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好听见关门声,这才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再次关上的门,又看了看自己的床铺,然后双肘一撑捂着自己发烫的脸,季泽真的是,太讨厌了!她恨恨的一点头,这才拉开被子,把自己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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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的时候,季泽正在床上睡着,突然只听咯噔一声,季泽立马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心下微一思量,来到了窗边,一个巧劲儿就想跃窗直上屋顶,然而刚摸到屋檐,却见祝语正蹲在屋顶上,专心致志的朝屋内望去。季泽一下就想起这是怎么回事了,看来这一次就应该是陈诗韵与简丛暧昧时期,简丛夜会陈诗韵,却被祝语无意间发现的那次。
他心思一转,也就没再去屋顶,直接放轻脚步,出了门,来到了陈诗韵的屋外。
陈诗韵的屋内并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却并不妨碍有情男女的交流。
“你怎么又来了?”陈诗韵低声道。
“我想你了啊。”有男声温柔的回应,是简丛。
陈诗韵闻言,心里一甜,唇角含笑,却是撇了撇嘴,“你想我做什么?”
简丛靠近她,吐气在她的耳边,“你说我想你做什么。”
陈诗韵有些害羞又有些欣喜,伸手推了一把他,“讨厌。”
简丛低低的笑了声,抓住她推他的手往怀里一拉就把人抱住了,“小娘子有没有想我啊?”
“才没有。”陈诗韵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见挣不开,就只好任他抱着。
“哦?”简丛挑眉,“小娘子这么不乖,为夫可有些生气啊。”
“谁,谁是为夫,”陈诗韵有些害羞,“你胡说八道什么。”
简丛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这一问,陈诗韵也从两人的旖旎中有些清醒,一下就想到了贺兰州,不由有些愧疚,慌忙的挣开了他的怀抱,简丛在逐渐适应的屋内的黑色里,目光如炬的看着她。然而低着头的陈诗韵却并没有看到,只是轻声的回答他,“要去随州。”
“还是和他一起?”
这个他虽然没有说名字,两人却都心知肚明,陈诗韵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却还是点了点头。
简丛不说话了。
陈诗韵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片苦涩,心慌又无助,不由开口道,“你走吧。”她这话刚说完,就感觉唇上一重,简丛狠狠的吻了她,她一个惊讶,简丛就已经匆匆结束了这个亲吻。
“你还真是心狠。”简丛说道。
陈诗韵抬头看他,就见面前的人脸上略有伤色。她心下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再次说道:“你走……”话还没说完,简丛就再次堵住了她的嘴。
又是一瞬即逝,简丛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凑近她的耳边,悄声道,“我真嫉妒他,你陪他上路,和他在一起,好,我不出现,我愿意成全你,即使哪天我死在他的剑下,我也无怨无悔。”
“你瞎说什么,他不会那样做的。”
“世事无常,我只听说贺兰州的剑法十分厉害,却并没有见过,若是哪天,我们真交起手来,我不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我知道他的剑法,我也清楚你的身手,若是你们真交起手来,你不一定会输。”
“那可不一定,到时候你往他身边一站,我就已经输了。”
陈诗韵看他,眼里满是痛苦。
“心疼我?”简丛看她,“我不需要,”他说,“我幼时丧亲,父母遇害,那时我一心想要强大,翻山越岭找到了天合掌门,我跪在地上求他收我为徒,可是却被他拒绝。我跪了三天,他连我看都没看一眼,我跪晕过去还是被一好心的路人所救。随后我又去了几大门派,然而他们也不收我,我心想可能是我那时已经有了些年纪,并不是被收为徒的好年纪。可紧接着我就听到了天合掌门收了贺兰州为徒,那些拒绝我的人,一个个拿着贺礼前去恭祝,可笑的是贺兰州却与我同岁,我那时才明白,原来不是我年纪不对,是我人不对。这人啊,确实有贵贱。”
陈诗韵听得心疼,伸手去捂他的嘴,“别说了。”
简丛笑着抱着她,“没什么,都过去了,只是可惜了我那跪着的三天,三天,什么都没换得,若是当时,他教我一招一式,我也不会失望至此,然而,别说一招一式,他连看我一眼都没有。而贺兰州呢,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得到了天合掌门的全部真传,真是可笑。”
“你,你是不是怨恨贺兰?”陈诗韵小心问道。
简丛看着她眼里的忧愁,“别瞎想,我是不喜欢贺兰州,不过与你无关,这是我们俩的恩怨,我不会把你牵扯进来,我只是有些嫉妒,觉得上天不公,不过我并不会做什么,也不会让你为难,你相信我。”他看着她,“我遇到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与他的事情,遇到后才觉得天意弄人,不过我却并不后悔,因为这一次,我知道,我可以和他公平竞争,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连与他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诗韵,你相信我,我们之间,与他无关,我愿意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你,但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些而误会我。”
陈诗韵点头,“我相信你。”
“这就够了。”简丛又抱了抱她,然后终是不舍的离开了,陈诗韵看着他离开,低头看向他刚刚坐着的地方,心里不觉有些空落落的。
季泽靠着自带bug在屋外听完了全程,皱了皱眉,回了房间。只留祝语一个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屋顶。祝语和季泽不一样,屋内没有点灯,她在屋顶并没有办法通过移开瓦片看到屋内的景象,陈诗韵与简丛的交谈又刻意放低了声音,她零星的听到了几个词和一两句话,却并没有听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她只是因为休息的早,所以无意间起了床,闲着没事在客栈院子里乘凉,却不经意看到了简丛从窗户进了陈诗韵的房间,祝语担心陈诗韵有危险这才尾随着上了屋顶,然而却见屋内除了交谈声并没有其他。只是陈诗韵明明与贺兰州是一对,这眼下却与另一男子孤男寡女夜晚共处一室并且交谈私密,这种情况让祝语有些不明白并觉得有些不合适。
她向来为人冲动,然而在涉及到旁人的事上却又十分谨慎,尤其是眼下这种感情问题,所以祝语只好孤零零的看着月亮,心里不断的纠结着到底要不要问问陈诗韵那人是谁,他们说了什么?又到底要不要告诉贺兰州,陈诗韵月黑风高与一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私密交谈了许久?她想啊想,直想到微风过境,吹的她额前的发丝飘到了眼睛下,吹得她有些丝丝凉意,这才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算了吧,这种事情,自己与对方也才刚认识,不合适说也不好说,还是先压下不说,让他们自己去互相了解吧,想清楚了这个,祝语也又有了些睡意,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回了自己的房。寂静的夜里,简朴的客栈虽小,每个人的心事却都不小。
第22章 一蓑烟雨09
第二天一早,几人就动身踏上了前往随州的路程。秦好和季泽跟在他们身后,随着他们一起前往随州。秦好昨夜睡得沉,并不知道简丛夜会陈诗韵之事,季泽虽然知道,却并没有告诉她。
中午歇息的时候,贺兰州与陈诗韵也终于有了点独处时间,他们走在安静的草地上,身边是潺潺的流水,四周是馥郁的花朵,陈诗韵不知道和贺兰州说着什么,两人都很是开心。也就在这个令人舒适愉悦的时间,陈诗韵适时的开口,说自己想看看贺兰州的剑法。
贺兰州自是不会拒绝她,很快就在她面前演示了一遍,陈诗韵也是用剑之人,当即除了剑鞘,似模似样的比划了起来,“是这样吗?”
贺兰州看着她有些不连贯的动作,好脾气的上前手把手教她,“不是,是这样。”
就这样,贺兰州带着陈诗韵比划了一遍自己的剑招。
秦好几乎是一下子就直接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她看着不远处两人的景象,眼神格外专注,然后立马转头看向季泽,“你快看,贺兰州在教陈诗韵自己的剑法。”
“看到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去阻止他啊!”秦好着急道。
季泽看向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更别说像秦好一样激动的起身,他只是寂静的开口,以一种秦好没有想到的冷静平淡的语调反问道:“我们为什么要阻止他?”
秦好有些惊讶,她不由的仔细看了眼季泽,确定眼前的人是自己熟悉的和自己一起穿过来的搭档,随后上前一步,“我们当然要阻止了,你忘了啊,陈诗韵就是在这里学了贺兰州的剑法然后教给简丛,简丛也是利用这一点,在日后指证贺兰州杀人,从而导致贺兰州被他囚禁,武功被废,还断了双腿的筋脉。”
“我知道。”
“那我们还不赶快把这个因果扼杀在摇篮之中,赶快阻止他们啊!”秦好觉得自己都要着急得恨不得直接过去打晕贺兰州就跑,自己的搭档却竟然还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淡定的坐在石头上,简直不可思议。
季泽看着面前一脸着急、正以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姑娘,许久,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秦好,我们公司叫什么?”
秦好一脸懵逼,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要在这么紧急的时刻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送分题啊?为了体现我们对公司的爱吗!尽管内心一串问号,但这并不妨碍她流利的说出正确答案,“月老驻人间办事处。”
“那我们的业务是什么?”
“红线修复。”
“很好,”季泽看着她,然后在她不解的眼神中,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要阻止呢?”
秦好觉得自己没有很好的理解季泽想表达的因果,这怎么就得出了所以他们不应该阻止的理由。可是她还没来得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季泽就从善如流的再次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帮助贺兰州修复他的红线,让他和祝语在一起,从而不至于影响他的命数,可是除此之外,其他的,却不是我们能参与的,你明白吗?”
这我必须不明白啊!
“我们现在阻止他难道不是为了他和祝语在一起?为了修复他的红线?”
“你问问自己,你现在阻止了他,对我们对他红线的修复有什么好处?”
秦好,“……”
季泽又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走近她,“贺兰州这个人,是一个对感情很认真的人,也是一个对喜欢的人容易心软,不容易割舍的人。像他这样的人,要么,祝语早于陈诗韵之前认识他,并和他确定关系,要么,就只能等他对陈诗韵心灰意冷彻底死心,自己割舍这段关系,除此之外,在其他时候,贺兰州是根本不会再给其他女生机会的。你也看过他的生平不是吗,他即使在被陈诗韵狠狠伤了一次又一次,在因为陈诗韵而被简丛害到那种地步之后,依然能因为陈诗韵的一点温暖再次原谅她,相信她,就是因为他对爱情的固执,对陈诗韵抱有余情。简丛利用的无非也就是他的这点。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没有让祝语和贺兰州提前相遇,那我们就只能等,等到贺兰州对陈诗韵死心,那个时候,才是他和祝语的第二次机会。”
秦好怔怔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又转头去看贺兰州,贺兰州还在教陈诗韵自己的剑法,他的脸上带着笑,眉眼间都是温柔,他怎么也不可能知道,他现在的每一招都是日后自己身上的每一道伤。
他不知道,可是秦好知道,然而,她知道又有什么用,她什么也不能做,秦好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被什么压得沉甸甸的,让她心情沉重却又无能为力,她只能慢慢低下了眼眸,默默的看着脚下。
季泽看着她一下消极下来的情绪,也没说什么,只让她安静的自己思考。
秦好这一思考就是半天,直到再次上路,她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沉默的像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真正的路人。
他们在一个路过的镇子上落了脚,暂做休息,准备住一宿再出发。秦好心不在焉的草草吃了几口,和季泽说了声就先回房休息了。
她躺在床上,闭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贺兰州,压得她有些烦闷。睡也睡不着,秦好看着古朴的客栈装潢,想了想,决定出门走走。
这时的天色已经昏黄,秦好也不打算走太远,就沿着客栈的街道一路向前,偶尔看到有开着门的店铺,就走进去看看,她心里压着心事,也没多少闲情逸致,唯一在一家首饰店看上了一款银制的碎玉荷花镯,可一摸腰间发现自己没有带钱袋,也就只好又放下了。
就这么心事重重漫无目的的走了一路,秦好一个拐弯,面前竟出现了一片碧蓝的湖,她眼前一亮,就这么直接走到了湖边,在湖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许久,才缓缓叹了口气。
秦好有些惆怅。她当然该有些惆怅,她一直以为自己现在的工作新奇而有趣,也一直觉得只要不遇见什么要穿到丧尸围城之类的环境才能解决的任务,那么她都可以保持开心积极的状态去迎接每一次工作。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季泽早上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明白,她也都理解,她甚至也觉得季泽说的很对,季泽怎么可能不对,他有理有据,经验又那么丰富,和季泽比起来,自己就是刚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小菜鸟。可是,理智可以接受,感情上,秦好却无法接受。
在穿过来之前,贺兰州只是存在在档案上的三个字,秦好看着,只觉得他时运不济,天纵英才却被奸人所误,哀其不幸,伤其不值。而在穿过来以后,贺兰州就从三个宋体四号字,变成了活生生英俊少年郎,秦好看着他呼朋引伴,温柔善良,再一想到他日后的遭遇,就只觉得心疼。
她是最普通的那种在思想品德教育下长大的普通人,三观端正积极向上,就连坐车遇到老人都会让座,又怎么能做到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一步步走向那样不堪的境地。她至今都记得在前方迎接贺兰州的是什么,不是光明与希望,是陈诗韵的背叛,简丛的囚禁,是武功尽废,双腿筋脉尽断,是有眼不能视,有口不能言,是江湖通缉,师父惨死,自己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受尽侮辱却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成。她无法把现在意气风发的少年与最后苟延残喘的废人重合到一起,也没有锻炼出对已知的苦难的无动于衷见死不救,所以她本能的想出手帮助贺兰州,让他不要经历这些,继续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心怀温暖意气风发仗剑天涯的少侠。可是,她不能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