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河山:“从科学角度来讲,咬舌自尽是不会成功的。”
张末叶:“……既然我有意识,就一定会想办法捣乱。”
沈河山屈服了:“什么要求?”
张末叶:“不能让柏哥知道是我牺牲自己救了他,我希望他好好活着。”
“这不可能,你不见了,他早晚会知道的。”
“这个不用你管,只要你替我保密,不许他见到我,我就有办法让他相信。”
沈河山点点头,“那好吧。”
沈河山此人虽然疯狂又执着,但心眼反而比很多人要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做事有些一根筋,他答应了的事情,多半是会做到的。
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疼出的生理性泪水一下子模糊了视线,张末叶紧紧.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呻.吟。
沈河山隔着玻璃,慢条斯理地说:“这就受不了了?这只是个开始呢,石柏每次用药的疼痛度比你高多了,你现在的疼痛度……我看看……只有二十二,石柏用药基本都在六十以上。”
张末叶一开始还惊讶于疼痛度这种东西竟然可以计算,不过很快就没有办法思考了,她疼得满身是汗,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柏哥这么疼呢,如果柏哥以后不用经常这么疼,她疼这样一次,也值得了。
她虽然醒着,能感知到外界,可疼痛到极限,已经让她产生了幻觉。
张末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死去,而后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她睁开眼睛,便见到父母和一对双胞胎弟妹。
“叶子,你可算醒了!”张父张母坐在床头喜极而泣,“你这一躺,已经两年了,爸妈都以为你再也不醒不过来了。”
而一对双胞胎弟妹也已经长大,有了成年人的雏形,弟弟成绩好,考上了名牌大学,而妹妹长得有些像她,又有才艺,已经被某艺术院校录取。
张末叶嗓音沙哑:“你们过得好吗?”
弟妹同她关系好,拉着张末叶的手,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把张末叶不在的时候,家里发生的一切鸡毛蒜皮都尽数补给她。
张父升职了,家里换了一套更大的房子,张家的生活蒸蒸日上。
张末叶听着家里一切都好,觉得欣慰,可又有些难过,刚刚穿书时,她每天都在幻想,是不是死了,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能重新见到她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
可真的回来了,张末叶反倒伤心起来了,她在进沈河山的实验室之前,曾经偷偷给石柏留了一封亲笔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相信,会不会还是发现自己的死讯?
他是不是要伤心死了。
她看过小说原文,自然知道石柏一辈子第一件是为了复仇,第二件是给自己续命,可他因为自己,先是放弃了最激烈的复仇方式,继而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健康生命。她改变了他,却突然消失了。
即便柏哥没有发现自己是“因他而死”,可她还是把他独自留在了那个世界里,孤零零的。而她也永远见不到那个为了自己,放弃筹谋已久“大事件”的大反派;在大庭广众下,承认自己是“老板娘”的石董事长;即便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却还是星夜骑摩托车每天坚持亲自接送她的柏哥了。
那么好的石柏,她再也见不到了。
“姐,你怎么哭了啊?”双胞胎弟弟和妹妹齐声问。
张末叶这才后知后觉地擦擦眼睛,一张口就是浓重的鼻音:“没有,做了个特别逼真的梦。”
“哦。姐,那你好好休息啊。”
张末叶答应一声,便疲惫地倒回到床.上,她迷迷糊糊地想:即便自己不在,家里也过得很好,如果能选,她反倒希望自己能留在那个人身边。
毕竟,他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啊。
可这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恰在此时,张末叶忽然感到头顶一阵刺痛,神志又清醒起来。
第43章
张末叶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地一时之间分不清哪一头才是南柯一梦,眼前却是熟悉的白色的机器,而锐痛仍在撕裂她一般地折磨,疼得更加变本加厉了。
不过,张末叶竟感到一阵轻松,不管她死后能不能回去,刚刚那个“梦境”也已经给了她安慰,家人一切都好,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一蹶不振,她打底心里高兴。
她想重新闭上眼睛,让自己在磨人的疼痛里找到一点不那么难受的平衡,可在闭上的前一刻,竟见到一张熟悉的脸,登时气得险些再次昏过去。
一小时前。
沈河山打开私人实验室的大门,对一直守在门外的陈五谷道:“怎么样,按着我说的那几个地点,找到石柏了吗?”
陈五谷点点头。
沈河山:“你有办法把他带过来吧?”
陈五谷又点点头。
他当然有办法,把柏哥带回来不要太简单,不管他处于什么关键时刻,只要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张末叶在沈河山这里”,他就会丢下一切,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沈河山遵循了和张末叶的约定,极力阻止石柏进入实验室,此刻,姜唐、陈丰登、谢聪等人都已经被陈五谷“串通”过,为了柏哥的性命,硬是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出力拦住他,沈河山居然成功浑水摸鱼,给石柏打了一针。
然而,他们即便捆在一起,也不是石柏的对手,石柏拔掉针头,踉跄了一下,旋即一脚踹断了私人实验的加厚金属门。
他隔着仪器的玻璃,看清张末叶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
不过几天没看住,自己一直保护的姑娘,便浑身插满管子,奄奄一息地躺在仪器里,石柏只想杀人。
而张末叶还是头一次看到白发的石柏。
他面容稍有些憔悴,浅茶色的眸子里却烧着腾腾的怒火。
和陈丰登的喜羊羊卷毛不同,石柏的白色短发又直又硬,连.发尖儿都带着生人勿进的锐利。
“沈、河、山!”
石柏一拳砸向仪器,不知是砸断了哪里,精密昂贵的仪器发出一声悲鸣,旋即熄了火,张末叶身上缠.绵又剧烈的疼痛倏然停止。
那一拳像是砸在了沈河山的命.根子上,沈河山不顾石柏冲天的杀气,不要命地冲过去检查他的宝贝仪器,被石柏一把提起来,拎小鸡仔儿似的怼在墙上:“解释。”
这一下推得挺重,沈河山文弱的身子骨险些没散了架,他有气无力地挤出一句:“石柏……石柏!你感觉到了吗?你的状态回来了!”
石柏下意识稍稍松了桎梏他的力道,沈河山这才把气喘匀了:“我看得出来,你刚刚就是吊着一口气在强撑,不然,我们别说是拦住你,连近你的身都不能!可你呢?不但被我们挡住了一会儿,还被我扎了一针!”
“那么快你就恢复了,现在,你的头发颜色也在恢复,不信你去照照镜子!”
“知道那一针是什么成分吗?是我从张末叶体内分离出来的活性细胞,看来是有效果的,”沈河山欢喜地说,“我的推测果然没错,用量我推演过了,一次把她抽干,你就能变成正常人——不,是比正常人更厉害的超人——再也不用被靠那折磨人的药续命了。”
听到“变成正常人”时,陈五谷神色明显一顿,陈丰登露出羡慕的神情,却只是一闪而逝,有些紧张地盯着石柏,好像生怕柏哥答应下来,下一秒,仪器里躺着的小姑娘,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石柏这个当事人却根本不为所动:“说完了?”
沈河山气场莫名弱下来:“你感受到效果了,现在知道活着有多好了吧?”
“嗯。”石柏不置可否地哼一声。
就在沈河山以为他的求生本能终于战胜了愚蠢的“爱情”,石柏忽而拍拍手,那扇被他毁了的铁门,便涌进一大批人,七手八脚地制服试图阻止的沈河山,其中几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沈河山刚刚从张末叶身体里提炼出来的东西。
研究员小心观察石柏的脸色,“董事长,这是很珍贵的样本,对我们的研究也大有裨益……”
他似乎害怕石柏意气用事,忙开口劝:“张老板、呃,夫人,为了董事长受了这儿么多苦,不要辜负她的用心吧。”
石柏似乎被“夫人”两个字稍稍平息了怒火,他含混地“嗯”一声,表示了同意,研究员怕他反悔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起了“样品”。
屋子里手忙脚乱,抓人的抓人,收资料的收资料,一片混乱中,张末叶仍旧躺在已经断了电的仪器里,疼痛的余韵仍在,精神还是有些恍惚。
她许久没见过石柏对自己瞪眼睛了,对上石柏锐利的浅茶色眸子,张末叶有点心虚,不由得更恍惚了,一紧张,竟又昏过去了。
石柏刚见到张末叶虚弱地躺在仪器里时,又惊又怕又怒,大部分的情绪都宣泄在砸碎仪器的那一拳上,然而,剩余的怒火和惊惧还是灼烧着他的心脏,石柏对着张末叶昏过去的“睡颜”咬牙切齿:“看你还敢不敢!”
他凶巴巴地瞪退了妄图上前帮忙的白大褂,亲自拔掉张末叶身上插着的管子,语气凶恶,动作却小心至极,每拔.出一根管子,都会带出一点血丝,石柏那凶恶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
他喉咙发涩,把那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小姑娘拦腰抱起,大步离开了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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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末叶这一觉睡得很沉,梦境又乱又冗长,一会儿梦到原世界里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向自己道别,告诉她,他们一切都好,一会儿又梦到石柏一夜白头,奄奄一息。
“怎么哭了?还疼吗?”
张末叶是在石柏怀里醒来的,这熟悉的房间,正是自己的卧室。而石柏堂而皇之地躺在她的床.上。
石柏身高腿长,窝在那床.上着实有些憋屈,床的空间不大,两人只能挤做一团,张末叶此时整个人都蜷缩在石柏怀里,脑袋枕着他的手臂,是个标准而亲昵的情侣姿势。
被石柏这么一问,张末叶又是委屈,又是害羞,借势把脑袋更深地扎进石柏的肩窝里,闷闷地说;“嗯。”
石柏紧张道:“那我叫医生过来?”
张末叶又忙摇头,想起什么似的,重新看向石柏,惊喜道:“柏哥,你的头发恢复了!”
那一头标志性的奶血人白发已经重新恢复了栗色,只是比记忆中要浅一些。
张末叶又重新皱起脸:“柏哥,你会死吗?”
石柏哑声问:“你很怕我死?”
张末叶闷声回:“我不想你死。”
石柏在她昏睡时,准备了一肚子的长篇大论,终究在对上那双盈着泪水的大眼睛时,付之东流了。
石柏叹口气,揉揉她头顶嫩芽儿,“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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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末叶后来才知道,原来当初冲进来的白大褂们,都是石柏的新科研团队,与一般的“董事长和员工”相处模式不同,石柏既是他们的金主和大老板,也是那科研团队的领队人。
他是沈河山手把手教出来的,如今,生物技术水平青出于蓝,带出的团队将沈河山当初“以人养人”的构想打破,化整为零,力图用志愿者们提供的体细胞培育,而不再用培育出来的“实验体人”去供养奶血人——并不是石柏良心发现,而是这种技术成功率太低,沈河山的团队那么多年,也只成功了一个张末叶。
而他自然不会用张末叶的命冒险。
这项新技术,还在发展中,无法立竿见影地解除石柏的后患,不过,吊命已经足够了。至于他一夜白发,只是不良反应之一,并不会要了他的命。
而张末叶的担心并不多余,石柏的确是在赌,将那新技术用在自己身上,他只是赌赢了而已。
至于沈河山,已经被石柏关起来了,而陈五谷也不见踪影,张末叶知道他有私信,也怨过他对自己的态度,但终究相处了这么多年,又知道他是为了石柏和陈丰登,忍不住向石柏求情。
“你才刚好,就没完没了地问陈五谷。”石柏的语气竟有些酸溜溜的。
张末叶的求生欲福至心灵,灵机一动:“不是,是丰登拜托我问的……”
石柏哼道:“放心,他死不了。”不过,活罪难逃。不管是为了什么,敢违抗他的命令,即便只有一次,也会失去他的信任,留他一条命,已经他最大的仁慈了。
张末叶放下心来,“那沈河山呢?”
“沈博士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他愿意把后半生继续奉献给生物科学技术,那在我为他精心准备的‘实验室’里颐养天年也是可以的。”
这不就是变相软禁吗?还是无期徒刑的那种?张末叶不禁有些脊背发寒,大反派还是大反派,不过,她倒不想劝阻,张末叶自己绝使不出来这样的手段,心肠又软,可也明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道理。
“不说那些让人烦心的人和事了,我答应过你,等你好了,带你看一样东西,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第44章
此时已近深秋,张末叶裹上厚厚的毛呢大衣,地下配一条格子裙,暗红色裙摆从大衣底端露出边儿来,好看得紧。
石柏脸上也漾出点笑意,那辆价格不菲的摩托车不适合如今的季节,被扔进了车库里,石柏没用司机,亲自开车载着张末叶穿过整个狐城,在西侧城郊的一处小院外停下。
小院有些破败萧条,不过,红色枫叶铺了一地,倒别有一番美.感。
“这是什么地方?”张末叶好奇得头顶嫩芽儿也跟着抖了抖。
没等石柏回答,院子里的老爷爷听到声音,便已经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出来了,“小柏?”
“真是小柏?你多久没来了,外边冷,快进来快进来!哦,还带了朋友?”老头儿上上下下打量张末叶,笑得皱纹更纵横沟壑:“这姑娘真俊啊!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