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吟朝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桌上,俊朗的脸上都是冰霜一样。
他披着件刚从包袱里拿出来的后衣裳,不自觉地咳嗽了几声。
“大人,您把药喝了吧,若是不喝风寒严重了,夫人知道了该担心了。”
陆吟朝看了看桌上那碗碍眼的药,心里想得却是陈近知先前是跟令言议过亲事的,如今两人悄悄地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她难道不知道他会介意么?
她只怕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不会风寒,陆吟朝皱紧眉头,简直想立即回去质问她一番。
他提起笔打算写点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写出来,外头一声惊雷,他连忙站起来去门口看了看,大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不知道京城是否下雨了,也不知道她这会子在做什么。
令言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裳,用的是给陆吟朝做衣裳剩的布料,这样他们爷俩穿的衣裳便是差不多的了,想起来到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人穿着差不多的衣裳站在自己跟前,令言就忍不住想笑。
那一定很好看,孩子最好是像陆吟朝一些,他长得实在是不错。
屋外也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令望蜷着腿坐在罗汉卓的另外一边,正在吃陆吟朝送回来的野果子,野生的水梨一咬满口的汁水,令望吃了一个,没忍住又吃了第二个。
她吃水梨的空当看了一眼令言,提醒道:“你不如一下子多做几件,回头等我生了孩子也免得做了。”
令言瞪她一下:“你这还没当娘呢,就会偷懒了?”
令望笑,继续啃梨子,她听着外头不住的雨声,默默地在想,也不知道林修远那个傻子这会子是在哪个山坡采草药呢。
京城的雨没一会就停了,大漯河那边的雨却越来越大,太子急得在草棚里走来走去:“吟朝,这可如何是好,这雨若是下个不停,咱们的计划就全完了!我可以一再向父皇保证了的,大漯河一事此番必定了解!”
陆吟朝握拳挡住嘴,不住地咳嗽:“殿下莫急……这雨定会停的。”
他上回受伤之后还没彻底养好,如今胳膊都还没好全就来到了大漯河,每日里吃不好睡不好,身子自然也差了许多。
大漯河的工程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完成的,尤其是这件事被朝中许多人盯着,太子一来,此地更成了许多人心里挂着的地方。
太子走得越发急躁,他现下甚至觉得陆吟朝也不过尔尔,并没有过人的才华。
“你若是不行,我便再寻贤能,已经十来日了,咱们不能这样拖着!”
陆吟朝耻笑一声:“太子若是有属意的人选,尽管去找好了。”
太子也有些生气了,干脆一挥手离开了草棚。
当晚雨下了一整夜,大漯河水势越来越急,陆吟朝心里对太子的事情有把握,因此并不在意,但他想着令言,很晚都没有睡着。
大雨哗啦啦地下,直到他脖子上一道凉意,一个人阴沉沉地说道:“把你画的图纸交出来。”
第77章
陆吟朝躺着不动,声音懒懒的:“什么图纸?”
“自然是你修建大漯河的图纸!快交出来,否则你性命难保!”
“你是谁派来的人?”陆吟朝仿佛是在躺着与人谈天,语气淡然。
那人有些恼了:“你若是再不交出来,别怪我下狠手!”
他手里的匕首力度深了一分,陆吟朝却猛地伸手抽出床边的软剑,一剑刺了下去,那人无声无息地倒了。
窗外雷电交加,借着闪电的光,只看得见躺在地上的人脖子和脸上都是血迹。
屋外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在雷雨天里听起来并不清晰,但陆吟朝听得出来,至少有几十个人往这边走来了。
他早已料到,有人不会让他们顺利地了解大漯河一事,必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暗杀太子。
太子所居住的草棚比陆吟朝住的要结实一些,但再结实的草棚总归也只是草棚,被人破门而入之时太子正睡得很熟。
十几个人手持长刀,穿着蓑衣冲进去,直接把太子围了起来。
“太子殿下,多有得罪。”
太子被人绑起来,腿弯处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他直接跪下了。
“图纸交出来,饶你不死。”
太子不知道来人是谁,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把他的护卫都弄死了!
“你们,你们胆敢如此嚣张,本王是当朝太子,你们若是敢动本王一根手指,本王绝对饶不了你们!”
“哈哈哈哈,太子殿下,您未免太蠢了些,在这深山老林里,太子又如何啊?”
太子彻底慌了,大声地喊:“吟朝!吟朝!”
他现在只求陆吟朝赶紧听到自己的呼叫好来救自己,不知道为何,他对陆吟朝生出来无比深重的信任。
然而陆吟朝没有出现,太子恐惧极了:“你们是老七派来的人对不对?他今日风头大盛,就想杀了我取而代之!”
面前的人脸上涂着泥巴,闪电的光照下来也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老七,你倒是猜啊,哈哈哈哈。”
太子的脸被踩在泥泞之中,一群人在草棚里四处搜图纸,却都找不到,渐渐的有人不耐,直接往太子胳膊上砍了一刀:“说!到底在哪里!”
虽然说太子也经历过不少磨炼,可哪里受过这样的伤,他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不瞒你们说,我们来了十日,并未画出什么图纸,并未……”太子疼得几乎说不出话。
因为找不到图纸,那些人对他拳打脚踢,太子几乎要昏过去了,意识迷乱中他听到其中一个人说道:“找不到图纸,如何对七皇子殿下交代?继续搜!”
果然,果然是老七!
太子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唾骂着七皇子,门外忽然传来刀剑的声音,他费力地抬头去看,是陆吟朝带人来了,雷电之中,偶尔的几道光照见了门口的人,那人高大的身躯走进来,只几剑就解决了屋子里的人。
他带来的几个人也纷纷上前,屋里的悍匪原本还想抵抗,见打不过立即就逃窜得不见了。
“属下来迟了。”陆吟朝扶起了太子。
太子惊慌一片,让人点了火把,这才看清楚屋内乱七八糟了。
“幸好,幸好你没有听我的把图纸画出来,否则咱们就完了!是老七,老七想从我这里拿走图纸,再杀了我,他就可以代替我来大漯河了!”太子说起来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七皇子。
陆吟朝看了看他胳膊上的伤,再想到自己那日受伤之时太子丝毫没有关心过自己是如何受伤的,便问道:“您伤了胳膊,还是先看看伤要不要紧。”
那人也算是给自己报仇了,陆吟朝看着太子疼得我龇牙咧嘴的样子,帮他处理了下伤口。
第二日就放晴了,昨晚上的事情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只是胳膊上的伤还时刻提醒着太子那不是梦。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等我回去,定要向父皇状告他!”
陆吟朝没有回答,倒是提起来大漯河一事:“从今日开始,咱们就要抓紧了,这场雨下过之后天气会比较好,但也只有月余时间,会进入雨季,到时候若是堤坝还未修好只怕又要遭殃。”
其实陆吟朝所行的并非只是修理堤坝,他还在当地帮部分农户开了些水田,教他们如何种稻,养莲藕等水生植物。
大漯河治理起来不难,只要中间的银子不会被克扣,全部用于治理水患上,工程做的扎实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他算了下,大约还要再在这里等上二十天左右,才能把初期的工程做完,最重要的就是初期,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必他亲自盯着看了。
昨晚上那群人被人活捉了一个,太子原本是想直接送到皇上面前的,但一想就凭皇上现如今对老七的宠爱只怕不会拿老七如何,便想着还是先把人关押着,等大漯河的事情做完了,再一并到皇上面前检举七皇子。
这个人,太子交给了陆吟朝,由他来处理。
陆吟朝便私下着人把这人抓了起来,具体是送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京城,一日比一日要热,晋王府里知了被赶走了许多,可院中还是有没玩没了的蝉鸣。
七皇子坐在前厅内,拳头紧握,猛地砸向案几。
“废物!一群废物!”
底下跪着几个人,面如酱色,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奉命前去刺杀太子,偷到治理大漯河的图纸,原本是万无一失的,因为这些人可都是七皇子养得顶尖杀手。
然而最终却失算了,死得死,伤得伤,还被活捉了一个过去。
要知道这些杀手都替七皇子不知道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被活捉了一个上去,若是哪日被皇上知道了可如何了得?
“给我去查,到底把曹越绑到哪里去了!就算翻遍京城也要查出来!若是查不出来,你们一个个的都得死!”七皇子眼神阴森。
“殿下,那陆吟朝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属下认为他不一定会把曹越送回到京城来,若是没有送回京城,又怎能查出来?”
七皇子紧紧地转着雕刻了貔貅的椅子把手:“若他没有把曹越送回到京城之中那是最好,给我看守好城门,所有进出的人都要排查清楚,一只蚊子都不许放过!”
底下的人又忍不住建议:“殿下,属下认为对付陆吟朝这样的人须得比他更狠!他不是有位夫人如今就在孕中么?不如咱们在他夫人身上做些手脚……”
七皇子是不愿在京城之中动手的,虽然说他现在深的皇上喜爱,但在大漯河一事上皇上还是有意见的。
“不要去招惹那个女人,在京城之中,给我老实些,除了曹越,其他的人都暂时别动。”
“殿下,咱们可以不动,但不代表旁人不动,比如,这位陆夫人的亲戚姐妹等人……”
七皇子没再说话,把这些人打发走了之后他叫来了赵令语。
如今赵令语是他的侧妃,府中也没有其他人,因此十分注重自己的身份,她款款走到七皇子跟前,伺候他喝茶。
七皇子看了她两眼:“你母亲不是刚去世,不用守孝的么?”
她身上穿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确实太过华丽鲜艳了些。
赵令语低头一笑:“殿下对语儿来说,是比谁都重要的人,语儿自小失去父母,与他们并未有什么感情。”
七皇子挑起她的下巴:“你待我的确忠心,自从你嫁给我,还没有让你在京城之中得过脸,这样,这几日你办一场茶会,可以邀请你的姐妹朋友来王府做客。”
赵令语万万没有想到七皇子会主动这样说,她心中雀跃,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尤其是你的两个姐妹,一定要来,否则旁人会说你小气,也丢了王府的面子。”七皇子叮嘱道。
赵令语其实不愿意邀请令言,但听到这话也只得多写了一份帖子,她想了想,让令言过来也没什么不好,如今自己是王府的女主人,她过来也只有羡慕自己的份儿。
可惜,令言看都没看,就把帖子搁到一旁了。
她对茶会没有兴趣,对赵令语的茶会更没有兴趣。
七皇子又叮嘱了赵令语一番,要她务必把令言也请到家,这下赵令语差不多是理解了什么意思,但她派去的丫鬟却说令言并不想来。
赵令语有些害怕七皇子,她亲自去了趟忠勇侯府,如今小姨妈在忠勇侯府操持家务,见着她也冷冷的。
“姨妈,过几日王府举办茶会,还请姨妈前去赏玩。”
秦霜对自己的亲姐姐都没有什么感情,更别说对姐姐的女儿能有什么感情了,她淡淡说道:“我要照顾你祖母,没有时间。”
赵老太太身子不好,这几日一会下雨一会大太阳,是有些不舒服。
赵令语没想到秦霜拒绝得如此彻底,秦霜不仅拒绝了她,看着她的眼神还带着鄙视。
“大姑娘,你母亲死的时候你都未曾回来,我觉得你往后也不必回来了,你既然是王府的侧妃了,荣耀无限,还回来做什么?侯府可容不下你了。”秦霜丝毫不客气。
赵令语瞬间就恼了,她可以不搭理侯府,但侯府的人却不能不把她当回事。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爹都还未曾答应要让你进门,你就在此跟我摆谱?我娘才死,你就进门想要抢姐夫,说出去都不怕丢脸的么?”
秦霜却有理有据:“我是替死去的夫人照顾孩子的!宽哥儿还未娶妻,谁帮他张罗?不都得我?你娘都是因为你而死,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的丫鬟可都招了的!是你给了她毒药,让她毒害令言,她才不慎误服了下去,若是这件事被抖出来,你只怕不用我说都再也回不来侯府!”
赵令语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霜:“是又如何?我今日是给你的面子,若是你执意不肯,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秦霜冷笑:“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哭好了。”
她在侯府住了这些时日,越来越喜欢侯府了,并不想回秦家了,也是执意留下来的。
赵令语举办茶会那日,赵令和都挺着大肚子来了,但令言却没有出现,七皇子看着赵令语只丢下一句“办事不力”便负手离去。
赵令语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强颜欢笑招待客人。
她这是第一次邀请旁人来侯府,许多人都是看着七皇子的面子才来的,但也抱着要看一看赵令语在王府究竟是什么地位的心态。
席间赵令语准备得吃食等物十分丰盛,众人对她阿谀奉承听得她几乎飘飘然了,那感觉就好像她就是七皇子的正妃一般。
“侧妃年轻貌美,等过几年添个公子,还愁这正妃的位置不是您的吗?”国公爷家的小姐付勤茹恭维道。
赵令语笑着看她:“付小姐谬赞了,倒是付小姐身上这件衣裳好看得很,不像是寻常绣娘做得出来的,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所制?”
付勤茹笑得欢快;“说起了呀,这衣服确实是珍贵!乃是长公主殿下送给我的,手艺呢是陆大人家的夫人才有的绝活,她的绣工在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她还是你长姐呢,难道你不知道?”
说着旁边的周大学士家的小姐江听雨也说道:“咦,我也收到了呢,只是这衣裳实在是做得精巧,我没舍得穿出来,打算留到秋日赏花大赛时再穿。长公主不会是人人都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