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人之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张末叶思索半晌，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地劝他：“柏哥，你的计划我都知道了。”
石柏并不意外，喃喃自语：“你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秦文倩？还是沈河山？”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愿意再追究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干脆闭了嘴，只定定看着她。
张末叶被石柏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细声细气地坚定道：“柏哥，收手吧，有些事情害人害己，我愿意看到坏人受到惩罚，可这样的代价，我不想看到。”她不愿意看到他为此付出健康的身体，下半辈子都在成为“杀人犯”之后的自暴自弃里度过。
石柏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冷笑：“叶子，你总是这么善良。”他早该明白，她可以为了陌生人，为了全世界，从来没有专门为了他。
“呵，也是，我这样的垃圾，本来就不配。”
第33章
“柏哥。”张末叶皱紧了眉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自怨自艾的石柏，柏哥一直以来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拽得不可一世，若不是看过书里大段关于反派的内心独白，张末叶都无从知道他的挣扎。
这还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张末叶很不喜欢看到这样颓丧的石柏，心疼得厉害。
“柏哥，你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相信我，一旦走错一步，以后你都会活在悔恨之中。”做下无可挽回的错事，杀掉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他便没有回头的可能，只能继续作恶下去，人也愈发偏执。
“你放心。”石柏看着病毒自爆程序启动完毕的指示灯，自嘲一笑，“已经没事了。”
她生性善良，担心楼里其他人的性命，他收手就是了。只不过，他只是在乎她一个人罢了。
“你不想让我做的事，直说就行了。”石柏忽然道，“不用拐弯抹角地说……”
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石柏堪堪停住，张末叶越来越觉得石柏大约是误会了什么，正要解释，就听门外一阵响动，伴着警铃响起的声音。
紧接着，实验室的门被暴力踹开，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不许动！”
警察身后还跟着几个不安的员工，是那个办公室里加班的人报了警。
那人对上石柏的视线，缩头缩脑道：“不、不是我的注意！我们听到报警器响，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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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柏没有反抗，甚至一句辩驳都没有，一言不发地被关了一晚上，而张末叶也跟进去做笔录，警察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便示意她可以离开。
然而，张末叶并没离开，而是一直守在门口，直到第二天破晓，正在警察局门口看到匆匆赶来的傅宇阳。
傅宇阳见到张末叶，先是一愣，旋即快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警笛声便赶回来的姜唐和陈丰登，也一直守在张末叶身边，闻言站直了身子，警惕地挡在傅宇阳和张末叶之间。
张末叶却叫姜唐、陈丰登不必担心，“没关系，是认识的人，我有话跟他说。”
“傅总，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傅宇阳：“你总跟我这么客气，你叫我一声宇阳，我答应你好不好？”
姜唐听到这疑似调戏的话，险些直接在警察局门口给傅宇阳一拳，好歹被陈丰登拉住了。
张末叶却没理会傅宇阳的话，不卑不亢地说：“傅总，你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来的吧？我只想跟进去看看，见他一面。”
傅宇阳疑惑道：“你认识钟玛？”
张末叶意识到这是石柏的化名，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
傅宇阳叹口气：“算了，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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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张末叶两辈子第一次进警察局，不由得有些紧张，里边和想象得并不一样，而隔着单面玻璃，见到石柏之后，傅宇阳震惊不已，“这不是你哥吗？”
张末叶摇摇头，平静道：“他不是我哥。”
“傅总，你们会告他吗？”
傅宇阳如今还是恋爱脑模式，显然更关心第一个问题：“他不是你哥，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倒是把张末叶问住了，她有种预感，如果这时候说石柏是自己的男朋友，会少很多麻烦，可是……那家伙又不肯承认之前的“表白”，张末叶下意识看了眼玻璃门另一侧，独自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的石柏。
“他听不见。”此刻，警员不在，房间里就只剩下张末叶和傅宇阳两人，“这玻璃是单向的，我们看得到他，可他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什么。”
张末叶点点头，可就算他听不到，她也羞于撒“他是她男朋友”的谎。
“他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关系很好。”
傅宇阳露出大松一口气的表情：“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他涉嫌违规操作，放出了我们一款研制的……呃……药品，紧接着又销毁了，那样品只有一份，是机缘巧合下才得到了，并不是纯人工合成，也就是说，一旦销毁，再也复刻不出来，对公司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我们一定会他提起诉讼。”
张末叶脱口而出：“不行！”
旋即，她意识到自己情绪太激动，忍不住放低了姿态：“傅总，我求你，造成了多少经济损失，我们来赔好不好？”
“损失是不可估量的……”傅宇阳见她对石柏那样在乎，眉头紧紧拧成川字，“更何况，他改名换姓，很有可能是有预谋的，就凭这一点，我就能让他负刑事责任！”
张末叶急道：“不行不行的！他要是坐牢了，更没人赔钱了，我们私了好不好？”
“私了？你知道这涉及多少钱吗？”
张末叶：“我可以赚钱！我不退出娱乐圈了，明星是很容易赚钱的，其实，我开了社交账号之后，已经有好几家经济公司联系我了。”
她之前不愿意进军娱乐圈，一则是自认没有天赋，不适合唱歌演戏，二则实在不喜欢娱乐圈的氛围，可如果能替柏哥洗脱罪名还钱，她是愿意的。
“十年、十二年也好，你们列出清单，我马上签欠条，一定连本带利归还，不拖欠一分！”张末叶声线一贯的软糯，语气却坚定，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傅宇阳，带着恳求，更多的还是坚定，因而完全没注意到玻璃后的石柏。
原本应该“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的石柏，悄悄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激荡的情绪。
“张末叶！你清醒一点！你知道他放出的是什么吗？那不是简单的‘药物’，”毕竟那病毒是秘密研制的，傅宇阳也不敢在警察局把话说得太清楚，“那东西是有毒的，而他呢？他百分之九十九是故意的！他是危险人物！”
张末叶却只轻声说：“我知道。”
她是看过原文的人，知道整个故事的情节走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后来的石柏有多丧心病狂，但她和石柏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也没人比她更清楚，他经历过什么苦难，他有多坚强，他有多无助，他有多温柔。
傅宇阳重重叹口气：“不，你不知道，叶子，你太单纯了，你为什么要……”
他忽然抓.住张末叶的肩膀：“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能给你的，石柏给不了。”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傅宇阳竟在情急之下一语道破两个当事人都没捅破的窗户纸，玻璃那一头的石柏猛然抬起头，而张末叶也从傅宇阳手里挣脱出来，“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
恰在此时，那警员去而复返：“傅先生，对嫌疑人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我想您有权知情。”他递出一打报告纸，“他是奶血人——虽然从外貌上看着不像，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高级染发剂——可血检报告出来了，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他是单纯的报复社会，您起诉的话，成功率很高，即使您的‘有毒性药物’已经不复存在。需要起诉吗？”
“谢谢，我们会慎重考虑您的建议的，我父亲，也就是傅氏生物集团董事长，也在赶来的路上，重要的事情一并和你们谈，现在我可以借用这个房间一小会儿吗？”
“当然。”年轻的警员给两人留出了空间，走出去后，才想起来，应该提醒他们一句，如果想和嫌疑人对话，可以按下通话按钮，这样，即便嫌疑人看不到他们，也能听得到他们的问话。
不过，那位小傅总似乎只是有事想和那漂亮的小姑娘说，不像是要问话，小警员摸.摸鼻子，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打扰他们了。
傅宇阳拿着奶血人的报告，接上了刚刚的话题，因为激动而语调微微上扬：“他是奶血人！你一定不知道吧？”
为了哄女孩子，故意染了头发伪装成正常人，正常女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欺骗！
然而，张末叶竟轻声道：“我知道。”
傅宇阳不可置信：“他是个一穷二白的奶血人，反社会人格的诈骗犯、混进傅氏生物还试图杀人……奶血人的生命极限是三十年！这还是在衣食无缺的情况下，大多数奶血人的活不到二十五岁！你竟然愿意——”
“柏哥不会的！”张末叶，“柏哥会长命百岁！”
有她在，她不会让石柏早早死去的，她的血可是奶血人的良药。
“你别异想天开了！”傅宇阳只当她在小孩子似的赌气。
张末叶却道：“就算他只能活三十年又怎么样呢，就算他反社会人格，又怎么样呢？就算他真的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他对不起所有人，可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啊。”
玻璃那头的石柏，眼睛倏然亮起，浅茶色的泻湖里，泛起粼粼波光。
“傅宇阳，你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有父母疼爱，可柏哥不一样。没人惦念他，我不管他，就没人爱他了。”张末叶幽幽道。
“所以，你只是怜悯他？”傅宇阳饱含希望地问。
石柏那刚刚亮起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
张末叶抬起头，直视着傅宇阳，唇角勾起一点柔和的浅笑：“不是，我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我的柏哥啊。”
第34章
出乎意料的，石柏被关押四十八小时后，竟然因为傅氏生物没有正式起诉，而被释.放。
傅氏生物技术部的工作自然丢了，可也没留下案底，出来的时候，盛夏暖阳，蝉鸣声声，是个好天气。
姜唐和陈丰登都大大松了口气，一行人订了最近一班回狐城的机票，石柏也没什么异议，辗转回了白鹭村后，张末叶便忙前忙后地烧热水，催促石柏赶快洗一洗，洗掉在看守所里沾上的晦气。
石柏嘴上嫌弃张末叶小小年纪太迷信，却也乖乖去洗了澡，他再出来时，一身清爽，过于苍白的皮肤也因为刚洗了澡，而沾染了些氤氲的热气。
“我洗干净了。”石柏擦着脑袋上的水，跟张末叶报备，像个等着夸奖的小学生。
张末叶：“……”
张末叶疑惑极了，柏哥自从从看守所出来之后，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他可是看人都懒得掀起眼皮，一副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的模样，如今，总是黏着自己不说，眼神竟还带了点欲语还休的……娇羞？？？
张末叶连忙晃晃脑袋，把这个念头扔掉，敢在柏哥面前娇羞的男生，柏哥一拳能打死三个。违和感太强了。
不过，张末叶大致也能猜到柏哥有什么想对自己说，她那天给他发了那么多短信，他还没回复呢！反正自己已经把衷肠诉过了，只等着他回应。
这种事，本来就该是男生主动的，她可没有脸皮再重新提起一次！谁还不是个小公主了，既然他想说，那她就等着他说，说起来，张末叶其实挺享受柏哥如今的粘人劲儿。
“柏哥！有辆豪车停在白鹭村外了！”谢聪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报信。
石柏不耐烦地一挑眉，又恢复了那副一个眼神能吓死小朋友的凶相，“瞎喊什么，白鹭拳场见过的豪车还少了？”
谢聪挠挠头，小声说：“不是，柏哥，这车没去白鹭拳场的方向，车里的人下来之后，往村子里来了，还打听你呢，我想可能是找你的。”
石柏皱起眉：“什么样的人？”
谢聪：“好几个呢，领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看着挺有气质的，应该挺有身份。”
开得起豪车的，哪个没点身份呢？石柏却有了预感：“你们都出去吧。”
他在傅氏生物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傅锐章作为董事长，都亲自出马要见他一面，可真的见过面之后，却撤销了起诉，想必，他终于知道了。
“柏哥。”只有张末叶没离开，见石柏这样子，她实在担心。
石柏却安抚地揉一把她头顶嫩芽儿：“没事，该来的总会来。你去吧，我单独跟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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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锐章在得知傅氏生物出了内鬼，打开了秘密研制的病毒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当初的“失窃门”也和这个人有关。
当初的“失窃门”，需要自己的指纹和虹膜锁，等级比那病毒库还要高，若真是那个人连续犯案，自然手到擒来。
傅锐章一直在调查“基督山伯爵”的股东，可惜这些股东真真假假，有些只是借名入股，有些是真股东却用了假名，狐城这地方鱼龙混杂，造假的成本低，也造成了他们识别的难度增大。
如今有了猜测，傅锐章自然第一时间赶过去，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隔着单向玻璃，看到石柏那张脸的时候，傅锐章先是惊讶，后又觉得理所当然，当即就要起诉他，甚至觉得牢狱之灾都难以销心头之恨。
可问这个大胆的年轻人什么，他都缄口不言，傅锐章干脆也不跟他费口舌，把事情交给法务部的同时，又是请警察局调档案，又是私家侦探调查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