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池槿秋失去了耐烦心,几乎红着眼叫她,“您还认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吗?大哥上战场之前为什么就让我和二哥去上海买房子,还不是有预感日军会打过来!日军连我们传承百年的故宫之地都敢打,打到咱们青石镇就是几天的事儿!您作为咱们家的当家主母,现在不走,是想拖累咱们全家都死在这里吗?还是说,你想让池家绝后,成为池家的罪人?你能不能顾着大嫂的肚子?”
“我没有那个意思……”池大太太也红了眼,“我是心里没底,你们都不在,我怕我撑不住……”
池槿秋这才意识到,池大太太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顶多坐车,去相好的姐妹那里打打麻将的裹脚富太太,从未出过远门,从未遇上过这样的大事,也未曾要扛上全家人生存安危的重担子。
想到这一点,池槿秋心头一哽,几乎含着热泪一下跪倒在她面前,狠狠的给她磕个响头:“娘,是女儿对不住您,不能随身服侍您左右。可是国难当前,你们毫无缚鸡之力,留在这里等大哥二哥,只会死啊!我求求您打起精神来,带着姨娘大嫂她们逃吧!我用爹爹的遗言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带着大哥二哥,活着回到你们身边!”
“秋儿……”池大太太眼泪簌簌,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站在她旁边的李姨太几个女人见状,却是忍不住,纷纷掩面而泣。
压抑的哭声从四面传来,悲痛的气息感染着池槿秋。
她含着眼泪,塞了一把□□给大嫂,两把匕首给吴、田两个小姨娘,让她们在路上遇到危急的情况保命用。
又塞了两根金条给两个伙计,让他们一路上好好的照拂池大太太们,等她们平安到了上海,池大太太会有重赏。
两个伙计郑重应下,连说带劝,把池大太太一众女人扶上车带走了。
他们都是孤儿,在他们最危难的时候,是池槿秋出现帮了他们,所以他们心甘情愿成为池家的伙计。
池槿秋也相信,他们不会半路反骨,见色起意,谋财害命。因为池大太太再怎么扛不住,还有大嫂这个头脑精明,敢作敢为的好女人撑着。
她们一走,整个池家就变的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池槿秋望着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客厅,听着耳边那一声又一声的炮火声,一股悲凉感油然而生。
在国家兴亡前,一切权利钱财都是多余的。因为战争,本就是人们心中最邪恶的欲/望,只要消灭祸源,才有自己徒伤悲。
叹了口气,池槿秋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把她拥有的所有刀枪全部拿了出来,大哥送的独一撅、一米长的唐刀,大舅母送的半米长小清刀,胡适送的两把□□,每一把刀都有各自的造型和重量,却全都闪烁着锋利的寒光,昭示着它们渴望鲜血磨刀的野心。
池槿秋嫌它们不够锋利,全部拿上,到后院的水井旁,用磨刀石,一一打磨。务必使她每挥一下刀,就能砍下一个敌人的狗头。
等她磨好刀,再擦上清油保养,天色已经快亮了。
池槿秋不知道大哥二哥究竟走到了哪个位置,只给他们留了一天的时间。如果今天天黑之前他们没回来,她便背上刀,拿着枪,到宛平城去找他们。
方妈她们走后,家里没人煮饭,被炮鸣声折磨了一晚上,池槿秋是又困又饿。
她跑进厨房,蒸了些昨天家里剩的一点吃食,随便吃了一点后,她便抱着刀枪,合衣睡在沙发上,给自己养足精神。
再次醒来,已经快下午了,院门口没有人回来过的迹象,炮火声也似乎小了许多。
池槿秋躺在沙发上,望着头顶的复古吊灯怔楞了一阵,然后爬起身,开始给自己收拾包裹。
她的包裹很简单,两套棉麻男士长衫,一盒止血药,一包绷带,两瓶早就备在家里的青霉素,三个白面馒头,外加一张蒙面黑毛巾,就是她所有的行李。
等到夜色变浓,又渐渐变白,池槿秋两把长刀一左一右用皮带绑着,交叉背在背后,□□绑在大腿内侧,独一撅藏在腰间,手里挎着她的小行李包,关上房门,走出池家大院。
从踏出家门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就会走另一条道路。这条路将会充满硝烟死亡,可她并不后悔。
因为她即将做的一切,可能会在百年之后记入历史,而她也真心希望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对自己的子子孙孙讲述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1938年,7月8日5时,日军发动炮击,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第219团第3营在团长的带领下奋勇抗战。
次日7月9日,日本华北柱军屯与冀察当局谈判协议停战,导致第29军迟缓了应战准备,却给日军增加时间,集结了大量士兵武器的时间。
等到下午,到达平津战场的日军已多达六万人。而池槿秋也在这个时候,踏上寻大哥二哥,前往一片水深火热的宛平县城道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尴那个尬,说好这张开打的,我掐指一算,估计又得一两章后。到时候不开打,你们拖个意大利炮,轰了我这个李云龙!
第042章
“卢沟桥即尔等之坟墓, 应与桥共存亡, 不得后退!”
这是29军司令部下达的命名。
池槿秋不知道那些那位司令员是怎么想的,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一个小小的29军219团,如何守得住卢沟桥啊!
所以当她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 看到死气沉沉的宛平城时, 心里就涌起一阵又一阵的不安。
她知道, 再过不久的将来,这座看起来古老又重要的古城, 将会被夷为平地, 成为日军南下首个血祭的地方。
带着沉重的心情,池槿秋快步走进城里, 眼见之处全是被炮火轰鸣过的残亘弹迹,四面八方的的街道到处是被炸飞碎散落的瓦片、砖头,血迹和乱七八糟漫天飞舞的报纸。
整个城, 除了偶尔看见几个带着行李, 仓惶逃跑的人群, 空旷的像座死城, 让人光看着就不寒而栗。
池槿秋目不斜视, 不在四处乱看徒增沉重心情。她的目标是城里的驻扎营地,只有找个营地的军官,她才有可能知道大哥他们在不在这里的消息。
一路抓着为数不多的逃亡人群,一路询问到驻扎地,池槿秋向一个看着很老实的卫兵询问:“请问吉星文团长在里面吗?”
“你是何人?”那卫兵上下打量她一眼, 见她穿着一套纯黑色的男士长衫长裤,一头利落的短发,大眼高鼻樱桃嘴,一副英气十足,却又一脸柔弱需要人呵护的典型东方美女长相。而且她身后背着两把长刀,看似瘦弱的身躯,手臂和大腿上鼓鼓的肌肉却通过贴身的衣服显现出来,配上她眉眼间的肃杀之气,卫兵一时拿捏不准,这样看起来既美又不好惹的女人,是不是长官的某个相好,或者亲戚姐妹?
“我是东北军第204军周团长麾下池启丰连长的妹妹池槿秋。”池槿秋报上名号,神情郑重的看着他,“请问你有看到我哥哥,或者新上任的余从濂,余教官吗?”
“你是池连长的妹妹?”一个留着平头,长相颇为英俊的军官走了出来,“你是来找你大哥的?”
“是。”池槿秋点点头,看见这人虽然穿着朴素,但周遭的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十分敬重服帖,想来此人在军营里战绩累累,且军衔不低,心里就有个大胆的猜想:“您是吉星文团长?”
“小姑娘眼光不错啊!”吉星文哈哈一笑,让她跟着自己进到军营待客室里,示意下属给她倒杯热水润润嗓子,这才对她说:“你说的余从濂教官,是红/军方面派来交我们如何打理最新型号的捷克机/枪的,他来我们这里不到两天,就被陕西方面召了回去。所以,他不在这里……你大哥,也不在这里。池小姐要是没其他事情,吉某一会儿派两个兵送你回去。现在宛平城乱的很,你一个姑娘家,不要乱跑。”
余从濂居然去了陕西?看来不用担心他战死在这里了。池槿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颗心还是吊着的,对吉星文摇摇头:“我既已来到这里,不找到我大哥二哥,我绝不回去。”
“池小姐,恕吉某直言。”吉星文皱起眉头,“现下日军在城外大量集结,还有各种重型武器,随时都会突破防线进入城里。我部驻守在城里的士兵不过一千四百多号人,现在三分之二的士兵趴在城墙战壕打了两天两夜,对方也没有退兵的迹象。我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抽出两人送你回去。池小姐不要耍小姐性子,吉某人没那个耐心奉陪,你若此时不走,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堂堂219团部,居然只有一千四百个兵驻守在这里,而城外已经聚集了六万多日军!
池槿秋震惊之时,眼眶一下红了起来,一千人对六万人啊!他们不仅人数悬殊,武器悬殊,就连支援,也是没有的啊!
因为他们的军长,宋哲元将军,为了不执行上面指示的悄悄撤退,不反抗政策,拒绝了委部的支援换兵!
也就说,直到七月29日,宛平城彻底沦陷之前,都要靠这一千四百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那根本无法对抗的巨大人数!
而她身处在其中,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哎?哎,你别哭啊……”此时的吉星文不过二十九的年纪,比池槿秋大不了多少,平时最见不得女人哭。
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顿时着急的挠了挠后脑勺,“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凶你。哎,你一个大小姐来到这里也不容易……不过我是真没见过你哥……要不这样,你去南苑,那里是我们的新兵训练地儿,比这里安全。你在那里等等,一有你哥的消息,我就通知你。要是没有,情况又不对的状况下,你就赶紧撤回你家去。你别很我执拗,你有事,你大哥到时候找不到你,一定难过死。”
“多谢吉团长为我着想。”池槿秋听完他一副大哥哥掏心掏肺为自己考虑的话,心里一阵感动,忽然下了一个决定,“诚如你所言,我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您别看我瘦小,我自小跟人习武,有三脚猫功夫傍身,还有一股子蛮力,在外行走,不惧一般贼人。我就想问吉团长一句话:您体重是多少?”
吉星文一楞,想不明白她搞哪出,老实地回来:“七十秤(一百四十斤)左右吧。”
“嗯,吉团长,得罪了!”池槿秋说完,往前踏一步,双手抓住他的双肩,运上力量异能在胳膊,轻轻松松就把他举在头顶上。
这还不算,她还举着他走到外面的军营大院里,在诸多士兵诧异又惊奇的眼神中,走了一圈,再把他放在地上,郑声道:“吉团长恕罪!小女子不才,想跟着您,跟着219团众将士,一起保护百姓,守卫宛平城到最后。在此期间,我保证不拖累大家,也不会尖叫乱跑,服从一切命令!要是不幸受伤死亡,我觉无怨言。若被日军抓住,我当场自裁,绝不会让他们有拿我做把柄,侮辱我的机会。”
她说得慷慨激昂,吉星文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想他一个堂堂七尺男人,从军以来,啥事儿没遇到过,这还是头一遭被一个女人横着扛着走。
在被她扛起来的瞬间,身经百战的从军经验,使得他下意识的要抽出腰间的枪毙了她,后来回过神来,扛着她的不过是个弱质女流,他跟她较什么劲儿!就任由她举着,过过瘾。没想到她居然把他扛在外面,在一帮兄弟面前丢脸。
吉星文是又气又好笑,佯装生气的瞪她一眼,喊来一个卫兵,“二狗!你跟着池小姐,带她去城墙见识见识。要是她吓尿了,你负责兜尿,把她送回来!”
“遵命!”在营地一众士兵善意的哄笑声中,一个头发乱成鸡窝,看起来好几天没洗过澡的黝黑高大士兵,一身汗臭味朝池槿秋跑来,“池小姐,这边请。”
“好,有劳你了。”虽然奔波了一天一夜,池槿秋很想休息片刻养足精神,但吉星文给的机会仅有一次,她不能错过,于是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沿着被日军轰炸机,炸得城里主干道坑坑洼洼的路,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宛平城东北角城墙。
宛平城墙高约十米,宽约五米,闭合式环绕四周。东西两面有城门突出,四角及南北侧均设有防御工事。尤其东西两门的城门是重门,极为坚固,城外又挖的有战壕,士兵分三部分,一部分在战壕里,一部分在城墙,还有一部分在卢沟桥桥墩下备战。即便人数悬殊,这样分配,也让整个宛平城看起来坚不可摧。
池槿秋跟着二狗爬上城墙,城外的土地已经被炮炸的满目疮痍,处处是炸焦的树木种植物,还有来不及跑的动物尸体,一片硝烟弥漫,荒凉无比的景象。
对此相印的,是城墙战壕里,每隔一段就有半蹲着一个持刀或者架枪的士兵,全都往卢沟桥方向看。
他们大多穿着草鞋,少数穿着布鞋,帽子都是单帽,衣服都是洗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旧军衣,大多都不合身,但都被各种草绳皮带绑得紧紧的。他们裸露出来的皮肤几乎都有被□□划伤的伤口,血合着炮火炸起来的尘土干涸在皮肤上,看起来既狰狞又油腻腻的一片。与那看起来结实牢靠的工事相比,这些兵的穿着武器成为了鲜明对比。看得池槿秋心里一阵阵发酸,想说什么,又卡再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哟,二狗子,到哪整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妞过来?不怕把她吓尿?”瞥见二狗带着池槿秋上来,尽管看到她背后背着两把刀,一张张被硝烟泥土染黑的黝黑脸蛋,还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容来。
“瞎咧咧啥!人家是咱们兄弟军东北军204军池连长的妹妹池小姐,人家可厉害着呢!”二狗横了众人一眼,一脸与有荣焉的一口一个人家道:“人家池小姐刚才在军营,把咱团长轻轻松松的举起来咧!说是要和咱们一起打小鬼子,团长叫我带她来看看!”
“这么厉害?”
“吹牛皮吧?她那么瘦,举得起咱们团长?俺不信!”
“是那个扛着一把大刀,直接跟小鬼子近身厮杀的东北军池连长的妹妹?如果真是,那她真有可能举起咱团长。”
第043章
此时日军已经熄了半天的火, 没有继续攻打的迹象。
这群守在城墙, 精神一直紧绷的士兵,难得来了个感兴趣的事,顿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池槿秋挑了挑眉, 在一片质疑声中, 走到一个架着捷克机/枪, 子弹近乎打完,却还没上弹的士兵旁, 笑着对那士兵说:“能否让我上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