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查的很快都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了。小皇孙真正的死因、下毒的人又是否受谁的指使……那一天,小皇孙吃下的百合莲子羹是三皇子的宠妾孔氏送过去的。
小皇孙吃了孔氏的百合莲子羹而丧命。
无论是小皇孙身边服侍的,还是孔氏身边服侍的,无一幸免遭到严刑拷打。
孔氏在狱中时,说出惊人之语。
她说,自己给小皇孙下毒,其实乃是受大皇子的挑唆指使。
因为害怕小皇孙会导致她如今的地位不保,所以她选择先下手为强。
于是糊涂犯下大错。
孔氏的这些话是决计不敢往外面传出一星半点的。
密折直接送到了永平帝的案上。
小皇孙之死带来的阴影密密笼罩着一整个皇宫。
从永平帝到后宫妃嫔、几位皇子公主,个个心情无不阴云密布。
刘希因中毒而丧命的事实被掩盖。
对外只道急病去了,不曾提过任何的内情。
之所以这么做,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出于对皇家颜面以及体面的维护。
何况,事情一旦在民间乱传,甚至可能动摇皇家地位。
是以知道内情的也不敢多嘴。
如若这件事走漏风声,便必定被追查,并且必然是杀头的罪名。
众人心照不宣,却都对此不置一词。
然而,在小皇孙顺利安葬之后,三皇子刘景一直压抑的情绪似乎终究爆发了。
三皇子去见永平帝。
汉白玉石阶下,刘景一撩衣摆单膝跪地:“求父皇为儿臣主持公道!”
三皇子的声音里满是悲痛。
他埋着头,凄怆道:“希儿今年才六岁而已,竟遭毒手,为歹人所害……”
“希儿在那天早上吃了一碗百合莲子羹。”
永平帝低沉的声音响在殿内,他缓缓反问,“那碗莲子羹是谁送去的?”
“孔氏说自己是因为……”
三皇子的话尚未出口,被永平帝一口截断:“她是不是撒谎,你比谁都清楚。”
“父皇!”
下意识想要辩解,刘景抬眼,对上永平帝冰冷威严的目光,当即心下一惊,顿时住口。他后背忽然冒出一阵冷汗,随即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并不该来。
“你平日里偏宠孔氏至此,闹出这么荒唐的事情,你以为你没有责任么?希儿确实死得太过冤枉了,那么好一个孩子,竟然会因为这些污糟事情丢掉了性命!”
“朕念你遭遇丧子之痛,不曾苛责。”
永平帝冷笑,“可是你呢?你在这个时候,想要做什么?”
“那是你的孩子。”
“你的骨血,你的亲生骨肉!”
“以为朕不知道你今天来是什么打算?”永平帝怒极反笑,“朕倒是确实在这儿等着,总归想看一看,你究竟会选择怎么做。但是你当真太让朕失望了。”
刘景冷汗涔涔。
他以为自己可以靠这一步搏一搏的,没想竟弄巧成拙。
“父皇……”
刘景此时只觉得口干舌燥,他认为现在必须得说点儿什么才行。
永平帝显然不打算听。
“退下罢。”他对三皇子淡淡道,“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刘景从殿内退出来,额头汗珠滚滚落下。
他又是后怕又是后悔,怕的是自己父皇会发作他,悔的是走错这一步棋。
另一边。
大皇子刘昭寝食难安过数日,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他最怕的不是被污蔑,而是他的父皇不打算计较真相为何。倘若如此,那么他便是长了几百张嘴,也不可能替自己辩解得清楚……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放过。
刘昭不敢说,自己确实生出过一些类似的念头。
但总归没有真的下这个毒手。
老三想要借着这一次的意外将他赶尽杀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安排,他根本不敢说自己必定能躲得过去。看起来,他的父皇的确是念着亲情、念着他是长子的。
当得知自己父皇与老三说的那些话时,刘昭不知怎么,骤然想起自己母后曾经犯下的错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当年那件事么?他是否一直被那件事迁怒?
刘昭认为自己需要去见一见自己的母后。
他心下想一想,命人备下轿辇,很快往凤鸾宫去见谢皇后。
……
俞景行没有和宋嘉月提及过与小皇孙有关的事情。
宋嘉月晓得这个话题太敏感,隔墙有耳,只怕被有心人听了去便不好了。
她同样晓得,小皇孙之死对永平帝其实有不小的冲击。
永平帝会由于此事而身体抱恙,大皇子和三皇子在前朝会有许多动作。
然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鹬蚌是大皇子和三皇子,渔翁是五皇子。
宋嘉月发现俞景行变得忙碌起来。
他最近常常在书房会见一批又一批不同的人,这是有些反常的。
“夫君这段时间好忙。”
俞景行又一日很晚才回来休息,宋嘉月忍不住提及这些。
“是有些忙。”
以为宋嘉月是埋怨,俞景行不无歉疚,“没能好好陪夫人,抱歉。”
“我不是说这个。”
宋嘉月道,“你这么忙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我没有关系。”
“不过……突然这是怎么了?”
“好像没听说什么事,看夫君这样又觉得不太对劲。”
“有几桩要紧的案子。”
俞景行手指轻轻抚摸宋嘉月的发,“陛下很重视,要求必须好好查办。”
这便是不能说了。
宋嘉月抬眼看一看俞景行,叹一口气道:“我让厨房炖了乌鸡汤。”
吩咐丫鬟送来灶上热着的乌鸡汤。
看着俞景行喝汤,宋嘉月问:“五殿下和六殿下的婚事,是不是要推迟了?”
“也不会推迟得太久。”
俞景行说,“毕竟他们都是小皇孙的长辈。”
“夫人,很多事情我不同你讨论,不是觉得你不懂或者不该知道,只是在一切尚未明朗以前不是那么的方便。我知道你会在意、会担心,但确实需要你谅解。”
“小皇孙的事,牵扯颇深。”
“陛下也十分难过。”
“我理解。”
宋嘉月在心里暗暗叹气,她在想些什么,俞景行果然是了解的。
“夫君,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宋嘉月想直接和俞景行说,又觉得可能不怎么合适,于是找来纸笔,慢慢把自己想说的话一句一句写给俞景行看。
她谈的是几位皇子的事。
俞景行会怎么选择,那是一码事,这不妨碍她告诉他一些其他东西。
“夫君现在的做法我也没有任何不赞同。”
宋嘉月低声道,“或许准确来说,这是一个最佳选择。”
俞景行因为宋嘉月写下的这些关于几位皇子的分析而微微震惊。
震惊之余,他不由微笑:“夫人是对的,只是,很多时候,我们也不必如此。”
大皇子看似性子温和,实则心狠手辣。
三皇子恃宠而骄,更是从不把除了大皇子以外的兄弟姐妹放在眼里。
皇帝陛下却是非常看重子嗣的。
他对几位皇子最大的期待,一直都是温良恭俭、兄友弟恭。
迟迟不立太子,很大程度上乃由于无论大皇子还是三皇子将来坐上这个位置,对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会太友善……永平帝实际上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落得手足相残的局面,更加不希望他们在自己身死之后会被迫害。
“即便当真是这样,同我们的关系也不大。”
俞景行说,“那终究是一把双刃剑,夫人知道,周相当初也是选对了。”
周相是当年辅助永平帝顺利登基、立下大功的人。
这些年,毫无疑问风光无比。
时至今日却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周相了。
当君王厌弃猜疑之时,那些功劳不再会是好事,同样不会促使什么好结局。
“我是想和夫人好好过一辈子的。”
“要白头偕老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9章 厉害
宋嘉月写在纸上给俞景行看的那些,都被扔在炭盆里烧了。
俞景行亦已把话说得很明白。
他晓得若能辅佐一位皇子登上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自己可以站得更高,可以拥有更多权力。但目前而言,他没有自己必须去做这样一件事的想法。
俞景行特别提及周相。
宋嘉月知道他不会是随便一提这个人,至少是从周相的身上看到了什么。
为帮助大皇子刘昭上位,周相可谓使劲浑身解数,手段上难免不那么光彩。他的女婿蔡元礼出事,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也促使他行事更激烈。
宋嘉月清楚,永平帝最终没有能容得下周相。
后来的周相未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哪怕撇开周相来谈论,纵观历史,权臣可以得到好结果的亦不多。这或许是因为权力引发的欲望与野心迟早会无限膨胀,而人心又最是经不起考验与诱惑。
俞景行曾经说过,他没有办法保证几十年后会是怎么样。
这一句不浪漫到甚至带有几分冷淡的话,却意味着另一种意义上的清醒与自持。
或许在这些事情上面,俞景行其实有一样的看法。他可以保证自己现在不会是为争夺权力而丧失底线的人,但无法预测将来。人心易变,所以保持初心才太难。
任何事情,都绝不是不希望发生就不会发生。
反而是如果能一直保持足够的清醒,便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开很多问题。
宋嘉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俞景行倘若有那些想法,那么对他是助力,他既然没有,干脆作罢。
没有上进心的人大概不是俞景行而是她。
日子平平淡淡过,能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实际上也挺不容易的。
……
俞舒宁在侯府闷了许久,难得能够出来散一散心。
她央求着宋嘉月带她到书院去逛逛。
最初得知自己大嫂做的事情时,俞舒宁心里确实有疑惑也有不解。不过,自己大嫂在做的事情,绝不会是什么坏事,力量或许微小,提供的帮助却是实实在在。
所以,俞舒宁想明白了。
她应该支持自己大嫂的,起码愿意做比不愿意做总归好上许多。
想明白之后,自认出过一份力的俞舒宁,难免对书院的事情关心起来。得知书院开张,有许多小孩在这儿读书和生活,好奇不已的她惦记过来看一看也很久了。
无论是在书院生活的孤儿,还是书院的布置,对俞舒宁而言都是新鲜的。
在她过去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这些东西离她太过遥远。
作为侯府小姐,俞舒宁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掌上明珠。
她从小来往与接触的几乎只有邺京贵胄。
朱氏出身门第虽然不高,但亦是相比于侯府而言。
所以俞舒宁的舅舅身份次一些,却也起码是一个小官而非普通百姓。
看到书院里养的各类家禽,俞舒宁觉得新奇。看到大家合力种的各种蔬果,俞舒宁觉得有趣。哪怕是看到那些吵吵闹闹却充满活力的孩子,她都始终笑呵呵的。
郭大带头和夏露讨到一点银钱,在院子里养了一群大白鹅。
俞舒宁按捺不住上前逗弄,结果被大白鹅追着在院子里一边逃命一边求救。
中午他们在书院用饭。
饭桌上所有的食材都是从书院里现取的,荤菜肉质美味,果蔬新鲜水灵。
“有些孩子倒是挺喜欢做这些事情,夫子上课的时候直打盹,下地和喂鸭子的时候比谁都更勤快。有他们在,孩子们平常吃的东西也不必太过发愁。”
夏露笑着和宋嘉月、俞舒宁谈论这些与孩子有关的事。
这样一群彼此不熟悉、完全陌生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有摩擦是无法避免的。
譬如之前阿水被欺负,郭大为此打架那桩事。
相互因为各种小事有口角也难免。
好在基本晓得现在能吃得饱饭不容易,犯了错,罚过之后会愿意改。
这些孩子如是磨合一段时间,现在基本能做到和平共处,互相包容。尤其在他们见识过有两个农户家送来读书的男孩,由于整日生事的人被送回家去以后。
没有去处,没有归路的人已早早明白自己的处境艰难。
不愿意再次被抛弃,便会自觉珍惜和维护。
“还是得先让他们读一读书。”
宋嘉月说,“学过和没有学过是不一样的,能学一点也比一点都没有好。”
人人功成名就,仅仅是一个过于天真的幻想而已。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存在差异性,注定不可能都达到一样的高度。
宋嘉月从开始就没有这么想过。
她反复和夏露强调这一点,也是怕他们会不小心走偏了。
“好,小姐,我记在心里呢。”
夏露微笑,“等到他们再长大一点以后,教他们一些其他的东西。”
“还准备教什么?”
俞舒宁好奇,“是有什么打算吗?”
“看他们喜欢什么、擅长什么,然后决定怎么教、教什么。会打算盘的,教他们怎么做账房先生,会针线的,教他们织布、做女工、做珠花簪子……”
“哪怕只喜欢种种菜、养养鹅,也可以让他们研究怎么把菜种得更好或者是怎么养好很多的大白鹅。”宋嘉月笑一笑,“有本事傍身,才能养得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