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语立即打断她:“铃儿,莫要乱说!大姐姐的东西我怎会肖想?”
赵夫人说道:“你为家里做了这样大一件事,莫说是一只鸟儿,就是十只金鸟儿,你大姐姐也是愿意让给你的,老爷,您说是不是?”
赵侯爷此时仍旧沉浸在被圣上以及百姓夸赞的喜悦里,下意识点头:“自当如此,回头我让人去把鸟儿取来给你玩。”
侯爷及夫人又说了几句话才走,他们刚走,赵令语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说说话装病还是很累的。
她端起碗喝了些水,铃儿轻笑:“三小姐,大小姐想必要气死了。那只鸟儿她日常都喜欢得很,当个宝贝似的,如今老爷要把这鸟儿拿给您,您说她会如何?”
赵令语摸着自己指甲上的蔻丹,气定神闲:“有她哭的时候。”
赵侯爷派人往令言的屋子里送了好几只珍稀的鸟儿,见令言不在屋子里,不顾丫鬟的阻止直接把令言的鸟儿拿去了令语的屋子里。
赵令语瞧着那在笼子里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红色鸟儿,确实生得很漂亮,但再漂亮也不过是只鸟儿,她根本就不喜欢鸟儿,挥手说道:“拿出来,弄死,毛扒光。”
铃儿赶紧打开笼子准备弄死这鸟儿,忽然红色鸟儿张开嘴喊道:“三小姐贱人!三小姐死贱人!”
赵令语气地立即站了起来:“你听听,那贱人的贱鸟儿在说什么?先停手,这话定是她教出来的,我倒要把鸟儿带到爹娘跟前,瞧她还如何解释!”
铃儿刚把鸟儿拿在手里,那鸟儿就说话了,因此她也吓了一跳,手一松那鸟儿直接扑棱棱飞出去了!
“抓住它抓住它!”赵令语抖着帕子指挥铃儿。
可惜,那鸟儿飞得极快,一边嘴里骂着“三小姐死贱人”一边朝赵令语飞去,小鸟儿身子极其灵活,嘴巴尖利,直接朝赵令语的脸上啄了上去!
赵令语疼得惨叫一声,气得发抖,铃儿又去外头叫了几个丫鬟一起才把鸟儿抓住。
“疯了,疯了,这贱鸟儿!杀了它,我说杀了它!”赵令语疯狂地捂着脸大喊。
铃儿劝道:“小姐,如今鸟儿也抓住了,若是杀死了反倒没有证据了,眼下这是您扳倒大小姐的一个好机会,不如先不要杀鸟,等老爷夫人瞧见这鸟是如何出口伤人之后再做定夺。”
赵令语冷静下来答应了,她捂着脸很快叫了大夫来看。
那边闹成一团的时候,赵令言正在陆吟朝的院子里。
前几日静妃娘娘托人带话,说很是喜欢令言的绣品,希望她帮自己绣一副贺岁图敬献给太后。
这事儿自然推脱不掉,令言打算请陆吟朝帮自己题一幅字做成绣样,一并绣到贺岁图上。
陆吟朝并未问及她要这字是做什么,只当她是要练习。
“言儿,我多写几幅你来选。”陆吟朝如今看她越发亲切,忍不住也这般称呼她。
令言很乖,点头坐在旁边吃他剥好的松子和白果,一边看着他在旁边写字。
陆吟朝这人身上有一股与旁人很不同的气韵,他做事看着慢里斯条,实在进退有度,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但从他写字时的模样就可以看得出来。
屋子里特意生了炉子,因为令言来了,钱妈妈多加了些炭,又去煮了一杯热豆浆,放了些葡萄干和红枣泥进去,倒是香甜温暖,令言吃得很是欢快。
她在旁边一边吃一边想,陆吟朝将来的妻子不知会是谁,他如此贴心,又将是那般高高在上的人,他的妻子一定是上辈子做了许多好事吧。
这样想着,令言觉得自己竟然有些嫉妒,为什么这样的好事轮不到自己?
可转念一想,自己凭什么呀,不过是侯府的养女,哪里有资格去肖想嫁给未来叱咤朝野的权重大臣?
再过不到半年,只怕她连给陆吟朝提鞋都不配!
想到给他提鞋,就想到他的日常起居,侯爷其实给陆吟朝安排了几个丫鬟近身伺候他的,可陆吟朝都给拒绝了,他的穿戴等各项事宜都是自己做的,浑身上下却都整整齐齐,衣衫透着股子好闻的皂角味儿,干干净净,朴实又舒服。
哪里像赵明宽?几个丫鬟追着他伺候也挡不住他动不动就一身臭汗味。
陆吟朝真是个好男儿,令言胡思乱想着,脸上竟然有些红了。
这被某人瞧见,停下了手中的笔:“言儿,可是有些热了?要不要打开些窗子?”
令言赶紧摇头:“没事没事,我喜欢这样。”
她低着头,脸上烧得更厉害,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竟然都想到哪里去了,真是不害臊!
令言装模作样地去翻陆吟朝桌上的书去看,那是一本日常杂记,出自前朝的一位诗人,主要记载的是与自己妻子日常的温馨小事,读来颇为有趣。
见令言去拿那本书,陆吟朝瞬间出声:“言儿,你,你要么看看其他的书?”
令言不解:“为什么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翻开了书,陆吟朝神色极其不自然,摸摸鼻子,继续低头写字。
书中啪嗒掉下来一支珠钗,碧玉制成,钗头缀了几朵水晶雕就的木槿花,轻轻一摇,有叮咚声响,看着清纯可爱,很得女儿家的喜欢。
令言一下子心中酸得克制不住,她装作毫不在意地把珠钗塞回去:“哦,表哥是怕我瞧见这东西呀,表哥有了喜欢的女子,特意准备了这样好看的珠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表哥,你把言儿想得也太小气了!”
陆吟朝原本心中的忐忑渐渐地冷却下来,他握着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若我是准备了这珠钗送给旁的姑娘,你不会不高兴么?”
令言低头去捡松子,捡起来一颗,又从指间滑落,她赶紧再次捡起来,语气轻松地说道:“不会啊,表哥迟早要娶妻生子,我祝表哥与未来表嫂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陆吟朝手中的笔越握越紧,墨汁从笔尖滴下来,晕染了纸张,白白浪费了一张纸,他也没有瞧见。
自己这珠钗准备了许久,是替旁人写了好些文章外加抄了好些书才换来的,可那日听她说七皇子送了她一大盒子宫里出来的首饰,他便拿不出手了。
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支珠钗,她定然是瞧不上的。
自己待她的心意也从来不敢说出口,莫说春闱高中还需要一段时日,就算她的亲事能等到那时候,自己就一定会高中吗?
说到底,如今的他一无所有,连表白心迹的想法都不敢有。
而赵令言把珠钗塞回去之后,心中也有些难受。
陆吟朝这样的人物,哪个女人会不动心,尤其他待她这般温和,处处体贴,可自己哪里配得上他?
就算他真愿意娶了自己,可将来等他发迹之时,原本就孤身一人在朝堂打拼,妻子的身世再名不正言不顺,那对他更没有任何助益。
她配不上他。
令言有些出神,陆吟朝缓缓地说:“我也祝表妹与将来的夫婿连枝相依,同心永结。”
这话说完,两人都有些沉默,令言心中有气,忽然站起来把松子壳儿一丢,说道:“表哥,我先回去了,这字也不急于一时,若是你写好了我回头再来取。”
她直接出去叫上碧羽走了,陆吟朝听着外头鞋子踏在雪上的声音越来越小,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拿过来那支珠钗,瞧了很久很久。
令言才回到屋子里,留守的丫鬟就跪下了:“大小姐,您才一走,侯爷就派人送了几笼子鸟儿过来,把咱们的小红拿走了,说是三小姐赈灾有功,旁的都不喜欢,单喜欢您的小红。”
碧羽气急:“三小姐可真是体贴,这么多鸟儿都不喜欢,单喜欢咱们的小红?她知道什么叫君子不夺人所爱么?”
令言倒是不气:“小红机灵古怪,不会吃亏。”
这话倒是真的,那鸟儿自从被令言救回来之后,一日比一日机灵,也没人教它说话,竟然自己就会讲话了,并且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日常能把一屋子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老太太都很是喜欢这鸟儿。
令言也更疼惜这鸟儿,每日里都亲自照料,生怕它掉了一根羽毛。
果然,没多大会,侯爷那边就来人了,说要令言去一趟。
赵夫人和赵侯爷见令语脸上一边各伤了一块,都很心疼,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若是这脸上的伤好不了了,将来必定耽误说亲!
赵令语哭哭啼啼:“大姐姐为何如此讨厌我?竟然教着鸟儿说些辱骂我的话!”
恰好赵令言进门,她朝着小红问道:“你可有辱骂三妹妹?”
小红见了令言,在笼子里高兴地跳来跳去,一边喊道:“侯爷万福!夫人万福!”
赵令语瞠目结舌,就连赵夫人也有些不信了:“语儿,这鸟儿看着很乖呀。”
“不,不可能的!爹,娘,我让铃儿把这东西放出来,你们且瞧瞧它是如何伤人的!”
铃儿把鸟儿放出来,赵令语吓得捂住自己的脸,众人都瞧着鸟儿,鸟儿先是飞到侯爷的肩上,声音又脆又响:“侯爷辛苦!侯爷辛苦!”
再是飞到夫人的肩上,叫道:“夫人辛苦!夫人辛苦!”
侯爷夫妇二人都生在贵族,自小不知道见过多少稀奇玩意儿,可却从未见过这般可爱伶俐的鸟儿,都喜欢得什么似的,赵令语恨恨地看了眼赵令言,只觉得自己是中了赵令言的奸计!
这鸟儿既然如此聪敏,她拿回去调教一番不怕不听自己的!
谁知道赵令语刚用眼神示意铃儿把鸟儿抓起来,鸟儿就飞到了赵令言的肩上,一口一个主人辛苦了。
“大姐姐,这鸟儿既然已经送我了,那我便还是带它回去了。”赵令语站起来,忍着脸上的疼痛说道。
赵令言笑道:“好呀,三妹妹既然喜欢,那便带回去好生养着。”
这话刚落,鸟儿忽然朝赵令语飞去,赵令语吓得“啊”地摔倒在地上,令言好奇地说道:“三妹妹并不喜欢这鸟儿呀,爹爹,既然三妹妹不喜欢,女儿可否把鸟儿带回去?”
原本这就是夺人所爱,赵侯爷面子上也挂不住了,他看得出赵令语是有意与令言争宠,但眼下赵令语帮助赈灾有功,他也不好说什么。
“那你便带回去吧,语儿,爹爹再帮你寻其他的。”
赵令语不愿意,赵侯爷眼看着有些意见了,她这才作罢,可脸上的伤终究是存在的,赵侯爷为了安抚她,少不得赏了许多贵重的东西。
令言嘱咐碧羽提着笼子把小红带了回去,外头下了大雪,如纷纷鹅毛飘在空中,碧羽兴奋得也不知道冷了。
“小红真棒!不愧是大小姐养的鸟儿!”
小红在笼子也高兴地喊:“小红真棒!”
令言笑眯眯的:“你们俩都小声点,低调点,知道吗?”
主仆二人提着鸟儿刚走到老太太的院子外头,就远远瞧见一个身影消瘦孤拔之人穿着深蓝色的长袄站在那里。
他没有带伞,肩上已经落了厚厚的雪,出神地望着院子门口落满了雪的柿子树,手里不知道抱了什么东西。
“表少爷?”碧羽很是惊奇。
令言赶紧小跑着上前,着急地问:“你怎么在这里?也不打伞?这么大的雪,万一冻坏了如何是好!”
陆吟朝转头看着她,唇边是又浅又软和的笑意。
他声音低低的,如毛领子划过脸蛋一般,朝着她说道:“钱妈妈烤了些红薯,我想着你爱吃,就给你送了些。”
令言接过他手里的布包,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打开来看时,红薯还是热乎乎的,原本她还想说老太太院子里又不是没有红薯,何苦为了送个红薯等那么久?
可等她瞧见红薯下面放着的东西时,什么也说不出了,耳根子倒是悄悄地红了。
第26章
令言迅速把布包盖上,头也不抬,轻轻地说:“多谢表哥。”
她原觉得自己不该收这东西,可却又忍不住一阵欢喜,这珠钗是给自己的,不是给旁人的。
那种小小的自私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她想着,或许他们是有可能的。
她从自己时代里来到这里,骨子里自然想要敢爱敢恨,可这个地方允许么?
令言是现实的,她知道自己的分量,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很多时候,她得掂量着情况来选择。
陆吟朝握着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他瞧了瞧她从袖子里露出来一点点的手指,也看不清楚那些被冻得红肿的地方有没有好一些。
“你的手,可好些了?”他没忍住问了。
若是没好,他就替她去想其他办法。
令言把袖子往上卷了一些,手掌露出来,白白嫩嫩,手指纤细似清玉天然,雪花落下来,在她白嫩的手背上只片刻便化成了水,那手看起来就无比柔软,只怕是提笔都觉得累。
他真忍不住想握住她的手,教她不要被雪冷到。
陆吟朝快速地移开双眼,提醒道:“言儿,天冷,莫要让手露在外面。”
令言也觉得不妥,赶紧地把手缩了回来,两人相视一笑,雪越来越大,撑着油纸伞也挡不住风把雪花往脸上吹,令言觉得冷,但看着陆吟朝肩上的落雪,踮起脚帮他把雪拍掉。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站着,旁边碧羽很担心令言别被冻着了,但她是个丫鬟,也不敢多说什么。
陆吟朝满腔的话想说,到了嗓子眼却都觉得不妥,他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
令言以为他总会说什么的,只要他说,她就肯定会听他的。
可终究谁也没有开口,雪越来越大,天都黑透了,小红忽然在笼子里叫了起来:“言儿,言儿!”
这一叫,把所有人都逗笑了,陆吟朝才伸出手碰碰那笼子,轻声说道:“言儿,外头太冷了,你且回去吧。”
令言点点头,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他在身后声音坚定:“你放心,再大的雪也会停的!”
她回眸瞧着他,眼睛有些发潮,最终用力地点点头,她相信他这一次。
老太太在屋子里等得心都急了,这才见令言回来了,她立即招手叫她过去,仔细瞧了一通才说道:“你爹当真是糊涂!三丫头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若是敢伤着了你半分,我必定饶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