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龙不生气啊,别人骂他的话他可听的多了,听的耳朵里都生茧子了,一点也不在乎啊,反正被骂几句,又不会少一两肉,便笑嘻嘻的看着李苗,嘿嘿笑了几声。
李苗就觉得啊,那笑声怎么就那么瘆人啊,大冬天吃一口冰一样,透心儿凉。
李贵见这个人真的脸比城墙厚啊,只能开口问:“你来我家干什么?还吓唬我妹子,你想干什么?”
王大龙笑嘻嘻的:“二哥,我不是想吓唬她,我跟了苗好几天了,但是又怕她看见我就怕,又吵又叫的,我就想着吧,趁晚上没人的时候,和她说句话,谁知道还没说呢,就被,就被……”
王大龙说着话,看一眼荷花,他敢惹谁也不敢惹荷花,这附近谁不知道荷花六个哥哥,个个五大三粗的,像他这样的身板,一个哥哥出来就能给他弄折了。
王大龙笑着,看向荷花叫一声:“二嫂。”
荷花瞪他一眼:“再叫一次,我把你舌头给割喽。”
王大龙不敢吭声了。
“你找她干啥?你俩已经离婚了,你还缠着她做什么?”李贵说。
王大龙不愿意了,道:“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和苗做的可不是一夜的夫妻。”
王月容在一旁听着,气的发抖,骂道:“滚!”
王大龙笑嘻嘻,“让我滚可以,苗儿得跟我回去。”
王大龙心里明白,自己这进过监狱的,哪家闺女能再嫁给他,再娶是不可能了,可自己家香火不能断啊,他也得找个老婆啊,这就来找李苗了,再缠着她,反正就她了,她不愿意,他就天天来找她。
“我呸!”李苗骂一句,“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和你复婚,你快点从我家滚出去!”
李贵也听出来了,这人坐了几年牢,还是无赖啊,话是说不明白,只能撵了,便说:“你走吧,我们都不想见你,再说了,我们和你没啥关系了,一会再也别来了。”
李贵刚说完,外面李自新就回来了,进了家就说:“大门怎么没关啊,大晚上的。”
这王大龙听见李自新也回来了,立刻站起来说一声先走了,就往外跑,和李自新擦肩也没有停下来。
李自新眼看着一个人跑了,就问:“那是谁啊?”
一屋子没有一个人回答,李自新看看他们的表情,就问怎么了。
王月容拉一把李自新,把他拉屋里了,说一会儿再和他说。
然后拉着李苗去了李苗的房间。
李贵也去哄荷花,带着荷花先回屋了。
李苗一进屋,趴在床上就是一阵嚎啕,一边哭一边怨恨自己这是什么命啊,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无赖。
王月容跟着坐在李苗身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觉得都是她的责任,当初怎么就没长眼啊,竟然还觉得王大龙挺好的,谁知道结了婚才知道就是一个泼皮无赖啊,把自己的亲闺女给坑了啊。
李苗在那里哭,王月容也抹眼泪。
哭了一会儿,王月容就去做饭了,一边做饭一边和李自新说了刚刚发生的事。
李自新气的,把旱烟敲的,烟枪都要敲断了,又在厨房里急的转圈圈。
这喊吃饭了,李苗才想起来,刚才要不是她二嫂荷花,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自己抹干了眼泪,知道是王大龙了,也不怕了,就亲自去她嫂子屋喊荷花吃饭了。
掀开门帘子就看见她妈也站在屋里,看样子是来叫荷花吃饭的,自己女儿做的傻事,只能自己来道歉,却没想到李苗能自己来了。
李苗进了屋,抬眼看见她嫂子荷花,泪又掉了下来。
“嫂子,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我气了,我以前都是作,说那些混账话,嫂子,你别生我气了。”
荷花看她一眼,说:“这次不撵我走了?”
“要走也是我走啊,这是嫂子你的家。我,我也是害怕,怕这天大地大没有我容身的地方,我要从这里走了,真的就没地方去了。嫂子,你还有娘家能回,可我就这一个家了。我怕你把我撵走,才,才说那些话故意气你的,想着怎么样我也不能走啊。”
李苗一边哭一边说:“嫂子,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要不是你,我今天,我今天……”
李苗越说越觉得羞愤,话说不下去了,又开始哭起来。
那王月容就问了,“花啊,怎么这么巧你在啊,你看,要不是你,那混账羔子不知道会干啥呢!”
荷花看一眼她婆婆,实话实说:“我看李苗到处求助,上午在地里那一声是真的怕了,她向来好强也要面子,那一声尖叫,就说明她真的看见什么了,虽然我当时也是半信半疑的,后来见她去找李贵,我就知道,她是真的看见啥了,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这么折腾自己。”
荷花说完,瞪了李贵一眼,李贵也知道自己大意了,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荷花继续说,“中午回家的时候,我就远远的看吧,李苗一个人在一堆人群里混,她自己不敢走,我就在后面偷偷的跟着,这一跟不打紧,还真的让我看见一个人,那人就是一直在跟着李苗。”
“我当时也不确定啊,想着晚上再看看吧,如果那人还跟,那我就喊我哥去。远远的,我就看见李苗后面有人,我就赶紧回家叫我哥,谁知道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没办法,我就只能自己来了,这正好碰见,就一铁锹拍下去了。”
荷花说完,李苗往前挪一挪,挪到荷花身边,一下子抱住了荷花,又嚎啕大哭起来。
荷花想推开李苗,免得弄自己一身鼻涕眼泪的,可被李苗这么一抱,小时候的事儿都浮现在自己眼前了,荷花突然想起小时候两个人天天在一起玩,无话不谈的情景,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只想着她是自己的小姑整天斗来斗去了,完全忘记,两人年少时,是最好的朋友啊,那时候也是这样,两人偎在一起,偶尔吵吵架拌拌嘴,更会谈天说地,无话不说的。
这人生啊。
李自新从堂屋里走出来,看厨房一个人都没有,喊一声:“还吃不吃饭了?”
荷花连忙推一下李苗,李苗没想着自己会扑到她这个死对头嫂子怀里哭去,这哭完了,又不好意思了,猛地抬起头,扯出一条长长的鼻涕。
“啊!李苗!起开!”
第71章
一家人吃着晚饭,李苗看她嫂子一眼,满眼都是感激。
荷花一边吃饭一边就感觉到这李苗一直在看她,就说:“你一直瞅着我干啥?”
李苗笑一笑,说:“没啥。”
荷花夹一口菜,道:“我还没原谅你呢啊,你别忘了你说的那些话。”
李苗刚刚哭的眼睛都肿了,立刻说:“嫂子,以前都是我错了,我说那些不着调的话,都是我的错。嫂子,你别再生我的气了,行不行,我正事向你道歉。”
荷花喝着汤,没回答。
李贵连忙在中间打哈哈,“好了,好了,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不说了啊都过去了。”
荷花听着,瞪李贵一眼:“哼。”
李苗也瞪他哥。
李贵有点搞不清楚,问:“你嫂子瞪我就瞪了,你瞪我干啥,好赖话听不懂啊,没听出来我为你说话呢。”
李苗立刻接到:“我不稀罕。你早干啥去了,我说有人跟着我的时候,让你跟着我逮他,你就是不去。你看你还有个哥样没有,要是大哥在,大哥……”
说道李强,一直没说话的李自新把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放,一碗粥都没喝完,顺手拿起自己的烟就出去了。
王月容问一句:“干啥去,不吃了啊?”
李自新没吭声,直接出去了。
王月英回头就瞪她闺女一眼:“你干啥啊,没事说你大哥干啥了,不知道你爸一直都接济你大哥啊,饭都没咋吃,就让你气走了。”
李苗撇撇嘴,没敢说话。
荷花看她一眼,那筷子戳一下李苗,说:“看见了吧,看看你那嘴,就是没把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说什么,我说,你是不是真的少根筋啊。”
李苗本想反驳,又想到荷花之前拿着大铁锹拍王大龙的时候的样子,噗的一声就笑了。
这一笑不打紧,全家人都看向她。
李贵和荷花都无奈的摇起头。
王月容愁的啊,这闺女,可咋办吧,就说:“你啊,我看你还真的少根筋,笑什么呢这是。”
“我想起来,荷花,不不,我二嫂,拿着大铁锹拍王大龙的时候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不行了,哈哈哈哈。”李苗笑的饭也不吃了,捂着肚子在那里哈哈哈。
三个人同时翻着白眼,实在是气,可看着她笑成那个鬼样子,刚才还哭呢,这一会儿眼睛也是肿的,顶着那肿眼睛,又笑成狗,三个人也受不了了,荷花第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也乐了。
王月容忍着笑,使劲敲敲桌子说:“行了,你们,还笑呢,你爸都气的没吃饭,担心你们大哥呢,你们再笑,他一会过来就给把桌子掀了,我看你们到时候还敢不敢笑。”
听到说李强,大家都不敢笑了,李贵在那里说:“等这一阵秋忙结束了,我去趟红县,看看我哥去。”
“早就该去了。”王月容说:“离的也不远,把你哥就那么扔给你大嫂了,以前没觉得啥,这你哥腿一伤,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你大嫂还要照顾仨个孩子……哎,什么命啊。”
李苗听了,也叹一口气,道:“我才是什么命呢,这王大龙再来可怎么办啊。”
荷花在一旁道:“肯定会再来的,你就放心吧。”
李苗一听这,心里更烦了,这本来就没有人给她再说个婆子家,王大龙再来缠着她,就更没有人敢上门了。想到这里,就感觉自己这辈子没啥指望了,再婚不可能,还有个无赖赖着,不但三十多岁要跟着老娘住,还要看嫂子哥哥的脸色,想到这里,就觉得这一辈子活的咋就这么难啊,那眼泪又流下来了。
荷花和李苗挨着,看着她那泪珠子十分不值钱的往碗里掉,便拿筷子无声的向她婆婆和男人指指李苗,三个人都不吃饭了,就看着李苗在那里哭。
王月容看着这个傻闺女,就是一个心烦,又心疼,心里想当初怀她的时候是不是撞了什么邪,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傻子出来,又哭又笑的整天。
*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十五日。
李米多和金多起来时,天还没亮,进了深秋,太阳出来的更晚了一些。
米多刚要去洗脸,就听见厨房里有动静,张月英推开厨房门喊递给米多一个大勺子,里面是一大勺热水。
米多笑嘻嘻的接过去,然后喊金多,“快来洗漱了,咱妈把热水烧好了。”
李金多揉着眼镜从屋里出来,一出来就伸一个大懒腰,顺便往厨房看一眼,他爸正在那里准备面糊呢,已经准备好了,正拿着大勺子搅拌。
金多看一眼,连忙说:“爸,我先去洗漱,一会儿过来拿。”
“行。”李强说。
李金多和米多把热水倒进脸盆里,刚洗漱完,辛向南就来了。
之前三个小伙伴都是在胡同口聚的,自从李强开始卖饼,辛向南每天早晨起来就会来报道,不干别的,就是来帮忙搬东西的。
辛向南一来,金多正在拿着毛巾擦脸,毛巾上冒着热气,李金多把脸擦干净了,对辛向南说:“你还真是天天准时啊。”
辛向南白他一眼:“我又不是来帮你的。”
“那你是来干啥?”
“我来帮叔叔。”辛向南说。
李米多从堂屋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拿着梳子梳头发,这时间长了,她的头发也留了起来,现下正好能扎起来,扎一个小马尾。
一边梳着头发,李米多看一眼向南说:“来了。”
“哦。”辛向南看她一眼,见她右手拿着梳子,头发长长的披在肩上,嘴巴里叼一个橡皮筋,说话不敢张嘴,含含糊糊的。
“你就不能不拿嘴叼着,脏不脏?”李金多看米多一眼,啧啧道。
米多腾不出嘴和他吵架,顺手递给金多一瓶雪花膏,金多连忙摇头:“我不用这个。”
“为什么不用,这天干了,风一吹,你那脸又得花。”
“花什么花,大男人谁用这玩意。”李金多很嫌弃。
“切,男人的脸就不是脸了?就不怕风吹了?”米多瞪他一眼,依然坚持给金多。
金多从米多身边侧着身逃了,然后看着辛向南说:“不信你问辛向南用不用?”
辛向南看着米多,摇摇头。
米多实在觉得可笑,这是什么钢铁直男的理论,也就不管他俩了。
李强那边已经收拾好,金多抱着面糊,辛向南拿着锅和锅铲,米多提着一兜材料,三个人走在最前面。
张月英则是扶着李强,在后面跟着。
三个人每天都是把这些家伙事帮李强送到街口去,然后再去跑步。
那大油桶做的炉子一开始还往家里拿,后来就不再拿了,那么重,实在没办法拿,就直接放在了街口墙角,谁知道试了几天,还真的没人拿走。就一直在那里放着了。
街口卖东西的,大家都彼此照顾,有人来抓,就会提前有人喊一嗓子,大家知道李强腿脚不好,都对他特别照顾,每天都是给他留个最隐蔽的角落。
李强就在那个角落里煎饼,煎好了,一张张码在盘子里,放在竹筐里,再用新缝的白色棉盖子盖上,张月英拿着那个竹筐就站在街口卖。
米多金多他们三个走的快,刚走到街口,就看见有人站在她爸的炉子前,用脚踢着那个大油桶的炉子,还一直在问,“这是谁的啊,放这里干啥?”
米多金多还有辛向南三个人彼此看对方一眼,赶紧加快步伐,想去看看咋回事。
站在那里的女人叉着腰,拿脚踢啊踢啊,说:“我上次来就看见有了,还以为就偶尔放一放就走了,怎么还在这儿啊,谁的啊,再不弄走,我就给扔了啊,挡着我家的大门,又算怎么回事?”
女人喊话的时候,冲着那几个在已经到了街口卖东西的人,大家都知道是李强的,没人说话,看见米多他们来了,连忙朝他们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