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六零开网店——竹叶西风
时间:2019-09-04 08:22:09

  还有她弯腰择笋菜的,除了她的照片是人物特写,其他的都是群像。在李明言的特别要求下,还有一张全家福,李家的所有人都在上面。
  陈老头也在,李明海也在,还有上辈子没有的毛毛,李明言的思绪一瞬间转到上辈子,全家福还是在小妹快不行的时候,她拉着家里人去照的,一张张沧桑的脸,没有父母,也没有大哥,也没有姥姥和姥爷,他们在陈家庄过着怎样的日子她一概不知。
  只有她和二弟还有小弟小妹,还有高秋芬,当时小妹在医院的医疗费已经耗尽了家里的所有财产,欠了大队五十块钱。
  其他人对于拍那张全家福不是很理解,明明已经穷到都快吃不起饭了,怎么还多花那五毛钱,拍一个只能挂着当摆设的相片呢。
  李明言心里的想法却完全相反,已经穷的吃不上饭了,五毛钱对于现在的情况帮助不了丝毫。家里的人一个个的离她而去,她用照片留住小妹一面不行吗?
  李明言看着照片陷入遥远的回忆,丝毫不知表姐正看着她陷入疑惑,明明是开开心心的照片,一家人都在,一般人看到这种照片应该是,应该是什么表情呢,她给家里拍过全家福,记得长辈看全家福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笑着追忆每个人拍照的窘况,评头论足,而不是现在李明言的表情。
  没有等她想出来个子丑寅卯来,李明言已经回过神,以往的记忆已经如浮光乱影,现在目前的一切才是现实的,她甚至怀疑以前是一场梦,她不过是梦到了后六十年的人生。现在的一切才是真实。
  接下来观看照片的人的面部表情才符合常理,表姐就是喜欢这样带着惊喜和满足的微笑,看到这种微笑的满足感与成就感更甚于领工资的时候。
  她有的时候甚至羡慕那一两间的照相馆,如果自己从业做摄影师会怎么样呢,爸妈会把她的腿给打断的。放着正经的好好的体面的工作不做,做什么小私营业主,这是不行的。
  小明礼拿着自己一张吃玉米杆的照片抱在怀里看看,对着光也看看,原来阿姨拿着那个盒子是“捏像”的!
  可是表姐阿姨说那不是捏像,那是摄像,不过都一样啦,捏像真好,能看见过去的自己!
  几个孩子兴奋的找着照片里的自己,每找到一个,都兴奋的大声嚷嚷。
  陈梅和李振国看的最多的还是全家福的那一张,尤其是陈梅,过了三十岁,看着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突然深感责任重大,大哥不靠谱,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家里的二老就得她去养老送终吧。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没有成家立业,还得赚工分看着几个孩子成家立业呢。人身处在这个年纪,真是责任重大,父母的身体到了衰老的时候,正需要人照顾,儿女们也都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还好大的两个儿子能干,两个媳妇明言是没得说,儿媳妇也很不错。
  她拿着相片看得目不转睛:“这得裱起来吧,挂在墙上多好。”
  说着还在墙上比划了一下,看挂在哪个位置合适。
  李振国用手虚虚的比划了一下,在心里盘算着相框做多大的,怎么做才好。
  表姐则是递给了李明言相片的胶卷,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并且嘱咐她,这东西不能见光,见到光就坏了。
  李明言想要一块儿玻璃,如果有可能的话,甚至想要很多块儿,她想了很久了,窗户上都是窗棂子,一格一格的,还小,还不透光。只能用帘子遮着。
  于是她就开口提了这件事,她身处李家庄没有什么人脉能搞到,可是这个表姐看起来就是个体面人。
  还真别说,表姐完成了任务,准备要走了,这一拍脑袋,还真的有门路,“我有个表叔在玻璃厂上班,听说他们厂里发不出工资,吃不上饭,玻璃都积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呢。”
  在心里盘算着既然能帮上李明言的忙,这次能给父母拿多少粮食回去。
  李明言听到表叔就想起表姐的表妹,在窑头镇柜台卖报纸的那个,不知怎么总是忘记问关于她的消息:“你那表妹现在怎么样,家里还好吗?”
  得到的消息也无非就那样,现在是六零年,饥饿达到顶峰,从乡村蔓延到城市,没有能幸免的,李家庄的人们能吃饱,可是是用双倍的辛劳才换来的能吃饱。拿着城里死工资的人,只能跟着粮食局的口袋吃饭,它若是松了,人的嘴也松快些,若是粮食局的嘴巴太紧,那也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所以表姐才一心期待着给李明言办好事,能让她再赚一些外快。
  可惜她一心想要回城里,好不容易她能休假回家,天却下起了大雨,没有一刻的停歇。
  鬼天气越来越奇怪,队长叼着烟斗想李明言说的话还是正确的,这粮食不收早叫雨水泡了冲了,根本进不到各家各户的口袋。怎么就没有去年的好光景了呢,这下就更糟,雨水这么一祸害,能进老百姓嘴里的粮食还能剩多少?
  这问题他觉得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国家大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他只管管好李家庄的人,不让李家庄的也出去逃荒就行了。兴许去年一亩地种出来万斤粮食的地方会过来补贴,而李家庄不给国家添麻烦,这就是李家庄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想象是很美好的,现实却狠狠的给了李队长一记耳光,雨水势不可挡的来了,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站在雨里根本张不开眼睛,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起来。
  河沟里的水根本来不及流淌出去,又来了新的雨水补充,稍微有些低洼的地方,已经成为一片海洋。拿着伞也没有用了,伞只能遮盖头顶的一小片地方,雨水以各种姿势从地上喷溅起来,从各个方向刮到人的身上。
  夏天的雨来势汹汹,去的也快,可是这雨仿佛被老天爷遗忘了开关,一直下一直下。
  李明言中午下山吃饭,沿途见到的雨水落到地上已经成了黄泥浆,沿着挖好的沟渠奔涌而下,如果不是开垦的梯田的阻挡,成为泥石流也有可能。不知道经过暴雨的摧残,稻子还能不能收获了。
  李明言是在半道上碰见陈梅的,她一手拿着箩筐,一手拿着油布雨伞,也是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
  见到李明言立刻惊叫出声:“老天爷啊,这天气你出来干啥,你要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我还能不能活了。”
  也不多说,赶紧折返。回到山下的老屋,这才知道陈梅往李明言家里来是为了给她们送饭送菜的。
  李明言心里暖暖的,却不想让陈梅如此的辛苦,一手拿筐一手拿伞根本就顾不了那么多,下半身浑身的泥点子,已经不能看了。
  陈梅看着心疼的不行,不由埋怨起家里其他人来:“怎么让妈一个人去送东西,咱家不是还有两个大男人呢?”
  这一问,才发现家里除了几个小孩瞪着眼睛瞅着她,其他人根本没有见到踪影。
  陈梅叹气道:“唉,别提了,你爹还有你二弟,都去地里挖疏水沟去了,我不叫他们去吧,他们非得去,秋分做好了饭,去河边叫他们吃饭去了。”
  李明言转身就要出门去。李明海连忙拦住了她,“干啥去,你现在的身子能干啥去,去了不也添乱吗。”
  李明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大哥,“不是说队长今天都没有安排活计吗,这么大的雨怎么干活儿,万一洪水来了呢?”
  陈梅换好了干净衣服出来,打定主意今天再也不出门了,队长让每家都要出三个劳力去干活,地里春天刚上的肥料,还没有给庄稼使上劲儿,这一场大雨很可能把土壤冲走,把庄稼连根拔起。之前挖的排水沟根本无法应付这么大阵势的雨水,谁能想到雨水会下这么大呢。活了这么多年了,都没有见过一次。
  陈梅这么跟李明言解释了一通,李明言还是无法理解,她的眼前一阵阵的黑星,她已经尽力的提醒队长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也都做了,怎么还这样呢?
  “家里的粮食不够吃吗,我爹怎么还出去挣工分,工分挣的完吗,人在比什么都重要,娘你怎么不劝着爹啊。”
  陈梅看着发火的李明言有些气弱,可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的严重。“咱们队的男的都去了,就是你大哥也去了啊,连营长说山上可能有泥石流,你大哥上午不就是去干活儿了吗。”
  李明海挤眉弄眼的跟自己老娘使眼色,然而还是泄露了出去,眼睛看向别处,不敢面对李明言。
  “你不是说怕老宅是土房子怕老宅被泡了吗,所以才来看看的。”
  李明海是怕她担心,因为自从这场雨下来之后,她表现的就异常的焦躁,本来挺平和的人儿,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他以为是因为怀孕了,据说怀孕的妇人都心思敏感,想得多。
  如果他实话实说了,他还真怕她哭着闹着不让他出门。
  陈梅也有自己的道理,“咱们家的粮食是够吃的,我看从地窖里挪出来的粮食就够多,但是咱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咱们怕出事儿不想去干,人家可找到理由了,哦,李振国家的怎么一个力都不出,下着大雨谁想出去出工啊,又不是去收粮食,又没得眼前的好处分。”
  李明言冷静下来,觉得陈梅说得对,一味的阻止家人根本不可能理解的,反而可能也因为她的阻止而隐瞒她,让她得到错误的消息,到时候大祸酿成,悔之晚矣。
  她沉静的坐下,等待吃饭,这时高秋芬已经叫吃饭的回来了,李明言等人齐了,这才宣布自己的决定,“下午我也去,反正娃儿已经三个月坐稳了胎,还没有怎么显怀,我还有一把子力气呢。”
  “要是你们不让我去,那你们今天下午也别去上工了。河埂子上的排水沟还没有挖好吧,也得一直有人看着,省的过水口被堵住吧?”
  然后自顾自的端起碗筷,吃饭。留下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觑。
  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大人们如此严肃的气氛还有脸色,小孩子们都诺诺的不敢吭声,只偷眼瞅大人们一眼,又瞅一眼。
  夏天就是这样,雨水再多也照样热的很,李明言浑身单衣,并不觉得有什么负担,之前她害喜,吃不下许多东西,这进入第三个月,情况也好了许多,她自认为现在已经养的不错,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因为之前欺骗了李明言,李明海在旁边看着,什么话都不敢说,陈梅也是一样,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可比较是明言一片为家人的心。看看外边的雨哗啦啦的,心想大不了让老大一直照顾着就行了。
  吃过饭,李明言就要出发,高秋芬期期艾艾的,“我也去吧,我照顾着大嫂,我力气也挺大的。”
  李明言犹如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挥手让她坐下,“你在家看着孩子一个都别让他们出去,帮娘给你侄子缝个小棉袄出来。”
  说完跟着自家大哥投入了雨幕中。
  路上所见到处都是雨水,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蝌蚪青蛙蚯蚓,甚至还有龙虾都横在路上,偶尔可以见到一个个的老鳖,因为雨水实在太大,根本看不清路,所以是不是的脚下一软,李明言就知道踩到什么东西。
  这样的鬼天气里,根本不用在乎衣服是不是回被弄湿,脚下会不会两脚泥巴,因为避无可避,所以走路非常的快,非常的坦然。很快就到了爹还有二弟上工的河边。
  到了河边,眼前的景象让李明言倒抽一口凉气,河内奔涌的河水黄浊不堪,里面飘着的浮木时不时的出现,若隐若现。
  以往平坦宽阔的河床全部被水淹没,利用河床造出来的田地只能从在水波里摇曳的稻子尖儿才能勉强辨明方位。
  李明言眼尖的看见入河的沟渠旁边,有几个人已经在那里站着了。时不时的拿耙子捞一下,上游的污物什么的都在往河边走,很容易把入水口挡住,而上面就是一大亩的麦子,因为在北边,所以熟的晚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收割。
  如果淹没了,这一块儿地将颗粒无收,显然所有人都可以预见这个后果,所以看守的格外卖力。
  雨水没有因为他们的卖力看守和疏通而停下来,反而是越下越大,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再下的密一些,空气中的雨水就要连接到一起,成为一片汪洋。
  没有人见过这阵势,大队里搭了一个草棚子,为了给看水的人一个歇脚的地方,此时李明言到了这里,自然得让她进去休息,李明言在其中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把大油布伞撑在脚下,能挡一些事一些。
  队长也在里头,他操心的可多了,“一定得叫屋里人看好孩子啊,这水看着吓人,一脚踩空人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影子都找不着。”
  陈老头也在,他看着河水一个劲儿的抽烟,哪怕烟火明明灭灭,空气里几乎都是雨水,浸泡在雨水里几乎无法燃烧。
  他也不知道对谁说的,没有对着谁,仿佛是对着空气:“也不知道水库还能不能顶住。”
  水库?上游的水库在解放前就已经建造完毕,还是上一辈人当的苦劳力,每天给一元钱,李明言已经忘记那个年代的一元钱是什么概念了,她只记得解放前两年的钱币已经膨胀到无法计量的程度,四千块钱买了一袋盐。
  然而那次修水库最让上一辈人津津乐道的还是给工分的饭食,每顿都有肉片汤,李振国现在偶尔说起以前出去做工,仍然对修水库这事儿津津乐道。
  李明言好奇的问道,“姥爷也去修水库了吗,水库也不知道能蓄多少水,这次雨下的这么大,要是水库挡不住,那咱们别说想要地里的粮食,就连房子也得给泡垮喽。”
  水库的问题就此展开,一个话头开始了大家就会照着这个话头接下去聊,李明言听了一耳朵的无效信息,到最后也还是不知道水库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个降雨量。
  河水慢慢的见涨,流动的缓慢的仿佛一条屎黄色的大虫子,空气里慢慢的清晰了,能看到的远处从一米变为两米,三米。明明已经在外头呆了许久天色反而亮了起来,谁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了。
  雨水见小,从山上奔涌而下的山洪照样流下,还是得在这里看着,棚子里的人一会儿就出去一回,尽管如此,气氛也明显放松了不少,河南岸的小麦在雨水中垂着头,众人谦虚着说只能吃发芽的小麦了,水都到了地埂子上了,就是没有上去,还真是幸运的很呐。
  李明言知道下雨这事儿远远没有结束,大自然的力量不是她一个小小的蝴蝶来了煽动翅膀就能把自然现象给煽走的。苦难就在不远处看着她,一直在看着她。
  她不由看向了正和邻居说笑的爹,李振国。幸好娘不在这儿,只要看紧爹就好。河边有一块地是新担的土做出来的地,里面种上了小麦,此时小麦仿佛水生植物一样在水波里摇曳。
  队长是看不惯的:“不知道是哪个货挖的排水沟,是没吃奶就出来干活了咋地,振国,国顺,走,拿着铁锨把地埂子培培。”他招呼他那些有经验的老把式下地干活儿。
  此时正好,一个小小的身影向这边跑来,他跑的犹如野驴打滚,撒了欢,远处看着就能感受到他刚刚脱出樊笼的欢快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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