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管。
我看向完颜璟,一把拿过丘处机的剑,割掉了他左手一根小拇指,朝底下扔过去,重新按在丘处机背上,指使他道:“喊,一刻钟之内,我要完颜洪烈出现在塔底,不然再割下的就是完颜璟的人头,不要他们自己杀,人来了我动手。”
丘处机也是见过血的人,对此还不如我按着他喊话的震惊来得大,但他还是小声地说道:“长老,这会不会太狠……”
他一句话说得不假思索,可声音又传到底下去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说道:“听我的。”
我这个人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换一种说法,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何况我还没有完颜洪烈绝。
夺经被杀的江湖人士不仅尸身被辱,连人头都悬挂在城门口,完颜洪烈一路走,就挂了一路的人头,又有好些个江湖义士为了夺回友人的头颅遇害,同样人头高挂城门口。
如果不是为了这回事,别说什么九阴真经,就是长生诀当面,我也不打算走这一趟的。
丘处机只好再度朝着底下叽里呱啦起来。
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底下的人讲的,那个潞王当即表示可以派人叫赵王来,但他们是肯定不会对赵王下手的。
我知道他们也有一些叫来完颜洪烈,引我下来的意思。
丘处机说完,看了看后面已经失血过多晕过去的金国皇帝,毫不犹豫地说道:“长老,让我去吧,他们一定在底下藏了埋伏,万一我死了,以长老的身手,照样可以挟持人质威胁他们!”
我觉得全真教的人都有些傻。
我之所以挟持完颜璟,只是因为这样方便点,假如没带丘处机,我原本的计划是来一场单方面屠杀。
只是这样,很有可能会让金国中层势力爆发,引起战事,属于下策中的下策。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先等完颜洪烈和九阴真经来吧。”
我等了半刻钟的时间,皇宫外忽然有人来通报,丘处机借着我的真气听了一耳朵,惊讶地说道:“九阴真经来不了了,一个江湖人劫走了九阴真经!”
我不怎么惊讶。
宋国武林虽然在我看来有些没落,但高手总还是有,出了一个宗师王重阳,总不能就不再有第二个。
随着通报的人进来的就是赵王完颜洪烈一行了。
之所以说是一行,是因为完颜洪烈身边带了好几个江湖高手,个个都有先天高手实力,最厉害的那个高瘦老者已经有半步宗师实力,大概可以十回合内打死一个丘处机。
完颜洪烈来了之后,那个潞王就不吭声了,完颜洪烈派出一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人朝上面喊话,声音比先前那个武者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说的竟然是汉话,还带点南地口音。
那人叫道:“我家王爷说了,你们这些宋国人惯会使阴谋诡计!先将陛下放了,我家王爷现在就站在这里,人头随取!”
所谓蚂蚁多咬死象,完颜洪烈身边高手确实不少,单个宗师都不敢轻易犯险,一旦被围攻,能逃脱已经不错,更大的可能是留下百十来斤肉。
但我不一样,我不光没有百十来斤肉,我更不是宗师。
我拍拍丘处机,示意他等在上面,然后抓起完颜璟,从塔顶一跃而下。
完颜洪烈确实像他说的那样站在原地,他的年纪很轻,眉眼间却有化不开的暴戾阴沉,看谁的眼神都像在看着死人,对我尤甚。
我晃了晃手里的完颜璟,直接把人扔到那个高瘦老者的怀里,随即整个人闪身而上,避开那些猪一样的先天高手,以手成刀,一手斩下完颜洪烈的人头,连着皮撕扯开来,抬手将那颗人头飞上塔顶,准确无误地落到丘处机的怀里。
扶着完颜璟的高瘦老者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猛然大喝一声,整个人几乎化成一道流光朝着我袭来。
我一步掠开那道流光,仍旧朝着塔顶盘旋而上,那高瘦老者有宗师实力,轻功却不算顶尖,只追我到第九重塔就上不来了。
我上到塔顶时,丘处机正和手里的人头面面相觑。
完颜洪烈的眼神还停留在初见我的那一眼,用仿佛看死人似的眼神。
现在,是我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他了。
丘处机结结巴巴地说道:“长、长老……”
完颜洪烈的人头是连着脖子的,脖颈处血最多,我拿着的时候很有经验地抓着他的耳朵,丘处机却傻乎乎地双手抱着,弄得一身是血,我有些嫌弃他,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说道:“把人头收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丘处机啊了一声,我绕到他背后,伸手拎起他的腰带,让他整个人面朝下,身弯曲,呈拱门状被我抓在手里,这样他手里抱着的人头不会脏到我。
离开金国皇宫,还没飞出去多远,我一眼看到一道青色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城门口飞掠而去。
这个速度,已经有半步宗师水准了。
而且有些眼熟。
我抓着丘处机朝着那道已经快要飞出城外的青色人影飞去。
这中间毕竟有个时间差。
于是我和青色人影是在金国大都郊外十里处见到的。
青衫文服,人若谪仙。
黄药师。
我很是稀奇地看了看他,问道:“你是赵王府里劫走九阴真经的人?”
这个进步速度很快啊。
半步宗师不是宗师,仅仅指代那些已经触摸到了宗师水准的先天高手巅峰,刚才那个高瘦老者一看就是半步了很多年,而黄药师身上的气息很明显已经在宗师水准上了,再过个几年,必然要成为宗师,以他的年纪,实在算得上天才。
黄药师看了一眼丘处机手里的人头,目光落在我身上,说道:“你杀了完颜洪烈?”
我点点头,于是黄药师也对我承认道:“是,九阴真经是我劫走的。”
黄药师从怀里取出两本看着很有年头的书。
我对九阴真经没什么兴趣。
我感兴趣的是黄药师这个人。
我问他,“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黄药师说道:“多年瓶颈,只望得窥真经,一举突破。”
我说道:“既然很重要,为什么我一问,你就肯拿出来?”
黄药师看了看我,目光中没有半点波澜,只道:“阁下若想要,天底下什么东西不是唾手可得?”
我顿了顿,说道:“很多。”
黄药师有些不解,但还是说道:“九阴真经可以奉送给阁下,但请阁下容我一日,将真经抄录一份,若是不可……”
他眉头蹙了蹙,只道:“我便另寻机缘。”
到了这个时候,他仍不肯稍微低头,可见已经傲到了骨子里。
我摇摇头,说道:“你辛辛苦苦弄到的,自然是你自己的,这样,看在我们皇宫杀人替你分担了一份风险的份上,你把真经借他一日,让他抄录一份,送回全真。”
我指了指抱着人头,一直假装自己是个木桩子的丘处机。
第131章 桃花记事(10)
黄药师同意了。
他把手里的九阴真经交给我, 我粗略地翻看了一下。
九阴真经分两本, 但内容不算多,上卷是心法真义, 下卷是武功招式, 我先前一直以为昔年写出这本九阴真经的黄裳至多也就比王重阳厉害一些,但如今看来,他至少已经触摸到大宗师的边缘了。
武功心法我见得多了,也就底下的招式还有些惊喜, 例如其中一门名为横空挪移的轻功, 当属这里最顶级的轻功身法,不仅可以平地跳跃数丈之高, 还能在空中不借力飞上万里之遥, 对敌时更可凭借身法虚化九影, 迷惑对手,单这一门轻功,就已经可以媲美我的踏月法。
翻到最后一页, 忽然有些乱七八糟的字,完全就像黄裳喝醉了酒之后瞎写的。
我念了几遍, 发觉这些字读起来有一种奇特而熟悉的韵律。
我懂了。
我把九阴真经递给丘处机。
丘处机连忙把手里的人头放到地上, 擦了擦手上干涸的血, 接过九阴真经, 他一遍翻书一边道:“其实不需要一日之久,我自小有过目不忘之能,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 就能记下……”
他话音才落,就翻到最后一页的乱字那里。
丘处机惊讶地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黄药师大约从劫到真经起就没翻看过,这会儿也跟着看了看,眉头渐渐皱起,说道:“这些字之间逻辑不通,又全然古怪,不像是胡乱编写。”
我眨了眨眼睛,说道:“这是音译。”
黄药师将那些乱字念了一遍,蹙眉道:“我也通晓数个国家的语言,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我点点头,说道:“因为这是梵文。”
世间几乎所有的语言被人弄出来,就是为了让人学懂并顺利沟通,但梵文不一样,几乎就是怎么拗口怎么来,而且随着佛教传入东方,渐渐又与天竺本地的梵文产生了隔阂,发音和写法都变了样,有的饱学之士同时学到两种梵文,就很容易混杂在一起,弄得只懂一种梵文的人云里雾里。
不幸的是,黄裳就是那个懂两种梵文的饱学之士,我就是那个只懂一种东土梵文的人。
我摇摇头,说道:“这里面很多词语我都懂,但有不少应该是天竺本地的梵文音译,只能从边上能弄懂的地方推敲出原意来,比自创经义都要复杂,你要是能等,得给我一两个月的时间。”
事实上换成别人是不敢这么干的,但我确信自己的理论知识要比黄裳丰富,哪怕有些地方翻译得不准确,也必然不会给修炼者带来不好的后果。
黄药师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些梵文既然在全文最末,按理应当是总纲后记一类,前辈既然煞费苦心以梵文音译,应当极为重要,如此,九阴真经就暂且交给阁下,倘若译成,阁下派人送来东海桃花岛便可。”
我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先看看,正常的武功秘籍也就是上经义下武学,我已经看过,上下文之间并没有什么疏漏。”
黄药师却道:“我生平不喜残缺,也不修残缺之法。”
我只好点点头,收下九阴真经。
但我忽然转念一想,看了看丘处机,又看了看黄药师。
我问黄药师:“桃林那边的阵法你已经布置好了?”
黄药师似有所觉,但仍旧点头,道:“以玄铁打入地下,重布九宫八卦阵,即便桃林全毁,也能将人困在平地之中。”
我感慨,“画地为牢,神仙手段啊。”
黄药师这个人很不谦虚,嘴角甚至轻轻扬起一丝笑意,像是万里雪原上的第一缕阳光。
我看了看丘处机,有些嫌弃地说道:“给你一天时间,找个地方把真经抄下来先送回全真,我跟黄岛主去一趟东海桃花岛,译完真经我就回去。”
丘处机连忙点头。
黄药师看了我一眼,说道:“此地距离桃花岛有千里之遥。”
我眨了眨眼睛,说道:“我知道。”
黄药师道:“路上的时间就有一两个月。”
我假装没有听懂他说什么。
黄药师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临到傍晚的时候,我们一行三人赶到了一个小镇上,丘处机买了纸笔,在客店里将九阴真经抄录了一份,连带着后面的梵文都抄了进去,仔细地用竹筒装好,封了蜡,带在了身上。
隔天丘处机就告辞离开了。
终南山和东海是两条完全相反的路。
我和黄药师一道回桃花岛。
梵文发音复杂,一大段梵文音译看起来多,但有时候六七个字加起来也就是一个词语,真正翻译成汉字应该只有一小段,我猜也是总纲后记一类,实际上要花的时间并不很多。
黄裳虽然饱学,但他毕竟是个中土人,且一辈子没去过梵文真正的发源地,他学来的天竺梵文也不算多,总体而言,我认识的词语要占七成左右。
故而我译得很快。
故而我和黄药师刚到东海沿海,还没到海边,梵文已经译完了。
也还好是已经到了东海,我觉得黄药师就算性格再古怪,也没有到了家门口,还把客人赶出去的道理。
但我忽然想到了当年的那一顿没吃上的午饭。
我很是机智地隐瞒了事实。
上岛之前,黄药师去拜访了一位姓冯的故人,朝廷南迁,昔年的富庶家族大多没落,黄药师的那个朋友当年也是个世家子弟,只可惜家族没落,他又是庶子,被分出了族支打发出去,最后沦落到街头卖字的地步,又因体弱多病,越发贫困潦倒。
这人颇有几分傲气,不肯求黄药师帮忙,直到病入膏肓,妻儿无靠,才咬牙给黄药师去了信,求他收下自己的独子冯默为徒。
冯默长得瘦瘦小小,一双眼睛大得出奇,看着可怜兮兮的。
黄药师在冯家待了四天,等到冯默的父亲办完丧事,才带着冯默离开,又给了冯母一百两银子,嘱咐她若是在岸上过不下去,就去海边桃花茶舍请人送自己去桃花岛。
冯母连忙道谢。
临行之前,冯默小心翼翼地问道:“去岛上之前,我能不能去跟姑姑道个别?”
黄药师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
冯默的姑姑叫冯蘅,当年他父亲被族里打发出来,是因为庶子的缘故,冯蘅则是嫡脉的小姐,虽然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好,但总算能有些余钱接济族人,如果不是冯蘅,大约冯父给黄药师写信的时间要提前得多。
我跟黄药师对坐在冯家的小院子里,杯中粗茶喝着只有苦味。
院子虽然破,但漫天星辰和月光也不会因为地方破而少分我们一点。
我问黄药师:“你收了几个徒弟了?”
黄药师说道:“先前收了大弟子曲灵风,二弟子陈玄风,三弟子梅超风,四弟子陆乘风,还有你上次见过的武眠风,加上冯默,一共六个。”
我不是很惊讶,但很怀疑他教不教得过来。
黄药师反倒问起了我,“阁下收过几个弟子?”
我摇摇头,说道:“严格来说,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