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哦哦两声，明白了，然后把多余的钱找给她，还特别好心的跟她说，“那你今天是带他来看病的吗？市医院的神经科不如省立医院啊。”
“……”
林窕拿了钱下车，江延还站在路边，她走过去，当着他面把钱装进了自己包里。
江延看着她，一脸“你竟然不给我”的样子，也没说话，就这么垂着眼看她。
林窕对上他的视线，毫不心虚，“看什么？”
“没看什么。”江延淡声说。
“看也没用。”林窕率先转身朝医院里面走，“这是我要回来的，就只能是我的了。”
江延勾唇冷冷的笑了下，“靠说我脑子有病要回来的？”
“……”
林窕不知道这人是什么魔鬼听力，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在最后关头答应了徐一川的请求。
大概是因为她善良吧。
暴雨之后的气温连着降了许多，空气潮湿，路面还带着未干的水渍。
林窕出门为了方便就穿了件短袖，底下是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脚上踩着双帆布鞋。
反观江延，非常有降温意识，套了件黑色的卫衣，底下是同色的牛仔裤。
卫衣的领口略微低下，露出一点锁骨线条，骨骼纹路清晰可见。
林窕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走吧。”
-
林窕来医院之前，方仪宋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整个过程都怎么费时间。
拆完石膏之后，医生又叮嘱几句，“你这个情况石膏拆的算早了，回去之后一定要注意，不要大幅度扭动。”
“好的，谢谢陈医生。”
完了之后，林窕在护士的帮助下，简单的做了几个看起来十分沙雕的动作。
整个过程，江延都一直默不作声的坐在旁边的长条沙发上，神情漫不经心，视线倒是一直看着她。
林窕抽空和他对视一眼，提醒他，“江同学，我觉得你可以稍微回避一下。”
江延眉梢轻扬，“为什么？”他自顾自接了下句话，“因为你现在看起很傻的样子吗？”
“……”
“那不用了，你平时比现在看起来更傻。”江延无声的勾了勾唇角，缓声说。
“……”
林窕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
两人都没再说话，倒是旁边的小护士低头笑了下，“男生可不能这么说女生，将来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哦。”
“他不这么说也找不到女朋友，谁敢和一个移动制冰器谈恋爱？”林窕呵了声，冷冷的接上下句话，“没有人。”
“……”
小护士没说话，只是突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空调，有些疑惑，冷气没开啊，怎么周围凉飕飕的呢。
-
从骨科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林窕活动了下胳膊，一时间还是有点不太适应没有石膏的固定。
江延跟在她后边，看着她跟耍猴似的动来动去，倏地抬手捏住她的胳膊，“医生不是让你不要大幅度活动，刚说完你就忘？”
林窕胳膊被他捏着，只好仰着脸看他，“没忘啊，我就是不太适应。”
江延沉着脸，手指转了个方向，抓着她的手腕拎起一定的高度，跟她平时打着石膏的那个姿势差不多。
林窕僵了下，盯着少年密长的睫毛，突然出声，“你今天不高兴吗？”
从下午一见面他就是这个样子，情绪不高，话也不多，语气也很淡。
江延攥着她的手腕，指腹挨着她的脉搏。
小姑娘穿着短袖，皮肤细腻柔软，还有些凉，和他温热的掌心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温度。
他垂着眼，感受指腹间的跳动，想到今天早上的电话，无声叹气，违心说道：“没有。”
“江同学，平心而论，我觉得你人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撒谎的功夫还有待改进。”林窕把胳膊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敛眸对上他的视线，“你今天一脸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气息，已经很明确的告诉我，你在不高兴。”
“……”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逼，你都表现得都这么明显了，我还感觉不出来？”林窕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听到这话，江延抬眸看着她，眼眸微敛，神情轻松，默默接了话，“是。”
“？”林窕愣了下，迅速在脑袋里捋了一下两人刚刚的对话，有些不可置信，“……我说我是傻逼，你还应？”
江延看着她气急的模样，心里那点郁结一点一点被熨平，唇边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没应，你不是傻逼。”
“……”林窕觉得这个安慰反而更像是在骂她是个傻逼。
“我——”江延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视线落在她身后，倏地一顿。
林窕被这突兀的停顿吸引，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里站了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打扮都很精致，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的女人，她的皮肤保养的很好，细腻有致，眉眼柔中带媚。
林窕一时间也没看出她的真实年纪，刚想开口问问江延是不是认识，那个女人已经先朝这边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江延身上，很温柔的喊了声，“延延。”
林窕顿住了，侧眸看了眼江延，才发现他神情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看起来十分冷淡，是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冷。
她没有出声，低着头站在一旁。
江延一直没说话。
气氛僵持而尴尬，就在林窕以为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江延突然开了口，声音喑哑，“妈。”
“……？”林窕僵了僵，眼皮轻跳，依然没有什么动作。
“你怎么在这里，是生病了吗？”于风烟的声音很温柔，“妈妈早上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
低垂着头的林窕看到江延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然后又缓缓地松开，接着耳边就响起他有点沉郁的声音，“没有，没看到。”
于风烟知道他不愿意说，也没有强求，视线顺着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林窕，想说些什么，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问了别的，“你晚上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
林窕真的一肚子的问号，这是正常的母子相处模式吗？
但她现在不敢问也不敢开口。
江延很快拒绝，“不用了，晚上同学有聚会。”
于风烟似乎知道他会拒绝，神情也没多失望，“那好吧，我听老宅的佣人说你搬出来了，家里是有什么住着不开心的地方吗？”
江延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到这话，突然笑了下，语气有些冷，“你觉得那个家，我会住的开心吗？”
说完之后，他轻阖眼眸，忽然没头没脑的又说了句，“妈，你别再管我了，我已经成年了，做什么决定我自己清楚。”
“我只是……”
于风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江延打断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他略微低头，拉着林窕离开了。
“延延……”
于风烟还想说些什么，江延已经不管不顾的走进了电梯，沉重的梯门将外面的一切隔绝。
林窕站在江延身侧，两个人的身影倒映在金属壁面上，少年的神情淡漠冷然。
她抿了下唇角，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
江延率先走了出去，他腿长，几步一跨，就和落在后面的林窕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林窕看着两人愈来愈远的距离，停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后，直接抬脚跑了过去，和他困难的并行着。
“那个……”她开口。
江延没说话，脚步却慢了下来。
“你等下还要去吃饭吗？”林窕觉着他这个状态去吃饭，可能胡杭杭他们几个都会食不下咽。
江延停下脚步，侧眸看着她，“你想去？”他好像没有怎么思考，“那我送你过去。”
说着脚步一转，走到路边拦了辆车。
“……”
林窕真是惊了，不是说市医院门口是最难打车的地方吗？怎么现在随手一拦就是车。
江延已经先一步坐进车里了，林窕也不好再让他下来，跟着坐了进去。
司机把空车的牌摁下去，回头看着两人，“去哪啊？”
去哪？
林窕心想我他妈怎么知道去哪。
江延显然也不知道去哪，他整个人就像是被禁锢住了，思维也一直不在线上。
最后还是林窕说了个地方，“去齐云路上的第十中学吧。”
“行嘞。”
车子开始行驶，窗外景色一闪而过，江延自从上车之后就闭上眼睛靠着椅背，一言不发。
林窕坐在旁边也不敢开口。
车厢内的气氛比来时还要沉默。
十中离市医院的距离较远，再加上周末路上堵车，等到地方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到了。”
林窕付了钱，侧眸看着不知道有没有睡着的人，试探性的喊了声，“江延？”
“嗯？”少年睁开眼，眼尾红红的，情绪不高。
林窕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个地方软了下去，声音低软，“到家了，我们回家吧。”
说实话，林窕其实也不知道网咖那间屋子对他来说算不算家，她就是觉得这人现在看起来非常没有归属感，就想说点什么，说点能够让他觉得踏实点的话。
回家。
应该是最能让人心安的词语了。
闻言，江延敛眸看了她一会，眼底情绪复杂，到最后只是轻轻一声，“好。”
声音喑哑而脆弱。
-
周末的网咖人很多，林窕推门进去的时候，吧台还站着几个小小少年。
关澈伸了个头看到她，以及她身后的江延，有些惊讶，“你们不是去吃饭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钱递给面前的几个人，“位置在里面，自己去吧，机子都是自动连的。”
“好嘞，谢谢哥。”几个人拿着钱走了。
关澈看着不说话的两人，意识到点不寻常，神情担忧，“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林窕叹声气，摇摇头的同时，又眼神疯狂暗示他江延的不对劲。
关澈立马反应过来，视线看向江延，兴许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也没有问，“没事，你们去楼上呆着吧，我等会给你们拿点吃的。”
“好。
林窕先走了几步，意识到江延没有跟上来，回头看着他，“你怎么……”
你怎么不动，这他妈不是你家吗？少年你这样，我很为难啊……
后半句话她默默在心里吼了出来。
江延的思维持续性缓慢，这会抬眸看着她，哑着嗓子啊了声，抬脚跟了上去，“走吧，去我房间呆会。”
……
林窕这是第二次来这里，房间跟上次相比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沙发前边的墙上多了台电视。
她还是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跟上次一样把衣服收起来放到旁边的在脏衣篓里。
房间的窗户开着，风一吹，摊在桌上的试卷哗啦响。
林窕这会心里很纠结，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同时她心里也有一堆的疑问，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拿最开始的时候，徐一川他们说江延他爸和他二叔的问题，林窕以为只是简单的家庭矛盾。
接着就是不过生日的事情。
还有之前在这里，他说以后有机会就不回家了。
以及，今天在医院那个被他称作为母亲，却和他一点也不像母子的女人。
林窕觉得她这个同桌就像是一个神秘的百宝箱，别人开箱都是惊喜，而他的每一次开箱都是一个惊吓。
他身上的秘密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有一天，雪球再也承受不了，碎了散了，藏在里面的秘密也会随之暴露出来。
而那个时候，作为秘密的承载体，会哀莫大于心死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都还是未知数。
“江延。”林窕忽而抬眸看着他。
“嗯？”他应了声，在她旁边的长条沙发坐下，见她一直不说话，疑惑的看了过去。
“啊没事，我就是看你睡着了没。”林窕是想安慰他来着，但是这问题太多，她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安慰。
“……”江延靠着沙发，长腿伸直了，语气漫不经心，“我刚刚站着的。”
“站着怎么了？站着就不能睡觉了吗？”
“……能睡。”江延看着她说。
林窕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来反驳自己的，心里都已经做好了他说一句她就回一句的准备。
谁知道这人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想找个话题转移一下怎么就这么困难。
沉默片刻。
林窕看着屋里的电视机，问：“你怎么买了个电视机？”
“看电视。”
“……”
江延弯腰从桌上找到遥控器，“要看电视吗？”
“啊都可以。”林窕扣着底下的坐垫，在脑海里想了无数个话题，最后都一一被她给否定了。
“林窕。”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