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言又一次下了地窖,搬出一袋子的油沙果。
陈梅异常的心满意足,“真好,这几天太阳好的很,晒一晒再炒干了,做成果碎,剩下的就跟做麻片一样了。还是你大娘家的大妮嫂子出的主意呢。”
然后顺带感慨了一番,“这东西真能结,吃到现在还有呢,咱家一家今年都没有断过油,今年队里种的有,秋里家家户户都能分上油了。”
做牛轧糖一定要有豆子,做豆粉,李明言在大娘家办事的时候帮了许多,等到自己家的时候,大娘也只能义无反顾的来帮忙了,她送来了五斤黄豆,以往给东西犹如挖她的肉,现在脸上带着笑,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意思。
想来也是李明言那两袋子的米面起了效果。
有了黄豆一切都好办,先把黄豆洗净晾干,然后用铁锅炒熟,炒到焦黄,一咬一嘎嘣,就可以放到小石磨上磨,然后过细筛,面粉一样的豆粉就出来了。
这个做出来主要是为了防止粘连的,李家三兄弟家的几个女人都出来帮忙,也足足忙了两天,明礼也在帮忙,她主要是帮忙吃,除了打糖不好买,量可能不太够之外,其他的东西来帮忙的人都是随便吃的。
三婶看着小妹又往嘴里填了一颗炒熟的油沙果,手里拿着碾子不住的动,在碾子下面的油沙果就粉身碎骨了。
“明湖办事快赶上明海那时候了,那排场,啥啥都不缺的。”
李明海和李明言办喜事的时候,家里是什么都不缺的,至少没有像如今似的缺票,没有票什么都买不来,高价的又买不起,还极端的缺粮食。
有的人家发闺女的时候,直接省事的什么都不办,也不用乡亲们送礼了,彼此都俭省。
三婶发愁的是:“按这年景,到明竹明兰嬜亲戚的时候,还不知道该咋办呢。”
大娘接话道:“这还不容易,闺女出门子最好打发,扎个草篓子带一身衣裳就去了,最重要的是找个好人家。嫁闺女才最赚呢。”
奶奶再一旁听着,这不是个话,立刻呵斥她:“你可别说了吧。”
当初大娘嫁过来就是只带了一身衣服一身被子,那个时候聘礼也时兴一丈布,一丈布怎么能只做出来一身衣服?
何况带来的被子的被面被里也都是破的,奶奶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不过想着是自己家的长媳,总不能来了就找事落个刻薄婆婆的名声,所以事情一概忍了,没想到这人还得意起来了。
搁个不是好性儿的婆婆,早就挨了八百遍的磋磨了。
大娘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婆婆的话,她还是有些怕的,敢顶嘴李老大就得收拾她,她现在已经是两个儿媳妇的婆婆了,得做出表率。
还是陈梅看得清,“这有啥好担心的,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我这个亲家上赶着要嫁过来,还是不是想着早晚是人家家里的人,都是没有粮食闹的,她家没有闺女的一口粮,你家还没有?金贵的闺女到啥时候都是金贵的,咱队里收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家里又有粮,闺女长得又俊,肯定都抢破头。”
这话很好的安慰了三婶,大娘撇撇嘴,就老二媳妇会说话。
气氛又一片和乐了。
李明言好奇的观察着明林家的大妮,上辈子可不是这个嫂子,上辈子那个嫂子,是大娘带着大嫂去上街赶集都要砸锅砸碗的。
为什么呢,因为她不高兴,因为觉得大娘没有偏爱她一个儿媳妇了。
而这个就不一样了,陈梅说的话,明显没有考虑到大妮的处境,她就是那个不金贵的闺女,如果不是婆家人争取,可能什么嫁妆都没有的人。
李明言给她递一把炒熟的喷香的油沙果让她吃,她腼腆的道了一声谢,这才接过去吃了起来。
真的太不一样了。
媳妇们在一起给油沙果搓皮,婆婆们就在一起把剥了皮的油沙果拍碎备用。
突然说起来李家庄的媳妇问题来。
“大傻子都有人说媒,反正咱们庄上的男的是不愁娶老婆的,都知道咱们庄上有余粮。”
“队长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个瘦骡子,要是没有余粮,上哪儿喂牲口去,别的地方脱手还不及,咱们庄上倒好。”
“就是队长没有去买骡子,人家也能看出来咱们都不缺吃的。人家肚皮都干瘪了,就咱们庄该咋样还咋样,又不是傻子,谁看不出来。”陈梅说完,还意味不明的看了李明言一眼。
最近家里的吃食她都看在眼里,天天吃细粮,连红薯都懒得放了,缸里还是不见底。
陈梅做了一辈子的饭了,难道这米缸还是个聚宝盆
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家里多出来的粮食只能是爹娘补贴的。娘家的财政大权到底还是由父亲掌握的,所以一直以来是谁在养活着家里的这将近十口人的嘴,简直一目了然。
妯娌几个忙碌着说着话,又有东西吃着,倒也没有多累,快做好的时候,几个孩子回来了。这主要还是陈梅家的,李明江等等,这一看可不得了,李明江整个人都湿透。
毛毛也整个人都湿透了,春天的衣裳越来越薄,太阳照着人暖洋洋的,所以他们居然没有嫌冷,是开开心心的回来的。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小竹桶,里面的鱼虾多的很。
看到大人的脸色不妙,才顿住脚步。
毛毛的锅盖头已经晒了个半干,看着这个气氛不对,虽然没有觉得怎么样,他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是想怎么样怎么样的,即便是去河里游个痛快,也没有人管他。
此时见小伙伴们恨不得溜着墙根走路----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别的小孩挨打,这就是挨打的前奏啊,于是他也溜着墙根走。
姥姥沉着脸,\"毛毛,你给我过来!\"
李明河是个告状的好苗子,立刻噼里啪啦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一遍:\"小弟去塘里逮龙虾,老黑硬是说溏心里有鱼,小弟一猛子扎进去出不来了,毛毛就去救他,小弟腿抽筋了。\"
这下轮到陈梅发火了,\"人家说里头有鱼你就去,叫你去吃屎你吃不吃天天就知道逞能,一点都经不起起哄,你这个傻子,说了多少遍,这个时候不能下水,你自己说是因为啥,你自己说!\"
李明江弱弱地:\"春天的太阳晒不透水,摸着上面的水是温的实际上下头水是凉的,下水一激就会抽筋!\"
说得一气呵成,不带停顿,显然道理都是懂的。
陈梅拾起墙角的扫帚,\"那你为啥还要下去\"
这是一个回答不慎就要挨揍的节奏。
毛毛在一旁已经被姥姥脱了裤子拧水,只能一个小裤衩穿在身上,死活不愿意脱衣服了,整个人红的像一只虾子。
此刻懵懂的看向李明江,看他怎么回答,只见李明江丝毫的没有求生欲:\"我错了,我再也不下了!\"
即便是诚恳的认错,他的屁股上也挨了几扫帚。
还被罚脱光了衣服在墙角下罚站。
两个孩子的衣服都被脱光了晒太阳,南墙下的阳光很是热烈,暖烘烘的。
姥姥腾开手里的活儿,给两个皮小子洗衣服。
李明言看着李明河对着两个小的笑嘻嘻的,实在是生气,淡淡地说道:\"你也去墙根底下站着去!\"
李明河一声不吭的站着去了。
她最恨的就是水了,毕竟水火无情,上辈子这水带去了家里二位家长的生命,现在几个孩子丝毫不把大人的话放在心里,居然敢下水,下了水还理直气壮,真的不教训不行。
她拿着细长条的竹竿在三个孩子身后,给足了威慑,再开口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噤若寒蝉。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没有,大人有没有说过不让下水,西南庄的小孩去年淹死了两个你们知道不知道\"
没人吭声,不过毛毛转过身偷瞄了李明言一眼。
\"姥爷让毛毛下水!让毛毛穿上衣服吧\"
明礼没有见过大嫂这么凶的样子,咬着大拇指怯怯的问道。
李明言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想要教训几个孩子,就这么去而不返了。
她蹲下身,\"姥爷不可能让毛毛下水的,你听错了肯定。去找姥爷给毛毛拿衣服去吧,我教训他们,你别掺和。\"
小妹踢着小短腿飞奔着跑向后屋,三个哥哥目送着小妹远去,流露出无限不舍的目光。
倒是把李明言给气笑了,一下子丢了拖把,问毛毛:“姥爷怎么说的让你下水,咱们找姥爷过来对峙怎么样?”
李明河连忙举手,“姥爷是这么说的:你就下水吧,你成下了,家里还指望你摸这臭鱼烂虾养着呢!”
李明江和毛毛在一旁赞同的直点头,毛毛还附和:“我们是一家人!都要养家的!”
把所有人气个倒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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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三个皮孩子毫不例外的每人都挨了打,“好的不学,姥爷说反话呢,你听不出来啊,以后再下水我打烂你们的屁股。”
李明言挥舞了几下手里的藤条,把他们一个个吓的一阵哆嗦,才见识过藤条炒肉的威力,几人都不敢再说什么,立刻点头答应,再也不贪玩下水了。
唯独老三李明河十分的不服气,“罚我站也就算了,怎么还打我呢,我又没有下水!”
啪,李明言照着他的屁股蛋子又来了一下,“他俩下水的时候,你在干啥?你这个当哥的,你最大,为什么不管管弟弟?”
李明江眼珠子一转,“他在旁边给我鼓掌!”
好吧,这下李明河没有话说了。
姥爷来见到的就是三个小子,两个屁股光着,都耷拉这脑袋。
“这是咋了,下水啦?”然后招呼毛毛穿衣服。
“你可真能耐,家里还真指望你摸鱼挣口粮呢,你摸到了没有?”姥爷说的这话也难怪小孩子会误会,根本就听不出来到底是夸他们的,还是骂他们的。
虽然大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在说反话呢。
陈梅端着衣服回来,立刻说自己的老爹:“你可别这么说了吧,有话好好说不就行了吗,非得搞这迂回的这一套。”
陈老头不说话了,给毛毛穿上衣服就拉着他,“走,咱们回家去,你摸的鱼呢?”
待到陈老头走了,姥姥才说:“你爹这是被你说的玄了,谁能想到给几个孩子说的玩笑话,他们还能当真了,以前你们姊妹两个,可是说什么话都立马能明白的,饶多少弯子,都能明白。”
陈梅沉默着不说话了,其实她也不太聪明的,不像哥哥,能从老爹的眼神中就能领会老爹的意思。
再加上学习异常的好,十分的会看人脸色,在家里就生活的如鱼得水,有时候她真的是十分的佩服这个哥哥,怎么又人脑袋瓜子都这么聪明了,怎么还不是个书呆子呢?自己怎么没有仿到聪明的这个特点呢。
…………
喜事一件接着一件来,首先是李花儿也嫁到了城里,李明言给她送了一瓶保湿霜,还有一条鲜红的围巾。
李花儿很是喜欢,当即围在脖子上,比划着问李明言好看不好看。
李明言自然是满口的夸奖,“好看,显脸白,春天脸干,再涂上雪花膏,你肯定是最好看的新娘子。”
李花儿却放下围巾满心的惆怅,“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那婆婆有时候总是看不起乡下的,说我嫁过去就算是八辈子积德了。可现在热情的很,又让我觉得心里不得劲了。”
她给李明言展示了未来婆婆到底是怎么热情的。
一对赤金耳环,还有一只金手镯。刚一拿出来就叫人眼前一亮。
李花儿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她到底怎么了,着急抱孙子,以前也没有这么的急切啊。”
一个大姑娘就说起来要孩子的事情了,李明言刮她的鼻子羞她,惹来李花儿一阵娇嗔之后,李明言认真的帮她分析起原因来。
“你婆婆是从什么时候态度开始改变的?”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以前去他家走亲戚,她不冷不热的,每次我去,她都嫌弃我土,老是带吃的去,还不是什么高级货,说他们家走亲戚都是拿着点心盒子的。上次家里实在没有什么钱,我就拿了一个倭瓜去,本来想着看不到她的好脸色了,没有想到她一整天都对我笑眯眯的。”
“听说现在城里空有粮票,就是买不着粮食,以前买精粮的,现在去晚了,连糙的都买不到。”
李花儿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敢情是她们家缺粮了,才想着把我给娶回去,怪不得呢。”
想通了这一点,李花儿还是不开心,和李明言说悄悄话:“这也太势利眼了,她不缺粮的时候就看不起我,缺粮了就把我当掌中宝了,以后我在她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明言,我真羡慕你。”
李明言手里纳着鞋底和好朋友分享人生心得,都是看出来的,她是没有经历过什么复杂的婆媳关系的。
“这样的人才最好对付呢,现在她家缺粮,正需要你,她就得把你给供着。你就一直做一个婆婆需要的儿媳妇呗,现在缺粮,以后缺孙子,再之后孙子需要亲妈,等到你儿子大了,能自立了,你婆婆又需要你养老了。”
李花儿抱住李明言的胳膊:“你懂得真多,怪不得你跟二婶子的关系这么的好。”
李花儿口中的二婶子就是陈梅了。
李明言说道:“我和娘可不一样,娘是把我当亲女儿的,岂是你们俗气的婆媳关系,哼。”
…………
李明河的婚礼办的非常艰苦朴素,比起后世来说。
当然放在当下,放在此刻,已经算是风光无比了,队里打的崭新的牛车还没有用过,先给李明河用来迎新媳妇。
用队长的话说,那是给马车开开光,用来迎亲的,给车子沾沾喜气。
手工做出来的牛轧糖惹人喜爱,并且里头特别舍得放果碎,由于陈梅一向认为自己地里种出来的东西都是不值钱的,所以可劲儿的放油沙果。
小妹又住在了父母房间的小床上,而二弟新婚夫妇则是和李明言当初刚结婚一样,住在隔出来的小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