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拊掌“你这赚钱本事真是绝了。就该让你去户部当尚书,那样圣人还用天天为钱犯愁”
沈韶光也遗憾,“可惜朝廷不招女官,不然我也考一个,保不齐也能穿朱着紫呢。”
福慧长公主笑道“本朝也有女官。并不是圣人后宫那些,就如你说,是正经入阁部。”
沈韶光大有兴味地看着她。
“先时韩国夫人啊。一代名相魏国公陆诚之之妻,洛下书院创始者,士人们称程师。”
这位“程师”,沈韶光作为洛阳人,虽然只是挂名洛阳人,却也知道,只不知道她还做过官。
“你是被史书骗了。她便是那位保卫云州程相啊。”福慧长公主笑道。
沈韶光“……”史书上提了宰相程平,说书院教育时也提到了这位“程师”,但谁能想到这是一个人呢。明明一个是励精图治寒族官员,一个是热心教育士族夫人史官玩一手好春秋笔法。
当年教导皇子公主师傅之一刘匀是个热心从史书经文字缝儿里抠东西,他名言就是“你得把这些著书立说者,这些先圣先贤、名将名相乃至乱臣贼子,当活人。”这位先生因为考证出孔丘身世太过惊世骇俗,又因着总说些不经之谈,被先帝罢了官。但他说这位程师事却极有可能是真,毕竟年代相去不远,好些蛛丝马迹还能寻到。
福慧长公主学问一般,于这些奇闻异事却记得清。她摇头慨叹“奇女子啊。”
沈韶光觉得,不只是奇女子,还是人生赢家,先为名相,再为良师跟人家一比,自己就是条咸鱼。
似是看透了她心思,福慧长公主安慰道“你也不差,而且你肯定比这位程相漂亮。”
沈韶光“……”
第84章 沈韶光病了
沈韶光探完福慧长公主,不两日,发现自己也病了,头重、鼻塞、畏寒,咽痛咳嗽,浑身乏力,典型感冒。
沈韶光自出宫还没病过呢,这一次很有点病来如山倒意思。饶是如此,她还硬撑着巡了一回同仁坊酒肆两店头一期螃蟹大赛一前一后闭幕,凑热闹食客格外多,作为酒肆老板,沈韶光不好不露面。
她让阿圆用几层绢布帮自己缝了个口罩戴着。
阿圆针线做得虽糙,却很快,哧拉哧拉,一刻钟就给缝了两个“小娘子换着戴”
看着那似圆却有角,似方又有弧,缝得大针小线口罩,沈韶光终于明白阿圆为什么总赞自己缝得好了。
好在,功能性产品,不用那么讲究,沈韶光便捂在了自己口鼻上,让阿圆帮着系上带子。
于三见她这样,眉头拧成疙瘩,“你这样就别出门散德行了吧”
沈韶光浑身没力气,懒得跟他斗嘴,傻兮兮一笑“且得散呢,轻伤不下火线。”
于三是不知道何为“火线”,但也懂她意思,嫌弃地看她一眼,进厨房灌了刚煮一壶甘草汤塞给她,“带着,赶紧走”
沈韶光走到门口了,于三又叫住她,忍无可忍地道,“把你脸上那东西弄下来行吗”
跟在沈韶光身后阿圆回头狠狠地剜了于三一眼。
沈韶光哈哈笑着走了。
就这么带着自家婢子爱心口罩散了大半天德行,再回来,沈韶光就觉得实在不愿动了。
阿圆伺候她洗了手,净了面,帮她脱了外衣,打散头发,沈韶光便把自己塞进了被窝里。
“小娘子先睡一会儿,刚才于三郎看你回来,便泡上药了,一会儿熬上喝了,身上能松快些。”
沈韶光点头。
“小娘子晚间吃点什么让他们提前给你做。”阿圆又问。
看着她小胖脸,听着这近乎轻柔话,再对比平日粗声大气,沈韶光觉得这孩子大概把十几年温柔都给自己了。
沈韶光想了想,“喝点梨粥吧,少放糖,别太甜腻了。”
阿圆答应着,出去了。
沈韶光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恍惚床边鼓凳上坐着人,“药熬好了”
“熬好了又凉了,你先吃饭,吃过饭再吃药。”
沈韶光吓一跳,是林少尹。
天已经有些黑了,屋里暗暗,也没掌灯。
听到说话声,阿圆走进来,“小娘子好些没有先吃粥吧”
“先点个灯进来。”沈韶光道。
“郎君不让点,怕影醒了小娘子。”阿圆说着去外面端灯台。
沈韶光清清嗓子,对林晏笑道“没事,小小伤风而已。”
林晏抓住她手,沈韶光下意识地挣一下。
“别动。”林晏轻声道。把她手放在床边,手指轻轻按在她腕间寸关尺三脉上。
阿圆端进烛台来,见在诊脉,便静静地站在旁边。
片刻,诊完,沈韶光笑道“没事吧”
又托着她手诊了另一边,借着灯光看了看面色和舌苔,林晏才道,“热郁肺俞,风寒外束,恐怕也与劳累有关,不是单纯外感风寒。”
阿圆道“郎中也是这么说。林郎君,我们小娘子几时能好”
“总要有几日。这几天看着她,莫要让她到处乱跑了。”
“好”
床上沈韶光“……”
“冷吗你起了低热。”林晏温声问她。
沈韶光用手摸摸自己头。
林晏抿抿嘴,生个病,人都傻了,自己能试出自己来她披着头发,显得脸越发地小,病弱弱。虽知道她又聪明又强悍,但见她这样儿,林晏还是觉得她弱小可怜。
小娘子有人照顾着,阿圆放心地去前面店里拿食盒了,留下林晏与沈韶光一个床上,一个床边两两相望。
看着看着,沈韶光就笑了。她本是坐直了,这会子把枕头隐囊塞在身后,改成半倚着,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冷吗”
沈韶光娇娇地点头。
“喝点水”
沈韶光再点头。
林晏从旁边桌案上壶里倒了半盏水,涮一下杯子,拿去外面泼了,又倒了半盏递给她。
沈韶光接杯子时候想,我若是趁机拉住他手,或者干脆跳下床去抱住他,不知道会怎么样冒着被子上洒水危险,干脆把他扑到呢唔,他有功夫,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扑到除非是半推半就,那他会不会半推半就呢,还是义正言辞地责备我被长公主带坏了其实何尝是长公主带坏了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林晏哪知道她满满龌龊心思,只觉得她这一病,乖了不少。
接过她手里杯盏,“时常这样润润喉咙,好得快些。”
沈韶光错过了所有机会,只好在心里调侃,原来林少尹也是热水党。
阿圆拎着食盒进来,端出一钵煮得黏稠稠雪梨米粥,上面略放一点糖渍桂花卤,另有几样小菜。
阿圆盛了一碗粥递给沈韶光,沈韶光尝一口,挺好喝,三公主熬粥本事越来越好了,“林郎君没吃暮食吧也喝一碗”刚说完,自己又道,“罢了,你还是别喝了。”
阿圆停住要给林晏盛粥手,看自家小娘子。
沈韶光笑道“你去忙你去。”
阿圆再懵懂也知道小娘子与郎君有些话不宜旁人听,便听话地走了。
林晏把小菜往她那边挪一挪,沈韶光摇头,只喝粥。
喝两口,抬眼笑道,“知道为什么不分给你粥喝吗”
林晏不解地看她。
“不想分梨呗。”沈韶光笑道,说完了,接着自顾自地舀粥吃。
林晏止不住地扬起嘴角,过了片刻道“还只当你打算跟我相忘于江湖呢。”
沈韶光含着粥看着他,慢慢地把嘴里梨子嚼完,咽下,嘴角带上一抹坏笑,“要相忘于江湖,也要先相濡以沫才好。”
林晏一怔,沈韶光笑起来。
林晏耳边有点发热,抿抿嘴“小女郎家”
沈韶光哪里怕他,干脆放下碗,倚在枕头上笑起来。
林晏到底绷不住,也笑了,我阿荠啊……
第85章 捉住他的手
第二日早饭后,林晏侍从刘常给沈韶光送来一架枕屏,并带来了林晏便笺,清雅劲健小楷“你卧房缺此一物,置于床侧挡挡风,好得快些。晏。”
沈韶光自然不会拒绝,这会子不怕亲密,只恨不够亲密,若是送个枕头更好。
枕屏是秋冬折叠款,可安于床边,账帷以内,与夏季放于轻榻上尺把高小枕屏不同。这架屏风照旧是檀木架,只是比夏季款要粗壮些,薄苏绢也换成了厚密些宋州绢,上面图也应景地换成了寥阔湖光秋色,大片留白,一副天远水清样子。
沈韶光却盯着那屏风角一笑,那角上是近景芦苇,林少尹这是要说蒹葭苍苍吗又想到自己曾问他屏风是不是一套,所以,果真是一套,不知道他床头屏风是什么花色
阿圆动手能力很强,三下五除二就给沈韶光把屏风放好了,又夸赞“还是林郎君想得周到,小娘子用这个挡挡风,风寒好得快些。”
沈韶光不知道林少尹是什么时候“策反”阿圆,这是想着农村包围城市吗
沈韶光吃过药,算算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观察观察今秋新腌火腿腊肉,没想到还不到吃午饭时候,林府又有人来,这回换了一个,也是熟人,周奎。这回倒是没送什么日用品,只送了一张便笺“我今日下衙不会太早,勿等,自午睡即可。晏”
周奎笑道“郎君着奴问候小娘子,不知道小娘子好些没有发热可厉害”
沈韶光先谢过周奎,然后笑道“请与你家阿郎说,我好多了,发热也减退了,正跟这儿看腊肉呢。”
周奎笑着行礼退下。
沈韶光拿着那既家常又暧昧便笺出神,昨日撒娇耍赖,问他今天还来不来,林晏说下了衙便来。没想到他还专门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儿,怕自己因为等他,耽误了午睡。这样体贴,这样郎君对自家娘子理所当然语气,沈韶光突然愧疚起来,若以后渣了他
进来拿腊肉,看见似甜蜜似惆怅沈韶光,于三皱起眉,一脸恨铁不成钢,就一架屏风,两个小纸条出息
边儿上阿圆还要“加菜”,劝沈韶光“林郎君说让小娘子少吹风,莫要再冷着了,回屋去吧。”
于三快步拿着肉走了。
沈韶光果真很听话地吃过饭和药,消化消化就去睡她没时没点自然醒午觉去了。
沈韶光觉得自己这辈子似乎都没这么散漫过这么懒散还得追溯到上辈子。这大约就是两世为人好处,有无穷旧可怀。
那时候两天大周末,不加班日子,能睡到早晨九点十点,然后洗洗脸刷刷牙,随意拿个皮筋儿揪上头发,睡衣外面套个运动外套就敢出门。虽然太阳都老高了,林少尹可能都快下朝了,但二十一世纪早点摊儿还没收。
沈韶光去经常去摊子排队买个鸡蛋灌饼,告诉卖饼小哥儿烤得稍微酥一点,里面夹火腿和生菜,要小咸菜要辣酱不要辣椒油,或者去买个夹馃篦双蛋绿豆煎饼,更或者再走远几步,买一笼猪肉大葱馅儿小笼包子,然后拿到卖豆浆豆腐脑小店,要一碗加卤汁、芝麻酱、蒜泥和香菜末豆腐脑。
至于吃完了是回家把外套一脱,看小说或者打游戏,还是约了狐朋狗友出去浪,那就是后面事了。
那美得冒泡日子啊
沈韶光在梦里似乎还能感觉到自己蚕丝被柔滑、能听到隔壁叮叮咚咚不成调钢琴声,甚至下意识地想去枕头边儿摸手机,然而睁开眼先看到是半掩屏风,一片潋滟湖光,用深深浅浅墨色勾勒渲染荻花似乎在招摇着。
沈韶光缓缓呼一口气,梦里不知身是客大概便是这样吧刚才还梦见要去与朋友吃小龙虾呢,梦醒了,麻辣小龙虾也没吃着。
“醒了”
沈韶光拽开屏风,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连床上帷帘都不爱拉,装这屏风纯粹是因为林晏。
“嗯,我梦见吃虾了。”沈韶光照旧把枕头隐囊塞在背后,半坐半倚着,懒懒地回答。
今天天时还早,屋里亮堂堂,林晏看看她面色,探手过来覆于她额头,“又热起来了。”
沈韶光这回没前思后想,直接抓住他手。
林晏手停住,沈韶光拉着他手放在被子上,自己另一只手也加上去。
“阿荠”林晏微笑,柔声叫她。
“嗯”沈韶光抬眼,一脸若无其事。
“喝水吗”
“嗯。那个黑瓷是我常用,中午阿圆才涮洗过。”
她不松开,林晏只好单手拿了那黑瓷杯盏,倒了半盏水,手背在杯子外壁试一试,递给她。
沈韶光坐直,接过杯子,喝光水,自己把杯子放在床头桌案上,然后手接着回来放在林晏手上。
沈韶光仔细研究林少尹手,嗯,是一只好手,修长,白皙,瘦,骨结略明显。沈韶光把他手翻过来,指间有笔茧,掌内有握剑痕迹,用手指肚轻轻摩挲,沙沙,有点粗这大概叫质感
林晏只含笑任她作为。
沈韶光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笑着抓他手心。
林晏反手握住她手,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两人四手相握,含笑对视。
两人离着实在是近,比曾经从西市回来坐在车里时离得还近,近得能看清他睫毛。美人果然美人,虽然算不得睫毛精,但也已经算密实纤长了;笑时眼角纹路也好看,应该说像兰花初绽还是秋池微漾皮肤也不错,但比不得阿圆和自己;鼻子果然高挺,这样鼻子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然后便是唇上胡茬,沈韶光看看他眼睛,带着笑呢,我要是伸手摸一摸这胡茬儿他会怎么样
被她这样灼灼地看着,林晏咽口唾沫,微低下头,舔舔嘴唇。
沈韶光目光放在他唇上最后到底忍住了,喟然叹息“郎君长得真好看。”
林晏把刚才垂下眼又抬起,微笑着轻声问她“如何不叫晏郎了呢”
沈韶光从善如流,笑眯眯地点头“晏郎。”可惜叫得没有什么情致,倒像逗趣叫明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