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个下马威,用得着把镇魂玺请出来吗?”方未晚嘟起嘴吧,满心的不高兴。她先前还以为晴岚拿的师哥冒牌货。谁能知道江临子自己也下山来了,就盯着自己的法宝呢?
那么,现在总算能摸着男主的边了,凝绝又在哪呢?会不会被他藏在十方阁了?
“待我们真正找到封印缺口所在,将它补起来的时候,是需要王上带领鬼差配合十方阁的镇魂玺才可以完成的。”鬼爪回头,透过窗纸望了眼正发着荧光的屋内,道:“恐怕他是在威胁我们。若倒是不予配合,便是鱼死网破了。”
方未晚点点头,叹道:“好一出三国演义啊……”她低下身子靠着门板坐在外面的石阶上:“希望鸣幽小哥赶紧好起来……”
鬼爪无言,脑海里隐隐地闪现着某个人影。阖上眼睛,静静调息,她将结界撑得更密实了些。
待与刀疤交代好调度鬼差封山之事,已经快天亮了,鸣幽站起身稍稍舒展筋骨。为护着鬼爪与刀疤,他体内真气被镇魂玺灼烧出了一个大洞,如今虽是填补上了,几处穴道仍在隐隐作痛。他与刀疤前后脚出了门,看到方未晚靠着门板抱着膝盖缩成了一个球,纤长的睫毛似蝶翼般抖动着,睡得很香。
他深沉的眸色一下子亮了起来。
孑然千余年的鬼王第一次有了一种被守护的感觉,心头一股暖流划过,他望着那小姑娘,目光如炬,俯身轻轻将她抱了起来,便仿佛拥住了全世界。
鬼爪收了术法,低头也压低了声音:“王上,鬼爪让您失望了。”
鸣幽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方未晚身上,眉梢都笼着一层暖意:“无妨,今日之事避无可避。”
鬼爪一怔,在他迈步回房的瞬间补充道:“她很担心你,一直问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鸣幽扬起嘴角,“我知道。”
“嗯……”睡梦中,方未晚被放在了柔软的床褥上,她用小脸蹭了蹭滑滑的绸缎枕头,满足地翻了个身。
半晌,意识从睡意中恢复了回来。她回过头去,看见鸣幽正在低头给她脱鞋子。
“鸣幽小哥!”她呼啦一下坐起身子,腿一抖,半褪的鞋子被甩出去好远。“你好点了么?”
“已无大碍。”鸣幽微微颔首,抬手将她的鞋子隔空取来,端端正正地放在地上。修长的大手她头上揉了揉,他沉声道:“今日为何冒险进山?封印处太危险,不要再靠近了。”
“对不起啊,我是怕你在山里遇到特别厉害的坏人。你一个帮手都没带,身边还跟着一群道士。所以我才想拉江廷去帮忙。”当然,跟江廷走得近了,也是涉险之举。现在想来,实在欠妥。她垂头丧气道:“我没想到那些道士也是坏人……”
鸣幽停下动作,又问道:“你怎知那山里有强敌?”
“啊?”方未晚一怔,心想,也不能跟他说,我在书里看过这个世界的事儿吧?她支支吾吾地答道:“就是——封印被破了,影响得天气都恶劣起来,就差下刀子了。我、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碰到了么?”
鸣幽的目色又柔了几分。他轻抚过她的脸颊:“乖,没事了。若然连此事都应付不来,还何谈保护你?”
他的手心有些老茧,蹭在脸上痒痒的,她便扬起唇角缩了缩脖子,一副被戳中了痒痒肉的小姑娘模样。她也不知自己蒙混过关了没,只是看到他平安无事,心里的大石头便落地了。
“未晚,”鸣幽见她此状可爱得紧,心头便是一暖,由着性子问道:“他们都是坏人,那么,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诶?
方未晚被问得又是一怔。
若是答他是好人,那便太违心了。毕竟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他撕裂封印导致的。可若说他不是……他可是在全力弥补原先的过错,而且他对属下那么好,对她也……
方未晚不知所措,索性点了点头,没说话。
鸣幽的眼眸瞬间染上一丝欣喜神色。可随即,又变为了苦笑。他垂下眸子:“也许日后你得知了我做过的那些事,便不会有如此回答了。”
方未晚见着他那落寞的神情,心里也跟着一紧。她想都没想,开口安慰道:“也许只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做那些事的苦衷呢?”
相处了这么多天,她愿意相信那些都是事出有因的。
鸣幽闻言,身形便是一僵。随即,他伸手拥住她,继而收紧双臂,牢牢把她锁在怀里。
方未晚的心里满满的。她抬手轻轻搭在他精壮的肩背,道:“以后我们努力打僵尸、保护百姓就好了。不管那些凡人是怎么看冥都的。”
这话深深说进了鸣幽心底。他闻着她发间香气,眼眶有些发热。虽然她只提及了冥都,可他却始终觉得,这话还有另一层含义。
鸣幽,做你认为对的事便好了,得了她的肯定,胜过千万。
他松开她的肩膀,指节分明的手指从她的额间抚过眼角,继而轻轻摩挲着她有些泛红的脸颊。
他俯身将双唇浅浅印在她额头,啄过鼻尖,张口含住了她的樱唇。
方未晚心跳骤然加速。他的鼻息大团大团灼着她的脸,带着他独有的味道。她抬眼望着他的眸子,温柔似清潭般的瞳孔里却隐着烈火般的欲念。
那目光太炽热,摄人心魂,她说什么也移不开眼。
“鸣幽……”
口中处处被他贪婪舔舐,她被吻得天旋地转,只面前这男子的身影愈发明晰。她轻声唤他的名,粘腻的尾音消融在相印的唇齿间。
听见她软着声音叫自己的名字,鸣幽心底更是燥热。他松开她被吻得晶亮的唇,低下头轻吮她的脖颈。蒙蒙亮的光打在她身上,映着朵朵红梅悄然绽放。方未晚的脸红得像能滴出血来。她本能地攀着他的脖颈,任凭他肆虐。
他的情那么炽热。
她偏着头,咬牙忍受身下渐渐蔓延的痛感。交融的霎那,她迷离的目光落在地平线上,朝阳蓬勃而发,是一天中最为瑰丽的破晓。
铺洒的天光绘出他饱含力量与美的精壮身躯,方未晚渐渐动了情,靠在他的颈窝呢喃。
鸣幽的内心已是狂喜,缱绻间,她右肩缠绕的绷带滑落,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毫无疤痕。
鸣幽愣了愣,才发觉她体内竟流转着浑厚的逼人灵气,正一点点地填补他被镇魂玺灼烧过的真气的缺失。
他揽紧她,似抱着至宝般不断地啄着她的眼角眉梢,心中有奇异的情绪在一点点的发酵。
倾尽缠绵,她昏昏睡去。
鸣幽替她擦拭好身体,凝眸望着她沉睡的侧颜。半晌,他双唇轻启:“回来就好。”
外面已是天光大盛。方未晚很快入了梦,梦里都是他。
第14章 鬼王大人的回忆
看着枕在自己手臂睡得香甜的方未晚,鸣幽冷峻的面颊温柔得不可思议。
她离开之前,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然而,虽然他身处冥都之巅,统领千军万马,在她面前,却始终好似只活在阴暗的影子里。
她对何人都是淡然处之,万事无关的样子,甚至不曾刻意回过头,望他哪怕一眼。
因而他目光灼灼,他满心炽热,他甚至奉她如同神明,她却丝毫不知。
九百年前的那一刻,那场激战结束后的平和里,她的元神渐渐消散,他几乎用尽了身体里全部的力量,都无法护住她的心脉。
她安详地躺在癸雨榭深处,好似堕入了凡人们所说的梦境。
他坐在合着双眸的她身旁,身上痛得没了感觉。他知道,她的性命就如同细沙一般,正一点一点地漏出他的指尖。
即使他握得再用力,握到指甲嵌进了肉里,皆是徒劳。
他曾无数次地下定决心,待将那恶徒的势力全部剿灭,待这青涛恢复宁静,他一定要站到她的身前,让她那清澈的眸中只映着他一人。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他只能像一尊雕像一般坐在那望着她。他可以减缓她生命的流逝,仿佛凝固住了时间,他却无法让她醒过来。
他就这样,守了她几十个日夜。
“未晚。”一个同样悲切的妇人声音传入耳畔。
满目颓废的鬼王抬起头,竟见癸雨榭底,所有通往异世的结界一齐缓缓打开。最中间的一扇里,一对年轻的夫妇怀中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痛哭流涕。
“未晚……”
那孩子的名字,叫作方未晚。
而面前,她绝美的容貌渐渐趋于透明,最后只剩下一颗魂魄凝成的元丹。她的魂魄飘荡过那道门,覆在了已经垂下小手的女婴身上。
那道门缓缓阖上,他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通道关闭的瞬间,他听到另一个世界,传来有力的婴儿啼哭的声音。
“未晚,方未晚。”
他嘴里一直噙着这个名字,拖着已被战争折磨得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了癸雨榭的大门。
门外,十方阁的道士已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在半空,密密实实地挡住了所有的光线,让本就常年处于黑夜笼罩下的癸雨榭显得更加阴森。
鸣幽望着空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眸中瞬间燃起怒火。
而那人也同样目眦欲裂,按下云头直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鸣幽,她呢?”
“你不配过问!”长指一挑,一杆战枪立刻跃于掌中。鸣幽一路厮杀,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破开人群,划破了茫茫的夜。
从此,冥都与十方阁的关系分崩离析。
转眼九百余年,失去的苦楚如今仍历历在目,似心头一把尖刀,稍不留神就要把他剜个鲜血淋漓。
因而到如今,他仍难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可以将她拥在怀里。她不必有什么表示,更不必为他做什么。只要她不抗拒,不推开他,那就足够了。
剩下的,他都愿意一个人来做。
蚀骨的余温未尽,他满目怜惜地替她拂去梦中不小心落在嘴角的发丝,炽热的感情就要破胸而出,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半晌,那本平躺的小人儿忽然转过身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什么,小手一揽就搭在了他精瘦的腰间。而后,右腿也不甘示弱,直接架在了他的膝盖上:“昂,鸣幽小哥……”
“嗯?”鸣幽身形一僵,赶紧答话。
谁知她又动了动嘴,好像在砸吧什么美味似的,小手把他搂紧了些,香香地睡了回去。
难道是在说梦话吗?
梦里——还在叫他的名字?
鸣幽欣喜若狂,伸手就想将她搂进怀里疼爱一番。可又念及她天亮才睡,怕赶跑了她梦中的自己,只好强自按下那冲动,默默放下手臂躺好,尽量再没动作。
心里流淌着她浇灌的温柔,一点点晕开。眼眶热热的,像在酷暑的日头下蒸过。他睫毛轻眨,居然发现眼角微湿。
这是泪吗?
他学着她沉下呼吸,闭上了眼睛。
梦,是个什么滋味儿呢……
在方未晚的梦里,她回到了放暑假的时候。爸爸在看新闻,妈妈拿着锅铲叫她起床洗漱,还要骂骂咧咧地说她前一天睡得太晚。
可不知道怎么了,那边的爸爸画风突变,变成了鸣幽坐在那看青涛地图。
这边的妈妈也不逊色,成了他端着汤圆圆温柔叫她来吃。
方未晚撅起嘴巴,想着大概自己是中了魔障,于是抱着自己的等身长海马抱枕转身,权当没听见没看见。
可是怀里的抱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凹凸有致,这么肌肉紧实,这么有型了?
还带着体温的?
“我说小海马昂,你怎么也变成鸣幽小哥了嗯……”
她鼓着脸颊在上面蹭了蹭,好像连男人的胸肌都感觉到了。
“你这个也太逼真了啊……”
她吸了吸哈喇子,就沉沉地没知觉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正午了。村长家里一股子一股子的饭香飘进鼻腔,方未晚瞬间就搀醒了。她直愣愣坐起身,刚在想先来点什么垫垫肚子,就觉得大腿根儿火辣辣地扯着疼,腰也酸得不行了。
半晌,她终于忆起昨晚上自己是在什么状况下睡着的,于是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床边,洗好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洗漱的水和毛巾都准备好了,鞋子也端端正正在地上摆着,大雨过后,上面竟不见一点泥土。
她穿好衣服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去洗漱,心里盘算着今天是不是应该躲着点鸣幽。
结果脸还没擦干净,她就听见外面有很轻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她赶紧又一瘸一拐栽回床上,扯过被子来顾头不顾腚地把脸给蒙上了。
下一刻,鸣幽便托着午饭进了屋,见她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也知她脸皮薄,于是只忍着笑意道:“下来吃饭吗?”
方未晚小声道:“不想下去……”
他又问:“若没胃口,我叫鬼爪给你去寻些瓜果来。”
听着他拔腿要走,方未晚赶紧开口阻拦:“诶,我有胃口,我就是不想下去……”
脚步声立刻停住。
须臾,鸣幽端着食盘来到床边,道:“不想下来就在床上吃。你往里些,我喂你。”
方未晚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从被子里出来了,红着脸挪到床头,连抬头看他一眼都嫌羞得慌。
知她脸红是因了自己,鸣幽温柔的眼眸又多添了几分怜惜。他端起饭碗,夹了些菜递到她嘴边:“来,张嘴。”
方未晚听话地一口把菜咬了过去,又觉得自己实在矫情了,于是就去抢他的筷子:“我自己吃吧。”
鸣幽就依了她,把饭碗跟筷子都递过去,顺势替她擦了擦嘴边的油。
“我为什么不想下地呢,”方未晚夹了几粒米放进嘴里,无奈道:“我这会儿走路,跟个扭了腰的小老太太似的……”
鸣幽绝倒,一双本十分锐利的眸子弯成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