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漪沉默了,秦溶心口直跳,说:“你舍不得了?”
赵清漪叹了口气,说:“外公不会要的,他上回无论如何都要给我,说姥姥看着他。外公是个死心眼。不过,小姨,港岛不是很有钱的吗?外公是教授,生活条件不会差吧。”
秦溶心中好一口闷气堵着,平息了一下,说:“清漪呀,同样是爸爸的外孙女琳琳就什么都没有,她心里怎么想?”
赵清漪道:“怎么会呢?琳琳是个懂事的孩子呀!这是我姥姥家的东西,琳琳有她姥姥留东西给她呀!”
秦溶:……
秦溶心中暗恨:妈要是有这么多宝贝就好了,但是妈哪有什么留下,倒是有几十个大洋,其实也不值得什么。
秦溶说:“你们是亲表姐妹,我觉得你是疼你表妹的。”
赵清漪笑着点头,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小姨,你要答应我,以后琳琳上大学的学费我来出。以后琳琳一定会成才的,并且嫁进最好的人家。”
秦溶这时候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不是听不懂,就是不愿给,只好不再装穷。
“清漪有这份心,我替琳琳谢谢你。”
“不用谢。我本来就是打算过几年就将金子以姥姥的名义成立教育基金,全部用于助学,琳琳是表妹,当然要先帮自己人啦!”
秦溶道:“你刚才不是说要立遗嘱的吗?”
赵清漪暗笑:我不这么说,怎么能试探钓出你真实的意图?现在明白了。
“对呀,遗嘱就是我死后所有遗产成立‘荣若飞教育基金’呀。我万一还没有成立基金,像八年前一样被绑架什么的,那么我想做的事就做不成了。主要是赵雨还小,不然,我现在就做了,我要等赵雨长大些,再经营这个基金。外公也很高兴呢。”
秦溶骂道:“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秦溶差点骂她有病。
赵清漪叹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也许被帮的人当中有不值得帮的人,但是一百个中有一个值得帮就好了。”
“所以,你宁愿自己过清苦日子,把钱都捐出去?”
“我不清苦呀,爸爸会给我零花钱,我将来也会自己赚钱的。所以,小姨,你知不知道怎么立这种遗嘱?或者……我是想多了,哪里会天天有人绑架我,我立个捐希望工程的遗嘱就好,我没有事将来可以自己做。”
秦溶心中十分恼恨,却说:“你爸知道,也让你这么干?”
“对呀。”
秦溶觉得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所以安抚住她,说:“这个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你先别急。”
“真是谢谢小姨了,你不知道我被卖到乡下,都没有上过学,所以不懂。”
秦溶不禁眼神飘忽,赵清漪暗暗眯了眯眼睛。
秦溶离开后,赵清漪不禁深思起来,他并不太了解小姨,甚至对外公家都不太了解。
屋子里午睡的宝宝叫了起来:“妈妈~~~”
赵雨已经三岁,这一年半生活条件不错,性子调皮开朗,还老爱撒娇。说起这个事来,赵清漪还是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何水根,但是赵家也是她一根独苗,现在她户口落回在爸爸名下,儿子当然也跟姓赵。
“又尿床了?”
赵雨眨巴着葡萄似的眼睛,忽然哭了起来,赵清漪不禁哭笑不得。
“是你尿了床,妈妈又要给你换洗了,妈妈还没哭,你怎么哭了?”
“不是宝宝……”
“不是宝宝尿的,谁尿的?”
“狗狗尿的。”
赵家是养了只狗,物质虽然不丰富,但家里有个小孩子还是有些剩菜剩饭的,这年代的狗也没有这么娇贵。这只狗倒成了背锅侠了。
看赵雨还委屈着,但是赵清漪却不吃这一套,唤了声:“旺财,过来。”
那中华田园犬就跑到她跟前摇尾巴,赵清漪说:“你问旺财,是什么时候尿的。”
赵雨不禁哇哇大哭:他要外公,妈妈欺负他……
赵清漪捧着他的头,看着他说:“小雨,你要当个男子汉,不要推卸责任知道吗?妈妈再问你,是不是你尿床了?”
“是……”他眨巴着眼睛。
“敢作敢当还是好孩子。下回再想尿尿记得告诉妈妈,好吗?”
赵雨哭过之后,见没有用,也就过了,他单纯地认识到说谎没有用,犯了错总要担着的。
赵清漪给他擦了身子,换了衣服,再换了床单,收拾一翻,竟都三点半了。
又是例行的带着已经会走路的儿子和旺财去散步兼买菜,生活就是这样平淡如水,但是相对于那几年已如天堂。
赵清漪以前是村中一枝花,现在天天来逛菜市场也是一枝花,但这是省城,治安要好上许多,光天化日可没有男人敢对她做什么。
她挑了一尾鲤鱼,再买了一把青菜,一斤秋葵,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一条狗也够吃了。
回到家时发现赵和平已经回来了,客厅还坐着个身形挺拔、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穿着身八十年代的军服,剪着板寸小平头。
“爸爸,有客人呀?”
赵雨却朝赵和平撒着小短腿:“外公抱抱!”
那青年站了起来:“这位就是赵世妹吧。”
“你好。”
赵和平道:“这是张世伯的儿子张胜美,是当兵的,正在休假。”
所谓张世伯赵清漪是知道的,赵和平被送去农场再教育,认识了些朋友,张世伯就是赵和平农场的同事。和他同年平反,后来返乡,去年在京城的张世伯和王世伯来看过赵和平,也知道他们父女团圆的事。
赵清漪点了点头,说:“张世兄留下吃饭吗?”
赵和平说:“那当然了,他从京城过来的。”
赵清漪说:“我再去买两个菜吧,爸,你怎么不早说有客人。”
张胜美忙道:“不用客气的,赵世妹,我什么都吃的。军人没有那么多讲究。”
赵和平说:“胜美一起去吧,挑两瓶爱喝的酒。”
赵清漪和张胜美出了门,才觉得有点不对头。
哪有让客人出来自己买酒的,这怎么有点像……她在开始穿越前的几次被迫相亲,父母赶她和相亲男出去走走。
不过,她连孩子都有了,爸不会那样干吧?
看了看张胜美,虽然穿着八十年代土气的军装,饶是如此,在今年还是刚换装的,这个年代应该是最拉风的服装了。当兵的就没有放假要换常服的意思,因为这种衣服穿出来才体面。
“你喜欢吃什么?”
张胜美涨红了脸,说:“我……我都吃。”
“那买斤肉怎么样?”
“好。”
赵清漪看他模样,心中更多了三分确定,赵和平这是要给她相亲。但是她装作不知道,演技的精湛是有口皆碑的。
她买了一斤五花肉,现在有鱼有肉,应该是比较丰盛了,再买几个鸡蛋和西红柿,这才回家。到百货商店里,让他挑了酒,他又抢着付钱,看他真心豪气掏钱的样子,她才没有和他争。
两人就各自拎着东西往回走,赵清漪仍然装不知道,还笑着说:“我爸和张世伯是患难交情,我听他说有一年在内蒙农场,有任务出去,遇上大风雪,两人当时都准备死在一块儿了。”
张胜美这才缓了紧张,说:“我也听我爸说过,风雪停了后积的雪太厚,路也走不了了,他俩身上就带了几个窝窝头。后来是王世叔驾着雪橇出来找,这才保了性命,所以他们三个是过命的交情。”
赵清漪还知道张世伯家虽不是高层领导人,但他爷爷却是抗大出身的,背景是比赵和平要深,偏偏那几年另一派座大,如张世伯那样的人家都被下放了,没有什么权力。
而张世伯却是个特别部门的工程师,因为赵和平虽是一个人民教师却清大数学系出身,他们当年在农场也就有共同话题了。
王世伯是文科的,爱写些文章,两个理科生虽然不好那口,可惜当时在农场,偏偏只他们俩看得懂他的文章。这种经历出来的感情是十分特别的,就像是战友一样。
赵清漪点了点头,忽问道:“你是哪个部队的?”
“54集团军。”
“王牌主力部队呀,你们打过反击战吧。”
“我刚入伍半年后就打了,打完我才被国家培养,之后也一直在训练,世界军事潮流变化太快了,我们去年刚完成改革整编。我也不常在家,一年也没有几天假。”
“当兵的都这样,保家卫国嘛。”
“我……我就是不常回家,照顾不好家里,才离婚了。”
她讶然:“原来你离婚了呀。”
“你……不知道我的情况吗?”
赵清漪纯天然呆萌状:“我……该知道吗?上回张世伯过来没有和我提过你。”
张胜美不禁心中有两分尴尬,原来她不明白,她不知道父辈是给他们介绍对象。
“呵呵,我……就是……告诉一下你。”
“哦,那你前妻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去美国留学了。”
他拦不住她,这几年中美关系算是不错,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美国的,机会很难得。而他们的感情也早因为他是军人长期分离出现危机,她怨他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在她身边,她选择了去美国留学,不经他的同意还打掉了他们的孩子,让他曾经十分伤心。
“生活就是这样的,空气里都还有尘埃,哪能事事如意。”
张胜美不禁微微一笑,说:“我也听说过你的事,你不要介意……”
赵清漪道:“我不介意呀,张世伯又不是外人,你是他儿子,就与亲哥哥没有什么区别。”
亲哥哥?张胜美看她那罕见的美丽面容一派天真,他不由得红了脸。
受过苦难的人对别的受过苦难的人也多了分包容,因而他父亲也想到了赵世妹也能和他凑成一对,当年在农场时父亲、赵世叔、王世叔三人还说起孩子,各自想订娃娃亲呢。结果赵世妹又落难了,王世叔的儿子也已经结婚了。
赵世妹被绑架拐卖,后经千辛万苦找回家的事父亲提起来也是不禁落泪,说起来就提赵世妹原是多么才貌双全的女子,生生被误了。
他也二十七了,别人这个年纪都当父亲了,父亲要他再婚,挑来挑去父亲就是觉得赵世妹最好,虽说她前头有个孩子,但这离婚男人和寡妇也相配。
原本他也就是抱着事情不成当是替父亲来探望赵世叔的心态,但是未料一见她进屋,有种满室生辉的感觉。
她身上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便是他的前妻在气质上也是不及她的,更别提相貌了。赵世妹这个相貌,真是……用他爸爸的话说,这真是天仙呀!可怜她受了那些磨难。
他不觉得自己是重相貌的肤浅男人,但是身为男人也没有要拒绝娶大家闺秀气质的美人而去娶相貌粗鄙的妇女展示自己某方面高尚情操的必要。
张胜美微微一笑,说:“对呀,我爸也这么说,都是自己人。以后谁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
回家后,赵清漪进了厨房忙碌,而赵和平与张胜美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还抱着赵雨耍。
不一会儿,厨房传来阵阵菜香,勾得张胜美馋虫又爬上来了,赵和平又和他说起当年农场三剑客的事。
“我们三个当中就你爸是个北方佬,也最馋酒,不知道你怎么样。”
“在部队是时是禁止饮酒的,但是今天陪世叔怎么喝都行。”
“我们家管家婆也是不让我多喝的,还说世面上多假酒。我跟她说,我老鼠都吃过,也死不了人,难不成还给假酒喝死了?”
张胜美笑道:“世妹也是为了世叔好嘛。”
“别叫世妹显得生疏,叫清漪好了,名字就是给人叫的。”
张胜美脸又有些燥了,一直到赵清漪做好了饭,他还是觉得手心冒汗。
赵清漪反正是当作不知道,十分周道招呼他。
夹了一块红烧肉入口,肉汁的滋味在味蕾散开,咸淡适宜,香料与肉味相得益彰,赵和平与张胜美都不禁胃口大开。
今天待客,她做了三荤两素一汤,在这个年代普通人家也算是体面了,份量不算小,三个大人,一个小孩也够吃了。但是他们却吃得挺干净,旺财差点没饭吃。
因为他从京城来,晚上赵和平也不会让他住招待所去,安排他在客房住一夜。
赵清漪哄着孩子睡着后,自己也要洗漱,到了卫生间,看见张胜美洗了澡,穿着八十年代特色的蓝色条纹汗衫,正在熟练地洗衣服。
问题是赵和平的衣服也在他盆里!
“张世兄,你快放下,我来洗,我来洗!”
张胜美道:“不用,我自己洗,我在部队都是自己洗的。”
“我爸的衣服,我来洗吧。”
“举手之劳,你别客气了。”
赵清漪也不知怎么好,她那个年代的人不会这样强帮人做事的,也没有拉扯的习惯,她穿越了也是做不到的。
她满脸地尴尬,只好径自洗漱。
她在盥洗台右边刷着牙,而张胜美在左边搓着衣服,又偷偷瞧她露出一个傻笑,他是以为她不知道的。
赵清漪五感敏锐,不禁一多汗。
——他是将她当自己媳妇看呢。
赵清漪不禁吐嘈:傻小子,做啥美梦呢,我一点都不想嫁人。
其实,她都规划好了做一个单身贵族,将赵雨养大,可能还和孩子当同龄朋友,永远活得自由年轻,潇潇洒洒。爸怎么不先问问她的意思就接受他来做客了,多尴尬呀!绝对要一直当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