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能出入肃宁伯府,瞧着更像是肃宁伯府被接纳了?
宋嘉月不由想起她生下的那个孩子。
其实,到如今,这个人已经不怎么能影响到宋嘉月的生活。她心里清楚,只是不怎么踏实,因为不知道这个人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没事,不用慌张。”
宋嘉月安抚过夏露一句,又说,“我先派人过去庄子上去看一看。”
旁的人去宋嘉月可能不踏实,但让梁红梁玉其中任何一个去,她都很放心。因而这事自然交给她们去做,一路快马加鞭,也不至于会耽误太多的时间。
让仆从备下马匹,送走梁红之后,宋嘉月才回身交待夏露:“你找去两个人先盯一盯,不过要小心别被发现,不好交待,有什么消息再告诉我,不用太紧张。”
“好。”
夏露点一点头,立刻去办。
“刚刚听到夏露提起春花,我也着实吓了一跳。”秋月轻拍胸口,“乍听到当真有些遭不住,不过论起来的确不用慌……她恐怕没那个胆量做什么。”
“我倒不担心这个。”
宋嘉月抿唇,“就是凡事只怕万一,先弄清楚怎么回事的好。”
且不说春花是不是被肃宁伯府接纳,即使当真被接纳,光明面上,宣平侯府和肃宁伯府结亲的事,便不可能闹出什么来。再则,她悄无声息,定是不想被发现。
晚点儿,宋嘉月把春花的这个事情和俞景行说了一嘴。
既然已经在查什么个情况,俞景行也未多言。
直到梁红回来,夏露那边的人盯梢依然没有发现。
倒是梁红带回来消息,说春花走的时候是连孩子一起带走了的。
孩子被带走、她出现在邺京,如今又同肃宁伯府有些牵扯,其中目的似乎足以一窥一二。若如此,宋嘉月感觉自己都能想象得出来董齐光院子里怎么鸡飞狗跳。
……
在肃宁伯府见到自己曾经的丫鬟和那个孩子,朱嘉芸十分震惊。
这种震惊不亚于她当初得知自己被指婚给董齐光。
朱嘉芸一双眼睛看着那个和董齐光长得七八分像的孩子,还有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那个名□□花的丫鬟,这一刻只是觉得一切都异常可笑。
这两个人该是多久以前便不干不净?
连孩子都……
“我不会答应的。”
朱嘉芸看向董齐光,目光泛冷,“你休想把这个人抬进府里。”
“你同意不同意,她都会搬进肃宁伯府。”董齐光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冷笑道,“那是我的孩子,还有给我生了儿子的人,哪里轮得到你做主?”
“皇后娘娘把我指婚给你,不是让你瞧不起我的!”
朱嘉芸一时被气得狠了,胸脯剧烈起伏,“你凭什么不听我的话?”
“怎么?你难道想进宫去和皇后娘娘告状?”
董齐光脸上满是嘲讽,“你若能告,倒是只管告去,怕是你没有这个本事。”
“你!”
朱嘉芸霍然起身,指着董齐光的手气到发颤。
“是,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把她接近府,要马上认下这个孩子。”片刻,朱嘉芸恢复一点理智,不客气戳穿,“因为你知道自己不会有孩子了。”
“一个废物,银样镴枪头,太监一样……”
朱嘉芸不掩讽刺,“嫁给你这样的人,和守活寡又有什么区别?!”
“找死!”
被戳中痛处的董齐光,手掌掐着朱嘉芸纤细的脖颈。
从很久之前,从他们不认识起,他就知道这个女人看不起他。
到今天,还是这样。
倘若不是之前遭人陷害,他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但也轮不到她看不起!
她看不起上他,他偏偏要将她困在这一方院子里。
他偏要她只能求着他才有好日子过!
朱嘉芸想要掰开他的手臂却抵不过对方力气。
董齐光用力到朱嘉芸整张脸涨红又泛白,却终究在她窒息之前松开了手。
“我不管你想什么,但你嫁进这肃宁伯府,便生是我董家的人,死是我董家的鬼!”董齐光一甩衣袖说,“你甘心不甘心,我不在乎,你以为我当真想娶你?”
朱嘉芸瘫软在地上,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脖颈粗粗喘气。
听到董齐光这样的一番话,她越觉得可笑,甚至控制不住大笑出声。
至此一刻,朱嘉芸恍惚间回过神来。
俞景行当真是在报复。
也许她和董齐光的这桩婚事,有他在背后出力,或者起码他是很乐意看到的。他很乐意看她被困在肃宁伯府,被董齐光折磨,也许他连她不会求死都算到了……
朱嘉芸坐在地上,脸上表情狰狞,又笑又闹。
旁边一众婆子丫鬟互相看看,都不敢上前,且觉得害怕,悄悄退开两步。
……
俞景行从翰林院出来,乘马车回去。
路过一间糖果铺子的时候,他让车夫停一停,吩咐麦冬去买些零嘴。
麦冬立刻去了。
不多会儿,有一人靠近俞景行的马车。
这人作寻常百姓打扮,站在马车的车帘子旁边,压低声音喊得一声:“大人。”
马车里的俞景行闻声一挑眉:“怎么?”
一封信随即从车帘子递进马车。
那人又道:“她近来似乎在想办法弄毒药。”
俞景行拆开信,飞快看罢,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息时间,他语气淡淡:“帮她。”
“是。”
得到指示的同时,这人不再停留,很快开马车,消失在人海中。
麦冬不晓得发生过什么事。
他回来时高高兴兴:“少爷,今儿铺子出了不少新鲜吃食,我都买了些。”
“少夫人肯定喜欢!”
俞景行闻言嘴角微翘:“嗯,回去吧。”
回到宅院,宋嘉月正坐在廊芜下和秋月学女工。说来她是不必学这些的,但后来想一想,万一她和俞景行有孩子……给小娃娃做帽子衣服鞋袜,总归有些意义。
原本觉得自己手笨,恐怕不太行。
真的尝试以后,发现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宋嘉月便继续学下去了。
埋头专注手里事情的人,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马上抬起头。
在看到俞景行的同时,宋嘉月搁下针线,起身迎上去:“回来啦?”
“回来了。”俞景行握住宋嘉月的手,牵着她往房间走,“路上顺道给你买了些零嘴。麦冬说那铺子出了不少新鲜的吃食,倒正好让你尝尝鲜。”
“多谢夫君!”
宋嘉月笑吟吟的应声。
俞景行跟着一笑。
微顿之下,他又开口:“你以前那个丫鬟,还有那个孩子,都在肃宁伯府。”
“春花?”
见俞景行颔首,宋嘉月也点点头,“其实猜得到是这样。”
她想问俞景行哪儿来的消息,想一想,又没有问。
俞景行却解释:“她嫁进肃宁伯府,到底是得有人盯着一点才行。”
宋嘉月看他一眼,忍不住笑:“好,我知道了。”
“我不会胡思乱想的。”
“他们如今都在肃宁伯府……”
心思回拢,宋嘉月蹙眉道,“所以肃宁伯府这是接受他们了?”
“不可能不接受。”俞景行牵着宋嘉月走进里间,丫鬟们没有跟进来,他方才说,“那会是董齐光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他们必定会接受,而且求之不得。”
“这是……何意?”
宋嘉月一时间反应不及,奇怪问道。
俞景行反倒像被问住般沉默,又似在斟酌要怎么向她说明这个情况。
过得半晌,俞景行重又开口继续和宋嘉月解释。
“据我所知,当年董齐光下狱期间,曾经遭人报复。”俞景行慢慢说道,“他出狱之后,肃宁伯府曾遍请大夫,甚至求太医到伯府为他医治,依旧毫无办法。”
好像是在说董齐光不能人道?
宋嘉月颇为诧异:“竟然用这种方式报复?”
“他一贯不是什么正经人。”
俞景行说,“既做那些不正经的事,这恐怕是轻的。”
宋嘉月怀疑地望向俞景行。
该不会……这事儿其实是他做的吧?
“不是我。”
俞景行瞥一眼她的表情,“他得罪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我何必事事出手。”
宋嘉月:“……”
好吧,是她想得太多。
俞景行笑一笑又说:“那丫鬟的事,你也不必操心了。”
宋嘉月颔首:“我明白。”
人已经进了肃宁伯府,不可能去要人,更没有办法去要人。
何况牵扯起来,里头污糟糟的事,定会叫人闹心,没必要非给自己找不自在。
虽然俞景行没有和她仔细说,但是宋嘉月大概可以领会得到,有几分坐山观“虎”斗的意思。那两个人实际上颇有些水火不容的,再加上一个女人一个孩子……
“罢了,不说他们。”
俞景行挑一挑眉,摘下官帽、换下身上一袭官袍,“尝尝我给你买的零嘴。”
“我让秋月沏壶好茶来。”
宋嘉月亲一口俞景行,笑着走出去。
……
抛开朱嘉芸、春花这档子事,已是十二月。
新年将至,即使俞景行不提她一样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操心她们。
两个人在外面住得舒心,他们暂且不打算搬回宣平侯府,因而哪怕准备回侯府过春节,宋嘉月也要操心很多琐事。其他的不谈,光是春节贺礼便是万般的讲究。
俞景行如今身在官场,要在意的东西多。
宋嘉月不敢擅专,不确定的东西一定会询问俞景行的意见。
偶尔碰上俞景行忙的时候,她会找麦冬来问一问。麦冬跟在俞景行身边服侍的时间长,常常需要帮俞景行上下打点,耳濡目染,懂得不少,很多东西他都知道。
然而,未出新年,宋嘉月忽然得知朱嘉芸人没了。
不仅是她,春花和董齐光和她一样都……
肃宁伯府给出的说法是——
半夜走水,仆人没有来得及救,他们连同贴身奴仆都葬在前一晚的那场大火里。
肃宁伯府深夜突然走水,这是真的。
邻里皆知,做不得假。
宣平侯府自然不想接受这样一件事,只是见到朱嘉芸的尸体,他们不得不接受,不得不相信。这其中打击最大的,无疑是朱氏。对她而言,那毕竟是侄女。
宋嘉月最初得知消息时十分懵。
她想过这几个人可能会闹得不成样子,却想不到会变成这样,且来得这样早。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三条人命……
对于肃宁伯府给出的原因,宋嘉月心里其实有些疑问。
“夫君,你觉得这件事当真是因为走水么?”
宋嘉月私下偷偷问俞景行。
“若说是因为走水,总觉得未免有一些……”宋嘉月脑海里最先闪过的是“荒唐”两个字,后来又想到一些其他的词,可都不怎么准确,“还是太过突然……”
“她给那个丫鬟和董齐光下毒,火也是她放的。”
俞景行把自己知道的这些告诉了宋嘉月。
“同归于尽?”
宋嘉月一愣,一句话近乎脱口而出。
“大约是罢。”
俞景行眼眸低垂,“以她的性子,迟早会受不了肃宁伯府的生活。”
明明俞景行没有说什么,但这一刻,宋嘉月心有所感,觉察到一些细微的东西。她在脑海里飞快梳理从朱嘉芸被指婚前后到如今的许多事情,猛然意识到什么。
当她抬眼,与俞景行对视的瞬间,虽然单单一个眼神的交换,但她知道俞景行晓得她猜到了。在俞景行微微闭眼的同时,宋嘉月握住他的手。
周遭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交握的双手,掌心渗出一点汗湿之意,分不清是谁的。
这一切是不是在俞景行的预料当中?
抑或,他是暗中推波助澜那个人……他从未曾打算放过董齐光和朱嘉芸?
“夫君。”
宋嘉月轻轻喊一声俞景行,顿一顿,她慢慢问,“是我想得那样?”
俞景行只是看着她,没有开口。
这足以让宋嘉月确认自己想得大差不差,不由得叹气。
她会因为这事苛责俞景行吗?
不会,也没有必要。
在得知俞景行要参加科考、在俞景行被点为探花、在俞景行注定入朝堂的时候,宋嘉月早已经想明白这些。权力倾轧,动辄是性命之忧,稍天真一些便要倒霉。
在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希望俞景行天真善良又心软。
只要这个人有所坚持,坚守自己的底线,她始终是可以接受的。
“我以前有时候会偷偷想,你这个人,难道就没有缺点么?”宋嘉月伸手摸一摸俞景行的脸,又是叹气又是笑,“原来当真是有的啊,那我放心了。”
“老实讲,让我做这些我做不来也没那个能力。虽然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这不代表什么。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不过我不会苛责你的……也不会远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