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她闷了半天,原来是搁在这里等着自己呢。池槿秋挑了挑眉,反正她也不想嫁,何不如李香所说,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日后自己有事,兴许李香真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于是双手抱胸,斜靠在李香屋外已经发朽的门边上,目光真诚道:“表姐既然开口了,表妹我哪有不帮忙的道理。一句话的事儿,我一会儿回去说说便是,成不成,我就不保证了。不过,你不嫁你二狗哥哥了?”
李香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名唤葛二狗,人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在县里的学堂做着教助,是鹿儿庄一众女孩儿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李香从少女怀春之时,就对葛二狗暗许芳心,非君不嫁。奈何葛二狗装傻充愣,对之毫无回应,李香苦等许久无果,这才渐渐歇了心思。
听她旧事重提,李香有些尴尬:“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也罢。反正我现在是想明白了,女人这一辈子,嫁给好看的男人没啥用,得嫁给有本事的。等咱自己手头有钱有权,看谁还敢小瞧咱!”
“说得是,脸皮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可嫁给有实力的,吃饱喝足才是正经。”池槿秋点头表示赞同,而后状似无意的问:“那你嫁了,五姨父怎么办?你哥那边,会不会来吃喜酒?”
“那老八蛋,我管他去死!”想到这个,李香也是一阵心烦,“我那混账哥哥一走就是十年,对我向来不闻不问。上个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带着一帮人回来抢自家人,还祸害了人家老梁家的女儿。害得我和老王八天天被梁家的人,堵在家里门都不敢出,只能晚上偷摸着出去。他要是回来,我头一个就不欢迎。”
“他要真回来怎么办?”池槿秋眉头紧锁,“到时候是不是又要祸害庄里的姑娘了?”
李香这时候也回味过来她今天过来的目的了,面上有些讪讪道:“应该不会吧。我哥虽然也是一个小王八蛋,但小的时候他还是很疼我的。这么多年来,南山的土匪一直在附近十里八乡徘徊祸害,唯独没来鹿儿庄。我相信,这一定是我哥在其中周旋,保护鹿儿庄的缘故。上个月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很气愤的问过他为什么要回来糟践村里人。他说北方那边战事吃紧,军部那边急需物资,有人提议剿匪充公,他们山大王想多抢点物资保山寨。”
没想到北方的战火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池槿秋心里一沉,回到家里把这个事情给大家一说,遭受到在县里当大兵的大哥池启丰,激烈反驳:“胡说!我们东北大军有张少帅坐镇,军饷向来充裕,怎会穷困潦倒到要抢山贼物资?!”
那是你根本不知道,从九一八开始,历经近五年的抗战和不断转移基地的长年累月惨痛战斗,张少帅旗下真正打战的士兵,已经穷得用自己的身体做武器。如果要剿匪充公,池槿秋是一点都不意外。
倒是在镇上开茶楼的二哥池启航,相当淡定的丢个炸/弹说:“北方既然吃紧,那么各路的土匪肯定没好日子过。他们一旦没好日子过,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对得住自个儿。咱们庄里上月来得土匪只是个预警,真正大的洗劫,还在后头。”
“啊?那可怎么办才好?!”池大太太一听,险些晕了过去,“上月是秋儿身体不适,跟着我去县里的白云庙求佛,躲过了一劫。这要是那些土匪再来,我的秋儿,我们池家,全都要遭殃啊!”
第003章
“慌什么!”池老爷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大宅门的客厅扶手椅子上,抬手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大管家田福说:“你跟着大少爷二少爷,把家里的金银细软清点清点,全部换成金条大洋,存进县里的汇丰银行里。再到镇上买个四合院,给太太们住。”
又扭头吩咐池大太太:“至于你们,把自个的首饰收拾好,等老二安排人过来,你们去镇上住一段时间,看情况再决定回不回来。”
“那你呢?”池大太太心里颇为不安,“我们都走了,你不跟我们一道走?”
“我不走。”池老爷声音淡淡,“池家的祖宗基业都在这里,鹿儿庄还有一百多户村民靠着池家吃饭。我要是走了,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鹿儿庄的村民。”
“可是爹,南山的土匪杀人如麻啊!”池启丰皱着浓眉,英俊的五官写满不赞同,“我们团部曾有几次想去剿了南山匪害,但每次都被他们大量的武器和众多的匪目打回原地。如果他们动真格的,来鹿儿庄洗劫,您作为庄里唯一的地主乡绅,铁定会被头一个拿来开刀!”
“是啊爹,您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啊!”池二少爷也跟着他大哥开口相劝,“您善心了一辈子,从不像其他地儿的地主剥削乡农,反而处处替他们着想。结果庄里那些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何曾真正尊重过您?依我看,祖宗基业算个屁!保命才是要紧的。您说说,您要是死了,谁管您的什么基业?”
“老子让你们守祖宗了吗?!”池老爷气的睁大眼睛,抬手就着手里的烟杆,唰地一下,狠狠敲在池启航的背上怒骂:“池家的根就在这里,要是没了根,老子去哪都是生不如死!祖宗好不容易创下个基业,你说走就走?你们不守,庄里自然有人守!等明天事情办妥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该干嘛干嘛!”
“不是爹,您得想明白啊。”眼见二哥龇牙咧嘴的捂住后背,气呼呼的要反驳,池槿秋赶紧开口说:“大哥先就说了,这南山土匪凶悍异常,杀人如麻,见啥抢啥,想杀就杀。您老要留在这里,铁定送菜的命。我看您还不如动员全庄子的人往南方迁移,路费神马的由您出。反正您是大地主,手头不差钱。若是您不肯走,那我也不走,就等着被那些土匪祸害吧。”
池槿秋倒不是真的关心池老爷和鹿儿庄的死活,她在末世独自一人打拼惯了,对于池家半路来的亲人,心中的感觉就只是比普通人好一点罢了。她这么说,是真的有想留下来的意思。
从穿过来的第一天开始,池槿秋就想有把属于自己的枪保命。毕竟热武器,不管处于在什么年代,都是杀伐保命的首要之选。
池槿秋在末世习惯了武器不离身,在这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里,没有热武器傍身,她真的觉得自己会死。
奈何池家是正经的乡农生意人,在外没有多少门路实力。这个时候的国家军队整体武器装备落后,缺衣少弹,物资匮乏。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平头老百姓要买到枪/弹十分不易。
池槿秋原本想让在兵营里当兵的大哥帮着弄把枪的,但大哥以女孩子玩枪危险的由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
她的力量异能还没恢复到像末世那样,拿把刀就能近身轻松搏斗。现在弱鸡如她,使用热武器远程放风筝保命是最好的。
而南山土匪枪支众多,鹿儿庄所处的地理位置偏僻复杂,极易躲藏打伏击战。池槿秋想,以她多年丰富的格斗伏击经验,从土匪手里弄把枪不成问题。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这副娇弱的身体,还有连硬汉大哥都表示可怕的南山土匪,池槿秋又有些犹豫。万一,到时候来鹿儿庄的土匪都是boss精英级别的壮汉,她肯定会被虐的生不如死。
现在就看池老爷如何表态,如果他走,她就跟着另寻办法搞枪。如果他不走,那就是天意了。注定她要跟着老爹,来个守卫战。
池老爷沉默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看了看站在饭桌后伺候池大太太用饭的李姨娘,见对方含泪点点头。这才回头对池槿秋说:“你想好了,你大哥二哥不在家,你若跟着爹,到时候土匪来了,爹是不会坐视看你被土匪糟蹋的。”
这意思,池老爹要在土匪糟蹋自己前,亲手结果自己?
好一个虎爹!
池槿秋笑了起来,连连保证,“爹放心,到时候不用您动手,我自个儿结果自个儿!”
二少爷当即急了,“妹砸!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些土匪可不是戏文里唱着玩的,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啊!”
池大太太嫁进池家多年不孕,池老爷纳了李姨娘后,池启丰兄弟俩接连出生。那时候池大太太虽然眼红嫉妒李姨娘有两个儿子,可对池家的骨肉,是相当的优渥心疼,从不缺他们吃穿用度。
李姨娘有自己的小心思,小心机,到底也知道自家的大太太心性难得,不同于别的太太,可劲儿的折腾姨太太们。便也教导自个儿两个儿子,要真心对待小妹妹,自己也把池槿秋当自己的女儿疼。
是以,池槿秋跟池启航兄弟俩,打小感情就好。一想到自个儿放在心尖儿宠的妹妹会被土匪糟蹋致死,池启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颤抖,说啥都不让池槿秋留在鹿儿庄。
池槿秋知道自个儿二哥的好意,收了脸上的笑意认真说:“二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别忘了,咱们鹿儿庄是什么地形。四面环山,到处是杂草暗沟地河,易守难攻。只要庄里人齐心合力,那些土匪再凶悍,逐个攻破,就有可能将他们全军覆没。到时候咱们手里头有他们的汉阳造,谁敢来鹿儿庄洗劫?”
客厅一瞬间静得连根针都能听见,大家都听出来了,她留着不走,是想要枪呢。
一向沉默的大哥抬头看她一眼,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罢了,家在人在。我在团里有些要好的兄弟,这两天就请他们来鹿儿庄蹲守一波,我也暂时不回县里。”
池启丰性子沉闷,为人却忠肝义胆。早年他在东北三省读书,亲眼目睹九一八事变,以及日本后续如何在那边横行肆虐。等回到家里后,他毅然决然的加入军统,成为县里军团里的大头兵,现在只是一个连长职别,手里可动人手不过五十余人。
军在职在,眼下四处都在打仗,池启丰虽是一个连长,但私自动手下守家,不说革职,至少也要记大过,受处分的。
池槿秋心里有些感动,等到池家开始大搬家时,本来打算做甩手掌柜的她,也跟着忙前忙后收拾行囊。
池家在鹿儿庄传承近两百年,家里物件众多,要搬家去青石镇,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运输路线就得绕着南山土匪,从鹿儿庄北面堪称一线天的高山峻峰,用人力背着行囊,拿根绳子从山顶一点点往下滑。
其次,池家钱财众多,要不动声色的全部搬走,只能夜间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于是这样一来,搬家就增加了许多的困难。
池槿秋帮着忙前忙后近半个月,总算把池家搬了个精光。池家的金钱物什也全都换成了金条,存放在县里的汇丰银行里。这个时候物价不稳定,金条最能保值。
不过出乎池槿秋的意料是,在池家搬家的这半个月里,南山土匪那边毫无动静。而大哥所带的五十来个兵,蹲了半个月,也撤退回县里执行别的任务去了。
这么白费功夫的氛围下,池槿秋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南山土匪对鹿儿庄了如指掌,大哥他们一走,只怕他们就会来了。
心里慌慌的,该做的事情还得继续做。池槿秋从每天雷打不动的短跑练拳,逐渐变成半天的长跑负重格斗。
鹿儿庄村民每天在池老爷的指示下,挖着地道陷阱。等挖累了,就拿着勾锄铲子,对着身上拖着两个近一百斤的沙袋,在村道狂跑的池槿秋指指点点。
“这池三小姐自从割脉救回来以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不是跑步,就是对着树桩子乱打,还把头发剪成假小子头发一样短,浑身还邋邋遢遢,弄得自己男不男女不女,像个男人婆一样,看着都怵人。”
“可不是,我还听说这挖地道陷阱还是她给池老爷出的主意。你们说南山土匪那么凶残,咱们挖这些地道有什么用?一点烟儿,就把咱们熏死在里面,这不是瞎折腾咱们吗。”
有人听下下去,就反对道:“你管人家池三小姐做什么,人家在大上海读过书,见多了洋人们的玩意儿,行为做事自然与众不同。这地道挖着是费劲儿,可这地道挖的户户相通,直到庄后面的北山,要土匪真来了,咱们打不过,就可以直接跑路。你们要是不愿意挖,可以直接逃命去啊,又没谁拦着你们。”
先前说闲话的两人顿时没话说了,知道即将有土匪来袭,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人,皆是舍不得家,舍不得祖宗基地的老辈人。他们在鹿儿庄生活了一辈子,这儿就是他们的根,不管这里变成什么样儿,他们就是死,也想死在这里。不然去了其他地方,那就是魂归无处,还不如就留在这里,与庄里人共同进退呢。
当下无话,三人继续干活。全然不知他们身后,一个面黄枯瘦的女子,正抽着大烟,幽幽的看着他们。
远处纵横阡陌的村道上,池槿秋满头大汗咬着牙,弓着腰身费力的拉着两个大沙袋从众人面前跑过。明明纤弱如柳,却硬给大家一种绝不认输,自强不息的感觉。
女子蹲在陷阱旁狠狠抽了一口烟,而后对着池槿秋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一个冷如寒铁,令人心惊的冷笑。
第004章
一晃又过去了一个月,鹿儿庄的冬天来了,下了第一场大雪后,就迎来了凛冽的寒冬。
这一个月以来,池槿秋是拼了老命的各种运动训练,总算把本来要花半年时间,才能达到普通人身体的娇弱身子,给练了起来。
今天一大早,天边儿难得的出了艳阳天,池家老派牌楼的大宅屋檐下,滴滴答答,滴着雪化的雨水,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不好出门行走。
不能在村道负重长跑,池槿秋百般无奈的趴在客厅里磕着瓜子儿,听着她二哥在一旁念经似的唱曲儿,终于忍不住怒拍桌面道:“二哥,你有完没完!公鸭嗓子吼了一早上,我耳朵都快听出血了!”
自从池槿秋不怕死的拍胸脯要留在鹿儿庄后,池家除了池大太太、李姨娘,还有家里三个女眷下人。其余,池家三兄妹、池老爹,还有老管家田福都留在家里,与鹿儿庄一众村民,共同抵御即将来袭的土匪。
这会儿池大少爷在后院冒雨练军拳,池老爷去庄头督促庄里人修葺地道的最后工序,田福在厨房洗碗。偌大的客厅,就剩池槿秋和池二少四目相对,各自嫌弃。
池二少打小就是个欢脱逗比的性子,又去大不列颠国读了两年洋文回来,在镇上开个倒土不洋的中西合并的茶馆,结交一帮狐朋狗友,时常去那烟花之地泡妞唱曲儿。更是对全家没大没小,洒脱惯了,活脱脱的纨绔子弟,败家子儿的形象。
这会儿他穿着一身笔直黑亮的西装革履,头却戴着如意冠,嘴里咿咿呀呀,吊着他那已经变调的公鸭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唱着《三哭殿》里的詹贵妃台词。听得池槿秋头大如斗,恨不得给他嘴里塞只臭袜子,叫他清静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