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可真是太优秀了。
林窕张了张嘴,还没想起来该说些什么,语文老师一进拿着盒粉笔走了进来,她就把脑袋转了回来,看了眼从一进教室就开始玩手机的江延。
“老师来了。”
语文老师叫木辉,是整个高二语文组里最年轻也是长得最帅的一位老师。
据说最帅是他自己传出去的,毕竟整个语文组里只有他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老师。
江延听到林窕的话,关了手机放在抽屉里,而这位木老师则从一进教室就不动声色的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林窕估摸着木老师心里正憋着坏呢。
果不其然,他刚把粉笔放到讲台上,下一秒就开口道,“刚刚留给你们的问题大家都想好了吗?”
班里稀稀拉拉有几声回应。
木辉点点头,手撑着讲台,点了个名字,“那林窕,你站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林窕:“……”
她怎么知道什么问题。
沉默了会,木辉又开口,“不知道啊,那就同桌站起来回答。”
林窕侧头看了眼江延,一眼就看到他桌上摊开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
【木辉让我们回答你最羡慕的人是谁。】
“……”
靠。
江延顶着林窕“你知道问题竟然不告诉我还说自己有义气”的眼神中,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班里有不少人都扭头看着这一对从开学到现在一直状况百出的倒霉同桌。
林窕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桌沿。
教室里一片安静。
然后,林窕就听到旁边,她优秀的同桌,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我最羡慕的人是我同桌。”
“……”吗的。
木辉原以为他也不知道问题,会随便诹个什么出来,没想到他还回答出来了,答案更是出乎意料。
他顺着问了句,“你羡慕你同桌什么呢?”
江延站姿不是特别正,语调倒是一本正经,“羡慕她有我这个同桌。”
木辉:“……”
全班:“……”
林窕:“……”
“噗嗤!”
一片安静中,不知道是谁先带头笑了出来,紧接着整个教室都是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停都停不下来。
林窕扭头和江延的视线对上,难以置信道,“你优秀的让我无地自容。”
“过奖。”
江延满不在意,视线不经意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意识一瞬就想起来不久前那个意外的吻。
他倏地有些不自然,默默挪开视线,抬手摸了下耳朵。
微微发烫。
-
因为江延的不同寻常的回答,木辉对两人迟到这回事也就没怎么计较,随便点了几句,就作罢了。
剩下的十几分钟很快就结束。
下课铃声刚响,徐一川就从教室另一端冒出个声,“延哥,你这个回答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对是集天下之绝秀。”
江延懒得搭理他,没吱声,从桌肚摸出手机,随便点开一集电视后,就开始看了起来。
看了还没一分钟,突然扭头看着林窕,“林同学。”
林窕正在和孟昕吐槽这件事,听到声音,抬起头,“嗯?”
“我其实还是挺有义气的。”
“……你觉得我信吗?”
“不信也没关系,那你愿意做个有义气的人吗?”
林窕的表情有点不太耐烦,“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跟我在这里叽叽歪歪的。”
江延笑了下,伸手在抽屉里摸了摸,然后摸出一张纸递给林窕,“帮我交到老余办公室。”
林窕接过来看了眼,一脸惊悚,“你这写的什么?你该不会是从哪道观学的什么画个符就能控制人的技能吧?”
“……”
“老余确实是啰嗦了点,但你这样也不太合适吧,还让我去送,你这是要我背上个谋害师长的罪名吗?”
“……”
“你也太不仁不义了吧。”林窕补了句。
“……”
我认输。
两人胡七八扯的间隙,徐一川过来,看了眼林窕拿在手里的检讨书,“看不出来啊,窕妹你竟然还会画符。”
林窕看了眼江延黑下去的脸,忍不住笑了,好心的提醒徐一川,“这是大佬的检讨书。”
“呵呵呵呵呵。”徐一川僵硬的挥了挥手,迅速逃离了这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午吃多了,把脑袋给堵住了。
上午才因为嘲笑江延字的事情挨了一顿捶,下午就重蹈覆辙,他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
林窕看着徐一川跟躲什么一样跑远了,笑容明晃晃的,只是看到手里的检讨书时,又皱了下眉毛。
她回过头,看着江延,“不过,你这个字丑的也太厉害了吧。”
林窕小时候就因为字写得不够漂亮,就被林母送去学了一年多的书法。
就按着她没学之前的字,也能甩他个几条街。
江延自己倒是没怎么在意,“能认得出来就行了。”
“关键是。”林窕把手里的检讨书放到他眼前,“你这个除了上边检讨书三个字,其他的恕我学识浅薄,实在是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
“这么夸张。”江延懒洋洋的伸出两根手指,把检讨书夹了起来,“这不是挺好认的吗?”
他靠着墙,姿态慵懒,“我,江延,不孩……不该在上课的时候玩手机,不不不——”
江延停了下来。
这他吗写的是个啥。
林窕转开头,不看他一脸的尴尬,肩膀一抖一抖笑不停,完了之后,她平息了下,等看到他脸,还是忍不住笑,“我已经想好了,你今年的生日礼物,一套田英章字帖。”
闻言,江延的挂在唇边的笑倏地一僵,神情暗了下去。
林窕没注意,笑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啊,到时候我直接买了寄到你家去。”
江延没吭声。
林窕抬起头,他却忽然扭头看着窗外,侧脸的弧度明朗流畅,声音无波无澜,不带任何感情。
“我不过生日。”
-
江延话一说出口,林窕就愣住了,笑声像是突然被掐断了,有些懵然的看着他。
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江延显然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解释什么,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开口,等到上课铃声响后,他就直接趴在桌上睡觉,什么也没说。
林窕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看了几秒,直到生物老师走进教室,她才无奈叹声气,收回了视线。
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一直持续。
江延没睡着,脑袋枕在胳膊上,视线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一时间思绪有些恍惚。
他最后一次过生日,是七岁那年。
那一天的天空如同今天一般碧蓝如洗,广袤无垠的天际,没有一片云朵,晴空万里。
父亲方海一早就下了班,特意亲自开车去学校接他。
回去的路上,江延吵着要买最新出来的变形金刚机甲,方海没有同意,他闹了一路,委屈的撇着嘴。
直到车开到小区楼下,江延意识到方海是真的不同意给他买变形金刚,一向有求必应的小霸王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方海却在这时候笑着将他从副驾驶抱了下来,带着胡茬的下巴在他脸上蹭了蹭,“小哭包,你要的变形金刚爸爸早就给你买好了。”
小江延抽噎着,“……真的嘛?”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方海一手抱着他,一手点打开后备箱,将里面的变形金刚拿了出来。
小江延开心的拍着手,一路上抱着东西不撒手。
到家之后,方海亲自下厨,很快就准备好了一桌菜,可是江母却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
江延坐在沙发上,看着方海打了一遍又一遍的电话,直到对方提示已关机才停下来。
方海看着他笑了笑,“我们先吃吧,可不能耽误我们延延的生日了。”
那个时候的江延,并没有看出父亲笑容里藏着的苦涩和悲伤。
他在方海的陪伴下,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生日。
直到晚上十一点,已经在睡梦中的江延被母亲叫醒,他揉揉眼,看到母亲坐在床边,父亲方海却不知在何处。
“妈妈……”小江延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于风烟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的笑了笑,“快起床,妈妈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爸爸呢?”小江延穿好衣服,没有在家里看到方海的身影,小声的问了句。
“爸爸出门去了。”于风烟将儿子抱起来,拿上自己的包,毫不留恋的走出了这个生活了七年的家。
等走到小区楼下,小江延想起什么,“妈妈,我的书包没有拿,还有爸爸送我的变形金刚也没有拿。”
于风烟停下脚步,将他放在地上,自己跟着蹲下来,语气认真,“宝宝,方海他不是你爸爸,妈妈现在带你去见你真的爸爸,那些东西等到了真的爸爸那里,妈妈都会给你买的。”
小江延虽然小,可也是能听懂话的年纪。
他很快红了眼,推开于风烟,“我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的爸爸,我不要别的爸爸……”
于风烟没有再多说什么,抱起他就往小区门口走,小江延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说这个爸爸不是自己的爸爸,可他却清楚的明白,他今天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他拼命挣扎,于风烟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走到小区门口,他被锁在车里,看到爸爸从小区里追出来,手里提着他的变形金刚。
他放声大哭,试图引起方海的注意。
于风烟没有让他下车,自己下车走过去,和方海站在远处说话,没多会,就拿着江延的变形金刚回了车上。
“开车吧。”
车子启动,江延发了疯似的要下车,小小的手紧扒着车门,眼泪糊住了视线,可依然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爸爸……”
-
江延被这样带走了,去了一个新城市,有了一个新的家庭,还有了一个新的爸爸。
他再也没有见过方海,也没有再回过那座城市。
江延厌新城市,讨厌新家庭,也讨厌新爸爸。
也从来不过生日。
他开始逃课厌学,和社会上的不良学生勾结,打架闹事,做一切于风烟认为不对的事情。
他就像是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堕天使。
黑暗暴戾,消沉厌世。
于风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最终,改变这一切的还是方海。
江延初二那年。
于风烟接到一通来自远方的电话,几分钟的通话时长,接完电话后的她,枯坐在沙发上。
一直等到凌晨才回来的江延,母子两从几年前搬来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
江延一如既往装作没看到她,自顾自走上楼,于风烟站起身,叫住了他,“江延。”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于风烟看着江延一脸的疏离冷淡,心中一痛,明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对他来说,无异于惊天霹雳。
她还是硬着声说了出来,“你爸爸他快不行了。”
江延讽笑了声,“他不行了关我……”话还未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于风烟口里的爸爸是哪个爸爸。
于风烟红着眼,“那边的医院来了电话,说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他想见见你,你回去一趟吧,好歹他也当了你七年的爸爸。”
江延看着她,“那你呢,你不回去看看他吗?好歹他也当了你七年的丈夫。”
于风烟神色一僵,“我就……不回去了。”
江延像是知道她会这么说,什么也没说,沉默着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于风烟过来叫他时,却发现他早就离开了家。
-
江延托朋友买了最早一班的飞机。
他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些年,到底也是处了几个拿命交的朋友。
飞机抵达溪城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初晨的雾气散去,时隔多年,江延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他没有在机场多停留,按照于风烟给的地址,很快便赶到了方海所在的医院。
方海是胃癌晚期。
于风烟走的那年查出来的,当时医生给的诊断是良性,后来不知怎么又突然转成了恶性晚期,一直到走到如今油尽灯枯的境地。
江延走进病房的时候,方海刚刚吃过药,这几年他消瘦得不成人形,眼窝深陷,一点没有当初俊秀朗逸的儒雅模样。
江延一直呆在病房里,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方海醒了一次,但似乎意识还不怎么清醒,没几分钟又昏睡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晚上九点。
醒来的时候,窗外夜色朦胧,方海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江延,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笑,声音有气无力,“你来了。”
江延没说话,眼睛一直看着他。
方海也没在意,由着他看,自己撑着坐了起来,“你妈说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学坏了,你还这么小,你不能这样。”
江延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轻笑了声,笑声讽刺,“你又不是我爸,你管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