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高一的学生对上体育课莫名的向往及珍重。
但，高一十三班的女生，对体育课其实挺怵的。
倒不是因为上课的时候，各项体育项目要了人的命。
而是……因为那体育课的老师十分魔鬼，堪称中年油腻男子中的顶流，因为仗着自家是校长能扯得上关系的亲戚，总是趁着上体育课，在指正女生动作不标准不符合规范的时候，上手揩一揩油之类的。
但因为都是学生，女孩儿们也觉得可能自己网上的魔鬼新闻看多了，导致自己想多了，这种事情也不太好意思大范围说，就也还没闹到明面上来。毕竟，总有些无缘无故的恶意会觉得，是你们女孩儿的过错，不然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怼着你欺负呢？
而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竟然还大部分会来自于同性。
书祯是新来的，也没人跟她说过这个，只有宋兮渺上课前跟她语焉不详地提过一嘴，说了这事儿的大概，毕竟，小范围的圈子里，大家还是会互通消息的。
书祯听得半大明白，不过，她也真的很给力，压根没给姜伟博揩油的机会。
她每个动作都做得超级超级标准，堪称模范，让姜伟博想碰她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书祯长得漂亮，日光下照着，白得能反光的那种，搁人堆里一站，脊背挺得笔直，特别招人眼。
姜伟博自然也想做点儿什么，奈何书祯这人就是个毫无瑕疵的，且，他多少也从校长那儿听到不多不少关于书祯的事儿，具体的说不清楚，但反正是家里有点底子的，又跟霍家能扯上点儿关系，那他自然就不大敢下手了。
但，东边不亮西边亮，书祯动不了，高一十三班还有这么多活色生香的小姑娘儿呢？
借着职务之便，姜伟博大概也了解了，这班上大部分都是些惹不起的富家少爷小姐，但总也有些个漏网之鱼。
譬如，站在第一排最角落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儿——况雯。
况雯家里条件不大好，在学校里还担了个勤工俭学的职儿，相比较起那些没事儿就拿钱砸人的富家少爷小姐们，她一向来是低声细语、柔柔弱弱，能不招惹的事情就尽量不去招惹，能忍气吞声的事情，也就尽量忍气吞声。
于是，姜伟博就直接把主意打到况雯身上去了。
一只手在况雯瘦长的胳膊上游走着，渐渐又下移到腰腹处，嘴上说着这块儿该怎么怎么样，眼神里都流露出某种淫邪的精光。
况雯脸都憋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垂着脑袋，长睫微微颤着，像是被暴雨打蔫儿的小花骨朵儿。
因为姜伟博这会儿在让他们站军姿，各个都是目视前方的，大部分的人也没察觉到这边儿的动静，只在心里埋怨着，可快点儿吧就要站不住了。
书祯因为听宋兮渺提过这事儿，余光瞥了瞥，就看见姜伟博上下其手，而况雯整个人都憋得快要哭出来了。
书祯：“……”
况雯人美心善，之前书祯想去图书馆借本书，但是每次都被人给借走，总是晚一步，书祯去借了好几次，况雯又刚好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就记下了这事儿，下次在书还回来后，就干脆用自己的学生卡，直接帮书祯把书给借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书祯自己凭毅力也能借到的。
但人小姑娘儿就是能把你这种小事儿都记在心上，足可见，她是个很善良的人。
书祯顿了顿，没忍住，抬脚直接站出列。
这一动作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霍沉看着小姑娘儿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脊背挺得笔直，下巴微抬地望着姜伟博，像是有话要说。
霍沉都有点儿懵，眉心拧了拧，咋回事儿？小姑娘膀胱不太行啊？站这么一会儿就想上厕所了？
姜伟博察觉到书祯这边儿的动静，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语气不是很好，问她：“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书祯面无表情，说：“老师，您适可而止吧。”
话音一落，了解姜伟博的人，就都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窃窃私语之声越来越响。
霍沉眉梢微抬了抬，一脸莫名。
咋回事儿？
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只有他不知道？
霍沉其实对这种事情并不够敏感，他也没怎么关心过除了书祯以外的小姑娘儿如何了，这会儿，他就有一种很奇妙的被孤立的感觉。
整个高一十三班有一个共同的只有他不知道秘密！
霍沉也不是个集体荣誉感多强的人，事实上，他一直是个对班级这个词没什么太大概念的人，反正，他上课也不大爱听，一个班有他没他都一样。
他是校霸大佬的设定，怎么能有班级荣誉感呢？
但……很不知所谓的，他在此情此景下，还微有些小失落。
尤其是，书祯突然嗓门很大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他心头不自觉又紧了紧。
不知道小姑娘儿想干嘛。
顿了顿，霍沉舌尖舔了舔薄唇，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地侧了下脑袋，问旁边站着的许从，道：“怎么回事儿啊？”
许从就大概给霍沉讲了下姜伟博这个人平日里干的那些破事儿，霍沉脑门上就一把火在烧。
完犊子的，这个逼，不会动了他们家小姑娘儿吧？
……
姜伟博自然不是个好相与的，听见书祯这话儿，脸色一变，瞬间又恢复常色，还走了几步到书祯跟前，面露凶色，道：“你说什么呢？”像是想用气势震慑住书祯。
书祯眼皮抬了抬，半点儿也没怯，冷静地回答他，道：“我说什么，老师您心里清楚。”
“这种事情，不是谁嗓门大，谁就占理的。”
书祯没说明白是什么事情，想着还是维护一下况雯的隐私，毕竟她自己可能觉得把事儿说开了没什么。但况雯不一定，她或许会不太想把自己受欺负的事情公之于众，不然，她刚刚也不会那么生生忍着了。
姜伟博虽然只是个体育老师，但也没被学生这么语焉不详地怼过，瞬间觉得自己权威被藐视，脸上神色汹汹地就往书祯跟前又走近了两步，书祯就那么直直站着，也没退一步，就等他过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插进来，格挡在她跟姜伟博之间，少年熟悉的嗓音落下来，道：“老师，你怎么还欺负女生啊？”
少年脊背挺得笔直，肩膀宽阔，像是能带给人无限的安全感。书祯眨巴了下眼睛，手指攀上去，揪了揪霍沉的衣摆。
姜伟博气得想打人，霍沉冷冷一笑，语调拉得缓而长，道：“欺负男生也不行啊。”
姜伟博虽然人高马大的，但是跟霍沉这样的小年轻比起来，体力上自然不足，加之，霍沉往那一站，许从他们也就顺势都围了上去，姜伟博基本没什么勇气敢大声嚷嚷。
但，他好歹是个老师，在学校里，他还是能吆喝动学生的，自然就还是壮了壮胆子，说：“你们反了你们！”
“你们班主任呢！”
“我要告诉你们班主任！”
废物得像只只会打小报告的小学鸡。
霍沉歪了下脑袋，舌尖在后槽牙上顶了下，手臂的肌肉线条绷紧，手背青筋浮现，他沉声，道：“怎么？你是皇帝啊？有皇位要继承啊？还反了？”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姜伟博气得要当场去世。
有在操场打扫的保洁员暗中观察了一会儿，麻溜地扔了扫帚，以火箭般的速度奔向了教导处，将所见所闻迅速做了汇报。
-
许文强跟着教导主任赶来的时候，姜伟博正被一群学生围着，在中间瑟瑟发抖。
许文强怕自己班的学生搞事，以开了八倍速的速度跑到人群中，如同疯一样的男子，把霍沉他们全都顶开了。
“你们干什么！”许文强的心好痛，“我平时都是怎么教育你们的！宽和待人！文明有礼！结果呢！你们居然打老师！”许文强气得叉了会儿腰，把姜伟博拦在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这帮学生切吧切吧剁了算了。
许文强这人带了高一十三班这么几个月，虽然也爱搞些事情，但同学们都能感觉的到，他是真心实意为他们好。
所以，他们一向来还是很给许文强面子的，他这会儿往这里一站，学生们也就都不大敢动手，甚至，往外退了退。
许文强又开始叨叨，说：“我是不是教过你们！哪怕读书也要先学会做人。目无尊长，不懂尊师重道，在古代，你们这是要杀头的！！！”
许文强这人逼话一向来多，高一十三班那帮崽子早习惯了，就还挺乖的听他叨叨。
许文强：“怎么！你们还想连我一起打！是不是！”
书祯有点儿听不下去，觉得许文强这种操作就是助纣为虐，没忍住，还是站出来说了话，道：“许老师，是姜伟博先动的手！”
“对啊……”
“就是啊……”
……
人群中不断有人附和。
姜伟博立马嚷嚷着反驳回去：“我动什么手了，我动手？”
“你有证据吗你就随便乱说？我可以去告你诽谤！”
姜伟博自觉他们这帮人没证据，越说越开心，道：“许老师，你们班这帮学生是不是有病啊？”
“成绩不怎么样，打老师一流啊！”
“这天底下怎么有你们这么废物的学生啊！”
“……”
许文强听到这话，顿了下，侧着脑袋回去教育了姜伟博一声，道：“蒋老师，您说话注意点儿。”
“我的学生，我自己会教！”
“还轮不到你这么骂！”
一脸“老子今晚就要打孩子，但是你连他们一根腿毛都不许碰”的护犊子的样子。
书祯其实被姜伟博问的有点儿心虚，这事儿她是亲眼看见了，但这也只是个人证，姜伟博这人要是真的讲死理，他们可能真还说不过。
要物证的话，他们还真是没有。
姜伟博被许文强怼了下，噎了噎，但也很快抓住了书祯他们的痛脚，道：“证据呢！你们有证据吗！随便污蔑老师，谁教你们的啊？！”
书祯气得在霍沉的腰上掐了一把，差点儿把霍沉疼得上天。
霍沉侧脸过来问书祯：“你干嘛掐我！你跟姜伟博生气！你干嘛掐我！”
书祯顶回去：“那我去掐别人！”
霍沉：“别——”伸手，就把书祯柔若无骨的小手给捏住了，摁在自己的腰腹处，出声道，“你还是掐我吧。”
但这会儿，书祯还真没什么心情掐霍沉了。
正在书祯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程继邦站出来了，他戴着一副高度的黑框眼镜，把手伸到许文强跟前，声音不大，说：“许老师，我有证据。”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刚刚，拍了视频。”
……
程继邦谐音成绩棒，是高一十三班的学委，光从这名字就能听出父母对他殷切的期盼。
程继邦在班级上一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沉迷学习，但成绩一直不太上得去，虽然在十三班尚算不错，但在年级里也堪堪只是个中下游的水平，根本排不上号儿。
他初中那会儿长得胖胖的，是个内心很柔软的小胖胖，班上总有人嘲他，说他傻逼，成绩差，努力用功全都不在点子上，总是集体欺负他，让他给抄作业，干活儿，大扫除这事儿总是轮到他身上。他那时候唯唯诺诺的，基本上不大爱说话，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校园暴力，从此，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自卑自怨自艾……
总之，是个人尽可欺的存在。
来高一十三班前，他也听说了班上都是些什么样子的狠人，心里头惴惴不安，都想好了，这三年一定要忍气吞声熬过去。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就行，其他什么都别管。
可是，没想到，一切都跟他想的有点儿不太一样。
年级第一的书祯从来没嫌弃过他，还会耐心地给他讲题，虽然他每次听书祯讲题的时候，都觉得背后有两道凌厉的视线要把他后背戳出窟窿来。
不用说，那视线自然来自霍沉霍大佬。
但霍大佬也就盯盯他，有时候很嫌弃地过来指点江山，“这题都不会啊，我教你……”然后，他就不得不屈服于大佬的淫威，听倒数第一给自己讲题。
校霸大佬霍沉，也没联合过他那帮兄弟给他搞过校园暴力，甚至有时候走过路过他旁边，还冷声问他，要不要帮忙抬桌椅。
宋兮渺、况雯他们都很好，好到让他第一次觉得，他不是一个人，他也可以被人关心保护，他也是可以有朋友的。
而不是永远像是一个被人嫌弃的垃圾一样的存在。
程继邦刚刚就站在况雯身后，看见姜伟博对她上下其手，他当时脑子就炸了，有一瞬间的冲动要站出来，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他虽然有所变化，却也还没有勇敢到，可以站出来，去直面和老师对刚的程度。
他抖着手，偷偷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了视频模式，把一切都拍了下来。
他本来的打算是，等今天下课了，他就悄悄去把视频以邮件的形式匿名发给校长，让校长私下去处理，这样，也不用暴露他自己。
可直到……整个高一十三班被姜伟博指着鼻子骂废物。许文强心里头虽然生气可姜伟博骂了他们后，他还极端护犊子地怼了回去。书祯站出来后却因为没有物证被姜伟博咄咄逼迫。
程继邦终于忍不了了，才迈出了那一步。
或许那是很小的一步，可对程继邦来说，确实很大很大的一步。
所有人都惊讶于，程继邦拿出的物证，更惊讶的是，拿出物证的人是程继邦。
程继邦咽了口口水，说：“而且，我也看到了，我也可以做人证。”程继邦认真地看着许文强，说：“许老师，人证、物证都在了，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
“也请你一定要还况雯一个公义。”
许文强有点儿懵地把手机接过来，点开视频，才看了五秒，就把手机一摔，转过身去，直接就给了姜伟博一拳头：“□□妈，姜伟博你个王八蛋，老子的学生，你他妈也敢欺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