇水的任务也有一个月了,任务完成得不好不坏吧,不好是一看就没按要求浇水,乱浇一通,不坏是下手还有点分寸,至少没把灵药弄死。
她们绿叶谷因为出的积分点不多,要求又高,已经很少有弟子愿意领任务,她肯做一个月,已经是难得了,再再最重要的,她可是乐水峰的女修。
赵师姐为难地看看裴净,这位面生的女修拿着亲传弟子令牌,可能是哪位真人刚收入门的弟子,若她冒冒然上去指责人家偷了灵药,这……
但李师妹又和乐水峰的柳师叔交好,赵师姐越想越头痛,还是……给个面子吧?
她再三斟酌,即不愿得罪李师妹,又不想得罪裴净,只得和稀泥,“这位裴师妹可能不是有意的,这事就算了。”
女修不依地跺脚,“那损失的灵药算谁头上?”
赵师姐只得头疼回她,“谁都不算,还给你们算积分。”
女修松了口气,得意又鄙视地瞥她一眼,意思是“你运气好,便宜你这小偷了。”
裴净气笑了,她在一旁听来听去,也总算把事情经过弄清楚。
女修走之前,灵药还在,她离开一段时间回来再看,一味叫素绢子的灵药不见了,这附近只有她们两个接了任务在做,并且灵药田挨着,她怀疑她悄悄摸了灵药去。
素绢子并不是一味多珍贵的灵药,但是成活率低,且为筑基丹的其中一味药,一味年份好成色好的素绢子在坊市能卖不少灵石,这也是女修怀疑灵药被偷的原因。
女修满意了,赵师姐也松了口气,不想裴净不依了,她拦住两人,“这位师姐怀疑我偷灵药,可有证据?若没证据又坚持污蔑我,那就找执事来评评理。”
想冤枉她,没那么容易。
女修愣了一愣,露出“放你一马不走还来送死”的表情,“赵师姐不就是执事?再说,我就怀疑你了,怎么着?”
裴净笑了,“不怎么着,把事情说清楚呗,原来随便怀疑就能随口喷人,那我还怀疑你把灵药弄死了赖别人头上呢!”
女修顿时跳脚,“你胡说!”
眼看两人就要动起手来,赵师姐忙拦着,一边又飞讯招弟子过来。
片刻,一名身穿深绿衣袍的执事带着一队弟子落下,一见裴净,定了一下,又望向赵师姐。
原来还是刚刚在空中给裴净指路的男修士。
赵师姐三言两语快速把事情经过说了,这名姓陈的执事眼皮也没抬高,淡淡地下结论:“李师妹说离开的时候素绢子还在素绢草上,可见不是她的问题。”
言下之意,是她的问题了?裴净胸中怒火大烧,但面上却更冷静,“师兄慎言!”
说话间,又有几名女修落下,其中一人身穿淡紫色衣裙,犹如众星捧月般,一路行来。
姓李的女修一见她便笑个不停,上去嘀嘀咕咕几句。
那女修面带冷色,带着俯视众人的气势,款款走来,“谁敢欺我乐水峰弟子!”
赵师姐叹了一声,怎么还是走到这一步,还连累了她绿叶谷的弟子,这下可要被峰主训斥了,她喃喃几句,又扫了裴净几眼,颇有怪她不识抬举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青梧挥着小皮鞭,“竟然把朱朱弄丢了!”
裴净:QAQ我会找回来的!
第40章 知道错了吗?
裴净冷冷一笑,她今日还真是见识了修真界中的黑暗,果然不管是什么名门正宗,也总有仗势欺人之辈!
陈执事一扫倨傲之色,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柳师叔说笑了,谁能欺乐水峰弟子啊,峰主第一个饶不了。”
柳从霜看都没看他,她冷冰冰的眼神直直穿过人群,落在单独站在一旁的女修身上,明明被所有人针对着,势单力薄,气势却丝毫不弱,一个人敢和众人对峙?有趣。
“你是哪峰弟子?”
裴净淡淡扫她一眼,看不出情绪。
“你是来主持公道?还是来撑腰的?”
这话说得,柳从霜代表着乐水峰,她为乐水峰弟子而来,还能是什么意思,众人心知肚明,这女修迟迟不说自己从属哪峰,怕是身份不显,或恐事情弄大被师尊知道了受惩罚?
柳从霜眼神微凝,直觉不喜欢女修身上这种从容淡定的气势,好像她飞出的刀子,都落在软软的绵花上。
“我们乐水峰弟子不会冤枉人。”
她移开目光,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修士,给点教训就行了,遂转头望向陈执事,“听说没了棵灵药,该怎么扣就怎么扣,心木峰向来最公正。”
陈执事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多了几条,“柳师叔说的是。”
转头朝她说话时,却是瞬间冷下脸,“把身份令牌交出来。”
裴净笑了,越笑越开怀,末了,她朝陈执事摆摆手,“别急呀,你还不知我是哪峰弟子呢,这么快下结论好吗?”
明明已经被逼到这种程度,女修到这时候仍不露怯意,各人心头上隐隐觉得不妙。
裴净腰板挺直,身如孤竹,锐利的眼神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柳从霜身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的真相是要先自报家门才有用,那我也要说一句——”
她徐徐收起脸上的笑容,微抬小脸,神情倨傲,“谁也别想冤枉我问剑峰弟子!”
问剑峰弟子!
问剑峰!
正玄宗唯二两个化神修士其中一个就是问剑峰峰主的问剑峰!那个峰主护短得令人发指的问剑峰!那个弟子不多却个个一顶十能打的问剑峰!
一时间‘问剑峰’三个字重重地敲在众人心头上。
陈执事一阵恍惚,就见一个令牌朝他飞来,正正砸在他呆怔的脸上。
“看看,是真是假!”
陈执事捧着令牌,硬着头皮低头看,果真看到令牌右下角有个篆了古体的‘亲’字,这是只有亲传弟子才有的印记,其他弟子都不会有。
他避开裴净的目光,悄悄移到赵师姐旁边,低声道:“你怎么不早说?问剑峰的亲传弟子你还叫我来干什么!”语气咬牙切齿的,大有后悔之意。
姓李的女修有些不安,瞧瞧怔然的柳从霜,又见众人都被压住了气势,不甘地尖声分辨,“真人的亲传弟子也不比我们柳师叔,你装什么大头!”
裴净斜了她一眼,“我说了我的师父是真人吗?”
众人倒吸口气,不是真人,亲传弟子,难道……
柳从霜想到昨天执事堂里众人讨论的,有一个自称无极剑君座下的亲传弟子过来领任务,她不信地追出去,直追到问剑峰也没看到什么女修,便想着莫不是弄错……
她眼神上上下下,仿佛刷子一般扫了对方好几次,终于确定,这人应该就是那个弟子,顿时感觉心口郁着股气,要吐不吐,十分难受。
赵师姐被推出来和解,她擦擦额上的汗水,笑得毫无脾气,“裴师叔,这事就这么算了,行不行?”
裴净回她一眼,笑了,“不行!”
“合着不知道我的身份时就是我的错,知道身份就没有错,这是什么理?”
赵师姐一脸要哭的表情,“那师叔你想怎么办?”
裴净冷冷走到灵药田前,转头,“找证据,这位师侄胡乱浇水,弄死了灵药,还污蔑到其他弟子头上,送执事堂处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女修的脸即刻变得通红,查就查,反正她没弄死,一个月来都是这么浇的水,一直都没事,怎么今天就出事,她还就不信了!
众人只好跟着裴净走进灵药田,见她在一株萎靡的素绢草前蹲下,手轻轻抚过枯黄的叶子,“二十年生素绢草,素绢子刚结,未成熟,最忌水量过大,怎么敌得过师侄你如此粗暴的浇水法?”
她的手探入土里,把根旁的土挖开,终于在根须中间摸出一颗青中泛黄的素绢子,“这株素绢草很有灵性,知道结出的子活不成,便将子重纳入根,所以根本没有素绢子丢,只有你弄坏灵药的事实。”
柳从霜原来冷艳的脸上更添三分寒,如冰的目光扫过姓李的女修,又扫过裴净。
“我们走!”
身后跟随的心木峰弟子匆匆分开两边,让出一条路来,他们此刻个个低头不语,但面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们,相信此间事了,乐水峰弟子欺压人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宗门。
“不许乱说话!”她突地呼出一条红色长鞭,在空中空斥两声,又回头警告,“裴师妹是吧,我劝你别太得意,做人留点底线好。”
“柳师妹,我问剑峰弟子可不需要你来教!”一声冷冽如清泉的声音敲在众人心上。
裴净抬头,就见她冷冷清清的二师兄迎着日光走来,神情比往日还要冷上两分。
“百里师叔!”
陈执事和赵师姐等人忙行礼,神情比见到柳从霜时更惶恐。
“二师兄!”裴净把素绢子重新埋好,拍拍手上的泥土,蹬蹬蹬地跑过来。
原来憋着一肚子气的百里慎,见着自家这个新鲜出炉的小师妹眼神一亮朝他奔来,犹带着稚气的脸上突然展颜一笑,带着信赖和亲近,心下那股气就消散了。
罢了,还是个孩子。
他点点头,示意她站在一旁,面朝众人,直接宣布定论:“李宣之事自有执事堂判罚,今日之事,我亦会禀告师父和两峰道君,告辞。”
众人张着嘴巴,心里有些不可思议,就为了这么小的事……
柳从霜站前两步,“等等,百里师兄,为了这么点事就惊动诸位道君,不好吧?”
百里慎微眯着眼,神情似笑非笑,“我师父刚收进门的小师妹被人冤枉,还被众弟子欺压,是小事吗?”
他踏前几步,高大的身体挡在柳从霜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怎么,只许你乐水峰欺负人?还不许我们问剑峰还手?”
柳从霜连连倒退,面色苍白,“不是,我不是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