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真的吗?
“妈,这信是谁送来的?”辛向南问。
“不知道。”程艳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下午扫完街,我回家的时候,这信就压在咱家门口的台阶下了,用一块大石头压的。”
“那,你怎么能确定这是我爸写来的?”辛向南看着程艳青。
程艳青道:“这是你爸的字,向南,是他的字。”
辛向南点点头,他知道,如果能见到送信人,或许可以套出更多的消息,可人并不愿意露面,在这个时代,并不难理解。
辛向南拿着那封信,九年来,这是唯一一次联系,辛向南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可再激动,辛向南从信里也能看出来,他爸爸并没有完全安全,那么就意味着,他和程艳青也不是完全安全。
辛向南拿着那封信,看着她妈,问:“火柴呢?”
程艳青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从柜子上面摸了一把,摸到了火柴盒,递给辛向南,“你要干啥?”
“烧了。”
辛向南说完,已经把信点燃了。
张老太在旁边看着,立刻说:“那是你爸唯一来的一封信,怎么能烧了?”
辛向南看着张老太,道:“奶奶,我记下来了,你如果想听,我随时都可以给你背,可是信不能留,还有,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没有见过这封信,不管是谁来问,我们都没有见过这封信。”
张老太明白道理,看看程艳青又看看辛向南,许久才道:“好孩子,真的长大了,我家向南。”
辛向南看着瞬间便燃烧完的纸张,喃喃道:“我爸说了,他会来接我们的,他就一定能做到。”
米多看着辛向南走进家,顺手把他家的大门给关好了,才回自己家,一回家,见家里人都在堂屋坐着,听黄冬梅说着什么。
米多走进堂屋,张月英看见了,立刻站起来:“你这孩子,怎么才回来。”
“哦,我在外面玩了一会儿。”米多说。
黄冬梅看了米多一眼,“看吧,我说她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还不信。就跟着我是个狠心的人一样,带她出去把她给扔了?她都那么大了,想扔也扔不了了啊。”
黄冬梅说完,米多就笑了,“是啊,我姥姥把我扔了,我也能找回家。再说了,我姥姥一手把我带大的,怎么舍得把我扔了。是不是,姥姥。”
黄冬梅听了米多的话,脸色瞬间就变了,尴尬的看一眼米多,就别过脸去,和金多说话去了。
米多听了她小姨讲的以往的事,才知道原来她妈张月英受了那么多的苦,第二个女儿没保住,这如果不是黄冬梅在身边守着,不定出什么事呢,而且那时候一对儿双胞胎在家,麦多只有五岁,里外里的都是黄冬梅在操持一个家,帮着带大了两个孩子,直到金多和米多快四岁的时候,她才彻底放心回了老家,米多听了之后,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姥姥,如果没有她,张月英的日子不知道要过的什么田地去。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说了会儿话,吃过晚饭后,又是新的一天。
一大早两个孩子上学去了,张月英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门。
她这一趟是要去关喜东家,眼看着日子马上就到了,张月英心里着急,这黄冬梅也不打算走了,就住在大闺女家等着小闺女结了婚再回去,张月英知道,这件事早晚有露馅的时候,纸是包不住火的。
轻车熟路,张月英很快就到了县委大院的关家。
这刘琴也回来了,头天晚上摸黑到的家。
关家的大门紧闭着,张月英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开门了。
开门的是徐菱,见了张月英便冲堂屋呶呶嘴,小声道:“回来了。”
张月英知道说的是她婆婆,点头说了谢谢,就请徐菱去叫刘琴。
刘琴昨夜回来的晚,这时候还在睡觉,听见有动静就睁开眼睛,问:“谁啊。”
徐菱连忙回道:“妈,是我。”
“哦。什么事?”刘琴问一句,也坐了起来。
徐菱推开卧室的门,“妈,有人找你。”
“谁?”刘琴心里一慌。
徐菱看着她婆婆脸色突然变了,便说:“妈,你怎么了?”
“没事。你说,是谁来找我?”
“那个,”徐菱有点为难,知道她婆婆现在最不愿意见的就是张月萍家的人,可来的偏偏就是,便小声道:“月萍她姐。”
刘琴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本来就严肃的脸,现在很严肃了,听到是张月英来了,长长的吸了口气,似乎做起了应战的准备。
刘琴坐在床上,听见张月英来了,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却对徐菱说:“你去,就说我不在。”
“可,”徐菱压根就没想到她婆婆能做的这么绝,就说:“可是我说了,你回来了。”
“你就不会说个谎啊,你就说我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刘琴急了,看着徐菱,催促道:“还不快去!”
“哦哦。”徐菱连忙跑出堂屋,走到大门口对在外面站着的张月英说:“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我婆婆在家呢,她不在,好像,哦,带着她姑遛弯去了。”
她姑说的自然就是关双双的姑姑,关喜莲。
张月英压根就没有想着是刘琴不肯见她,还以为徐菱说的是真的,只能作罢,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等她。”
“哎。”徐菱听着这张月英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能说:“可我也要出去了,我家逸国不是下乡了吗,我想把余粮都换成粮票去,给他捎过去,这又快过年了不是。”
张月英听出了这是撵人的意思,脸上也挂不住,“那行,等我下午再来。”
“别……”徐菱想说别来了,反正我婆婆也不会见你,可总不能实话实说,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点头道:“那行。”
张月英走了,这徐菱连忙把大门关上,从里面上了门栓,然后向堂屋走去。
刘琴已经起来了,站在堂屋口听徐菱和张月英说话。
“妈。”徐菱有点埋怨,“你看你,说不让结婚就不让结婚,你也不说个理由出来,这月萍姐姐来了多少趟了,你也不见她,咱不管咋地,也得好聚好散是不是,你见她一面,把该说的说了,不是就了了这事。”
刘琴自然知道这面早晚要见,可是她也知道,她不能见这张月英啊,万一被认出来,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昭然若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明天是工作日,白天估计没时间码字,所以,还是老时间晚九点更新。
第54章
一九六零年的一个冬天,刘琴第一次见到张月英。
那时候张月英还大着肚子,身边一个中年女人陪着,在医院做例行的身体检查。
刘琴已经在医院盯了许久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快一个月了,可这一个月里来医院的产妇她一个都没看中。这在医院里盯着,也是为了还没出生的孩子有个好去处。这个年代,能在医院里生孩子的人,家里条件不会差了,绝大多数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不是自己有就是男人有,反正单位给报销医药费,所以生孩子,也舍得到医院来。
刘琴就坐在医院的门口,见有女人挺着大肚子来了,她就会在后面跟着人家,听听人说话,看人好不好,这来医院生孩子的本来就不太多,天一冷,人就更不愿意出门了,而且还要找差不多时间生的,就更难了。刘琴盯了许多天,盯的头大,感觉没有希望的时候,张月英走进了她的视线。
张月英个子不低,也没有吃胖,全身上下就那个肚子大,四肢还是纤细的。刘琴看她的肚子,看样子马上就要生了,刘琴高兴的不得了,这老天如果愿意帮她一把,也许能和关喜莲一天生孩子。
刘琴跟在后面,不时的打量着张月英,而且看那肚子,肚子尖尖的,往外突,腰却细,不像有的孕妇,是整个圆,从后腰到前面的肚子,一起大,那种就是女孩子,而张月英这个,像男孩。
刘琴仔细看完,就高兴了,这张月英的肚子和关喜莲的完全不一样,如果一个生男孩,一个生女孩,就更好了。
刘琴的算盘打的很好,就坐在候诊室张月英和黄冬梅的后面,她低着头,大冬天的天冷,包的也结实,头都给围住了,只剩两个眼睛,可还是怕被发现,就在那里低着头,可用力往前探着身子,想听听她们说什么。
等医生看病那功夫,刘琴就听了个大概。首先从衣着上判断,这女人很干净,一看就是操持家的一把好手,两人说这话,那中年妇人还给她手里塞东西吃,刘琴没看清吃的是什么,但也很满意。等两人从医生那里出来,刘琴也跟了过去,就一直跟着她们走到了辫儿胡同。
见两人进了家,刘琴就在外面看一眼,院子不小,房子也挺好,刘琴更放心了。
然后她就躲在胡同对面的那个树后,大冷天的也不怕冷,就等着那男人回来,想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人,等了许久也没见男人进家,刘琴这下害怕了。
这如果是没有男人,那坚决不行的,太苦了。
刘琴回去之后,思来想去的,还是不甘心,第二天天一早,又去了辫儿胡同。
她是个倔强的女人,一直都是。
从把关喜莲接出去,在外面住,一直到现在,刘琴一直执着于自己的想法,她从来没想过,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突然有一天会大了肚子,而且至今也没有问出那男人是谁,这让刘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她这一辈子过的,出身好,工作好,嫁的好。可谁知道,人到中年,男人死了,救人牺牲了,女儿又大着肚子找她哭,关键是还没有出嫁。
刘琴觉得天都要塌了,可关喜莲又绝食又自杀的逼她,说不让她生,她就和孩子一起死。刘琴哭的眼泪都要干了,没有办法,只能在关喜莲的肚子变大之前,搬了出去。
说是回老家照顾老人,刘琴却在红县县郊租了个房子,和关喜莲搬了进去,静待生产。
月份越来越大,孩子已经不能不要了,刘琴也怕硬来会伤到关喜莲,一连几晚没合眼,终于想出了办法。
不管怎么样,她也要保住自己闺女的名声,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光,有不可限量的前程,决不能就这么生了孩子。
刘琴自小听狸猫换太子的戏,决定自己也要演一出。
于是,那个冬天,如果有人有心,就能看到,辫儿胡同那里经常有个女人过去,这么冷的天,路上行人寥寥,她一个人捂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睛,要么站着,要么蹲着,就在那里,眼睛眨都不舍得眨的盯着辫儿胡同。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盯了七天后,男人回来了。
李强最后一趟出车,这趟车是特意提前出的,为的就是能赶回来陪张月英生产。临近年关,该进的东西都拉来了,他也告了假,专心陪张月英。
刘琴见一辆大货车从远处开来,没成想是停在辫儿胡同的。直到李强迫不及待的从驾驶室跳下来,手里拿着两兜子东西就往家里跑,刘琴立刻哆嗦着站了起来。
她赶紧跟了过去。
辫儿胡同口,刘琴站在墙边,亲眼看着李强跑进了家,再也没有出来。
回头一看,那车上印着五个红色大字,红县供销社。
多少天来,刘琴那天晚上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
再后来的日子,刘琴再也没敢去过辫儿胡同。
直到三年后,同样是一个冬日,刘琴再次到了辫儿胡同。
从那以后,每年的那天,她都会去辫儿胡同看一眼,看看那个她曾经扔下的孩子,长大了没有。
只不过有一次,她被张月英迎头碰到了。
那天是米多八岁生日,刘琴照列一大早就去了辫儿胡同,想等着米多上学前看她一眼。
米多和金多两人出了门,刘琴就从那棵大树后走了出来,眼睛直直的看着米多和金多。
正当她看的认真,身边就有人问:“你找谁?”
刘琴当时身子都僵了,她不敢回头看,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身后的人,就是张月英。
张月英一大早出门给孩子们买菜买肉,想赶在他们上学前回到家,远远地就见两个孩子上学去了,路上只有他俩,还有一个人,站在路中间,一直看着他们。
张月英吓一跳,还以为是拐卖孩子的,赶紧过去问。
刘琴僵着身子,就想跑,可她一想,一旦跑起来就更会引起张月英的怀疑,强装镇定了许久,才回头道:“这是哪儿啊,我去我闺女家,找不到路了。”
张月英这下才放心,“这是辫儿胡同,你去哪儿,我给你说地方。”
“县委大院。”刘琴一张嘴顺口就说出来了。
说完后她差点就打一巴掌自己的嘴,怎么就把自己家住哪儿给说出来了。
张月英指指南面,道:“走反了,县委大院在城南呢。”
“哦。”刘琴这才落荒而逃。
回忆起往事,刘琴做贼心虚,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她不敢见张月英啊,怕她给认出来了。
其实只是打了一个照面的陌生人,而且过了那么多年,应该是没人还能认出来的。就像前面说的那样,刘琴是做贼心虚,可张月英偏偏又是个记性好的,这就是要出事的。
徐菱看着她婆婆在那里发愁,自己也跟着烦,便说:“妈,你想什么呢,这一天天的又过去了,就剩五天要结婚了,你这一直躲着也不是个事啊,你知道月萍姐来过多少次了吗,她是个心性好的,为了自己妹子没和你撕破脸,换了别的人家,早就打来了。”
刘琴正在给关喜莲梳头发,长长的辫子一股股的,编成了三股大辫子,辫子又黑又粗,刘琴手指动着,一边编一边说,“我和东子早就把话说清楚了,他们还来干什么,有什么好问的,说了不能结就是不能结。对了,这事你就别操心了,逸国在那里怎么样,粮票都捎去了没有?”
“捎去了。”徐菱趁着刘琴低头给关喜莲梳头发,看不见她,才敢撇撇嘴道:“我就说吧,这喜杰就一点也不心疼孩子,非要把逸国送到农村去,受那么多的苦,明明就能给他弄个留城的指标,为啥不给他弄。这么冷的天,孩子不知道冻成啥样了。”
“留城留城。你以为留城的指标就那么好弄啊,依我看啊,去农村更好,□□都说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刘琴说着,已经给关喜莲梳好了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