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情况如何?”
“三皇子已伏法,陛下和二皇子的人尚在清缴余党,我们的人马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取而代之。”
魏君顾微仰头,闭目而道:“照计划行事,顺便,把魏君易做的好事告诉他,回京城后听我令行事。”
第80章 “他呢?”
清词只觉得自己被淹没在一片黑暗中,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之前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寻声追去,却什么都没有,好像这道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阿词,阿词……”
清词又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听着有点熟悉,但她脑子太混乱了,一时分辨不出来这是谁。
她在黑暗中太久了,听到声音,也不管是谁,就跟着过去。
魏君顾在三日前就回了京城,一回来,他粗粗安排了几句,剩下的时间就一直守在清词床前。
柳太医说,不出三日就能醒的,如今都过去五日,她还不见醒。
魏君顾整日沉着脸,周身气势压抑,也就流霜流霞敢往前凑,给清词喂药,擦拭身体。
魏君顾那日回营地的表现瞒不过众人,很快,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他恢复正常了。
他给外界的说法是,他和清词遇险,两人摔下山崖,磕到头,突然清醒过来。
只有把脑子磕坏的,大家还没听说过把脑袋磕好的。
众人只当他心机深沉,竟然装傻骗过所有人这么多年。
宫里那位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卡住没上来,险些气病了。
三子谋逆,二子浑水摸鱼,也想为自己捞好处,四子装疯卖傻蛰伏多年,五子看起来倒是安分,但也不知真是情况怎么样,六子慢慢长成,贤妃那边也开始频频动作。
看看自己养出来的这些好儿子,一时间,皇帝竟然有种悲凉的感觉。
不过,这种悲凉的感觉只是一瞬,他立马又冷下心。
他是君父,他们是臣子,他们天生就该服从他,君要臣死,他们现在所有的权力都是他给的,他要收回,谁也无法阻拦。
想到魏君顾,他的眼里有几分嗜血的神色,他当初留他一命,没想到他不知感恩戴德,还潜伏多年,估计也是在筹谋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陛下,该服丹药了。”门外走进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
他身穿灰色质朴的道袍,发髻高束,留着胡须,看皮肤却不似中年人,反而像二十来岁的少年郎。
他一手持着拂尘,一手托着托盘,托盘上有一锦盒,里面放着的正是他献给陛下的丹药。
道士是去年进的宫,专门给皇帝炼丹,从一开始三日服一粒,到一日服一粒,再到一日服两粒,皇帝服用丹药的量越来越大。
如今,他甚至要每日服三粒才能保证一天的精力。
期间,自然有人上书过,说这妖道蛊惑君心,丹药多吃无益,希望陛下将这妖道处置。
道士轻飘飘回道:“我本云游四方,是陛下邀我进宫炼丹,若是陛下不喜,即刻将我逐出宫便是。”
皇帝想到确实是自己找的这人,吃了他的丹药后又确实身体好了不少。经此一事,越发信任他的炼丹之术。
“有劳道长了。”皇帝取出锦盒中的丹药,和水吞下。
道士见他服下,随即不多留,目不斜视离开了御书房。
“皇三子魏君冀,举兵谋反,勾结朝臣……按律当诛。”
三皇子要被问斩的消息不出片刻就传遍京城,不少人都惊讶于陛下手段之狠辣。
这可是他的亲儿子,纵观往朝那些谋逆的皇子亲王,大多也就是贬为庶人,圈禁一生而已,鲜少有到问斩的地步。
魏君顾听到这个消息,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毕竟,这样才符合他的作风。
“随时注意宫中动向,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张先生就是。”魏君顾随意吩咐了一句,就把心神放回到清词身上。
清词遇险的事,霍铭章在猎场就知道了,等那边局势刚定,他就迫不及待赶过来,果然见到清词面色苍白昏迷在床,而魏君顾,也恢复正常了。
回到京城后,霍秦氏更是天天过来,见清词不醒,心里的担心便愈加沉重,整天以泪洗面,又只能强撑着。
“阿词,第六天了,你快醒醒好不好?”
“你是不是在怪我没保护好你,这次又被我连累了,对不起。”
“阿词……”
清词又听到了呼唤自己的声音,她奋力追赶过去,最后似乎跌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中。
她心中一惊,挥舞着手想抓住什么,接着,她猛然睁开眼睛。
“阿词,你醒了。”她一有动静魏君顾就注意到,等了太久,他甚至在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清词刚醒,脑子还没恢复,整个人都是一副茫然的模样,看看四周的景象,这好像是她的屋子。
外面的光线透过窗子撒落到屋内,留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的记忆有点模糊,她只记得自己好像跟魏君顾在林中遇险,后面好像坠了山崖?
后来发生了什么?
“阿词,你感觉怎么样?”魏君顾见她醒来神情呆滞,也不说话,忍不住担心是否还有其他问题。
不,不对,现在的情况不对。
“他呢?”
清词骤然反应过来,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现在是白日,为什么他是正常的,他现在不该是小傻子吗?
清词心里涌出巨大的恐慌,只祈祷着事情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她直直地看着魏君顾,希望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可惜,她注定是要失望的。
“阿词,你先冷静,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魏君顾避开她的问题,抓住她的手试图安抚她。
清词不吃这套,直接甩开了手。
她刚醒,身体应该是极虚弱的,此时竟不知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
“我问你,他呢?”她固执地看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她脸上仍旧没什么血色,双颊不复之前的饱满微微有点凹陷,唯独一双眼睛,却在此时亮得渗人。
她半支着身体,手上血管毕现,浮现淡淡的青色,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魏君顾。
魏君顾早知自己会面临这个问题,可见她这副模样,此时竟不敢告诉她真相,他怕她会受不住。
“你说啊!”清词朝他嘶吼道。
“阿词,你先冷静,好好养伤。”
“冷静,你叫我冷静?你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了”清词的情绪已经在失控边缘,从魏君顾的表现,她就知道,事情肯定是他想的那样。
魏君顾怕她情绪激动乱动会崩裂伤口,只能将人圈住限制她的动作。
“阿词,你别这样。”
他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控的样子,心里生出隐忧,她对那个小傻子的感情,比他想的还深。
她伤心,他只会跟着心痛,尤其是,她还是为了那个傻子。
“他真的不在了?”清词眼里藏着最后一丝希望。
魏君顾看到,却还是摇摇头,“不在了。”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清词眼里的光亮悉数褪尽,只剩下一片死灰。
刚刚凭着一股执念支撑她的力气瞬间被抽走,瘫软在魏君顾怀里。
为什么会突然不在了?
或许不是突然,遇刺时应该就有苗头了,那时,他突然恢复身手,肯定就恢复正常了。
如果她没冒失地赶过去,那他们就不会遇刺,他也不会消失。
不,要是她没出门,什么都不会发生。
一时间,清词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自我怀疑中,不断后悔自己为什么在明知道不平静的情况下还要出去。
她不是知道秋狩不平静吗?为什么不好好待在营帐里?
清词状态明显不对,魏君顾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怕刺激到她。
她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那个傻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嫉妒多些还是担忧多些。
清词陷入自我责备的世界中,拒绝接受外界的消息。
魏君顾实在见不得她如此折腾自己,锁眉道:“阿词,这不关你的事,你……”
他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突然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不想见到你。”清词声音嘶哑又破碎,听着就叫人心疼。
“阿词,你要怎么骂我都行,但你不能糟践自己身体。”
“出去。”清词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见到他。
“出去。”她又开始挣扎起来,不管不顾,根本不记得自己身上还有上。
魏君顾只得放开手,触碰到她厌恶的眼神,他的心像是活活被利刃刺穿。
他动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不曾出口。
“你好好休息,我叫流霜进来。”
留下这句话,他便退出内室。
走时,他身形突然一顿,压下喉间的腥甜,他又若无其事继续往外走。
“主子,请任先生为您诊断一下吧,您的伤势不能再拖了。”
魏君顾好像没听到对方的话似的,径自往书房走去。
“派人告诉霍家,王妃醒了。”
短时间内,他没办法叫阿词接受自己,只能利用她对亲人的在意,快点好起来别叫他们担心。
霍家一收到清词苏醒的消息,就马不停蹄赶到王府,连老侯爷都过来了。
只不过到时,清词因为体力不支又睡了过去。
“侯爷、大人、夫人请放心,王妃既已苏醒便无大碍,往后只需慢慢调养就能痊愈,只是请务必叫王妃松快些,否则对恢复极不利。”柳太医朝几人汇报。
他刚刚诊了脉,感觉抑郁之象更严重了,又不敢问原委,只能多多嘱咐。
“有劳太医,我们会的。”霍秦氏忙应道。
第81章 她还没跟他说……她有多喜欢他。
魏君顾蛰伏多年,从前是因为这双重心性的事没解决,如今既已恢复,便没了顾虑。
况如今,朝堂变幻,二皇子三皇子都有参与,也正是他的机会。
顾家的血,总该由他来亲自偿还。
魏君顾来到书房,铺好信纸,一连写下数封,分别是给长公主府,北定王府,诚亲王府,靖远将军府。
这几家不属于任何一派,但在朝中却有举足轻重的作用,魏君顾想要顺利登位,若是能得他们相助,必顺利许多。
不过,若是不能成也没关系,最多就是名声上没那么好听,反正他也不在乎。
“把这些信送过去。”
“是。”
整个京城暗潮汹涌,人人自危,私下都收敛了小动作。
魏君顾的信,着实让这几家震惊。
“没想到,端王倒是能忍,有此耐力,难怪能成大事。”北定王感慨一句。
他当初和顾将军也算得上有同袍之情,魏君顾还是稚儿时就表现出超人的聪颖,当时顾家正盛,朝中甚至有请立太子的声音。
只不过,谁能想到陛下居然能如此狠心,拿国运做赌也势必要灭了顾家。
顾家灭门后,边境少了位守护神,周边小国不断骚扰,十多年来大战小战就没停过。
如今,倒是不知道他能否有他外祖遗风,重振大魏国威。
“王爷要打算帮端王殿下?”北定王妃看他拿着心沉默许久,多少猜到了一点。
“再等等吧,我总不能让北定王府上一艘不知深浅的船。”
*
清词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暮色四合。
喉咙干哑、脑袋昏昏沉沉、肩上隐隐作痛、浑身酸软无力,清词整个人都难受得不行。
不过,身上再难受,也抵不过她心中的痛。
她只希望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他们没有去秋狩,没有遇袭,小傻子也没有消失。
“词儿,你可醒了。”霍秦氏一直守在旁边,见清词睁开眼睛,惊喜异常。
她今日听太医说清词醒过,但没亲眼见着还是不放心,便朝魏君顾请求留下,魏君顾自然首肯。
此时,他正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听到里面的动静,手紧了紧,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她现在怕是不愿见他的。
“词儿,来喝点水。”霍秦氏接过流霜盛来的温水,勺了小勺喂到清词唇边。
清词木然地听从霍秦氏的话,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似的乖乖咽下。
霍秦氏喂了小半碗才放下,见她依旧木然,刚刚的惊喜又被忧虑所替。
“词儿,你感觉如何?”霍秦氏给清词理了理头发。
清词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情,只是她并不想回应。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傻子消失的事。
那个傻傻的,又有点可爱,总爱追在她身后围着她转的小傻子真的消失了吗?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逛遍京城好吃的好玩儿的,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对不起,那些日子冷落了他,她还没跟他说……她有多喜欢他。
他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他却就这样消失了。
“词儿,你怎么了,能听到娘说话吗?”霍秦氏叫了几声不见她应,心情愈发焦灼,加重了声音。
“娘?”清词这才想起霍秦氏,“你怎么来了?”
清词声音虚浮,不同于以往的清澈悦耳,此时反倒是有气无力。
“你昏迷这些天,我日日担心,好在你终于醒了。”霍秦氏拭拭眼角的泪水,“可是,到底发生何事,能叫你这般魂不附体?”
自己女儿怎么样,霍秦氏再清楚不过,一点点细微之处都能察觉,更不用说清词如今的样子,有眼睛都能瞧出她的不对劲。
“娘亲别担心,我没事的。”清词勉强勾勾嘴角,想笑笑安慰霍秦氏,但她这笑还不如不笑,强颜欢笑更叫霍秦氏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