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看也不看陈瑞文一眼,高傲的一扬脖子:“爷听妹妹和女儿的话,不炼丹了。”
陈瑞文吃惊的看着贾敬,又看了看贾孜,再看看贾敬身边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若说贾孜的话,贾敬肯听,那是大家都确信的;可是那个小女孩儿……对了,刚刚贾敬叫她什么来着:女儿……女儿!
陈瑞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这就是贾敬的那个女儿啊!
当年,贾敬妻子有孕,外面纷纷传闻贾敬本是想要一个儿子的——毕竟,贾珍也实在是不争气了点。可是后来,贾敬的妻子生下的却是一个女儿。而以贾敬夫妻的年纪,估计也不能再有孩子了。因此,贾敬的妻子含恨而终,贾敬索性也眼不见为净的跑到了深山修道炼丹。至于贾珍嘛,更绝,直接将这孩子扔到了荣国府,当庶女一般的养大……
不过,这种传闻陈瑞文一干人自是不信的:他们的年纪虽然跟贾敬差了很多,可是好歹小时候也是常跑宁国府的,自然明白贾敬还真不是那种人。因此,他们暗暗的猜测,贾敬躲到深山里,应该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孩子呀,”想到这里,陈瑞文也对着贾惜春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你以后就跟阿孜的孩子一样,叫我陈舅舅就行。”
林昡一脸的疑惑:“你也是娘的哥哥吗?舅舅不是应该是娘的哥哥吗?”
“可不是。”贾敬一脸开心的点了点头:“昡儿,你的舅舅只有我一个,你知道不?”
最终,被贾敬百般嫌弃的陈瑞文看着贾孜的心情已经回复,便离开了这座道观:他们兄妹两个已经十多年没见了,他还是别在这里碍眼了——反正只要贾孜没事,就可以了。
“阿孜呀,”直到陈瑞文离开,贾敬才挠了挠脑袋:“你别气了。珍儿那小子的事,等哥哥过几天回去就收拾他。还有贾宝玉那小子,再敢嘚瑟,我就把他逐出宗祠。”
贾孜轻轻的点了点头,又揉了揉贾惜春的头,笑道:“大哥,你给惜儿取个名字吧!咱们自己家人怎么都无所谓,可是只要一想到那边,我就……”
贾孜的意思贾敬自然是明白的,无非就是嫌弃贾惜春的名字是从了贾元春的。其实,如果只是一个乳名的话,贾敬可能不会太在意。若是让贾敬知道贾惜春的排行竟然是从了荣国府的,那估计肯定是要骂娘了。
“这个嘛……”贾敬捊了捊自己的胡子:“我……”
“林姐姐都有大名的,”贾惜春看着贾敬那副不大在意的样子,着急的说道:“你不是进士吗?不会连名字都不会起吧?”说着,贾惜春便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贾孜,一副“你答应过我,一定让他给我起大名的模样”。
贾敬偷偷的伸出手,拍了拍贾惜春的脑袋,笑道:“放心吧,爹早就给你想着呢。等到过年祭祖的时候,就将你的名字写到族谱上,好不好?”
“真的?”贾惜春怀疑的看着贾敬。看到贾敬一脸笃定的模样,贾惜春终于喜极而泣,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诶,你别哭呀!”贾敬手足无措,求助般的看着贾孜,完全无法理解贾惜春终于被亲生父亲承认的喜悦感。
最终,在与贾敬敲定,等到贾敬在道观中再待几日就回宁国府镇宅后,贾孜才带着几个心满意足的孩子离开了这座小道观。
本来,贾孜觉得自己已经被贾珍的事深深的刺激到了,决定要先休息几日,等缓过劲后再心平气和的去见贾赦。可是,没想到,她才刚刚进城门,就被贾琏亲自接到了贾赦那里。
“姑姑呀,”贾琏笑眯眯的陪着贾孜说着话:“这次回来可一定要多住些日子。要不然,咱们家给林姑父活动活动,”看看附近没人,贾琏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让林姑父早日甩了盐政那烫手的山竽,回京城来任职。”
贾孜深深的看了贾琏一眼:“这话是谁让你说的?”不是贾孜看不起贾家,他们还真没那个能力来左右林海的前程,左右朝廷重臣的去留。只是,贾孜更好奇贾琏怎么会突然想到将林海调入京城的事。
贾孜知道,当今下面的几位皇子一直都惦记着盐政这块肥肉,可是奈何林海深得当今信任,一直都紧紧的占着这个位置。这些年来,那些人不知道使了多少奸计,用了多少手段,意图迫使林海从这个位置离开:包括给林海一家用毒,包括找人刺杀林海,亦包括让人弹劾林海。只不过,他们的诡计却一直都没有得逞。然而,贾孜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们竟然想到了这样可笑的办法。
若是细究下去的话,能够指使荣国府贾家做出这样的事来的,必然是三皇子一脉的甄家了。毕竟,贾元春当初就是向甄贵妃告了密,这才成为了甄贵妃宫中的女史。因此荣国府贾家完全有可能揣摩自己主子的意思,做出这样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事来。
“没,没有呀。”贾琏一脸的迷糊:“姑姑怎么这么问?”贾琏还真的是好心,只是单纯的不想再让贾孜和林海陷入危险,这才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
贾孜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以后可千万别说这么幼稚的话。朝中官员的去留,自有当今圣裁。明白我的意思吗?”看了看贾琏,贾孜觉得,或者她应该要想办法叫贾琏明白荣国府的现状,知道什么叫轻重,懂得荣国府的牌子不是他们为所欲为的保·护·伞。
贾琏是聪明人,听到贾孜这话,连忙重重的点了点头:“明白,明白,谢姑姑提点。”
“琏儿,”贾孜终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和王熙凤……说实话,我真是不明白,王子胜不过是一介白衣,你怎么会娶了王熙凤呢?”这件事贾孜一直觉得意外,也曾问过贾赦。可是,贾赦的回答却只有四个字:别问,丢人。
提到这件事,贾琏倒是一脸的愤怒:“姑姑,你不知道,那王家可欺负人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贾孜不解的问道:“王家逼你娶的?王子腾?”
若说当年,一门双公的贾家绝对是金陵四大家族中最显赫的家族,其余三家只能以贾家的马首是瞻。不过,自从贾孜出嫁,贾代善去世后,四家的中心也由贾代善转移到了王子腾的身上。毕竟,王子腾接任了京畿大营节度使,风头正盛;而其他几家,根本没一个争气的——包括出了两个侯爷的史家也是一样。因此,若说有人能逼着荣国府未来的继承人贾琏娶一个白衣之女的,必然是王子腾莫属。
贾琏一脸悲愤的点了点头:“嗯,就是他。”
其实,贾史王薛四家皆出身于金陵,关系历来密切。他们之间历代都有联姻的关系,这种关系也令他们彼此间更加的休戚相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比如,当年的贾代善就娶了出身于史家的贾母;比如,王家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贾政,另一个则嫁到了金陵薛家……
然而,无论怎么样,任谁也不会把王熙凤和贾琏扯在一起。可是,谁也想不到,王熙凤竟然真的看上了贾琏。当然,贾琏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她的父亲王子胜只是一介白衣,这样的出身注定她不能嫁入贵勋世家,成为贵勋世家的当家主母。可是,自小被叫着“凤哥儿”长大、自认处事利落不逊贾孜的王熙凤又不甘嫁于普通的人家,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而在这个时候,贾琏就进入了她的视线:贾琏出身金陵贾氏,外貌出色会说话,性子软绵好拿捏,与王熙凤的年纪合适,又是未来荣国府的袭爵之人。这样的身份,其实本来不是王熙凤配得上的。只不过,奈何王熙凤有一个荣国府当家的姑姑,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叔父,她本人又是金陵王家的嫡女。因此,她就是没有机会也变得有机会了。
若问王夫人,她当然是愿意王熙凤嫁给贾琏了。不过,这倒不是因为王熙凤是她的侄女的缘故,恰恰是因为王熙凤白衣之女的身份,再加上有些拎不清的个性。王夫人当然明白媳妇出身的重要性,要不然,她也不会千方百计的让其长子贾珠以荣国公二房嫡长孙的身份娶了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李纨——要知道,那个时候,荣国公贾代善早就烂成了一把骨头。
其实,王夫人早就看清了荣国府的局势:就算他们一房再得贾母的宠幸也好,贾政到底是嫡次子,将来荣国府的一切都得是贾赦、贾琏的——即使贾赦的原配、嫡长子已死,即使贾赦的继室是个名副其实的蠢货,即使她将贾琏彻底的养废了,即使她指使府内所有人都叫自己的儿子珠大爷、而贾琏只能是府里的琏二爷……
只是,这么多的即使又有什么用,等到贾母眼一闭,他们一家就得灰溜溜的滚蛋。除非发生特殊情况……
而王熙凤就是这特殊的情况。不说王熙凤自大好哄,嫁进来后只会跟着她一条心。就说王熙凤白衣之女的身份,就会给她未来的交际应酬添加重重的阻力——要知道,这京城可是最会攀比身份的地方:谁会真正的拿一个白衣之女当回事;这样一来,李纨国子监祭酒之女的身份就会彻底的将王熙凤给比下去——她和邢夫人不就是明显的例子嘛!
第二点就是王熙凤的性子。王熙凤泼辣成性,胆大妄为,又不通律法,将来不一定会闯出什么样的祸来。万一她闯出什么大祸再连累了贾琏的话……
不得不说,王夫人的算计很好,真正将贾琏算到了骨子里。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贾珠福薄,竟年纪轻轻的就没了……
但当时,王夫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注定会早亡。因此,听到自家嫂子的提议,王夫人立刻向贾母提起了王熙凤与贾琏的事。贾母自然是一口应承了下来:王熙凤可是王家的女儿,他们毕竟是休戚相关的四大家族;至于其他的,贾母还真没想到。
当然了,就算再看不上贾赦,贾琏的婚事还是要跟贾赦商量的。可是,令这婆媳两个没想到的是:无论是贾赦,还是贾琏,都不同意这桩婚事。
听到贾赦父子不同意这桩婚事,王夫人的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生怕他们看穿了她的如意算盘。可是,巨大的利益还是驱使她想办法来促成这桩对她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婚事。
其实,贾赦父子不同意这桩婚事,还真不是因为看穿了王夫人内心的算计:贾赦不同意的自然是因为他的嫡子不能娶个白衣之女,至于贾琏,则只是单纯的厌恶王仁王熙凤兄妹罢了。
从王夫人那里得知贾琏竟然看不上她,王熙凤自然是气坏了,更是决心一定要将贾琏拿下,以正自己“凤辣子”的威名。因此,王熙凤开始了对贾琏的各种围追堵截……
最终,这场追逐战以王子腾出面,逼着贾琏将王熙凤娶进门而告终:王熙凤和贾琏的事闹得太大,两个人甚至还被关在一起,待了一夜,王熙凤的名声被贾琏彻底的毁了……
等到回金陵祭祖的贾赦从回来,贾琏和王熙凤的事已经定了下来,再无回旋余地。
“姑姑,”贾琏气哼哼的说道:“你说,这王子腾不是欺负人吗?我当时病得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与王熙凤关在一起的。哼,仙人跳玩到爷的头上来了……”
贾孜挑了挑眉毛,微微的勾起嘴角:“你现在知道是仙人跳了,早干什么去了?”贾孜也没想到,王家人竟然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算计贾琏。难道他们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令王熙凤失了名声又不能如愿。
“我……我能做什么呀,”贾琏一脸的不服气:“当时王子腾逼婚,老祖宗拍板,等到我反应过来,那王熙凤都快进门了。”
“蠢!”贾孜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当时,你就应该直接娶个正室回来。到时候,王熙凤进门也是做小。你看看她王家同意不同意。”
贾琏一脸的懵逼:他怎么没想到他还可以这么做。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贾赦的院子。贾赦站在大门口接了贾孜,一接到贾孜,贾赦想也不想的将贾孜带到了书房,并吐出一个令贾孜哭笑不得的字:“砸!”
贾孜扫了一眼架子上的假古董,看着贾赦好笑的勾起了嘴角:“你这个姓倒是没姓错。真的呢?”
贾赦挠了挠脑袋,嘿嘿的笑道:“你就是听个响儿,图个痛快;用真的多浪费呀。”
看到贾孜没有说话,贾赦又连忙游说道:“阿孜,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来,别客气,将哥哥这书房砸了吧。把心里的火发出来就好了。放心好了,外甥女和大外甥,我已经让人领开了,他们听不到的。”
“看来,你倒是知道这些年的事令人不那么痛快。”贾孜好笑的看了贾赦一眼,手轻轻的一松,贾赦摆在架子上的瓷瓶直接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贾孜的心情莫名的爽了一些。接着,她的手不停,将贾赦书房架子上的瓷瓶全砸到了地上,之后又将贾赦特意摆在书案上的话本也直接撕成了碎片。
贾赦看到贾孜发泄般的砸这一屋子不值钱的瓷器书本的样子,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幸亏爷的脑子好使,换了这一屋子假货。这要是没换的话……”贾赦猛的摇了摇头,那个场景他都不敢想。
“好了。”看着狼籍得犹如飓风过境一般的书房,贾孜直接拎着贾赦的领子:“让人来收拾一下吧。对了,我那里刚刚得了一枚羊脂玉的扳指,赶明儿你让人去林府取一下吧!”
“哎。”贾赦一边顺着贾孜的力道往外走,一边笑眯眯的说道:“我自己去,我一定亲自去。”
府里一些年轻的下人们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十分吃惊:要知道,贾赦虽然被迫窝在这院子里,可威严还是在的,还真没有人敢扯着他的领子走。不过,这样一样,贾孜的身份也就被他们确认了:昨天在荣庆堂里大发雌威,将贾宝玉打了一顿的宁府大姑娘,贾氏一族的骄傲,当今亲封的孝宁将军贾孜。
可是,看着她扯着贾赦领子那凶狠的模样,他们的心里便是一惊:这贾孜,不会把贾赦也揍一顿吧?
这样一想,有腿脚麻利、想要讨好贾赦的下人拔腿就往荣庆堂那边跑,企图搬出贾母来,让贾赦少受点罪。当然,这个时候他们肯定没想到,昨天贾宝玉挨打的事,就是发生在荣庆堂里的。
不过,这些人还没等跑到荣庆堂,就被贾赦身边的老人拦了下来:笑话,贾赦就是挨贾孜打了,肯定也是他自己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