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窕和江延同时看向电视。
溪城虽然年年下雪,但雪量都很少,最高的一次降雪量还是在二十多年前,今年却是不寻常,强降雪一场接着一场,根据相关专家预计,如果再这么下去,很有可能会引起雪灾等危害。
江延抬眸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
今年的冬天,注定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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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窕在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便回了家,同天傍晚,江隋远派人来网咖接江延回江家。
江延没想到于风烟也跟着一起来了。
两个人在网咖门口碰了面,于风烟眼里难掩笑意,温声道,“原本你爸爸也要过来的,只不过临出门碰到点事情。”
江延轻嗯了声,没怎么在意的说道,“走吧,时间不早了。”
“好。”于风烟目光落在他身上,却见他只带了一个书包,随口问道:“你行李呢,是不是还放在店里,我让司机过来拿。”
“没有。”江延看着她,“没别的了,反正也不会——”
“没关系。”于风烟像是怕他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能突兀的截断他的话,“反正家里都有,你的房间你爸爸每天都安排人进去打扫,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动过。”
江延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全都化作一声叹息。
回去的路上于风烟一直在和江延说话,从学校聊到生活提到感情,大大小小的事情,什么都聊。
江延也难得有耐心,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都一一回答。
江家的老宅在临江江畔的别墅区,住在这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江延在这里短暂的住过一段时间,有一次甚至还碰见过在网上宣称自己单身的女演员跟一男人在车里卿卿我我,只不过他不是八卦的人,要不然当时随便拍两张照片卖给狗仔还能赚不少钱。
路途本就远,再加上大雪封路,等抵达江家时,夜幕已经降临。
阔别一年再回到这里,江延心里要说没有一丝波动,那肯定是假的,当初离开之时,他还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主动回到这里。
江家的别墅装潢不似其他富丽堂皇,许是江老爷子和江老夫人喜好素雅,别墅内的装潢大方简约,外部偏西式,内部却是更偏中式一些。
入门处有一方小小莲花池,冬日零下的气温,池水却没有结冰,水面有淡淡的雾气缭绕。
江隋远早早的等在门口,身旁站着好几个佣人,廊下落着柔和的灯光,衬得他眉目和善。
车一停,有专人上前开门,江延从车里下来,江隋远快步走下台阶,身后佣人匆忙举伞跟上。
“回来了。”江隋远拍着江延的肩膀,重复道,“回来了就好。”
江延嗯了声,没多余的话。
于风烟上前一步,江隋远抬手虚揽着她的肩膀,“走吧,外面冷,我们进去说。”
“嗯。”
客厅里,江家的老老少少都聚齐了。
坐在最中间的是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紧挨着江老太太身侧的少年便是江隋远先妻之子江慕澜,再往旁边是江隋远的弟弟江隋风。
其他的都是江家的一些表亲堂亲的。
当初江延刚被带回来时,反对最强烈的便是这些所谓的江家人,而两位大长辈却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只有江隋风时不时会针对江延。
这一次,不知道江隋远是说了什么,两位长辈虽然依然话少,但比起之前的沉默倒是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挨个认过人之后,江老爷子最先发话,“孩子这一路也辛苦,隋远你带他回房间歇一歇,等会该开席了。”
“好。”
江延又跟着江隋远和于风烟一同去了二楼的房间,江隋远走在前面开门开灯,“自从你搬出去之后,我一直让人按时打扫,也没让人动什么,你先住着,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就提。”
说完,江隋远又看着于风烟,“你在这陪着孩子,我去楼下看着。”
“好。”于风烟点点头,伸手替他抚平衣领处的褶皱,温声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衣服都不知道好好收拾收拾。”
一向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者在这会倒像个寻常人家的丈夫,“我以后多注意。”
“去吧。”于风烟笑笑。
等江隋远离开之后,江延看了看于风烟,沉声问道,“你和他结婚了?”
于风烟一愣,而后摇了摇头,神情难掩落寞。
她的身份太尴尬。
这几年江隋远逐渐掌握江家所有的经济裁断,虽然不能忤逆父母的意思明媒正娶于风烟,但一些必要的场合,他都是带着于风烟出席。
除了江家的人,江隋远商圈里的朋友基本上都已经默认于风烟为江太太,就连家里的佣人私底下也称呼于风烟为太太。
但江家和周家是世家好友,尽管周澜已经去世多年,可不管如何,江家的两位长辈都不同意让于风烟入江家的族谱。
两位老人做出的最大让步便是让江延以江隋远小儿子的身份入江家,但实际上,江延比江慕澜还要大一岁。
“结不结婚在我看来已经不重要了。”于风烟看着江延,笑意温柔,“只要他们承认你,就足够了。”
现在的生活对十多年前孤立无助的于风烟来说只能是奢望,它来得如此不易,尽管多有遗憾,但也不全是遗憾。
人生如月,时有圆缺,圆满亦可,缺憾也罢,一生总归不过几十载,来来往往,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一章结束两家的事情!!!但是我写不完了T-T明天继续!!
第91章 拼图
当天晚宴结束之后,江隋远被江老爷子叫去书房,一同前去的还有于风烟,两人一离席,江家的那些堂亲表亲统统收起先前平易近人的模样,不再和江延多有接触,仿佛和他说一句话都是多么忌讳的事情。
这样的场景江延早先年便经历过,甚至那时候他们的态度还要更加冷硬和高傲,好像他是什么廉价的蝼蚁一般,可以随便任人践踏。
江延心里早就对这里的一些没有留恋,自然对这些人的态度熟视无睹,起身准备回楼上房间。
江隋风看着少年的身影,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在场的一位女眷和他对视一眼,突然阴阳怪调地笑了声,“这从小不是养在江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长辈都还在这里,他倒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准备走了,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是啊。”另一外着装精致的女眷也道,“我们就算了,老太太还在这里,作为孙辈就这么当看不见,要是以后真让他母子都进了江家,那可得了。”
江延停在原地,背影身形颀长,闻言忽然又坐回原地,姿势大喇喇地,毫无形态可言。
他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揭盖轻拂,垂眸看着在水里起伏的碧绿茶叶,而后抬眸看着最先说话的女眷,淡淡地笑了声,语调低冷,“我请问,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教养?”
“你!”说话的是江氏两兄弟表姑家的女儿,锋眉利眼,一脸刻薄相,“说你没有教养还真是抬举你了,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江延对这些人的指责全盘接收,而后皆抛之脑后,他放下茶杯,重新站起身,仔细捋了捋衣领,对着坐在最高位的江老太太微微颔首,“江老太太,我自小身体不好,这里空气有点脏,我呼吸难受,就先走了。”
礼貌有度,进退有致。
话虽不好听,可你偏偏又挑不出任何毛病。
已过古稀之年的江老太太听闻这话,终是抬眸看了眼前少年一眼,老年人的眼窝深陷,眸光却亮堂堂。
她盯着江延看了许久,江延便毫无所谓地站在那里让她看了多久。
良久,江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厚重,“你回吧。”
言至于此,江延也没有太多想说的,径直上了楼,在他离开后不久,江慕澜也起身跟着上了楼。
两人在走廊尽头不期而遇。
江延看着这个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孩,舌尖舔了下腮帮,淡声道,“聊两句?”
江慕澜一向对江延和于风烟没有好感,自然是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江延看着他的背影,懒洋洋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又突然回来这里了吗?”
当初他选择离开江家的时候,曾经当着江慕澜的面发过誓,说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里。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江慕澜潇洒的身影一顿,扭回头看着他,“你想聊什么?”
“你确定要站在这里聊?”江延手抄着兜,肩膀倚着墙,挑眉觑着他,那姿态反倒有种江慕澜才是外来的。
“我不喜欢和你单独呆在同一空间。”江慕澜说。
江延笑笑,“真巧,我也是。”
“……”
最后两人去了走廊尽头的小阳台。
江慕澜站在阳台的角落,恨不得离江延远远的,冷声道:“我不喜欢废话,你要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江延靠着阳台围栏的栏杆,冬日的冷风吹得他眼眶发酸,“我这趟回来,就想办成一件事,办成了我就走,再也不回来。”
“你之前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江慕澜抱着臂,冷哼了声,“可你现在还不是回来了。”
江延微偏了下头,“随你怎么说。”
江慕澜不看他,“说吧,你想办什么事。”
“我想让江隋远娶我母亲。”
“你做梦!”闻言,江慕澜横眉冷目,语调突然拔高,“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可我偏要这么做。”江延往前走了几步,拉开阳台的帘子,走廊的灯光照进来一束,“我来这里就为了这么一件事。”
“异想天开。”江慕澜轻哼了声,“不说我外公外婆不会同意,爷爷奶奶也绝对不会同意我爸娶你妈,就算爸爸有能力让爷爷奶奶都松口,但只要我不同意,我外公外婆就一定会为了我妈抗争到底。”
“所以这就是我想和你聊一聊的原因。”江延靠着身后的墙,和他面对面,“江隋远想让我回来认祖归宗,一旦我答应,我就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儿子,这样我和你就有了同等的继承权。”
江慕澜沉默了瞬。
江延勾了勾唇角,语调漫不经心,“我再加上我妈,你觉得以后在江氏还会有你的位置吗?”
不愧是江家教出来的孩子,江慕澜在听完江延的话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抬眸看着他,“所以呢,你到底想怎么做?”
“我用全部的继承权,换你答应江隋远娶我妈。”江延清楚江家两位长辈这么多年都不同意江隋远再娶,和周家世交情谊是一方面,但更多的都是为了顾及和照顾到江慕澜的感受。
只有江慕澜松口,于风烟才可以有机会嫁给江隋远。
“你觉得我傻吗?”江慕澜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凉薄,“让你妈嫁进来,她难道不会再想多要些什么吗,比如给你这个儿子捞一个继承江氏企业的机会?”
“如果我能让她签下婚前财产公证书呢?”江延说,“我既然决定要做成这件事,我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打算。”
“所以呢,你就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吗?”江慕澜问。
“你会。”江延笃定道,“江氏能走到今天,离不开你母亲和周家的鼎力支持,你母亲当年为江氏的存亡做了不少正确的决策,就算是现在,江氏很多老董事就算不看江隋远的面子也会看你母亲的面子,所以你一定不想要江氏就这么轻轻松松落入我手里。”
江延很了解江慕澜,在他看来,江氏企业便是他母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他比任何人都要珍视。
这是一场赌局,且是一场结局早就定下了的赌局。
“好。”江慕澜在沉默许久之后,沉声道,“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件事我不能一个人做决定。”
“三天。”江延说,“三天后便是除夕夜,当天江家所有的亲支都会来参加年夜宴席,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你的决定。”
江慕澜上前一步,可江家良好的教育不允许他动手,他只能攥紧拳头,停下所有出格的举动,“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只是想速战速决,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留在这里。”江延淡声说,“我知道你们周氏企业有一个很权威的律师团队,这三天内只要你安排好人,我立马和你去做放弃继承权的公证。”
江慕澜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人的决定。
“至于我母亲的公证,只要你当着所有人答应他们结婚这件事,我也会让我母亲答应做婚前财产和放弃夫妻财产继承的公证。”江延轻揉额角,“至于领证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督促他们可以尽快,只要他们领了证,我会立马离开江家。”
事已至此,江慕澜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是有些疑惑,“你难道对江家对江氏就真的没有一点想法吗?”
江延拉开帘子,背对着他,走廊的灯落下温暖的光芒,他的声音却是冷淡依旧,“不是我的东西,又有什么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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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慕澜的速度很迅速,隔天一早,江延便听见家里的佣人说他回了周家,明天才能回来。
一家人装模作样吃完早餐,江家的那些旁亲仿佛已经将昨晚的闹剧抛之脑后,对着江延笑脸相迎。
江延懒得跟他们做戏,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离席回了房间。
早晨起床后,江家有专门的佣人去到主人的房间打扫收拾,江延回去的时候,阿姨正在给他收拾床铺,看见他突然回来,愣了一秒,但又很快回过神,低头打了招呼,“小少爷。”
江延听见着可笑的称呼,眼皮一跳,也没应,走到桌旁拿起手机,看到林窕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
-早上好!
-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