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听到她这么问,原本就热情,笑得更热情了一些,知道她心里有谱了,“对,商品房是六成。”
“这个小区是目前新开发片区中设施最齐全的,也比较新颖,开发和物业一体,省了很多担心之处……”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夜千宠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这么问,其实重点是在后面。
但还是礼貌的听他说完之后,她才问:“那如果我贷款,你觉得能贷下来么?”
中介看了看她,可能没有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夜千宠笑了一下,“我不想提供自己目前的职业,流水更不行,在这种情况下,可以么?”
她的职业,和流水一旦提供了,伍叔必然会看到,那她怎么交代?
果然,买个房可不是光砸钱就行,何况,她的钱还不够。
要在南都买房,看来是个难题。
倒是听中介道:“那除非您有两份正当职业,而且能够提供流水的。或者,如果您能弄到单位收入证明,流水方面,也许,我们这边也能想想办法。”
她微微挑眉,还有这种做法?
就是她提供职业和收入证明,流水他们负责弄呗。
她半开玩笑,“不犯法吧?……你也知道最近乔鸣的案子很轰动,政法两个界最近都开始严查各个领域了,我还年轻,不想吃公家饭。”
中介忍不住笑,一副不好说的表情。
“看来,我还是先努力攒钱吧。”她看明白了。
要不然,她现在就去席澈那儿找个工作。
但是这样,寒假之后势必没法正常回学校,伍叔肯定不同意,甚至不高兴。
没办法,她歉意的跟中介在那个小区不远处道别,打算自己打车回酒店,看房看得她有点脑袋晕。
但是她正往路边走,忽听一声喇叭响在耳边,轿车已经停在脚边。
“怎么在这里?”
声音从车内传来,她面前的窗户降了下来一半,席澈从驾驶位微微倾斜身体朝着她。
这也是她想问的,席澈怎么也来这个开发新区?
“上车吧。”
席澈把车门给她打开了,她也不好不上。
等着她把安全带系好了,席澈才再次启动车子,眼睛看着路况,话是问她的:“看房?”
她也没隐瞒,“是来看房的,不过可能买不上,再说吧。”
席澈看了看她,但是没有细问,继续开着车。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今天车内的空气尤其沉寂,连续十几分钟谁都不说话,一下子像回到了在纽约时候的那样生冷。
然后她不期然就想到了那晚正跟席澈打着电话,却被伍叔闯进门索吻打断的事。
微微抿唇,自顾有点尴尬,只好转头看着街景不断掠过。
“现在住哪?”好久,席澈忽然问了一句。
因为长久都没出声,他忽然问这么一句,夜千宠没怎么听清。
转过头看着他两秒,“什么?”
席澈依旧看着前方路况,他想换种方式,问她“是不是还跟你伍叔住在一起?”,但是最终没有问。
毕竟这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
“没什么。”
她微微挑眉,没打算追问,只顺势跟他说了说过年的打算。
席澈现在只有他和席夫人,席卜生是不可能被放出来过年的,因为他亲手把席卜生送进监狱,估计,母子俩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所以她问完“你打算怎么过年?”之后,觉得有点多余,只会让他徒增落寞。
“哪天去云南?”
席澈的问话一直都很简洁,感觉今天尤其的干净利索,一直也没怎么看她,问话也断断续续,而且她回答了之后,他基本没什么表情。
“还不太确定,想等我伍叔的事定下来。”她道。
这回,正好碰上了冗长的红灯,席澈终于神色淡漠的转过来看了她。
然后才同样淡漠的一句:“承祖的案子再严重,定罪也定不到你伍叔头上。”
席澈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基本是所有人的想法,案子是寒愈一手打点,最后承祖才得以昭雪的,这谁都知道。
足够将功补过。
刨除这点不说,就算当初在给承祖定罪这件事上寒愈能签字来讲,他身份比今天也只高不低,何况承祖本人都没有出申诉状要对寒愈怎么样,当年那一干审判人等,难道都抓进去?
既然那些司法人员都涉及不到,更不用说寒愈了。
好久,夜千宠才想到一个问题,“我伍叔当年,怎么能在那种文件上签字?”
普通人连这个案件始末都听不到,文书更是看不到。
对这个问题,席澈淡淡的一句:“你应该问他,不是我。”
她抿唇。
也不是专门问席澈,就是忽然想到这一点了而已,没想到他这么回了一句,有那么点尴尬。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她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想了想呢,席澈这个人就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压根看不出他什么心情,没见过笑,也没见过真的怒。
席澈又没回答她。
夜千宠在席氏大楼附近下的车,因为再开过去就不顺路了。
席澈看样子是想继续送她,可是因为她坚持,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走了。
她就在原地那个小公园待了会儿。
伍叔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应该很年轻,但是地位不低,他具体哪一年退役的,夜千宠没查过,也不知道他退役是不是就跟大叔的案子有关系?
这样的话,他确实也承受了该有的后果。
可以宽点儿心。
坐在长凳上,她拿了手机,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先问了句:
三五分钟的时间,那边没有回复。
女孩看了看时间,大概正是下班前的忙碌时段,也没再发。
寒愈此刻的确有事,他看到短讯了,却没回。
书房刻意掩了一半的窗帘。
承祖坐在那个古典而昂贵的沙发上,与那个侧身立在窗户边的男人静默了很长时间。
“你是在给自己赎罪,还是打算把肩上的五角星再扛回去?”承祖终于低低的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不自然的沙哑。
寒愈单手斜斜的插在兜里,侧背身显得越发沉寂,他手里是夹着烟的,只是很久没有吸过。
听到壹号的问话,方才身躯微微转了少许,朝沙发昏暗的一角看过去。
他没回答。
承祖似是冷笑了一下,“你做这些,就是为了自欺欺人?”
“好让那个小女孩在未来某一天,回头看这些的时候,觉得你是个好人?而不让她觉得你根本就是自导自演,把自己演成善者?”
这一次,寒愈终于平淡而坚定的一句:“我于她,从来就不是坏人。”
呵!承祖笑意略重,又带着冷森森的讽刺。
道:“那你就继续欺骗她,总之后果是你要承受的,你骗了多少、做了多少孽,最后都会尽数回到你身上。”
承祖道:“我并不感激你,哪怕当初没有你的一笔签字,我也能解决乔鸣,大不了拉着他一起死。我总比受这十年罪、不人不鬼来得强。”
“为了满足你赎罪的心理,为了让你把自己打造成救世菩萨,硬是把我推进地狱,再拉出来,你说我能怎么感激你?”
寒愈低头看了看指尖的香烟,转而沉默的捻灭在书桌上的烟灰缸里。
“当然,我倒不会阻止我的家人感激你。”
承祖不打算回归正常的生活。
这之后,又是很长的一段沉默。
“如果没猜错,你的下一步,是把老二也弄出来。”承祖道:“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寒愈却摇头,“目前不知。”
承祖悠悠一句:“能把当初的’南都四杰’糟蹋到这个地步,你真是很厉害。”
满满的讽刺。
寒愈不理会这样的讽刺。
只是问:“会去哪里?”
承祖也不回答他,难道还能告诉他会回纽约,或者会一直跟在千千身边么?
抬手看了腕表,寒愈道:“再过半小时,有关人员会过来,探讨我当初的是非功过,如果你想诉状,我给你留个位子。”
但是说完话的时间,那人已经从沙发起身,只给寒愈留了一个背影。
他不感激寒愈,但也不至于给他安罪名报复他,起码的是非观还有。
差不多六点,该来的人基本到齐了。
寒公馆原本是不待外客的,这是个例外。
看着一个个制服整齐、严肃办公的模样鱼贯往里走,虽然每个人来到寒愈的地盘,多少带着敬畏,但雯姨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数了数,一共十四个人,书房不可能坐得下,于是就在客厅招待了。
相比于客厅的冷肃,厨房里的佣人立刻忙碌起来,这么大一伙饭,他们还是第一次张罗。
其实,这个会能搬到寒公馆来开,就能说明寒愈不会被当做嫌疑犯对待,但是他本人本着必须从头到尾追究清楚的意愿,监察方必然要把工作都做到位。
关于这件事,后来参与会谈的人对寒愈是五体投地。
他把事情处理得多好?
自愿要求必须把他身上的事追究清楚,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同时呢,因为监察方准备不及,他直接腾出了寒公馆这么个外人根本难以涉足的地方,那是他地盘,谁敢随便造次?
软的、硬的,全被他用完了,别人只有跟着他的牵引走。
“你们谈,我听着。”寒愈让大家不用太拘谨。
这一谈,就是将近三个小时。
中途的时候,也就是七点多,一行一共十五个人在寒公馆用的晚餐,之后继续谈这件事。
夜千宠在发过短信后,得不到回应,九点半,她试着打过一个电话。
无人接听。
终于微微蹙眉。
临时起意,去一趟寒公馆。
因为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她到别墅区保安亭的时候特意停了下来。
保安认识她,还是叫的“大小姐。”
她问:“他没在家?”
保安说:“在的,而且……来了不少客人,寒总交代是外人来访一律不见。”
客人?还很多?
她一时间没什么头绪。
于是,她是从别墅后方进去的。
寒公馆占地面积很大,进了后院的门,还要穿过不小的一片草地,再就是一段四季山水的景色,抬头才能看到别墅的后门。
楼上全黑,倒是一楼灯火通明。
雯姨发现她之后,避过客厅的廊道,出了侧门绕过去把她拉到了一旁,“幸好你从这儿进来的!”
“怎么了?”她看了看客厅那边。
雯姨也被今晚的气氛弄得有些紧张,稍重的一个呼吸后,才看了她,声音很低,“先生今晚待客,一帮制服,看得人紧张,估摸着差不多该走了,先生不让任何人贸然闯入,茶都是他自己添,以防万一,要不你直接上楼?”
夜千宠想着什么,脸色也有些凝重了,“我去后窗看一眼。”
雯姨倒也没拦着,只让她小心点。
站在后窗一侧,她也就是露了半个脸。
看到客厅里的场景,不免也愣了愣,俨然一个中小型法庭,甚至气氛还要重。
难怪,他一直没回她消息,他还是把她当做小女孩,要不是她过来,估计这件事一个字都不会跟她提,事后也只会轻描淡写的说已经处理好了。
很多事,过程的艰辛,他从不会让她知道。
她忘了自己几岁,却又记得那时候的她刚和他一起生活,父母离开使得她精神状态不好,像一只刺猬,刚转学就把同学挠花了脸、差点把人家手指头咬下来。
对方父母比较蛮横,也让她同样还之:自己挠脸,自己咬手指。
伍叔来了之后一句苛责都没有,也不问她犯了什么错,他只让人把她带回车上等着,轻轻剔了她鼻尖,“我来处理。”
原来,他喜欢剔她鼻尖的习惯是早而有之。
过去将近一小时,他才重新回到车上的,也只是温平一句:“处理好了,不担心。”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的,他给人道歉了,是别人怎么要求就怎么道歉,一字不差,连躬身角度都按人家要求来的那种,不顾身份、不顾颜面。
只要是她的事,他一直都这样,除了她当初进了少管所、接触监狱外,他对她,真的纵容到了天上。
夜千宠把身体撤了回来,声音不自觉的轻了,“他吃晚饭了么?”
雯姨点头,“就是胃口不太好,饭桌上还要对那些客人客气照顾着。而且你也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忙,前边还几十个小时连续不休息,今天一早还说过胃疼,也不让买药,说万一你回来看到药又得担心,硬是熬过去了。”
她心头微微有些疼,一时间没说话。
雯姨想了想,“大小姐。”
“嗯?”夜千宠略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是无法集中精神。
雯姨抿了抿唇,声音不大,“其实,我知道你先前怪先生把你赶出去住,但就算这样,先生其实还是挂念你,今晚这些人……我听说,是相当于审判,最糟糕就得定罪。”
“你放假前,先生也在张罗这事,我听到过他和杭礼谈话。”
那是一种很难从他嘴里听到的无奈,不同于宠大小姐时候的无奈,那里边带着妥协。
“我若是进去了,千千怎么办?一天也不行。”哪怕脱离了叔侄关系,他还是最顾念她。
雯姨也觉得心酸,“我还第一次见先生亲自给人添茶伺候。在饭桌上,明着说是因为别人为客,得缓解客人的不自在,主人是该热情、照顾,但是你见过先生啥时候照顾什么人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