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多说着就招呼金多和向南走。
那张猛好几天没咋出货了,他姑回老家了,一般人他也不敢这么倒腾,这好不容易来了人吧,他可不能放走了,这一天能分个一毛,这一个月都三块了,不得了的。
张猛立刻站起来,“别走啊,咱可以商量。”
张猛说着,比了个数字,“一毛五?”
米多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
张猛急了,喊道:“一毛,一毛成了吧。”
米多这才停下脚步,转头装作问金多和向南,他们两个连忙点头。
米多便对张猛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进20根就给你抽一毛,进40根的话就抽2毛,行不?”
“行!”张猛也很爽快。
“好,那我明天就来,来的时候给你拿好钱,加上二十根的价格,一共给你七毛是不是?”
“是。”张猛说,然后指了指刚刚站着的地方道:“你们后天就在厂子这里等我,看见没,下面有个洞,到时候我给你们冰棍,你们给我钱。”
“行。”米多说。
“不过,你得先给我钱,我才能进去给你拿冰棍。”张猛接了一句。
“那可以。”米多立刻道。
“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钱跑了?”张猛见她连问都不问,立刻感兴趣了。
“怕什么?首先,你这工作好好的,不可能因为这几毛钱连工作都丢了。”米多胸有成竹的看着张猛道。
张猛笑了,这孩子,人不大,倒是有趣,便问:“怎么说?”
“你看吧,我这一来,就是找看门的大爷闹一场,让他去找你,我们三个人,再加上你的名字,狗蛋,你想让大爷忘了都难,你都认了我们是你弟妹,你要是贪了我们的钱,我们就来找你们单位,你人在这里,可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怕你,来你们单位一闹,说你偷偷给我们冰棍出去卖,你工作都保不住了。”
张猛听了,竖起了大拇指:“行啊,你才几岁啊,想的挺全的。”
米多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说:“行,那我明天上午来这里找你拿。”
“可以,明天九点到吧。我们九点准时装车,你们来了就在外面等着,我喊你们的时候,你们把那个冰糕箱子和钱一起递进来,钱放在箱子里就成。”
“行。”米多说。
张猛笑着看向她,“那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了,虽然我比你们都大,不过你这孩子虽小,脑袋灵光的很。我叫张猛。”
米多也不藏着,“我叫米多。”
“行,那后天见。”
“后天见。”
三个人找完了狗蛋,从冰棍厂出来,金多一看走出冰棍厂了,连连大叫:“天呐,你事先也不说一声,怎么说来就来啊,还把事情都说好了!”
米多看看金多:“那怎么了?”
“你突然要卖冰棍,也不和咱爸妈说?还有,那冰棍箱子怎么办,还有,那七毛钱上哪里弄去?”金多放机关枪一般的问了出来,“还有刚才,就跟着和特务接头一样,太刺激了。”
“行了。”米多看着金多无比兴奋,说:“第一,你不准告诉爸妈。咱爸这个样子,工作不一定怎么样,咱妈还要照顾他,不想点出路,我们就得饿死。趁着暑假,我们来卖点冰棍,一天赚个三毛,这一个月就能赚个九块,如果卖的多,那赚的就更多,起码不会饿着。第二,冰棍箱子有,在向南家。第三,那七毛钱我还没想好,你得容我想想辙。”
“现在想?”金多看着米多问,“来得及吗,后天不是就开始卖冰棍了?”
“来的及。”米多笑了笑。
米多说完,看着金多和向南,“怎么样,后天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卖冰棍?”
金多立刻道:“当然了,难道能让你自己去?一个女孩。”
米多撇撇嘴:“女孩怎么了?”
辛向南走着,听了金多的话,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他,此刻也说了一句:“还是要注意,前几天咱们这里就有女孩子大晚上出事的。你一个人卖冰棍只能大路上走,那些小道小胡同的,最好别去。让那些红袖章抢了倒是没事,就怕……”
米多一听也有些怕了,这个年代并没有那么安全,想了想才说,“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想到这里,米多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对金多和向南道:“你们先回家吧,我突然有点事。”
“什么事?”经过这一次,金多是真的怕了,不知道米多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没什么。你放心吧,我去找咱小姨去。”
“哦。”金多点点头,然后还是不放心,“我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米多用力推了下金多,“你和向南先走,咱妈自己照顾咱爸我不放心,你和向南先回家,我马上就回去了。”
金多和辛向南被推着走了老远,没有办法,只能先走了。
米多连忙往她小姨的厂子里去。
这次再去,看门的老大爷竟然认识她了,坐在那里打开了小窗户,冲米多说:“找你小姨?”
“是。”米多笑着说。
老大爷一挥手,“进去吧。”
米多找到张月萍,张月萍正在忙,又等了一会儿,张月萍才出来,看见米多立刻问:“怎么了?是不是你爸出什么事了?”
“没有,小姨,我爸好着呢。”
“那你干啥来了?”
“小姨,我想让你帮我剪一下头发。”米多看着张月萍说。
“什么?”张月萍愣了一下,立刻阻止道:“剪头发干啥,这样多好看,你姐就一个男孩头,你又要剪?”
“是,小姨,你帮我剪一下吧,这天怪热的,我觉得很不利索。”米多哀求道。
“那剪短一点就可以吧。”张月萍问。
“可以。”
可过了一会儿,张月萍才知道上当了,这米多一直在要求她,短一点,再短一点,再短一点……
直到剪完,张月萍才发现,这一头乌黑的头发,被剪的不能再短了,耳朵都露出来了,和金多的头发竟然差不多长短。
张月萍拿着剪子的手抖了抖,看着那一地的碎头发,说:“这让你妈见了,非得来找我拼命。”
米多照了照镜子,却十分满意,“不会的,小姨,我看着挺好看,比我长头发还好看,而且这样多利索,你看吧,我这洗完,太阳底下一甩就干了,是不是,多爽快。”
张月萍无奈的笑了笑:“爽快倒是真爽快了,可这么长的头发就这么剪了,多可惜。”
“那有啥可惜的。”米多笑着,看了看镜子,“小姨,你有没有觉得,我这短头发好像更好看。”
这一点张月萍不得不承认,这米多本来就白,脸也是那种小小的,尖下巴,眼睛大,五官突出,这一剪短发,整个人像从纸上跳出来一样,以前的时候,只是像个纸上的画像,现在,竟像涂上了颜色,要跳出来了。
“不错,你剪短发就是好看。”张月萍看看米多,这孩子瘦,基本上没怎么发育,这头发一剪,从后面看去,就是个活脱脱的男孩。
张月萍叹了口气:“就是挺像男孩的。”
“那就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米多满意的和张月萍说了再见,蹦蹦跳跳的回家去。
刚要出工厂大门,就见看门的老大爷把小窗打开,瞪大了眼睛瞅着米多,瞅了半天,感觉不认识,又把窗户关上了,反正是从里面出来的,他也不在意,而且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
米多蹦蹦跳跳的走回家,一进胡同,就听见濮家有人在说话。
大门敞开着,米多故意放慢了速度。
“行,姐,不用拿这么多,反正用不了多久还会来的。”
是孔宇的声音。
“那也多带着点,路上吃。”孔卉拼命的往孔宇的包里塞东西。
孔宇紧紧拿着包,无奈的看了他姐夫濮司友一眼。
濮司友连忙道:“你姐给你准备好了都,拿着吧。”
“舅舅,你和姥爷走了,什么时候回来?”濮阳不愿意让他们走。
“很快。”孔宇说,“那边不放心,怕我们这么长时间不回去,是逃跑了,所以,这过一段时间,舅舅就要带着姥爷回去一趟,不过你放心,去了之后很快就会再来的,你姥爷腿不是还没治好吗?”
“那舅舅你一定要再来,好不好?”
“你放心,一定。”
“那拉钩。”
濮阳正说着,就听见孔卉笑道:“傻孩子,你姥爷还要回来继续治腿,很快就回来了。”
孔卉说完,又看向孔鸿志,道:“叔叔,就是苦了你了,还要颠簸好几天才能到。”
孔鸿志摆摆手:“没事的,我习惯了,再说这腿都好了很多了,没那么疼了,你就放心吧,还有小宇呢。”
孔宇立刻道:“是啊,姐,我们很快就回来了,最迟一个月。”
孔卉偷偷抹了抹眼泪,她不舍得啊,好不容易团聚了,这又要分开了。
米多在外面听了,才知道,这孔宇是要走了。
她立刻停下脚步,就在门口站着往里看。
只见濮家的人都出来了,还有孔宇和孔鸿志。
米多一味的陷在他们要走的事实中,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剪了头发,就连濮阳看到她,一时间都没认出,别说其他人了。
却是孔鸿志眼睛尖,看见门口的米多,立刻道:“这不是那个爱看书的女娃吗,怎么,头发剪掉了?”
米多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男娃头,立刻伸出手在后脑勺滑了一下,那头发茬坚硬无比,刺到了手心,才缓过神来。
“是我,爷爷。你要走吗?”米多连忙问。
旁边的濮阳立刻道:“是,不过我姥爷和舅舅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米多点点头,“那再见,爷爷。”
孔鸿志笑着:“好,再见。”
孔宇拿着包袱走在最后面,经过米多身边,也自然停下来脚步,看着她新鲜的头发茬,笑了:“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这是第二次孔宇这么和她说话了。
米多心里一阵发凉,她说不上为什么,似乎孔宇对她并没什么印象,所以每次见面,都会说一句,原来是你啊。
是我啊。
米多在心里喊,可她却是笑的,“你也要走吗?”
“是。”孔宇点头,然后看着米多说:“再见。”
“再见。”
米多的声音,小的似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濮司友和孔卉搀扶着孔鸿志往外走,濮阳走在后面,孔宇则在最后面,拿着包袱跟着。
几个人出了胡同,濮司友他们把孔鸿志和孔宇送到车站,两人坐在车上,等着开车。
孔鸿志有些累了,眼睛闭着,想好好睡一会儿。
孔宇则往窗外看去。
就在那一瞬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交错进来的车里,那个女孩竟在车上坐着。
孔宇的眼睛都不舍得眨,他一直盯着女孩看。
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她的。
孔宇看了许久,见那车停稳了,女孩从车上第一个跳下来,手里还拿着个行李包。
孔宇无比确定,立刻摇醒身边的孔鸿志:“叔叔,你看,你快看。”
孔鸿志睁开眼睛,顺着孔宇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个包,拼命的往车站外面跑。
孔鸿志一惊,喃喃道:“是那个,那个孩子吗?”
孔宇立刻点头,“是她,叔叔,是她。”
“那还不去追,快点。”孔鸿志推了孔宇一把,孔宇这才清醒过来,连忙往外跑。
可追出了车站,再看,哪里还有什么人,早就没了踪影。
孔宇急的不得了,转着圈找,可那女孩早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
米多回到家,金多和向南正在院子里的地上写大字,张月英出去买菜买肉了,两人听到门响,以为是张月英回来了,谁也没有抬头,可看见太阳底下的身影,竟是个男孩,这才抬起头。
一抬头,抑或是蹲在那里蹲的太久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双腿一软,都跌坐在了地上。
金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你,你是米多?”
米多噗的笑了,“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你的头发呢?”金多立刻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剪了。”米多走过去,先去洗把脸。
“你去找咱小姨,就是为了让她给你剪头发?”金多又问。
“是啊。”米多洗好了,也不擦,任由水珠儿往下滴,凉快着呢。
“那你,这,这也太……”金多只觉得词穷,围着米多转了一圈又一圈。
米多叉起腰,站在太阳下,笑着问:“怎么样,好看吗?”
金多面无表情,转头看了眼干脆坐在地上的辛向南,一字一句道:“好、看、吧?!”
辛向南手里还拿着那个写字的小木棍,看着米多半天说不出来话,见金多转头对他使眼色,让他说好看,辛向南闭闭眼睛,就当没看见,然后叹了口气,摇头道:“丑。”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再仔细看米多的头发,就听到大门被飞踹了一脚,金多立刻跳起来,“谁敢踹我家大门?”
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身影唰的一下飞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