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还不回来?
他有心想躲着那一家子,那一家子却不放过他,那个男人又走到他跟前了:“老兄,这是哪里啊,这儿的土地庙离得有多远?得走多少里路?”
“俺这儿是李家庄,离这儿最近的是关帝庙,往北走十里地,不过你不能往北走,那边是个河,现在深的很,往西有二里地,过火车道,从火车旁边走。”
何延祥对李家庄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儿听过似的,不过他没有心思深究。他知道面前的男人已经面临烦躁的边缘了,不是那种心软又特别心慈的人,再纠缠下去也没有用。
他拿着缺了口的破碗转身欲走,却听到又锣鼓的声音,是谁在办喜事?
这个时候上前去,不仅不会遭到白眼,甚至能讨到一个喜饼吃吃,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于是不仅是他,甚至他身后的女人孩子听到声音不仅不走了,反而期待的看着那辆牛车。
红绸子耀眼,李明言和新娘子坐在马车上,以手做梳子,给新娘做了头发,看起来整洁了很多,还让新娘在旧衣服外面再套一身新的。
就是个结婚的样子了。
大妮心里感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以为李家的人会看不起自己的,没有想到李明言会这么的和气。
李明言告诉她:“以后一心一意的跟明林哥过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大娘是最好相处的人了。”
除了有些碎嘴和有些爱占小便宜。
不过这些缺点在李明言看来是缺点,以大娘儿媳妇的身份来说,碎嘴子不算什么大的缺点,而爱占小便宜对于一家人的儿媳妇来说,应该算是优点了吧。
这么想着,他们的牛车前面围了几个讨饭的,大娘既然是爱占小便宜的人,怎么会乐意见要从她手里讨食吃的男人,何况是几个叫花子,就算不给他们也不能怎么地,邻居还会背地里说她小气,可是叫花子再也不怕了,在心里骂她抠就先骂着。
她将装着糖和话花生的布兜子往怀里一踹,表示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然后叫赶马车的明森,“走了,快赶不上吉时了。”
不料拦车的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就站在那里不走,手一伸,还说起了吉祥话。
李明言有些无语,今天大喜的日子,这两个亲家真是凑到一起去了,一个比一个的能找事。
李明言连忙下车来,硬是从大娘的手里拿出了东西,拿出一把花生来,里面夹杂着糖果:“拿去吃吧,我们还赶着把新娘子轿回家呢。”
李明言一伸手,露出半截子白生生的手腕,上面系着一个红绳,红绳上则是老盛照着做好了仿品又还回来的铜钱。
何延祥直勾勾的看着,也不去接,可急坏了他身后的儿子。
伸出黑黑的手指就要来拿,李明言不知道怎么了,面前佝偻着腰的男人突然静止不动了,还以为这个人精神有些问题。
这很正常,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后就看到那个小孩手上串着一个红绳,还有一枚铜钱。
她也愣住了,反倒是大伯娘推了她一把,“走啊,上车去。”
然后心疼的看看袋子里,那抓的一把实在太大,怎么看怎么肉疼。
为首的那个男人嗫嚅道:“是言儿吗?”
李明言精神一震:“大娘,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李振国在远处将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见明言下车了,接着大儿子也下车了,然后就和那群衣衫褴褛的人说起话来。
不由焦急的想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明言心里已经有谱,大概知道这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亲生父母,也不是没有好奇过,她却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们,一来她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二来她知道生恩比养恩更重,亲生父母在她还没有记事的时候把她给扔下,既然如此,亲缘就算是已经断绝了。
现在撞到她的眼前了,生父还那么大的反应。她就很好奇当初为何把她抛下。
见到她停下不走,何延祥一脸的惊喜和激动。
“你真的是言儿?”
李明言正色道:“我是李明言,我们认识吗,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何延祥拽过正在吃糖的小儿子,一把捋开他的袖子,“你看呐,你娘生你跟你妹妹的时候,我拿着铜钱请刻碑的刻了两个字,一个给了你,另一个给了你妹妹。”
李明言接过那枚铜钱,污垢已经塞满了刻着语字的刻痕。
李明言不用比对,就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因为她再老盛说了她造假造的太假之后,就特意比较过她的铜钱和毛毛的铜钱,毛毛的那个上面刻着毛字,她的这个刻着言字,笔迹却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一家之手。
这个“语”和她的这个“言”,不是仿造,自然更容易看出来。
李明海是毛毛事件的亲历者,他心里自然一清二楚的知道毛毛根本不是李明言的亲弟弟,这是明言的真亲人来了。也就是他的岳父还有岳母小舅子。
似乎还有一个是小姨子,呃,这个根本看不出男女的人,也不知道是小姨子还是小舅子。
他上去就想问好,李明言却捏了捏他的手。
已经熟悉到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的李明海停住了殷勤的脚步。
此时李振国也已经到了地方,李明言冷静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然后问:“爹,这个人可能是我的亲生父母,还挺巧的,他们也有个女儿名字里有个言字,42年逃荒的时候扔到了李家庄。”
李振国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事情不会这么巧吧,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呢,首先就是盘问,得所有细节对的上了,才能确定。
“你把娃儿丢哪儿了,丢娃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当时她几岁了,会不会说话?”
何延祥语塞,支支吾吾的想了一会儿,然后转头求助身后一直没有吭声的女人:“秀芝,你把言儿放在这儿的时候她穿得啥?”
李明言这才注意到站在疑是亲生父亲身后的女人,似乎有些不正常。
第111章
没有人理她还好,一跟她说话,她就吃吃的笑,然后超大声的说:“就是在这儿,哈哈,大山!石锅!”
男人啪的一下给了她一巴掌,“你清醒点儿!”
李明言吓的一哆嗦,被拉着往大哥身后靠了靠。这么个亲爹,什么玩意儿啊,这种打女人的方式是在是不敢恭维。
不对,女人就不应该打,难道不能好好的沟通吗。
在挨了一巴掌之后,女人安静了一下,不再说什么石锅之类的话了。
开始小声的啜泣,嘴里念叨着,我的小语儿之类的话。
李明言觉得这男人的行为越发的可疑,说话似乎半遮半掩的,不想让人知道全部,说是他的女儿,就连自己的基本情况都不介绍,连为什么抛弃孩子都不说。
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引人注意,何况爹还抽空告诉她瘦猴来了,瘦猴也算是她的一个要好的朋友,她很想知道瘦猴现在过的怎么样。
她干脆的问了出来:“当时好像不止我一个孩子,你一共几个孩子啊,那个叫语的你给丢哪里去了?”
面前的男人微笑着,脸上比那些讨饭的人都要干净,可是笑着的时候仿佛带上了一层假面,他说:“那是你的姐姐,她没有被丢,她身体很弱,没有吃的不久,她就没了。你娘生了你和你姐姐一队双胞胎之后,又生了你妹妹,还有你弟弟。”
说到底,还是没有说丢弃李明言的时候李明言穿的什么衣服,几岁,会不会说话。
身后的女人哭泣着,嘴唇不断的抖动,却没有出声。
李振国觉的这几个人越发的可疑,现在的人为了有口饭吃,那是什么阴招都使得出来。
“你确定没有再丢另外一个孩子?!”毛毛的存在可不是假的吧,一样的铜钱。
听到这样的质疑,何延祥急忙辩解:“这怎么可能呢,当时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把孩子丢下的,后来我们去了南边,种上了地,有了吃的,孩子们都养的好好的。我们也一直愧疚把头两个闺女都丢了,一个都没有养活。”
李振国直接摆手道:“那不是,不是,这不是你闺女,你们认错了。”
然后转身同李明言说道:“回家叫你娘再给你说一遍捡到你的时候你穿的啥,会不会说话扎了几颗牙,啥的再给你说一遍。”
也是奇怪,李振国对于毛毛的存在,只需要一个铜钱就确定了身份,这么一家人却再三盘问,可能是怜贫惜弱的心理吧。
李明言也转身欲走,她都亲生父母自然是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从这几个人的眼神来看,他们也没有对她有多么的想念或者愧疚,有的只是势力,以及扒上了一个长期饭票的兴奋。
此时那个男人突然发疯,疯狂的摇晃自己的妻子:“说啊你说啊,你把言儿给扔到哪里去了啊?”
歇斯底里的声音让他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李明海将爹还有李明言护在前面,自己往后看,却见那个女人张开大嘴,仿佛上岸的鱼长大了嘴巴。
“就在你吃了语儿的山下面,就在这里,就是那个篱笆,我怕你把言儿也吃了,我就放在人家家门口了,哈哈哈,你这个牲口都不如的东西。”
李明海搂紧了媳妇的肩膀,把她带离现场。
可是李明言还是一声不漏的听到了,虽然女人的口音和这边的口音不尽相同,似乎有些蛮。
听到之后就是冷汗一层一层的冒,明明是大晴天来的,血液直冲心脏,咚咚的叫唤着,李明言其实心里已经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父母了,面对他们却没有相认,李明言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的。
听到自己的同胞姐妹是被那样,因此才死去的时候,她感觉仿佛什么野兽也咬在了自己的皮肉上。
走进大伯娘家的院子,看到娘的时候,还是没有缓过劲儿来。
陈梅显然看到了她的异样,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穿的太少了,要想愣别怕冻,你这脸白的嘴紫的,叫你多穿件衣服吧你不听,春捂秋冻知道不知道。”
接着陈梅即便是摸了凉水也温暖的手摸上了李明言的,她终于缓过劲儿来,仿佛从自己的世界被拉到了现实之中,小院儿的喧嚣进入了她的耳朵。
她整个人也热热闹闹起来了,看到瘦猴也来了,还笑着调侃他:“瘦猴就是会赶点儿,两回了吧,上一回事我姥爷搬家。”
两人叙旧,李明海就出门去找那几人。
阳光已经越来越烈,那几人已经坐在了树荫下,李明海听到那个男人抱怨说:“他娘的,走了这么远,就这一个地方还有点儿树荫,真是个好地方。”
那个和毛毛差不多大的小孩问:“爹,你真吃了嘛?”
“听你娘个神经货胡说,都是你娘坏了我的好事。”转而踢向女孩子:“吃吃吃,就知道吃,将来跟你娘一样是个神经病。”
女孩子默默的去捡回来黑黑的一团东西,回来机械的咀嚼着。
李明海的到来让这个男人非常的意外。
不过李明海来是为了断绝这个男人的念想的,“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媳妇已经找到亲弟弟了,也戴着一个铜钱,长的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爹娘长什么样,不过都有这样的铜钱,也算是相识一场,都是缘分,这一点儿礼物,你们路上也能充饥,赶紧走吧,我们村口一直有部队在的,下来巡逻的抓住,会把你们送回家的。”
李明海递过去的是一小包的油饼,就是油莎果打油剩下的东西,很是充饥。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想来给这二位送些东西,或许是为了感谢他们把明言生下来,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小家吧。
“我这老婆子长的也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不过再看看现在蓬头散发,形容不整的模样,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再说就太牵强了,何况他也不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只有老婆子才知道将女儿送到了哪里。
从来没有告诉他过。
李明言坐在饭桌上,看着李明海回来,颇为坦然的问道:“他们走了吗?”
李明海就地坐在离她最近的长凳上,“走了,送了一点油饼。”
李明言就点头不再说什么,开饭了,饭菜都是好的,至少上面一层都是肉,一盘子一盘子的上桌,一筷子一筷子的,一会儿一盘子的饭菜就见了底。
瘦猴已经忍不住大吃大嚼起来,比起其他人凶残的吃相,他更胜一筹,和他坐一桌的人就遭殃了,一盘子上来刚夹一筷子,再伸筷子的时候,盘子已经见底了。
不过前几盘子是这样让人颇为有意见,之后的就不是这样了,瘦猴看着胃口挺大可是他吃得急吃得多,很快就把肚子装满,然后什么都装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只能看着别人大快朵颐,而瘦猴则是小口小口的吃着。
李明海之下的兄弟们都要端盘子上菜的,就没有这个机会上桌吃饭,像李明江还有毛毛则是干活儿的主力。
李明言匆匆吃了几口,也不好意思再吃,帮忙去。
待客人都吃完饭,她才能吃上几口,吃完之后,盘子里的剩菜需要规整规整,锅碗瓢盆都刷一遍分清楚,给邻居送过去。
还有桌子椅子。
李明言忙的脚不沾地,然后毛毛拿着一只鸡腿来叫她,“瘦猴哥在咱家等着你呢。”
李明言看中了那个鸡腿,“哪里来的鸡腿?”
“大娘特意给我们几个留的。”
那几个,就是端菜的那几个小子,由于毛毛长相可爱,另外获得大鸡腿一个。
她就着毛毛的手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惹得毛毛笑眯了眼,仿佛被李明言需要是多么荣幸的事。
“好吃!”
毛毛将鸡腿举着放到她嘴边,“都给你吃!”
李明言欣慰的不得了,她哪里是馋那一块儿鸡腿啊,就是喜欢看毛毛喜人的劲儿。
见自己的明言姐真的不想再吃了,毛毛才最后嘱咐她一遍:“那你赶紧回家啊,瘦猴哥等急了。”
李明言收拾利落手里的桌子,就把东西交接给了嫂子。
回到家里,瘦猴正在院子里转圈,李明言打了肥皂仔细洗掉手上收拾餐桌留下的油腻气息,“你急啥呀,不是开了介绍信,买了火车票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