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巧这才反应过来,她的说法在这个时代有些惊世骇俗,忙道:“我在画一幅工人阶级取得了胜利的画,有一个地方的人物处理得不好,觉得你的神情很合适,需要你帮帮忙。”
不管怎么说,自己对她总是不同的,曾志国心情又一扬,“没问题,我只要有时间,很乐意帮你。”
他这话没问题,可配上灼灼的目光,显得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乔巧觉得室内多了种看不到的气流在环绕,不禁耳朵一热,又暗骂自己,“让你为美色所惑,本来想和曾志国保持距离的,现在反而要更近了。”
可让她把眼前最佳的模特人选推开去,她又舍不得。只好劝自己,不管怎么说,在这件事上反正她也是大赚的,曾思源非常乖,只要他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其实很好带。
还有曾志国说的帮忙转户口一说,实在是太击中乔巧的心胸了,比后世一个人说送租房者一套燕京三环内的房子还重要,完全是超高回报,一本万利的事。
要知道,没有三环内的房子,租房总能生活下去,不过是生活质量差些,但她现在没有户口,可以说关系着能否继续生存下去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花着从洪家带过来及乔妈妈给她的粮票,但再省吃俭用,粮票也越来越少。
之前乔巧已接到乔妈妈的信,说是大队可以给她分粮,不过要她一个月寄回去17元钱,补上工分才可以参与。乔巧知道,这还是支书优待她的结果,即使这样优待,大队里现在并没有多余的粮,再分粮也是秋收之后的事了。
她迫切地想把户口转过来,这样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可以享受领粮票,领油票、布票、糖票、工业券等等待遇了。
事情说定,曾志国就带乔巧去认门。坐在曾志国的自行车上,在行走的路人对他们不断投来的羡慕目光中,两人很快到了地方。
原来以为这个时代大家都没房住,令乔巧意外的是,曾志国竟然是住在一幢用红砖砌成的楼房里。楼高四层,曾志国的房在第三层。房子户型为两室一过道,有单独的厕所与厨房,过道不大,只有六七平方那样,但也足够放下一张桌子及椅子,可以当个餐厅用。
在自行车厂工作一段时间,乔巧也知道了这时候大部分燕京人都是一家人挤在一两间的房内,能住单独一套房子,还是楼房的,非常少见。
“你住这么大的房啊。”
“这是单位的房,我要交房租的。”
只要有房,让她交房租也值得啊,“交多少房租?”
“一个月1块6。”
完全和白送的差不多了,乔巧羡慕不已。
看过曾志国的住处,两人又去了曾志国他妈妈那里,说以后乔巧忙时可以让曾思源去他奶奶那里,晚上乔巧把曾思源带回这边房子就行。
曾志国的父母住的地方更大,地板铺着水磨石,显得特别干净整洁,客厅也更类似后代的客厅,摆着一组硬木沙发。
沙发正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字,上面是乔巧很喜欢的领袖《卜算子。咏梅》的词。
字下方的长条几上,摆着一台这个年代少有的电视机,它左边是一台录音机,右边是一个落地钟。
从这些少有的设备上,完全可以看出曾志国出身不俗,这有些出乎乔巧的意料。
不过,看多了后世各种先进了好多代的家电,这些电器只能算是简陋,乔巧只扫了一眼就把目光更放在那副字上,这字落款为潘月明先生,潘先生为当代画坛大师,字也有大家之风。
没等她再好好欣赏,曾思源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看到乔巧眼睛一下子亮了,“乔巧阿姨,你来啦!”请她坐在客厅的又给她拿糖吃,倒糖水喝,那殷勤的样子让杨利娟都有些吃味,“思源啊,你乔巧阿姨来了,你是不是就看不到其他人了啊。”
“哪有,这是因为乔巧阿姨第一次来,我才要好好招待嘛。奶奶我也一样亲你的。”来到这个家,每个人都对他亲热有加,曾思源也不想冷了老人的心,说着也拿了糖给杨利娟及爷爷和爸爸吃。
“你可这是借花献佛啊。”取笑了孙子一句,杨利娟这才对乔巧说:“乔巧,我和他爷爷工作都忙,思源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
“我会尽我所能的。”
又说了几句话乔巧就准备告辞走。看着三个人消失在楼梯处,杨利娟回屋后说:“老曾,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志国特别高兴?”
“有吗?”
“怎么没有?我看他的嘴角都没合住过,就是一直在笑。我做梦都想着有这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什么一家三口,乔巧还不是我们曾家的人呢。”
“志国这么满意,思源也喜欢,我觉得这是早晚的事。对了,你觉得这个乔巧怎么样?”
“乔巧怎么样,我们怎么看没用,得看志国怎么看。”
“你说说吧,我们也得替他掌掌眼,别像上次那个婚事。”
曾安沉吟下,“我觉得乔巧心思正,为人大气沉稳。你看她那个出身的人,见到咱们家难免局促或者羡慕,她没有,眼光反而落在了这幅字上,这次志国眼光不错。”
第28章
把曾思源托付给乔巧, 曾志国临走前,把他家的钥匙、粮本、粮票及钱也给了乔巧。钥匙还好说,乔巧数了下, 他给的粮票有60斤,钱是87元, 也有些太多了。
“你出差多久?思源只是个小孩, 你留得多用不上。穷家富路, 留一半足够用,其余的你拿走吧。”
“不用,我不确定多久能回来, 你手头宽松才方便。”
乔巧没劝动曾志国, 拿着这些钱及粮票,觉得这份信任沉甸甸的。
把事情都交待好, 曾志国出差去了,乔巧要从宿舍搬走,就和胡晓娟说了声。
胡晓娟问: “乔巧, 你要怎么过去?去那里来回上班也有一段距离呢。”
“曾志国把他的自行车留给我了。”
“啧啧,你这是鸟枪换炮啊,从11路改为自行车了。他家有地方住?”
“嗯,他住的是一个两室一过道的房子, 我们也说过了,他走后,我住曾思源的床,曾思源住他爸的。”
“哇!两室一过道!这么大的房子竟然就住了曾志国他父子两个, 乔巧你真是有福气!我怎么没遇上这样的人啊啊啊!我现在连个孩子也不敢要,就是因为没住的。”
胡晓娟用力攥紧乔巧的胳膊,“乔巧,你可千万别犹豫了,等曾志国回来就和他结婚吧。不然你只能像我一样,连夫妻间亲密一点都几乎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你可能不理解,那种感觉太难受了。我爱人要是能有一间单独的房子我们两个住,我天天把他当老太爷一样供着都行。”
乔巧并不是没有这样的记忆,原主在洪家时,虽然屋子大点儿,但彼此之间并不隔音。床又是自己做的旧木头床,稍略一有动静就会吱吱地响。所以,洪老头才能准确地卡在原主和洪学兵亲密时咳嗽。
不过,即使房子这么重要,乔巧也不想因为一套房子而去嫁人。
她知道胡晓娟是好意,只是笑了笑,就骑着那辆大大的自行车去了杨利娟的房子,曾思源看到她,立马就飞奔了出来,兴致勃勃地和爷奶说再见。
看到他这样,杨利娟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今天是你第一天过来接孩子,我就提前回来了,明天如果我们没回来,你就直接把思源接走吧。幼儿园就在院内东北角,平常也多是他下课后自己回来的。晚上你也不用管他,他在幼儿园吃过饭的。就是早上,得麻烦你给他做饭。”
“行。”乔巧答应后,抱着曾思源坐上后座,和杨利娟挥手告别。
看着宝贝大孙子屁颠屁颠地跟着乔巧走了,杨利娟就对晚一些回来的曾雄说,“你说思源这孩子怎么没有一点危机感呢,见了乔巧,高高兴兴就走了。”
“孩子直觉很好的,能让孩子信服,只能证明乔巧在这一段时间内是真对思源好的。你就放心吧。”
可是她心里不舒服啊,照顾了这么久的孙子,离开她连一点留恋也没有,就好像孙子对乔巧比对她更亲似的。
可看曾雄拿起文件又看了起来,杨利娟把这句话缩了回去,还自嘲一笑,正如老伴所言,这也正证明了乔巧的好,她得庆幸才是。
另一边,乔巧已带着曾思源回了住处。这是已是8月25了,虽然不像盛夏那么热,但白天太阳仍是很毒,忙一天下来出一身汗。
在单身楼时,哪怕擦身子,也得去公共水管那里接水回房间擦,卫生间也是公用的,半夜要上厕所仍要爬起来去外面。
住在曾志国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房子里有单独的卫生间,方便生活。乔巧去厨房,先捅开盖着煤炉侧面出口的铁盖,再用长长的铁钳夹出最上面的两块煤球放在地上,夹出最下面那块已燃烧殆尽的煤球后,才依次放入原来那两个煤球,又夹起一个新煤球放在最上面。
她上一世根本没用过这种炉子,原主在洪家烧的是柴,也不知道要怎么用,还是去到自行车厂后,才跟着胡晓娟学会的。
火慢慢变红,乔巧接了一锅水放在了炉子上,烧了热水后兑好,想着先帮曾思源洗澡。
曾思源哪会乐意让她帮忙,死死拽着自己衣服,“我自己来!”说完,他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砰地把门关上了。
乔巧莞尔,只是个小豆丁,还怕她看不成?看着关得死死的房门,她忍笑道:“思源,你忘了带换洗的衣服。”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曾思源把门开开,红着耳朵去拿了衣服又进去。
听着里面哗哗水响的声音,乔巧觉得,说是来照顾曾思源,其实也不过是把他从他爷奶家接回来,并不需要她多费心,现在曾思源连洗澡也不需要她帮忙,就更轻松了。
等曾思源出来,乔巧进去一看,曾思源把水都倒掉了,里面也不像想象中一样狼藉,和原来没人时一样干净。
“思源真棒,这么小就会自己洗澡,还能收拾得这么好。”乔巧大力表扬。
曾思源的耳朵尖都红了,心里却美美的,这就是有妈妈的感觉呢。
乔巧也洗了个澡,又把曾思源的衣服及她换下的衣服洗过,看时间才八点多钟,正不知道要干什么,曾思源就说:“乔巧阿姨,你来教我画画吧。”
乔巧就教他画了个杯子。曾思源画时,乔巧就在一边画曾思源,这样天使一样好看的可爱小孩,总让人觉得世界的美好。
时间匆匆过去两天,两人相处非常融洽,让乔巧觉得,如果将来她有孩子,就像曾思源这样就好了,乖巧,懂事,一点也不费心。
却不料第三天她去接曾思源时,发现曾思源并没有像前两天一样在他奶奶家等着她,在房子外面转了一圈,乔巧也没发现他。
思源去了哪里?
从和他交往中,乔巧觉得思源很懂事,也比一般的小孩成熟,乔巧不觉得他会自己贪玩不回来。
她焦急地问院子里的人看到思源没有,有个女同志说:“大概是和小朋友玩得高兴了,忘了吧。”
乔巧觉得,曾思源不是那样的人。
最后还是一名带孩子的家长和她说,思源因为打架被留在园里了。
思源怎么会和人打架,别人怎么惹他了?他受伤了没有?
乔巧没发现,她已代入妈妈模式自动站在曾思源这边了,带着满腹疑惑匆匆地赶到了幼儿园。
院墙内里面有一幢三层的小楼,曾思源的班在二楼。上去后,房间里面已站了几个人。乔巧没顾上别的,直接看向了曾思源,见他除了衣服乱了些,没什么明显外伤,这才松了口气问:“思源,你怎么样?有哪里痛吗?”
曾思源摇摇头。
里面一个瘦高的女人尖声说:“你就是曾思源的家长?你家怎么教育孩子的,小兔崽子无缘无故就打人!”
乔巧并不知道情况,听到这个女人骂思源,生气地说:“这位家长,等我问清楚情况再说好吗?还有,注意口德,别动不动就骂人!”
“还问什么问,你看他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还不是他的问题?有妈生没妈养的兔崽子!我骂他还算轻的!”
女人旁边的小孩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我的脸好疼!”
对这种嘴臭得要命的人,乔巧不再和她纠缠,反正看起来,是那个男孩脸上一片青紫,曾思源又没吃大亏。
她问班主任何老师,“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老师四十多岁,很是温和地说:“班里另一个老师请病假了,我当时去上厕所,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据班里的小朋友说,是孙卫革骂了曾思源,两人就打了起来。“
不过曾思源此时低着头,像棵被暴晒的小白菜。乔巧轻声问他, “思源,告诉阿姨,你们两个真的打架了吗?”
曾思源沉默了几秒钟,这才点了点头,他没想到,就这一件小事,就被叫了家长。他上辈子小时候被打多少次,也没人管。
乔巧妈妈会不会觉得他是坏孩子,从而不喜欢他?
乔巧半蹲下来,眼睛直视着他,“乖,告诉阿姨为什么好吗?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
曾思源看看她,这才说:“他骂我有妈生没妈养!是没人要的孩子!”前世的时候,他不知道多少次被爷爷奶奶他们骂,恶狠狠地说他是白吃闲饭的,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充满了被嫌弃的痛苦。
没想到来到这个家,上个幼儿园还被小孩骂,他一怒之下就打了那个小家伙。
乔巧紧紧抱了下曾思源,“你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你非常棒,爸爸,你爷奶都亲你,你是大家的宝贝。”
曾思源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盼,“那你也亲我吗?”
这就是一个缺爱的孩子,乔巧毫不犹豫地重重点点头。
曾思源觉得自己打一架,又被人骂也不算什么了。他也用力抱了下乔巧,这才从她怀里出来,和那个小孩说:“孙卫革,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
孙卫革的妈妈却不依了。
第29章
孙卫革的妈妈手指向曾思源, 尖声道:“对不起又值几个钱,你家兔崽子把我家孩子打成这样……”她上下打量下乔巧及曾思源,眼珠一转, “必须得赔我们10斤粮票,不, 得20斤粮票, 才能弥补我家卫革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