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厌淡淡开口:“我担不起这声道歉,段小姐要是真想道歉,不如给穗穗道个歉,当初你把她推下去,至今还没个解释。”
姜穗诧异地看一眼驰厌,她眨眨眼睛,她这还是第一次听驰厌喊她穗穗。
段玲脸色变了:“什么!你让我给她道歉。”
驰厌抬眼:“怎么?你有意见吗?”
段玲涨红了脸,她简直接受不了这种落差,当初她与姜穗一起掉进去,明明驰厌先救的是自己,可是如今,驰厌让她给姜穗道歉!
段玲阴着脸一言不发,孙晨险些急死。
气氛一时僵着,门铃声再次响起。
孙母去开门,看着门外笑眯眯的少年时,孙母愣了:“驰……”
驰一铭说:“阿姨。”他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姜穗身上,他眼里似乎也蕴出了火气,但很快掩盖在微笑的皮囊下。
“孙叔家不欢迎我吗?”
孙晨知道这位如今也是得罪不起的小佛,他心里叫着苦,面上却只能道:“当然欢迎,进来坐。”
驰一铭走进来,他弯了弯唇:“气氛这么严肃,是在做什么呢?”
段玲看到他,眼睛亮了亮,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救星。
她虽然也觉得驰一铭这种小恶魔不好招惹,但是如今他与驰厌不和,也就是自己的盟友。
驰厌淡淡看了眼驰一铭,没有接话。
姜穗觉察到驰一铭的目光偶尔落在自己身上会很长的停顿,她再笨也不会不明白空气里的火药味儿。姜穗自然也不敢接驰一铭的话,她乖觉得很,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孙晨:“以前小玲做了些错事,在让她给驰先生和姜穗道歉呢。”
段玲冷笑着说:“我凭什么要给姜穗道歉,明明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她还拉着我一起掉下去,要道歉也是她给我道歉。”她眼珠子一转,“驰少你说对不对?”
驰一铭挑了挑唇:“是么?”
姜穗觉得自己在段玲颠倒黑白的说辞下,没有气成河豚就算好涵养了。
驰一铭目光一转,见姜穗白净柔软的腮帮子浅浅鼓了鼓,他轻笑一声,眸光却骤然冷下来,对段玲道:“段小姐要是想保住段家,还是为自己的行为买个单吧。”
谁也没有把今晚的目的说明白,可是驰一铭却直接把事情说破。
段玲脸色青青白白,她以为驰一铭是来帮自己的,可是他竟然也让她向姜穗低头!
她僵硬地站着,不说话,心里头一回有些茫然。
驰厌淡声开口:“既然孙叔还有别的客人,我们就先走了。段小姐既然没有这个心,那就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他伸手握住姜穗的手:“走。”
男人手掌宽大冰凉,姜穗骤然被这样触碰,差点打了个哆嗦。
她悄悄看驰厌一眼,跟在他身后出去。
孙晨挽留不成,心中也有几分颓然。
段玲见驰厌真的说走就走,她心里最后那点驰厌其实对她有些感情的希望也破灭了,更深的恐惧和父亲失望的眼神浮现出来,她几乎是大声喊出来:“我道歉,我向她道歉可以了吧!”
驰厌嗤笑一声:“晚了。”
姜穗回头看她,段玲抖着唇,眼里似乎有泪光。
看来那几年……驰厌对她的存在一定也很特别。
他们走到外面小区的花园,八月的夜晚,空气中带着浅浅的花香,池塘里有小青蛙的叫声,间杂着草丛间的虫鸣。
驰厌嗓音淡漠得像烟,他问姜穗:“今晚为什么不说话?”她安安静静坐着,都快与背景融为一体了。
姜穗小声道:“怕你生气。”
她真怕炮火和矛头引到自己身上,驰一铭总不可能真是为了拜访孙晨而来。他曾经……那样想得到自己,现在多半也是为她而来。
驰厌说:“男人一般不同女人生气。”
姜穗大着胆子问:“一般不生气,什么情况会生气?”
驰厌默了默:“你觉得呢。”
她看了眼他头顶,绿了就会生气,所以不管驰厌究竟对自己是什么心思,男人都好面子的,所以她求生欲特别顽强地没有搭理驰一铭。
姜穗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只手腕就被人捉住。
少年力道很重,几乎是恨不得捏碎她骨头。驰厌眸光乍然冷下来。
姜穗回头,就看见驰一铭那小变态沉着脸。
“驰一铭?”
驰一铭低头看她,眼里难得有了怒色和认真,说:“姜穗,你不就是想救你爸吗?没必要跟着他。”他说,“我也可以帮你,肝源我让人在找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姜穗觉得好笑:“那你有什么条件呢?”
驰一铭笑了:“没条件,你松开他的手。我哥是什么人,你真觉得他喜欢你吗?”他说,“他这个人心硬得很,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什么都不剩。”
驰一铭想起自己母亲的事,眼里漫上几分幽深的冷。
他见姜穗看着自己,小脸映着路灯的光,煞是明媚好看。驰一铭顿了顿,倒也坦然不骗她了:“即便有什么条件,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八月的夜,晚风吹得人烦躁难安。
姜穗觉得纳罕,瞧瞧她听见了什么,驰一铭这小变态说喜欢她。他的喜欢是珍藏和威胁占有吗?如果她手上有根棍子,真想立即教他做人。
这话说出来,驰一铭自己也有几分怔然,随即他笑了:“没骗你,真的喜欢,你答应么?”语气轻狂又肆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姜穗总是惹他生气,可他总是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他真不想承认自己这么贱。
这样的夏夜,明明空气中还带着盛夏炙热的温度,有人心跳却渐渐迟缓。
驰厌眸色漆黑,冷冷看着他们。
姜穗的手明明还在自己的掌心,可偏偏他像是他们之间的局外人。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她与驰一铭说话的时候带上的情绪,比与自己相处一个月还多。
驰厌骤然松开掌心她的小手。
姜穗本来要酝酿一下骂驰一铭这个不要脸的混蛋。
可是左手一下子空了。
她一惊,万念俱灰,连忙看向驰厌,我不是我没有想答应,你听我解释!
可是轮不到她解释。
驰厌抬手,把她扯到自己身后。
驰厌对上驰一铭的眼睛,平静又冷漠地告诉他:“等我死了,你们再谈谈。”
第52章 小月亮
听到这句话,驰一铭倒是有些意外。
他以为驰厌有多能忍呢, 在他年少的记忆里, 驰厌大半都是属于冷静又隐忍的状态, 可是没想到他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驰一铭笑容消失不见:“怎么不继续装了?你不是一向能忍吗?”
驰厌冷冷看着他, 将姜穗挡在身后, 目光冷沉:“一铭, 你真不像我养大的小孩。”
驰一铭噗嗤一笑, 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除了给我口饭吃,还教过我什么吗?”而那几口饭,是他母亲用命换来的。
驰厌拧紧眉,觉得疲惫。
他回身问姜穗:“和我走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 嗓音很淡, 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有多么不确定。他比不过驰一铭,给不了姜穗安稳的生活, 甚至给不了确切的喜欢。
驰厌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他漆黑的眸盯着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姜穗看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漆黑。
驰厌眼中甚至没有期待, 仿佛她说要选择驰一铭,也不过就是夏日里的一缕风, 轻飘飘就过去了。
明明是漆黑的双眼, 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大海,将一切汹涌的情绪深藏于表面, 变得冷冰冰毫无感情。她冲他露了一个笑容,落在驰厌眼中, 像是三月桃花突然盛开,他听见姜穗说:“嗯,和你走。”
驰一铭:“姜穗!”
姜穗从驰厌身前探出一个头,眸中带着无边的嫌弃,她忍了一晚上,终于脆生生开口:“驰一铭,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个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花心讨厌的小变态!”
说出来简直太爽了,姜穗浑身舒畅。
驰一铭眼睛里一下子冷下去,几乎快要喷出火。
姜穗抓紧驰厌衣摆,避开驰一铭目光:“好了,我们快走。”
驰一铭怒极反笑:“你能!”
驰厌看她一眼,她眼睛亮晶晶的,他沉默一下,摸摸她头发:“走吧。”
姜穗便再也不管驰一铭什么表情,跟着驰厌离开了小区。
r市的夏季有月光,虽然不比路灯亮,但依然让夜晚温和下来。姜穗心怦怦跳,骂驰一铭那段话她许久就想说了,她以为到死都不能表达出对他的厌烦,没想到也有痛痛快快说出来这一天。
姜穗曾经无比介意驰厌将自己给了驰一铭。
然而如今她知道有些误会并非驰厌本意。
她忍不住看了驰厌一眼又一眼,驰厌停下脚步,他又不是死的,她这样的眼神他怎么忽视:“怎么了?”难不成才走几步还后悔了不成。
她一张小脸粉嫩嫩的,眼里似乎能掐出水来:“驰厌,我都骂驰一铭了,他那么记仇,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可不能把我丢给他啊。”
驰厌别开头,有些受不了她这样信任的眼神。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他把她带到身边,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保住这些年好不容易改变的局面,得来的一切。
包括岛上那些人的命。
可此刻她眼睛里充满了信任,驰厌低声说:“我尽力。”
姜穗晴天霹雳,为什么不是保证,而是尽力。
她有些委屈:“你就不能保证一下吗?”
她都和驰一铭翻脸了,万一将来又落在驰一铭那变态手上,她想想就毛骨悚然。
偏偏眼前这男人冷静得过分了,不确定的事情怎么也不会说出来哄她。
他按住她后脑勺:“我没那么强大,知不知道我和驰一铭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姜穗愣愣的:“在哪里?”
驰厌说:“他的仰仗,是他亲爸。我没有仰仗,我只有一个人。”驰一铭即便失败了,家产落在他姐姐手里,可他到底不会被亲人赶尽杀绝。
可驰厌只有这血肉之躯,他如果失败了,对于三爷来说就是废品,等待的是无数人的践踏。
多少年,他都是这么一个人过来的。
驰一铭总说驰厌除了一口饭,什么也没给过他。然而对于年少的驰厌来说,一口饭就是所有了。
人生观、价值观,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全是放屁的东西。
驰厌低头看着她双眼,少女眸光清澈,盛进了故乡一轮清和的小月亮还有他的模样。他似乎笑了一下,多少年了,她依旧是他最心动的模样。
他对于美丽的最初认知,就是这双水亮的眼睛。撞进年少时的黑白色,让他规律跳动的心脏有些难捱。所以即便他境况并没有那么好,但他依然想抓住她。
哪怕短暂拥有,也好过一辈子留着遗憾。
姜穗突然有些难过,她见证过他艰辛又凄苦的少年生活,可她因为内心的芥蒂,能为驰厌做的东西太少了。
但是有些事情,什么时候做都不晚。
姜穗说:“你和我一起,我们就是两个人。”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我也会赚钱,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真是世上最傻的话,然而明明这样天真,他却感受到了心脏急剧收缩。
驰厌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她的存在真是可怕的诱惑。他真怕下一刻他就变成驰一铭嘴巴里的人,冷静淡然破裂,死了也要拖着她一起。
他忍无可忍似的,半晌拍拍她脑袋,尽量平静道:“少说傻话。”
=
缓了几天,李清云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这件事极其简单,水阳来汇报的时候都带着无语之色:“李清云有一个孙女一个孙子,孙女还算听话,可是孙子简直就是纨绔。在李清云还没有破产的时候,这个李坤也是被娇养长大的,他有个毛病,特别爱赌,还极其好面子。李清云破产以后他依旧管不住自己的手,去豪赌了一回还输了,险些被李清云把手给砍了。”
“这次的事情,就是这个李坤搞出来的,他家没落以后,他就被一群酒肉朋友排斥,他拿了这批成品珍珠,去会所向他们炫耀。结果没忍住挑拨,和人堵上了,把珍珠输了不说,裤衩险些都赔上了。”
驰厌点点头:“怪不得李清云这么气。”
扶不起的后人阿斗,简直就是一滩烂泥。就是躺在棺材板里,也忍不住气活了。
水阳道:“这些钱对于李坤来说不是小数目,他们家还不上,他险些犯浑要押上自己妹妹再来一场,想把珍珠赢回来。”
驰厌手指点点桌面:“那群人收手了?”
“对,他那些朋友估计怕把事情闹大,就没有答应李坤赌。”
驰厌冷冷笑了一下:“他们确实怕把事情闹大,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有珍珠,还有气李清云。那群人和李清云一样没脑子,估计后面有人在指使。”
水阳惊疑不定:“会是谁?”
驰厌说:“你觉得他们会听谁的话?”
水阳心里一惊:“驰一铭?”
驰厌点点头:“现在李坤呢?”
水阳:“在一个网吧猫着,他怕回家他爸爸和爷爷打死他,都在网吧躲好几天了。”他忍不住道,“老板,李坤现在怎么处理。难不成要放过他?”
对于水阳来说,这个李坤实在是拖后腿的鸡肋,找出来也榨不出什么价值,珍珠也不可能找回来,弄死了估计李清云最后那口气也跟着咽了。
驰厌轻嗤一声:“放过他?找出来,手打断,往牢里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