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兰用肥壮的身体压下一捆麦子,麦子发出不堪重负的秸秆压扁的声音,趁麦子正在□□,飞快的用茅草编织的绳子捆好,手上不停,嘴上还不闲着,大着嗓门问后生明森:“那城里人真的说互相帮助?不叫花儿歇着?”
明森闷头干活儿,这些妇女一个个的都问了无数遍了,见到他还要再问一遍,他只得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听到妇女们又一次的哄笑。
他娘笑的尤为夸张,嘴巴朝天仰着,“真是城里人,脸面薄不好意思,他干再多也挣不到两个工分啊。明森你干啥呢,你拉车就行了,还装啥车,那骡子不用你看着啊。”
……
五月底,麦子晒的一咬一个咯嘣脆,场上一片金黄,壮劳力们在山上挖沟,一个个的看到丰收也是嘴巴咧到耳后根。
明言后来就不去看场了,地里剩下的麦穗有很多,可以再拾一遍。集体化的生活和上工,让大家干活儿都没有那么仔细了。本来应该趁着清早有些潮气的时候,运输麦子,麦穗没有那么脆不容易掉头。可是现在谁还管那些?麦穗都掉了才好,运到场里就是公家的,掉在地里或者路上,那谁捡到算谁的。
这也算庄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反正麦穗没有一个糟蹋的,都进了大家的肚子里,队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明言每次的收获都有很多,她只要麦穗,不要杆子,麻袋里麦穗混着手机里买来的麦粒,一袋子有二十多斤。
小妹明礼蹲在地上,看着大嫂满满的麻袋,再看看自己一小筐还不满,扒拉着自己捡来的麦穗,不说话,有些丧气。
李明言当然看到了蹲在地下的小人儿,就差在地下画圈圈了,同样是半天的时间,差距是挺大的,但是她觉得小妹已经可以的了,看的出来,她为了拾多一点儿麦子,能够吃上纯白面的馍馍,已经控制住自己想要玩耍的欲望,努力了整整一上午。自己还是一个成人呢,不能这么比较,欺负小孩儿。
“明礼真厉害,我小时候还捡不了你这么多呢。能有你这么一半就不错了。”
蹲在地下低着头当蘑菇的小姑娘果然抬起头,脸上亮晶晶的:“真的吗?我长大也可以捡一麻袋麦穗吗?”
明言定定的点头,当然了!
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要紧的是把小姑娘哄好了。
小妹又生龙活虎了,去到里屋拿出一个大大的也圆形的笸箩,用来晒捡回来的麦穗。有了这个小操心的,李明言就开始做饭,现在一个家里有三个壮劳力,饭量与日俱增,没有油水不抗饿,就吃的多,吃的多还是没有油水,照样的饿。就陷入了一个怪圈,越吃越饿。
李明言心想到哪里给家里补充一些油水呢?市里头有肉联厂,大骨头论个卖的,一个大骨头一两斤才两毛钱,还不要票,但是这也是要有门路才买得到,普通人没有后门可以走,那绝对是难如登天。
手机上不知道有没有,对了,手机怎么没有想到呢。她下意识的不敢去碰手机,前世她也养育过几个孩子,都是帮女儿照料,知道孩子从生下来从小就会打各种疫苗,以后的人们是不怕各种病毒的,可是现在的人就不确定了,都野生野长的,万一别的地方通过检疫的肉类适应不了她的肠胃,那她小命不就折了?
这样想着,她打开了手机,金子又卖出去两块,账户上多了十万,现在她,还有一整个家,都可以吃喝不愁。
但是她还是发愁,东西不可以光明正大大拿出来,难道还说是捡来的?
李明言边和面边想对策,让二癞继续给帮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等到二癞搬到李家庄住的时候,这件事情就做不成了。还是要找一个长久的,能够让李家庄长久发展起来的事情才好啊。做什么好呢。
“大嫂,你要做白面馍吗?”
不知不觉,小妹明礼站在她的旁边看她和面,看着大嫂手里的面团,觉得今天吃白面馒头有望。
李明言一惊,看向手下的面团,不停的加水加面,现在面团已经有了刚和面的两倍大!
再看看面袋子,空空如也,扭头瞅瞅小明礼,站在案板前面,还没有案板高,不垫脚应该看不见面袋子里面的情况。悄悄的从空间拿出五斤面,放在袋子里,用手搅和搅和,争取让面自然一点。和原来的充分混合均匀。
然后一不做而不休,拿了陈梅放在壁橱里的干酵母,酵母是用麦皮做的,一团已经干了,凑近了闻有一股酸气,还有酵母的味道。
她从后锅取出一瓢温水,用温水化开之后,就成了酵母水,酵母水放进盆里,这面和起来还会偏软的,只得又加面……
这下好了,李明言心想,这顿馒头可是除了那点子酵母是真的纯白面的。应该能够一家人吃两顿了。
揉面用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做午饭已经有些晚了,她只得请求小妹的帮助,让小妹去给她烧火。
她又舀了一瓢面粉,打成糊状,将准备下面条的葱花切成碎末,打进去,然后又拿五个鸡蛋,搅进面糊里,面糊就成了黄黄绿绿的一大盆,放一些盐调味,剩下的就是贴锅了。
后面的锅里热水预备着,煮稀饭用。
吩咐小妹将火烧的小一些,用油润锅,油烧热之后下面糊,用勺子将面糊均匀的粘在锅底,一个面饼就做好了,她一个个做的飞快,还不忘用竹叶裹一个递给烧火的小妹吃。表面被煎的焦黄,内里还是细嫩的,一时之间油的香气蛋的香气还有葱花的香气飘出了屋子,飘向了扬场的打麦场上,干活儿的人们问到了饭香,还有柴火的味道,就都下工回家了。
陈梅回到家里,首先看到的就是那扁笸箩里满满的麦穗,这几天天天都是如此,两个女儿太能干了,这很正常,她挺直胸脯盯着身后一起下工的人羡慕的眼神进到厨房。
她早就猜到这香味是从自己家厨房飘出来的,可真香啊,这得放两三个鸡蛋吧。
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淡定了,“梅婶家这是发了啊,捡的麦子真多,你说俺咋捡不了恁多呢?”
“你家那个小子是去拾麦穗吗,那是去地里野的。”
“我都想不上工去捡麦穗,看看人家,啧啧,到时候分的说不定还没有人家捡的多。”
也就是说说而已,这么多老人小孩拾麦穗的,能够拾的多的,也就明言一个。
所以嘛,没有能耐还是老老实实的上工吧。别到时候鸡飞蛋打,生产队分麦子没有多少,自己拾麦子也没有拾多少。
这一路走来,地里也差不多捡干净了,明天就应该捡不到这么多了,众人心里酸酸的想。
再说陈梅和李振国进到厨房,一眼就看到大的正在灶台上忙活,见到爹娘回来露出一抹笑来,“回来啦,洗洗手吃饭了。”
油饼正在笊篱里冒着香气,小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吃的满嘴油亮,见到父母在看她,露出一口小米牙:“可好吃了。”
两位大家长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香气的源头,李明言就先递给爹娘两个,“先吃着,垫垫,小妹都吃了两个了。”
大人还算节制,总算忍住,细细的洗过手再来吃。
明言计算过,这一小盆的量用了三斤面,鸡蛋总有半斤,再加上水,做出来总有六斤的饼子。撒开肚子吃,够一家人吃的饱饱的。闲时吃稀忙时吃干,她这是遵循最高指示!娘就算再省,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陈梅哪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儿媳妇是她看着长大的,跟个闺女一模一样,现如今这个闺女又能干又会心疼人,她再出来嘟嘟囔囔可惜那点子油蛋面,那成什么人了,她也是知道好的。
家里的几个男孩子回来了,陈梅准备了一盆水,让他们回来洗手洗脸,老三和老四还在上学,回来的时候汗津津的,回来的时候先从兜里掏麦粒儿。
老三比较能嚷嚷,“老师带着我们去高庄劳动了,我见着二嫂了,她还给我们喝糖水。”
老四迫不及待的补充:“我叫她二嫂她还脸红了,跟猴屁股似的。”
说完挨了爹蒲扇似的一巴掌,“瞎比方。”
老四捂着头跟着三哥冲进厨房,看到灶台上放的饭食两眼放光,可是大嫂就跟脑袋后边长的眼睛似的:“去洗了手再吃饭。”
…………
晚上明言蒸了白面馒头,蒸的满院子都是香气,整整一个大蒸笼,被摆的满满的。
山上的活儿也不出工了,按队长的话说:“死干活儿也讨不了好,一会儿一个规矩,可去他奶奶个龟孙。”
队里的麦子已经全部收获,堆成小山一样的在场里,麦粒儿晒的嘎嘣脆,麦子里的杂质被扬的干干净净的,一个草叶子都没有,土坷垃也被细心的拾出来,只等将公粮交上,余粮售出,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队长说今晚就分粮食。
新蒸出来的馒头香甜可口,有着和麦场里一脉相承的味道,不就菜空口就能吃下去一个。陈梅忙里忙外的,拿扁担,拿箩筐,拿麻袋,喜气洋洋的等着分粮食。
夜里,一个庄子的人都汇集在麦场上,推架车的也有,推独轮车的也有,还有赶着骡子的。
麦子比往年堆得多,可是到手里的粮食不一定比以前的多,因为粮食产量报的高了,交公粮的比例也相应的增加。能到农民手里的粮食自然而然的就少了。
队长很严肃:“今天咱们就把粮食分到你们个人手里,是多是少你们个人心里有杆秤,上次分粮到现在的工分本子上还记着呢,多了也别到处吹,那是你该得地,少了也别埋怨,那也是你该得地。”
“公社要求报产量,每个队都报的多,因为这,我已经受了好几次批评,为啥?因为我报的少,为的就是给咱队上多分点儿粮食。今年咱还按老办法分,谁要是叽叽歪歪说给她分的少了,咱就过磅,一个粒儿一个粒儿地数,不信给你数不明白。”
老队长讲完话,底下一片寂静,这是默认队长的话了。只是队长身后,咋站着个外乡人呢?
章 富贵一脸莫名其妙,他只是想看看生产队的分粮盛况,怎么一个个的眼睛跟探照灯一样瞅着他了呢?
队长顺着大家的目光也找到了这个人,丝毫不留情面,“老大,你送富贵回去,天晚了拿着矿灯。”
李花儿一句话都不敢说,不安的搅着手指,下嘴唇被咬的苍白一片,她早就说了嘛,庄上分粮食是不能有外人的,可是他听说分粮食特别热闹,非要来看看。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回去之后爹会怎么训她
章 富贵不情不愿的走了,李明言自从那天看场之后,就一直在捡麦穗,很久没有见过章富贵,以前她只听花儿说当家的对她怎么怎么好,她还羡慕来着,想着这是怎么绝世好男人,碰上了该有多幸福啊。
这下接触了才发现,也就那样,缺点还是很明显的,爱表现,说套话。
接下来分粮才是正式开始,会计坐着一个小板凳,前面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个账本,所有人的工分以及应分的粮食,都在账本上。
有人说:“俺啥都听队长的,该咋分咋分。”
其余人跟着点头,表示同意,队长定睛扫视一周,对自己的威信甚是满意,一摆手,分粮开始。
队上分粮为啥不让其他人看,是因为队里不是过秤分的,而是用大竹筐分,估堆儿,一大筐算五十斤。如果一家人分到一千斤粮食,那就是二十筐,比着一千斤只有多的,没有少的,自然不能叫外人看见。
只是今年分的再多也有限,以前分配粮能有一半,现如今只有三分之一。
即便如此,大家心里也高兴,因为他们干活儿的时候落下的多,李振国这个暂代队长并不吭声,小孩们还有老人们能捡回家的也就多,总的来说,收成还是可以的。
无论分多分少,大家伙儿脸上都是喜悦的,李明言心里暗暗想着,这几天去申请房基地盖房,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第29章
唱账本的是生产队的老会计,“李振国家,三百七十二斤小麦。”
她们一家人就赶紧拿上自己家准备的麻袋,筐子,扁担上前去分粮食。每个分到的都带着满足的笑,这时候也没有人挑三拣四的,原因嘛,就是队长分粮食已经叫自己家沾光了,再找事那是不知足,队长可早就说过了,谁要是找事,或者叫自己队里分粮食的方式泄露出去半句,以后斤是斤,两是两。
分粮食分到夜里九点,家里有男劳力的,粮食就好运回家,要是没有,那就是拉着捧着,也要运回家里去,这会儿是没有人喊累的,都恨不得分的粮食再多一点呢。
第二天队里要去交公粮,根据上一年度报的产量交,队长怕夜长梦多,也怕天气生变,一场雨下来,地里晒的焦干的麦粒儿受了潮,发了芽,第二天一早,队里所有的运输工具,骡子马,还有人,齐齐上场,去粮管所交夏粮。
尽管他们来的挺早,粮管所那里也排起了长队。
李明言也跟着来了,还带了那个超级大的黑绿皮的大西瓜,没错,她是来卖西瓜的。
几乎所有的青壮年劳动力都来了,称重还是最原始的方式,一个大铁疙瘩的铁磅,上面放一个磅板,说磅板是二十五公斤。
李明言是认得磅的,她走到正在称重的人前面,看那两个工作人员给过秤,一个人站在磅前面称重,另一个在旁边计数,她猜是会计之类的。两个中年男人,在普遍都是黑脸的老农民面前显得格外的显眼,第一,他俩不瘦,第二,他俩不黑。
李明言看那站着的人念的数和磅上的数对得上,也就没有管了。由于跟着送粮的队伍过来的,她可不敢再大家伙儿的面前做什么手脚,是实实在在的把那两个大西瓜,给担过来的!没错,没错,熟的已经有两个西瓜了,一大一小,李明言没有吃,准备在粮站里碰碰运气。
粮站里没有一棵树,在热烈的阳光照射下黄的刺目,地上也是尘土漫天,有人比李家庄生产队收割的更早,交公粮更积极,没有一整天的踩踏弄不出地上这些土沫沫来。
陈梅和她一起来的,路上累了可以替换替换手。家里一共七个人,除开两个上学的孩子,一家五口都来了。李明言和陈梅来了,能把小妹一个小孩儿落在家里吗,这是不可能的。
农民一个个的都摇着草帽,坐在鞋上,随便找来的烂树叶上,在墙根下,在粮站外面的槐树下乘凉,等待着粮站的工作人员检查,过秤,入仓。
陈梅和李振国正和外庄相熟的人说今年的年成,“要是再不下雨,今年的秋地难耕。”
那人是柴老四,柴家庄的地主,顾名思义柴家庄的人都姓柴,都是一个祖宗出来的,可是柴老四却不往柴家庄的人堆儿里凑,反而找李振国这个老朋友说些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