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爱笑——赏饭罚饿
时间:2019-09-07 08:39:30

  忽然间,火苗上扬,在地面投下一道身影,影子中的人高高举起一张矮板凳,死命的往下砸去——
  后背的剧痛猝不及防地袭来,他眼前冒起了金星,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林现捂着脖颈转头。
  身后的钱元江不知是什么时候苏醒的,涨红脸喘着粗气,显然也不见得十分有力气,两腿一直打颤。
  这一击其实早就是强弩之末,但他或许是认出了林现的身份,拼着老命奋力反抗,硬撑着提起一口气又要砸下去。
  林现腾出一只手抵挡。
  椅子的一角和他的胳膊砰然相撞,钝痛立刻从骨头深处袭来。
  他反手抓住,和对方狠狠地较劲,青筋鼓涨之下,嘴角的肌肉不住的在抖动。
  钱元江眼看打不死他,自己也确实是精疲力竭了,干脆放开椅子腿,一瘸一拐地往安全出口跑去。
  林现突然撤去的力惯性使然地往后趔趄,随即便挣扎着想要追。
  然而刚直起身,他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火光变得朦胧而扭曲,胸腔似乎呛了一口烟,忽然难受起来。
  那一下砸到了后颈的脊椎,一股气堵在血肉里,险些让他没缓过气。
  林现弯腰撑着膝盖定了一会儿神,才又踢开脚下的杂物往前追。
  钱元江跑得慌不择路,本来是想找安全出口,兜兜转转,竟走到了死胡同。
  通往楼上的员工通道不知道被谁关了,他忍着滚烫的高温拧转把手,门摇得哐当作响,就是打不开,显然是让火烧得变了形。
  正在这时,枪响擦着热浪划过,身边几厘米的地方亮起火星,子弹近在咫尺地弹开了。
  刚才上家反水开枪的情景骤然浮现在脑海里,他吓得几乎跳起来,吱哇乱叫。
  一道被火光照得扭曲朦胧的人影投在身边。
  对面的枪口好像还有未散去的白烟,幽深得像个无底洞。
  “外面全都是警察。”林现勉强扶着墙,“你跑不了了。”
  钱元江声嘶力竭地冲他喊道:“你不也是警察吗?!”
  “这栋楼里还有那么多人,全都逃三楼去了,为什么就盯着我一个人抓?”
  他的声音冷漠中带着平淡,“你见过警察抓人还要分对象的吗?”
  “整栋楼已经被包围了,就算你上到楼顶,最后也还是逃不掉。”
  林现将枪往前送了送,“要么被烧死,要么跟我下去,你自己选吧。”
  大火闷出的热流不知把哪里引爆了,远处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钱元江打了个哆嗦,脸上挂满了烟熏后流下的眼泪,他往前面望去。
  短短二十分钟,这层楼的火膨胀到连窗户都看不见了,隐隐有消防车的声音从远处而来。
  现在不管是安全通道还是员工通道都已经被阻断,他想不出这个年轻的警官能有什么办法带自己平安出去。
  钱元江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动摇的表情。
  还没等他往前走,林现的眼神忽然间变了,下一秒,钱元江只觉得有人摁着他的头将他推倒在地。
  带着热度和烟熏的地板扑到他脸上。
  “轰”的一声。
  背后那道木质的门倒塌了。
  *
  凌晨两点整。
  艾笑用毛巾擦头发的时候,听到了山林里像是从天边传来的,缥缈悠远的钟声。
  作为旅游胜地的古镇正亮着人间祥和的灯光,一路朝佛寺的方向延伸。
  她从窗边探出头,高高的寺庙零落地闪着几点星火。
  而街上早就空寂了。
  她于是就对着沉沉的钟声许了一个心愿。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总有一处是地方是没有月光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有修改,建议重看。
  (不过那么久了,估计大家重看了也忘了是什么了……还是全文重看吧【顶锅盖】)
 
 
第64章 
  如果用公交车程来形容一个人的一生,那前面的站台大概都是不受欢迎的。
  车子一路行驶,中途就陆陆续续有人到站。
  有的人的目的地很短,一两站路便下了车,有的人却很长,一直等满车乘客都走光,他也还在原地坐着。
  普通人的一辈子七八十个寒暑,对于亿万年自转的地球而言,正好比一趟公交车,短短一小时就行至尽头。
  十岁左右的小孩子看二三十,总觉得像是有一生那么长了,仿佛往后的时间还有很多,多到用不完,生老病死每一样都离自己十万八千里之远。
  艾笑在二十岁之前也是那样想的。
  十年似乎是人生命中的坎。
  每翻过去一个,世界就会变一个模样,生活用风刀和霜剑把刚走向社会的青年一步一步,雕刻成一个合格的成年人。
  她站在医院大厅时,悲伤还未抵达内心,依旧感到一切仓皇得有些不真实。
  大概是林现以往总表现得过于可靠,过于游刃有余,这么久以来,从没见他出什么事,艾笑也就将这种意外的可能性抛到了九霄云外。
  舒适的日子过久了,就忘记那些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也终有一天会永远的离开。
  艾笑感觉不出自己有没有掉眼泪。
  手机短信里还躺着鸿州医院的病房号,夜晚十一点,她在空荡的一楼茫然四顾,光可鉴人的地板把她彷徨的背影投映得格外清晰。
  这一刻,居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其实距离林现住进重症监护室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她是在那件事之后的第六天才得到的消息。
  刑警队对外隐瞒得很好。
  因此最危险的那几日,她一如既往地上下班,一如既往地养猫发朋友圈。
  然而据赵凯讲,这是林现自己的意思。
  从救护车上被推进手术室的过程中,他尚存一点意识,就同身边的人虚弱却又细致地交代接下来的事。
  他说起工作交接,说起父母,说起朋友,甚至说起家里的猫……却到最后才提艾笑。
  林现很平静地告诉赵凯,暂时不要让她知道这边的状况,等自己身体好一点了,会去跟她讲明。
  ——“她胆子小,平时不敢进医院的。”
  这的确是一个好意见,毕竟让亲属两地来回跑也麻烦。
  但是没办法。
  手术之后,赵凯实在是觉得,他瞒不了那么久。
  因为林现一直没醒过来。
  当天凌晨,他们跟着消防队跑上二楼时,只发现满地生死不明的毒贩成员,好几个已经烧了大半身了,飘出一股焦糊的恶臭。
  林现被找到的时候正压在一张燃烧着的门板下,情况显然很糟糕,而钱元江却由他好好的保护着,毫发无损。
  两个人都因吸进太多浓烟而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他的后背烧伤严重,几乎三分之二的部位需要植皮,加上脊椎的重击,八个小时的手术结束,直接被推进了ICU。
  “医生说术后恢复很顺利,现在关键就看这半个月。”赵凯在病房门口,若有似无地往里瞥了一眼,对她解释,“只要十五天里不出意外,剩下的便是回家慢慢调养了,反正大病一场,总要花时间补回来,这个不要紧。
  “可如果有点什么……”
  事到如今赵凯也不委婉,可能是真正把她当成林现的亲人,认真道:“就很难说了。”
  艾笑过后才理解到他的意思,怔了一下,点点头。
  “他现在总不清醒,还不算脱离危险。你来了也好,多个人照看早一天恢复,他应该也挺想见到你的。”
  就在送林现上救护车的同时,楼顶那群被熏得灰头土脸的制毒和走私团伙也一并押进了警车。
  内讧的理由是上家想趁机打击对方的势力,倒不是真的要拼个你死活,只是碰巧劣质的枪走火点燃了漏油的罐子,这才引发爆炸。
  两边的损失都比较惨重,这场意外谁也没捞到好处,光是烧死的就超过七八人,另还有十个正在抢救。
  而同样进医院的钱元江就不同了。
  林现把他掩护得很好,除了皮外伤几乎算得上是全须全尾,打了一整夜的吊瓶,第二天人就可以下床了。
  艾笑是从赵凯口中得知到他参与这次行动的原因的。
  一瞬间,很久之前她在电脑上翻看旧新闻时,林现问过的那些话突然就浮现在了脑海里。艾笑当即朦朦胧胧的明白了什么。
  也依稀猜出他离开前那个不曾宣之于口的礼物。
  “钱元江现在带进洋城看守所了,近期之内专案组会联合多方口供对他进行详细的询问。”
  “案子的事情你尽管放心。”赵凯此刻样子显得比以往都要靠谱,“只要他做过,我们就一定能把真相查出来。”
  故去的人已经在泥土里化成了灰,活着人却仍在奔波浮沉。
  在艾笑听到“真相”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竟激不起多少波澜。
  她的情绪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起大落,没有即将沉冤得雪的欣喜,也没有太多地委屈与心酸。
  毕竟……
  别人再怎么感慨痛惜,她那几年的时光也回不去了。
  艾笑深切的知道林现这么做是为了让她在往后的人生中能够好过一点。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都险些遗忘掉的事情,还有人一直替她记着。
  办案的流程繁琐又复杂,笔录做了一波又一波。
  赵凯倒是个十分尽心的人,案情一有进展便会打电话告诉她。
  “等定案了官方网站和社交账号会出通报,应该快了,差不多就这几天。”
  艾笑听完,真诚地给他道了谢,挂掉电话后便把这件事搁置在了一边。
  她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操心凶手的死活,也没心情在意外面的人对她会有怎样的评价。
  林现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是在二月底的某一天。
  开春后,气候日渐暖和,窗外可以望见崭露头角的青枝嫩芽。
  万物复苏的景象太令人开怀了,以至于连他的脸色都逐渐红润起来。
  林现没能完全的清醒,意识断断续续,时好时坏。
  清醒的时候能跟人说上两句话,迷糊的时候又像是磕了药,言语含糊不清。
  背后的伤痛让他夜晚不住地辗转,时常发出一阵使人心悸低吟。
  艾笑起初请了长假来照顾他,后来医院家里公司三边忙,实在是嫌麻烦,索性把工作辞了,全心全意的留下来。白天待在医院,到晚上才在小床上睡一觉。
  这段日子来探病的人像潮水一样络绎不绝。
  有刑侦队的同事,有传媒公司的小伙伴,还有一些他从前的战友,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但艾笑大多都不认识,只能在门边生硬的招待,他们倒是非同一般的客气,对她的局促表现得宽容又温和,好像很了解她似的,一点也没有为她的出现而感到意外。
  那大约是在艾笑到鸿州医院的第三天。
  张叔带来了一个身材窈窕的中年女人。
  对方打扮得简练而低调,穿着貌不惊人,不过一眼看去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气质。
  是有别于普通人家的涵养和风度。
  艾笑见到其本人时就有几分极难描述的亲切,直到张叔在一旁介绍说:“这是小林先生的母亲。”她才恍然怔忡。
  许多年前她们曾经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应该有过几次照面,但艾笑依旧觉得她改变了很多,多出的都是距离感。
  好在林夫人比较通情达理,仅仅冲她一颔首,就问林现的状况。
  病床挨在窗边,帘子朝两边卷开,干净的阳光便笔直的洒落下来。
  林夫人一边听,一边微微地点头,虽然目光没挂在艾笑跟前,却不会让人感到是被轻慢了,反而带着一种熟悉的谦和礼貌。
  “他爸爸目前在美国谈合作,短期内没法回国,所以只有我来了。”
  艾笑先是惯性使然地应了一声,继而才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于是开口道:“没关系……”
  林夫人随和地朝她笑笑,“谢谢你照顾他。”
  艾笑被她这样的语气激得心里一酸,拿不准应该要怎么回复这句话。
  眼下的见面全然不在意料中,让她不禁手忙脚乱。正当她想寒暄一点家常时,忽然看见林夫人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
  她那双与林现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认真专注地端详了许久,忽然展颜,讲了一句莫名的话。
  “他还是把你找到了。”
  她眼底的笑不甚明显,“挺好的。”
  林夫人自言自语似的地说完,也就不再搭理她了,拎起包往外走。
  很快,下午便陆续来了两个护工。
  林母不知是怕艾笑太累,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照料病患,一声不吭的请了人帮忙。
  有人肯出钱出力,这样一来她的日常工作确实轻松了不少,足够腾出空余来休息吃饭,而林夫人也没表态多久离开,像是要等到儿子健康为止。
  两个人偶尔会在病房里相遇,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无话可说,一言不发地也能维持着平和的相处状态。
  三月中旬,窗外的玉兰开始开花了,大块的白色厚厚地压了一堆,竟缺少点美感。
  暖季来得太迟,连头条热搜都在感慨今年的春天这么冷。
  艾笑从楼下买完粥回医院的时候,白琰发了几条信息给她。
  全是微博里的评论截图。
  赵凯果然说到做到,写了一篇内容详尽的警情通报传到网上,行文简直堪称官方辟谣——钱元江在耗了近一个月后,终于和盘托出了。
  此至今时,那个被口口相传的误会就这么并不惹人注意地尘埃落定。
  洋城警方的正文转发量只堪堪突破一千,比起当初闹得沸反盈天的娱乐圈八卦几乎差了十倍的比例。
  留言里一片鱼龙混杂的讨论,唯有单薄的一些人在感慨她倒霉的人生。
  除此之外没再溅起什么激烈的水花了。
  就同赵凯同林现讲过的那样,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不会有人为自己先前的错误而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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