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蚕蚕接过红薯愣了愣,下意识抬手看了眼手表,“最后一班车只剩下半小时了。”
厂里经常会有车来省城,但一般都是跑运输的路过,或者从外地回来,但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有车的,今天魏敢来的时候就去运输部问过了,他是想着有晚上的最好,能多跟林蚕蚕相处一些时间。
但不巧,今天不光没有晚上凌晨的车,连白天的返程车也没有,魏敢只能赶汽车站的末班车。
从省机械厂坐公交车去汽车站,至少也得二十四五分钟的时间。
魏敢握过她的手看了眼时间,果然时间不多了,顿时一脸懊恼地往外跑,林蚕蚕紧追了两步,眼看着人已经飞身下去了,转瞬又勾着铁扶拦仰倒回来看林蚕蚕,“赶紧回屋歇着,别送我。”
说完,魏敢瞬间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林蚕蚕赶紧跑回屋里,伏在窗口往下看,林蚕蚕到窗口就几步路,可等到在跑到窗边时,魏敢已经出了楼。
出楼的瞬间魏敢下意识地就扭头看林蚕蚕住的那屋,果不其然看到了伏在窗口的林蚕蚕。
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林蚕蚕心口怦怦怦跳得极快。
魏敢一边仰着脸冲林蚕蚕笑,一边冲她挥手,人还跑得特别快,这里是机械厂的宿舍楼,楼下不是下班回家的职工,就是活动的家属。
林蚕蚕看魏敢只看她不看路,心口急跳,生怕他撞着人或者是摔着自己,“看路!”
也不知道魏敢听见了没有,他跑着的时候还是看着林蚕蚕的,眼看着魏敢跑出视线范围,林蚕蚕心底涌上一股怅然若失。
恨不得拿着行李跟着他一起回去的好。
怔怔愣了好久,等反应过来手里还捧着俩红薯时,红薯已经微凉,林蚕蚕吃了一个,果然跟魏敢说的一样,特别特别甜。
从国营农机厂调过来的林干事有个特别精神的对象,一晚上就传遍了省机械厂的家属院,宋南淮冷着脸听着,不发一语。
人生几十年,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像林蚕蚕这样的难题。
“科长,咱们是不是不应该这样晾着林干事?”负责调查林蚕蚕的人是宋南淮的心腹,他查了几天,也没查出林蚕蚕有什么问题。
你说他们科长那么强硬地把林干事从农机厂调过来,结果啥也不让人家干,你让人怎么想,还背地里查人家。
宋南淮皱着眉头思虑一阵,“这事我自有思量。”
心里对林蚕蚕的怀疑一点都没有因为没有问题的档案下去,宋南淮只觉得林蚕蚕更加滴水不漏,兴趣更大。
不过就像心腹下属说的,不给林蚕蚕安排事情做也不好。
正好宋南淮需要通过考查林蚕蚕的能力来确定自己的某些怀疑和猜想,宋南淮仔细想了想,周一宋南淮就开始给林蚕蚕派活了。
宋南淮这样的老狐狸,他不想让你看出他在想什么,就是上辈子职场早已修炼成精的林蚕蚕也看不太出来。
林蚕蚕不知道宋南淮怀疑她,试探她,还以为宋南淮是因为魏敢,公私不分,让她忙于工作,无暇分心来。
不过有工作做总归是好的,宋南淮让林蚕蚕重建工会制度,要求林蚕蚕制定详尽的工会及各部门、委员职责条例,建立相应帐册。
并要求林蚕蚕在剩下的一个半月内,对全厂一万零三千二百余名职工换发新会员证,彻底清理六十年代初期的旧会员档案。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讲究民主,工会制度的建立需要多次召开全厂职工代表大会讨论商定,相关的职责条例也不是林蚕蚕列出来就行了。
会员证的更换工作更加繁琐,相当于在厂里搞了次人口普查,特别地麻烦,没有个小半年,根本不可能搞得定。
“宋科长为难人的方式也挺清奇的。”林蚕蚕翻了翻宋南淮给她的几沓资料。
宋南淮看着林蚕蚕,目光清正,“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整个政工科和工会的人任你调遣,如果一个半月的时间不够,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再多留几个月。
“……”林蚕蚕。
一个半月就一个半月!反正宋南淮说了两个科室的人任她调遣,实在不行,再去别的科室借人就是,林蚕蚕咬了咬牙,“一个半月后你最好别再耍别的手段留我。”
看着林蚕蚕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宋南淮心里闪过一抹涩然。
她真的是迫不急待地不想看见他。
一个半月的时间真的是太紧了,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林蚕蚕花了两天的时间,查阅了相半资料后,又对两个科室的同事能力作了个粗浅的了解,才迅速分派工作下去。
林蚕蚕做风霸道,又擅扯着虎皮做大旗,说什么时候要结果,如果没有及时交到她手上,立马就祭出宋南淮这个大杀器来,偏生宋南淮还真站在她那边。
一时间政工工会两科室的同事皮都绷得紧紧的,工作半点也不拖泥带水,完成得既有速度又有质量,宋南淮看在眼里,直觉平时对这些人还是太纵容了,不压榨一下,根本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大的潜力。
不得不说宋南淮是真好用,哪怕是跟机械厂的其他领导打交道,只要把宋南淮的名头拿出来,基本都没有什么问题。
重新制定相关制度,还有建账这些,肯定会涉及某些人的利益,这时候的人大多大公无私,但坏人有私心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存在的。
林蚕蚕工作中的阻力不可谓不大,只不过林蚕蚕是借调过来的,也不怕得罪人,反正她只有说工作是宋南淮交待下来的,她所有工作都是宋南淮点头的,那些黑锅自有宋南淮顶着,
有个别顽固的,最终也拗不过大势,最终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林蚕蚕只不过是借调过来的,也不怕得罪人,反正她只有工作是宋南淮交待下来的,那些黑锅自有宋南淮顶着。
政工和工会两科的同事们看着林蚕蚕势如破竹,都有些目瞪口呆,机械厂工会这会些年,基本不作为,就是因为有个极爱往自家搂福利,私下发展势利的主席,宋南淮干脆直接把人架空。
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宋南淮做为政工科的领导,也不可能一直握着工会的权利不放手,即便他是为厂职工谋取,但有心人总是利用这一点来攻击他,说他别有用心,在厂里当土皇帝。
工会这个包袱宋南淮早想扔了,但当初接手容易,如今丢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宋南淮也没指望林蚕蚕直接就替他解决这个难题,他不是试探试探林蚕蚕而已,没想到林蚕蚕真的一点点把事情做成,宋南淮内心的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是让我惊讶。”林蚕蚕在走廊外头透气的时候,宋南淮走了出去,站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眺望远方。
林蚕蚕没看宋南淮,她现在脑子转得飞快,有哪些细节需要完善,那个老给她挑刺的工会主席,下次开会她要拿什么来堵他的嘴,一个半月的时间只剩下五天,她能不能把尾收好收得漂亮。
这些事压在头上,林蚕蚕烦着呢,看宋南淮这个罪魁祸首极不顺眼。
“你到底是谁?”良久没听到身侧的回应,宋南淮缓声道,慢慢转过身来看向林蚕蚕。
林蚕蚕心下一惊,思绪猛然清理,不过她也只是心里惊讶而已,面上半点也看不出来,听到宋南淮的话适时表现得有些惊讶,“什么意思?”
“你不是林蚕蚕,石碑岭出生长大的林蚕蚕,一辈子都学不会你的本事。”宋南淮看着林蚕蚕,目光紧锁住林蚕蚕的眼睛。
林蚕蚕也望着宋南淮。
第七十四章
政工科办公室里,同事们都有些心不在焉,手头上忙着工作,心思全在走廊上站着的两个人身上。
走廊外头,明明两个人是互相较量的目光,但因为视角错位的原因,他们看不到这两人的眼神,只感觉到说不出的暧昧。
林蚕蚕背对着他们,完全看不见表情,但从她身后看过去,林蚕蚕是微仰着头看着宋南淮的,宋南淮则是微低头,专注地看着林蚕蚕。
今天天气晴好,秋高气爽,他们身后就是蓝天白云,画面美好得过分。
政工科以前全是男同志,自从林蚕蚕来后,又接了工作,从工会和其他单位抓了不少人过来给她干活,现在办公室里都快成了女同志的天下了。
有感情一些的,直接放下手中的笔,支着下巴向往地看着窗外,感叹道,“谁能抵抗得了这样深情的目光?”
旁边有人附和,“平时只觉得宋科长严肃得吓人,没想到他温柔起来是这个样子,他看林干事的目光好温柔好深情呀。”
熟悉宋南淮的下属们,“……”
温柔?深情?这些女同志莫不是看花了眼。
不过想到宋南淮看的对象是林蚕蚕,男同志们又有些了然,宋南淮平时对人态度太冷冽,所以对林蚕蚕态度不同就格外的显眼。
就是可惜了,上次林干事的对象来,厂里人都看见了,他们科长这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几个男同事凑在一起麻着胆子侧头看了一眼,心里还是很看好他们科长的,林干事顽固抵抗只是暂时的,他们科长出马,还没有拿不下的人。
……
林蚕蚕看了宋南淮一会儿,笑了,“宋科长这话问得有意思,我不是我,我还能是谁?”
遇到大事性情大变的人不是没有,原主失去父母时还一夜间变得蛮横暴躁呢,就不兴她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
穿越这事,只要林蚕蚕不说,根本没有人能猜得到,这个时候人的思维还没发散到那个程度,只要不是有心人故意找事,林蚕蚕什么都不担心。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宋南淮看了林蚕蚕一会儿,移开了目光,看向远方,“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肯定不是林蚕蚕。”
人固然会性情大变,但变的也只是性情而已,所有变化有迹可循,但林蚕蚕不是,她会的那些技能,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宋南淮怀疑过,林蚕蚕是敌特分子,缓慢渗透潜入厂区内部的精要人员,但这些人员的必备素质,林蚕蚕却一点没有,而且林蚕蚕至今为止,没有任何相关行动。
三零二六那边宋南淮插不进去手,但他套过袁代表的话,林蚕蚕表现一切正常。
林蚕蚕真没问题?宋南淮不信
虽然暂时没有线索和头绪,但宋南淮笃定,眼前人有秘密,还是天大的那一种。
“那宋科长慢慢调查,有结果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林蚕蚕脸上笑着,神色却有些冷,笑意不达眼底,“我也好知道我到底是谁。”
说完林蚕蚕就没再理会宋南淮,转身进了办公室里,她忙着呢,宋南淮爱查就去查,能查到,算她输。
要完成宋南淮交待下来的工作任务,哪怕林蚕蚕抽调了不少人手,但还是差了点,林蚕蚕没有办法,只能在机械厂继续呆着,至少还得多呆一周。
“这是她拍的。”宋南淮看着桌上摆着的报纸,虽是问话,却是肯定句。
报纸机械行业内部刊物,上面刊登的是林蚕蚕之前在沪市拍的照片。
一张巨大的半成品墙画,画师搭着梯子提着颜料桶在上色,墙角下还有各人在忙着各自手头的工作,每个人都忙,但每个人也笑脸满溢,配合着墙画的主题,生动又积极向上。
照片上方摄影署名赫然是江省农机场工会林蚕蚕同志。
宋南淮揉了揉眉头,真是不让人省心,林蚕蚕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哪怕怀疑她,也不会伤害她的。
“如果有人暗访,就说是我教林蚕蚕拍照的技术。”宋南淮把报纸收进抽屉里。
那幅弘扬积极向上精神的照片是主题,不过侧面还有一张大合照,报纸上的照片,尤其是小豆腐块儿,基本很难看清人脸,只有个大概,大合照就更不用说了,不过宋南淮还是一脸认出了林蚕蚕。
送报纸过来的下属有些为难,“农机场那边早传出风声了,林蚕蚕的摄影技术是姓魏的那小子教的。”
这事都不用刻意去打听,报纸一到手里,农机场以黄大柱为首的几人,就大肆在厂里宣扬,林蚕蚕这手技术是他们敢哥教的,荣誉也有他们敢哥的一半。
说起来,就他们这作派,还挺让人看不上的。
宋南淮愣了愣,摆了摆手,提点下属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就让他先出去了。
林蚕蚕拍的照片登上了报纸的事,三零二六早就传开了来,现在这个时候,写和稿件和拍的照片能上报纸,都是极为荣誉的事情,尤其是他们内部发行,含金量极高的报刊,审核就更加地严格了。
这事不光是林蚕蚕的荣誉,还是厂里的荣誉。
胡英姿这几天心情非常不错,大抵是心情好,办起那些烦心的事情来,也变得顺手很就多。
工会近期清理了一批人,又重新调进来一批人,胡英姿开始还担心,林蚕蚕从省城回来后,她没有借口提拔林蚕蚕,现在好了,有这份报纸在,提拔这事更有说服力。
小红楼那边,袁代表送走几位不速之客,在办公室里坐了会,才踱步过去找魏敢。
袁代表就看着魏敢,目带打量就定定看着,也不说话,魏敢本来没什么,理直气壮地站着,但站了没一会,动反思起来。
这么长的时间,他就往省城跑了一趟,这还是袁代表自己批准的,接下来他一直在实验室埋头工作来着,手头的工作进展顺利呀,已经有了几项小突破了,等把最大的问题解决,这台年初从国外运回的机器就可以投入生产了,他们还做了改进呢。
“出息了啊。”袁代表看着魏敢,良久才悠悠地说了这一句。
刚刚袁代表送走的那批人,就是来查林蚕蚕的,不要以为世道风平浪静,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林蚕蚕的情况,一开始人可能注意不到她,但一旦冒头,肯定会有人查。
前阵子魏敢突然把他那屋床挪到厅里,把房间改成了暗房,背着人在里头捣鼓,里头冲了不少照片晾着,还不让人进,袁代表还没深想,由着魏敢折腾,今天这些人一来,他就明白了。
这小王八蛋伪造资料胡弄安全局工作人员呢,还连累得他不得不替他们圆过去。
“你怎么处对象我不管,但你自己是干什么的,心里有点数。”袁代表看了魏敢一眼,现在再去追究那些已经没有用了。
不追究不代表袁代表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但凡让我知道你违反保密条例,或者林蚕蚕有任何问题,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你最好也别犯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