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和桃枝两个人齐齐的应了一声是, 走过来将炕桌上的饭菜糕点都撤了下去。
林清瑶原本想说不用热了,就这样吃吧,但在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过了,男子应该都是喜欢温顺的妻子的。既然她都已经决定嫁给魏城了,那往后魏城就是她的丈夫。做妻子的怎么能违抗丈夫说的话呢?这样丈夫肯定会不高兴的。
就没有开口说话。
心里面还在想着,看来魏城先前在喜宴上面果然没有吃什么, 这会儿要跟她一起用膳了。
又在想,也不晓得前面的喜宴现在有没有散。花园子离着敞厅很有些路,压根听不到前面的半点声音。不过喜宴么,听说还请了京里最好的戏班子,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散的。
就不晓得现在是谁在外面招呼那些人?
想到这里,林清瑶忍不住抬头看了魏城一眼。
也是很不明白他了。
若他家里有父亲兄长,或者族人还好,这时候肯定会帮着他在前面招呼宾客。可是魏城虽然有两个弟弟,年纪都是不大的,也没有族人在京城里面,那现在是谁在前面招呼那些宾客?
女眷倒还好说。俞氏再如何也是她的继母,再如何也肯定会招呼那些过来贺喜的女眷的。而且魏秀菱虽然已经出嫁了,但今天唯一的兄长成亲,她肯定也会过来帮着俞氏一块儿招呼那些女眷的吧?
他倒是还有闲心坐在这里要酸梅汤喝。
不过目光一看到魏城她就有些呆住了。
以前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有穿外衣的。他的外衣又都是深色,原就是个看起来不好亲近的人,穿了深色的衣服只会让人更加的对他心生畏惧之心,敬而远之。这会儿他穿一套白色的寝衣,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烛光柔和了他眉眼间的凌厉冷峻的缘故,竟然让他现在看起来很温和淡然。
她的目光实在太惊讶,魏城就是想要忽略都忽略不了。
就看她一眼,问道:“你在看我?”
平铺直叙的语气。不像是在询问,倒像是在诉说一件事实。
林清瑶:......
虽然她确实在看他没有错,但是他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呢?
而且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张脸上依然从容平静的很,好像对于她盯着看他这件事他早就已经很习惯了一样。
可是她以前是很少会这样看他的。
也是被他这话给激的,林清瑶一时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撇了撇嘴,说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话一说出口她心里面就咯噔了一下。
以往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在魏城面前向来就是肆无忌惮的,什么样的话都敢说。没想到现在一个不留神她又......
忙目光偷偷的觑了魏城一眼,看他有没有生气。
今非昔比,他现在可不是在苏州府时那个沉闷的少年了。身居高位,是她往后的依仗,她怎么还能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呢?
好在魏城看起来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林清瑶这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一颗心还是在提着。因为觉得魏城这个人一直都是个棺材脸,高兴也好,生气也好,很少能在他脸上看得出来。所以往后她的言行还是要注意,万不能跟刚刚那样的一时昏了头了。
魏城能察觉得到她在偷偷的看他,只觉得心尖上都酸涩起来。
她原本是那样骄纵的性子,在他面前什么样的话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说,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察言观色,担心他因为她的随口一句话就生气。
她这几年到底受了多少苦,遭受过多少人,多少次的嘲讽和冷眼,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就很有冲动想要过去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无论她在他面前说什么话他都不会生气的。他们两个完全可以像以前在苏州府时候那样的相处。
可是看着林清瑶垂眼不语的模样,魏城又有些不敢。
她可是刚刚才受到惊吓的,不能再吓到她了。不然该对他越发的客套疏离了。
一时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过不了一会儿桃叶和桃枝就带着小丫鬟将热好的饭菜糕点都送了过来。
另外还有一壶魏城吩咐过的酸梅汤。
桃枝忙着在魏城和林清瑶面前摆设碗筷,丁香拿了琉璃碗摆放在他们两个人面前,桃叶执壶,给每一只琉璃碗里面都倒上了大半碗酸梅汤。
然后三个人垂手退至一旁。
魏城想要单独和林清瑶待着,所以就叫她们三个人:“你们去外面伺候着。”
三个人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出屋。
走到门口的时候丁香还有些不放心的回过头看了林清瑶一眼。
侯爷身上的气势看着实在冷硬,也不晓得夫人单独跟他待在一个屋里会不会害怕。
刚刚她可是看到林清瑶好像有些中暑了似的。
其实林清瑶心里这会儿倒没有多害怕。
也不晓得为什么,明明她心里面很明白魏城现在是个权势很大的人,再不是当年苏州府那个可以任由她娇蛮发脾气的少年,甚至还一直这样暗暗的告诫自己,可她就是对魏城害怕不起来。
好像心底深处隐隐的就有一种笃定,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魏城都绝不会真的生她的气,对她发脾气一样。
不过她自己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是觉得单独跟魏城待在一间卧房里面挺尴尬的。
特别是刚刚她才看光了他的身子......
想到刚刚她推开门看到的场面,林清瑶的脸上又开始发起烫来。
头也垂的更低了,都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拿筷子了。
就听到魏城低缓的声音响起:“喝酸梅汤。”
以前他就知道林清瑶苦夏,一到夏天饮食上面就吃的很少。所以每每过完一个夏天,前一个冬天好不容易才养的好一些,又瘦回去了。
这用井水湃过的酸梅汤倒好,喝起来凉爽可口,是很开胃的。吃饭之前先喝几口,有助于胃口大开。
林清瑶现在心神不属,看着倒较往前乖巧了不少。
闻言轻轻的嗯了一声,伸手端起琉璃碗。
她的肤色很白皙,手也生得很好看。昨儿吴妈还说今儿是她大喜的日子,一定要丁香用凤仙花给她的手指甲上面染了色。甚至连脚指甲也不能幸免。
以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闺阁无聊,林清瑶其实也是热衷这些事的。不过自父母故去后,她再也没有闲心来做这些了。现在猛然的看到自己的手指甲一片通红,她还很有些不习惯。
魏城却觉得很美。
十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尖一片娇艳鲜红,简直就是惊心动魄,勾人心魂的美。
看她现在垂下头喝酸梅汤,露出来的一截脖颈白皙细腻,也让魏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原就是个旷素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现在又和心尖上的人成了亲,坐在这里望着她一举一动都觉得心情激荡,压根没法子平静下来。
魏城忽然就有些明白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句话。只是今晚......
魏城沉默,也拿起琉璃碗,低下头喝酸梅汤。
一顿饭两个人吃的很安静,一句话都没有交流。
饭后小丫鬟过来收拾了碗筷下去,桃叶桃枝捧了漱口水过来给魏城和林清瑶漱了口,又捧了水盆过来给他们两个人洗手。
耳听到外面城楼上已经敲响了二更鼓点,又有一件很为难,且让人很尴尬的事摆在了林清瑶面前。
那就是,今晚她和魏城的新婚之夜,两个人到底该怎么安歇呢?
第38章 同睡一屋
林清瑶是肯定希望魏城和她分房睡的。
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都以为他们两个人成亲之后会分房睡。因为端午提亲那天魏城有很明白的告诉过她, 他不喜欢和女子亲近。而且林清瑶还觉得,魏城心里面应该是讨厌她的。
以前她生病的那次, 娇气的不肯喝药, 魏城竟然掐着她的下巴,沉着一张脸,不由分说的就将一整碗药都给她硬灌了下去。
他知道她最怕吃苦的东西, 也一定知道那碗药有多苦, 可他依然还能对她做出那样狠心的事来。
若说魏城不讨厌她,连林清瑶自己都是不相信的。
可是刚刚......
林清瑶闭了闭眼,但是脑子里面还是出现了衣柜里面魏城那些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 还有先前她推开净室门看到的那一幕。
她心里面就有些不大确定了。
想了想,就觉得一直这么拖着是肯定不行的。总不能今晚她都不睡的吧?还是要问一问魏城今晚到底在哪里睡的事。
若他说不在这屋里睡那自然最好了, 她也可以省却很多口舌。但他要是一定坚持在这屋里睡的话......
林清瑶的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不过真要是那样,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法子。
毕竟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是正经夫妻了, 无论魏城到底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她作为妻子,有些事就是她的本分,她推脱不掉的。
而且, 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一件事,魏城其实压根就没有跟她提过婚后他们两个人会分房睡的话,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揣摩而已。
这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也懊悔透了。
她怎么就能那样的自作聪明呢。
心里面突突乱跳起来。正要抬头跟魏城商量往后他们各自分房睡的话,就听到魏城已经在开口说话。
“天色不早了,你睡吧。”
说着, 他就伸手将炕桌灯台上面的罩子拿下来,吹熄了里面的烛火。
虽然今晚这卧房里面点了很多盏烛火没有错,但是现在林清瑶可是坐在炕沿上的。离她最近的这盏烛火猛的熄灭了,她还是觉得眼前一下子就暗了很多。
相应的,她心中也越发的慌乱不安起来。
魏城却没有看她,而是叫了桃叶,桃枝和丁香进来,吩咐她们将顶槅上面悬着的宫灯里面的烛火全都吹熄。屋里其他的灯烛也悉数都吹熄了。
但是又特地的吩咐:“龙凤喜烛不要吹。”
习俗说龙凤喜烛若是能从头顺利的燃到底,那就代表夫妻两个人能白头到老。
他这辈子一定要和林清瑶白头到老。
等到其他的灯烛都吹熄了,屋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
魏城转过头看林清瑶,就见她面上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他自然能猜得到她心里面在想什么,是肯定希望他去其他的屋子歇宿的。
原本魏城也有想过,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能操之过急,他总要给林清瑶慢慢接受他的时间。一开始两个人成婚之后他是打算跟林清瑶分房睡,但是谁知道仁宣帝会忽然让他出征西北。
明日一早他就要离开京城了,接下来他还不知道会有多长时间看不到林清瑶,现在又怎么舍得离开?
自然是能跟她在一起多待一刻都是好的。
哪怕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同一间屋里面都好。
就动手将炕桌移到地上去,然后看着林清瑶说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就没有叫人另外预备我歇宿的屋子。今晚我就暂且在这榻上歇息,一会儿就离开。你去床上睡吧,不用管我。”
虽然说是卯时一刻出征,但是他身为主帅,肯定要提前过去安排一些事务。
林清瑶被他这几句话给堵的心里刚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细想一想,魏城的这几句话说的都很有道理,她连一个字都没法子反驳。
而且,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他原本确实是打算往后都跟她分房睡的。那今晚他们两个人在同一间卧房里面歇一晚也没什么。
左右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榻,又不睡在一起。
胸腔里的一颗心终于安安稳稳的落了地的同时,林清瑶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然您睡床上,我来睡榻吧?”
他才是这淮安侯府的主人,怎么好意思让他睡榻呢?还是要谦虚一番的。
魏城听了,都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竟然叫他去睡床上,她来睡榻。这是在心疼他?若是心疼他,那就该邀他同去睡床才是。
新婚之夜,娇妻在侧,却只能看不能碰,她知不知道这样有多煎熬?
虽然说他明日凌晨就要出征不错,但是现在离着凌晨还很有些时间,若是林清瑶愿意,他们两个人肯定还能盘桓好长一段时间。
但是显然林清瑶是不愿意的。刚刚估计就是以为他要跟她一床歇宿,才害怕的一张小脸都发白了吧?
极力的绷着脸,魏城才将心里这无可奈何的笑意给压了下去。
“不用。”
林清瑶也就没有再坚持了。主要是再坚持下去她担心魏城会变卦。
而他要是一旦变卦了,她还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
就甚是乖顺的嗯了一声。
然后她想了想,转身走到床边,将那床大红色绣牡丹富贵纹样的绵纱被和一只枕头都抱在怀里,往木榻这边走。
虽然现在是盛夏,但是卧房里面有两只大冰盆和风轮,登晚间睡着了还是会多少感觉到一些凉意,所以这被子还是需要盖的。
不过男子,特别是青年男子,身上的火气总是很旺盛的。魏城觉得他现在晚间压根就不用盖被子。再严寒的冬夜他都只会盖一床薄被。但是看着林清瑶现在认真给他铺床的样子,他就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林清瑶能感受得到魏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辈子她也是头一次给人铺床。原本想要叫丁香桃叶她们进来给魏城铺,但是又想着要是那样她们不就知道她和魏城分床睡的事了?只怕到明日整个侯府里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才刚新婚的夫妻就分房睡,往后旁人会怎么看她和魏城?只怕会以为她不得魏城的宠,以后就算是下人都敢给她脸子瞧了吧?
所以这床还真的只能她来铺。
顶着魏城不晓得带着什么情绪的目光,林清瑶一阵摸索,终于将被子给铺好了。
也不好意思抬头看魏城,低着头说了一句侯爷您请安歇,然后转过身就快步的往床边走。
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背影看着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等走到床边,林清瑶连外面穿的褙子和罗裙都没有脱,只将脚上穿的大红绣鞋脱了就上了床,牢牢的盖好那床绣百子图的大红绵纱被,闭上双眼。
一开始她还睡不着,整个人都紧绷着。因为闭着双眼的关系,其他的感官就越发的清晰起来。
她能感受得到被子的松软,还有床里侧挂着的两只香囊散发出来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