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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易昊云后,上官尧就现身了。
因为红尘跟着她来了江宁,赵清漪原只当幽冥教需要一个落脚点,红尘怎么说也是奶奶辈的人,她照顾一下,无可厚非。
但因为武林大会的事,引得上官尧也南下了,他要住在江宁“蓬莱书吧”,赵清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还以为他们是陆家来的幕僚。
上官尧远远见了易昊云的身影,叹道:“这是当年易家二公子的孙子,竟然也这么大了。说起来,他也算你的表兄。”
赵清漪翻翻白眼,说:“我可不要乱认亲戚,依照我的经验,一般来说,我多认一个亲,多半代表着要多一分麻烦。”
上官尧睨了她一眼,说:“你认了我,我也有很多典籍,你可以卖钱。”
赵清漪说:“我自己有,我干嘛要卖你的?你的东西多半来历有问题。”
上官尧叹道:“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后人居然把绝世武功秘笈卖钱。”
赵清漪不认同他的想法,说:“可以花钱买到,别人就不会偷了。可以从别的更容易的地方偷到,别人就不会从蓬莱派偷了。”
有些钱不怕多的人买了她的秘笈回去,贼子去那些人家偷,总比闯到高手如云的蓬莱派的地盘偷书容易。
上官尧说:“倘若你们的镇派绝技外传,何以立派?”
赵清漪道:“我曾听说,你精通四十四种武功。”
“六十一种。我年轻时精通三十一种,还有十几种炼得普通些。”
“不管三十种、六十种都一样。我也听说你把别派武功练得比他们本派弟子还好。”
上官尧负手,微微一笑,说:“那是自然。”
赵清漪说:“可见厉害的是人,而不是秘笈。同一种武功,不同的人能修到不同的程度。我和蓬莱派的弟子说过,这世上人人念四书五经,可是有些人连童生试都过不了,有些人却能少年高中状元。四书五经都一样,不一样的是人。”
上官尧本就是极聪慧之人,眼睛不禁一亮,说:“确实如此。”
赵清漪说:“所以镇派的是人才,而不是一本书,书也是人才写的。”
上官尧赞同:“确实是这样,只不过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做。”
赵清漪说:“秘笈外传,武林中人资质有高有低,竞争只是下面的人的事,书是我写的,我拥有最终解释权,没有人可以因为秘笈挑战我的权威。武林中只要有近半的人练我的武功,我就是武林的孔夫子了,我就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了。你这么高的武学资质,学过那么多武功,要是当年创一门功夫,你们村也不和武林为敌,跟我一样卖书,也许你们村就发展成一个省了。”
上官尧深吸一口气,说:“可以不要提‘村’吗?我们幽冥王城也有两万人。”
赵清漪说:“老人家加速一下血液循环,挺好的。”
上官尧头疼,喊来绝尘,服侍他回去休息。
……
日子匆匆到了八月底,各家各派都涌往洞庭湖。
紫精真人在八月初时就到了江宁,由弟子带着视察了蓬莱派在江南开辟的产业,心中十分高兴,对赵清漪这个出身宗室的天才女掌门更加佩服。
他一身内伤也是练了玄元九阳功才康复的,武功也更上一层楼了。他是出家修道之人,本来不重钱财,但是蓬莱派如今在大陆欣欣向荣发展,连蓬莱普通弟子的月例都升为原来的两倍,他自然喜闻乐见。
现在掌门师侄因为母亲的出身有点妨碍,这时不得不处理江湖纷争,他得来当个后盾,以免蓬莱弟子人心不稳。
淞江“环宇远洋公司”今年已经造了数条大船,舰上装备了蓬莱派的人组织铸的炮。长江下游水道可以通行大船,这次武林大会,陆煦就让开来了“姜尚号”、“白起号”,以及新装备大炮的“李牧号”、“蒙恬号”。
炮台用帆布遮着装纯,远远看去,这船也就模样与中原风格不同。
因为霍家深陷泥潭,西班牙远洋水手是赵清漪的人、火炮制造基地属于蓬莱派,所以现在“环宇远洋公司”实际上已经掌握在陆煦手中。陆煦身为陆家子,又是蓬莱掌门的夫婿,有两家支持,掌握实权阻力少一些。却说从前陆家二房想要争权,陆煦都不当回事,不去跟他们争,但是老婆爱钱,他就要争了,陆家老爷子最终也支持了陆煦。
蓬莱派弟子分乘四条帆船,就算是霍家来的霍青、霍天放、刘夫人以及霍天放的妹妹霍天歌也都同乘旗舰“姜尚号”。
上官尧、绝尘、红尘等幽冥教的人化了装,另组织一条宝船跟在赵清漪船队后。上官尧倒要看看这些武林中人过了三十多年有没有长进。
一路向西,江水滔滔,烟波浩淼。
不日抵达洞庭湖水域。
洞庭湖古称云梦、九江或重湖,处于长江中游,荆江南岸。洞庭湖之名始于春秋战国时期,因湖中洞庭山而得名。
九月初四船队便抵达了岳阳泊船靠岸。因为武林大会放在洞庭湖青山岛举办,距此也不远了。青山岛不过是洞庭湖中的一个岛,占地约有十平方公里,地势平坦,放在此处举行武林大会,官府不好管辖,华中地带距离各地的距离也比较公平。
九月五日一早,左右时间宽裕,赵清漪还和陆煦去岳阳楼游玩。霍家有意拉拢蓬莱派,霍天放夫妻和妹子霍天歌也一同前往,此外还有霍天放的妹子霍天歌。
五人上了二楼,尽点了些好酒好菜。
再远望洞庭湖风景,碧波万顷,群山拱卫环列,山水结合。见那水浩阔轩朗,浩渺无穷;见那山峥嵘缥缈,巍峨崎峻。
赵清漪笑道:“季和,这里可比你老家的瘦西湖要壮观多了!”
二人已然成婚,夫妻和美,陆煦也心满意足,只要与她一起,时常宠得什么似的,只盼她也将他放在心底多一分。赵清漪拿他玩笑,他也只微微一笑。
霍天歌说:“要是比大小,那我们老家的西湖也不比不得了。”
赵清漪玩笑道:“若比大小,季和老家是瘦西湖,你老家好歹是胖西湖。”
霍天歌笑道:“西湖就是西湖,哪有胖西湖?”
说笑一会儿,酒菜已上来,大家落座吃用。现在已是十七世纪,这个位面的辣椒传入中原不久,竟然已见用于本就重口味的湖南菜中,陆煦是扬州人、霍氏兄妹是杭州人,都不合他们口味。
只赵清漪吃得津津有味,刘夫人是蜀中人,起先吃了一口觉得口中要烧起来,过后一阵莫名的爽,一边冒汗一边吃。
赵清漪吃着一道重口味的鲤鱼,看看陆煦和霍氏兄妹,说:“你们真不懂享受。”
刘夫人也说:“夫君,妹妹,这菜真的很好吃。”
正说着,又见几人上了二楼来,小二招呼他们在他们旁边的座位坐下。
赵清漪瞄见了,正是化装易容的上官尧、红尘、经尘,绝尘没有来,怕霍天放认出他的随身兵器。
赵清漪看到他们,不禁咳了起来。
夭寿了!老头子是要搞事情呀!
第851章 岳阳楼上
陆煦忙递了茶水给她,问道:“那么呛,受不了就别吃了。”
“我没事儿。”赵清漪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们,装作看岳阳楼上的题赋,却朝老头子他们使着眼色。
赵清漪口中道:“范仲淹当年写下《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后’,当真千古豪杰。可惜,这座岳阳楼已非当年那一座了。”
岳阳楼在本位面也历经多次重修,这里也有无数文人墨客留下诗词,但终不是八百年前那一座了。
陆煦出身文臣世家,素知妻子对当官的有偏见,这时听她称赞范仲淹,不禁微微一笑,说:“范文正公,文才武略,威震西北,是古今士人之楷模。”
霍家出身绿林,虽然这三十年越发兴盛,但是和陆家这种大富大贵的传承世家是有区别的,霍天放专注于练武,统领明月楼,书读得不多,自己不擅长就没有插话。
赵清漪还在朝老头子他们使眼色,让他们小心,也传达让他们别搞事情的意思。
老头子手握了桌上的剑,他的几个弟子也握住了兵器,好像也随时能愤起在此诛杀霍家三人。霍家三人下船落单,赵清漪和陆煦依着关系难不成还要为了霍家人跟他们死斗吗?
所以,赵清漪是真急,冲他们摇头,老头子转开了头,不鸟她,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霍家人还不知道身处危机之中,迎合赵清漪谈文论史,想取得她的支持。
霍天歌是女孩子,小时候倒读过不少诗书,接道:“范文正公诗词也是极好,陆公子方才说到他震镇西北,我不禁想到他的一首词。‘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此词也足见他忧国忧民之心,其词与时事相结合,与宋时许多华丽空洞的词是天壤之别。
赵清漪见老头这时不发难,稍缓了口气,朝他们颔了颔首。
陆煦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范文正公一生,对得上张载张子厚这‘横渠四句’了。”
霍天歌道:“我也是极喜欢范文正公的,天下那么多读书人,便少有人极得上他。可惜他写《岳阳楼记》时,也到晚年了,几年后他就去世了。”
霍天歌是霍家女,霍家想拉拢蓬莱派,一路同乘也极力与赵清漪交好。
赵清漪仍不着痕迹地站在两伙人中间,嘴上却和他们清谈史事。
“在写《岳阳楼记》的前一年,因为庆历新政范文正公被反对派攻击污蔑为‘朋党’,仁宗将范文正公外放,新政失败。他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也是自抒胸怀。北宋内忧外患,范文正公主张革,只推行一年,朝堂已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可是触犯了那些贪官、冗官的利益,也遭人嫉恨了。”
霍天歌道:“我也听说宋仁宗是个好皇帝,为什么要听奸臣污蔑,将范文正公外放?忠臣都要被人害吗?”
霍天放接道:“何止是朝堂之中会受人污蔑,武林之中,难道还少了?现在人人都说……唉!”
赵清漪之前是想给老头使眼色,才提起范仲淹,好站起来背对着他们,这时听了霍天放这一句,不禁暗道:戏精!范文正公可能多受人污蔑,可你不是,当着明白人,何必说这话来着?要不是为了大局,我也不必跟你演戏。
老头子给她面子强忍了,但是也不想看他演戏,拿起剑起身下楼,几个弟子也都跟着走了,赵清漪松了口气,又觉得老头子也挺可怜的。可是他这辈子也杀了不少人,这江湖厮杀一起,最无辜可怜的还是老百姓。她也想阻止捣乱阻止此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刘夫人接着丈夫的话头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赵清漪转过身来坐下,道:“这天下就好比一个大饼,名义上是属于皇帝,可是天下人都靠吃这个大饼活着。天下许多没有本事偏偏又很贪婪的人,就是那种欲望与能力,野心与德行完全不匹配的人,他们做不了什么把‘天下饼’做得更大更好吃的本事,但是他们就想白白分到更多的饼,所以他们就要害人,这种人偏偏又很多。而那种有抱负和能力,德行也好的人,他想的是先把这个大饼做得更大更好吃,想让天下的人用更好的方法来分这个饼,干活的人、有能力的人多吃,偷懒的、无能的、贪婪的又白占很多饼的人少占一点,那么那些人就要群起而攻之。当像范文正公这样的人来主持分这个大饼时触及了白白多占便宜的那些人的利益,他们就生气了。什么天地、君王、生民与他们何干,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你不让我当个白享好处的米虫,那你也别想好过。于是他们就污蔑、构陷、吵闹,没完没了,最后劣币逐良币,新政局面就半途毁了。宋仁宗也是没有办法,这朝廷就像是我们‘蓬莱书吧’打开门做生意一样,做生意总要有人聚一起干活吧,这反对的有九个人,改革的只有一个,他拉住一个,失去八个,朝廷就要关门了。”
众人听这个比喻形象,倒不禁陷入沉思。还是霍天歌说:“可是那八个都是拖后腿的,还不如拉住像范文正公这样的一个。”
赵清漪笑着摇了摇头,说:“非也。”
刘夫人也奇道:“这是为什么?”
赵清漪道:“我们是百姓和臣子的立场,而仁宗是皇帝的立场。我曾听人说过:长江水清,黄河水浊,古谚云‘圣人出,黄河清’,可黄河什么时候清过?长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黄河之水也灌溉了数省两岸之田地。不能因水清而偏用,也不能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是以仁宗能重用范文正公经略西北、抗击西夏、主持新政,当新政已引得满朝堂反对时也只能采纳他们的意见。若弃‘浊水’而不用,朝廷也要‘旱死’了。”
霍天放道:“范公谥号‘文正’,可见他在仁宗心里的地位。”霍天放不像陆家人耳濡目染,从小教养读书,但也知道些基本的东西。
赵清漪微笑道:“范公最高品级也只当过参知政事,所以‘文正’这谥号在宋代时不是顶级荣誉。当时差不多的有文忠、文惠、文献、武穆、武惠,甚至元献、宣靖之类的谥号。要说北宋前期顶级的谥号,开国元勋宰相赵普,三朝首功宰相韩琦,谥号都是‘忠献’,可见这才是顶呱呱的谥号。可惜啊,秦桧后来也是这个谥号,于是‘忠献’的招牌就烂大街了,到了本朝哪个文官要是被定谥号‘忠献’,其后人可能会抱着牌位跑到金銮殿去撞柱子。宋后‘文正’就越发被追捧了,谥号‘文正’的人也确实都比较牛逼,英杰辈出,没有人砸招牌,如魏征、司马光都是‘文正’。”
霍天歌道:“陆公子,你祖上陆太师也是谥号‘文正’吧?”
陆煦说:“这是一百年前的事了。范文正公倒与你们霍家也有点干系。”
刘夫人学过武功、管家算账和弹琴,文史粗略,一直不太插口,免自爆其短,这时奇道:“有何干系,霍家还与范公之后有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