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家了。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 显示楼层的数字不停跳动,最后缓缓停下,他们刚走出电梯,沈云黎的电话响了。
乔眠余光扫了一眼, 是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划下接听键,沈云黎习惯性地等着电话那端的人先开口。
“到家了吗?”林郁晨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串钥匙,显然是刚打开门。
沈云黎眉头微皱,似乎没有料到是她:“刚到。”
“你现在住哪?”林郁晨问。
走廊的温度没比室外高出多少,沈云黎的眼眸没有波澜,他们之间并不是普通朋友的叙旧,而他也知道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有些话,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郁晨……”沈云黎微顿,“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乔眠拿钥匙的手,在空气中徒然顿住。
突然就冷了。
电话那头,林郁晨脸上的妆容还没来得及卸掉,一抹苦笑慢慢爬上嘴角:“好,明天的庆功宴你去吗?”
今年MK为Zero做的社会化营销在国际比赛上拿了个银奖,连带着Zero上个季度的销量提升了百分之六十,这种庆功宴,是需要沈云黎去压场的。
“嗯,去。”沈云黎说。
“嘀……”房门打开了。
“那明天见。”林郁晨说。
乔眠弯腰换上鞋子,她想立刻马上回房间,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甩在身后。
“明天见。”
但是,那些残忍的字眼混杂着他好听的声音,仿佛魔咒,清晰地传到她耳边。
羽绒服都没来得及脱掉,乔眠迈着虚晃的脚步走向卧室。
“不是要吃面吗?”挂断电话,沈云黎换上鞋子看着她的背影。
“不想吃了。”乔眠顿住脚步,没有转身。
“那我去煮点醒酒汤,稍微喝一点。”把公文包和大衣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沈云黎穿着藏蓝色的棉拖,慢慢朝她走过去。
一步一步,距离慢慢缩短,耳边那轻微的脚步声,让她心悸,还带着排斥,所有感官混在一起。
她想逃离。
“不喝了,睡一觉就好。”乔眠打开门,身体藏在房间里,抬眸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晚安。”
房门紧紧的关上了。
沈云黎站在门外,面无表情。
颀长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暗影,耳边是微不可闻的抽泣呜咽,如果不仔细听,他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手指离门五厘米的距离,终究没有敲响,沈云黎不知站了多久,最终,缓缓走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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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沈云黎就听到门铃响,他穿着睡衣走到玄关,意外地发现星野站在门外,鼻子冻得通红。
他看了看客厅的挂钟,七点过五分。
沈云黎打开门,表情算不上好。
“云黎哥早,小乔呢?”星野挤进门,换上备用的一次性拖鞋就往乔眠房间去。
沈云黎一把拉住他:“昨晚喝多了,让她多睡会儿。”
“你怎么不看着她?”
星野条件反射地问,直到看见沈云黎略显错愕的神情,他才发觉这句话问得……不太合适。
沈云黎的眼眸慢慢沉了下来,这句话,仿佛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而星野在质问,仿佛,她是属于别人的所有物……
这种感觉很不好。
“想吃什么冰箱里有。”沈云黎说完,走进了洗手间。
星野慢慢移动小碎步,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洗漱台的镜子前,沈云黎和镜中的人对视,牙膏的泡沫溢出唇角,眼眸隔着玻璃更显得没有温度。他对所有觊觎乔眠的人都没有好感,她是他养大的,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轮不到外人,对他指点。
但星野是个孩子,沈云黎犯不着和他计较什么。看他来这么早肯定没吃早饭,沈云黎去厨房煎了个鸡蛋,热了杯牛奶,两个人简单吃了个早餐。
“你们吵架了?”餐桌上,沈云黎问。
星野不明所以地抬头:“我和小乔吗?”
沈云黎目光像乔眠房间扫了一眼:“昨晚,她躲在房间哭了。”
深吸一口气,星野攥紧了手指,只想把玻璃杯朝沈云黎头上撂!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吗?!
好吧,他真的不知道。
“没什么事,这不是来赔罪了么。”冒着被沈云黎揍的风险,星野承担下这个罪名,然后急急地转换话题,“郁晨姐回来了,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自动忽略他后面的问题,沈云黎冷冷望着星野,除了小时候她爸爸刚过世的那段日子,他从来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而现在她为了其他男孩子……
沈云黎端起玻璃杯,将胸膛内那股说不清的滋味压了下去。
“没有下一次了。”沈云黎扫了一眼星野。
“绝对不会,下一次我主动上门让你揍!”星野心里暗暗咆哮,这有没有下一次不全看你吗?!!
为了宿醉被情所困的小姐妹,星野又重复了一遍被沈云黎刻意忽略的问题,“你和郁晨姐打算怎么样?会在一起吗?”
“是你哥让你这么早过来问的得吗?”沈云黎望着他好奇的脸。
“对啊,我哥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也不是一两天了。”星野惯性地将黑锅扣在亲爱的哥哥头上。
盘子里的食物吃光光了,星野抬眼看了下表,八点多了,小乔还没醒,只不过……
“云黎哥你能回答问题吗?”差点就要被绕出去,果真不是这种老狐狸的对手。不等他开口,星野又说,“那时候你一个人,但现在你还带着小乔,关键小乔现在还高三,不管你和郁晨姐或者其他任何人在一起,对小乔都不好。”
星野的声音传到耳边,依旧是那种想挨打的语调,但沈云黎听进去了,他眸光微滞,所以,昨晚会不会是因为……
沈云黎垂下眼眸:“嗯,我知道。”
话都说到这里了,星野也不好再问下去,坐在客厅里一分一秒地等着,只不过都已经十点多了,乔眠还没醒过来。星野关掉客厅的电视,走到乔眠房间门外,手刚抬起来又放下了……
没有云黎哥的批准他不敢敲门,更别提进去了。
于是,星野转了个身,敲响了沈云黎的门。
吃过早饭,沈云黎回房间看了会儿书,听到敲门声,他把书放在玻璃圆桌上,抿了口咖啡:“进来。”
“云黎哥,”星野探进来一个脑袋,“小乔睡这么长时间没事吗?”
刚刚看书忘了时间,沈云黎抬手看了眼表,眉头微皱,然后穿着棉拖走出了房间。
“咚咚……”
敲了几下没人应,沈云黎轻轻推开了门。
而星野,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了门外,张望着。
冬日的阳光被窗帘遮挡住,房间的光线昏暗,只有“TIANTIAN”几个字母在床头墙壁上发出微弱的灯光。灰色的地毯上,衣服散乱,有昨天她爱不释手的白色礼服,还有米白的内衣。
沈云黎淡淡地移开视线,他来到床边,轻轻唤着:“甜甜?”
没有回应,沈云黎伸出手贴在她的额头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腕骨突出,在深灰色的家居服下显得白皙干净。
温度正常,沈云黎移开了手。
星野在门外看着干着急,于是缓缓进了房间,只不过刚走了两步,沈云黎的眼神就扫了过来。他只好回客厅沙发上坐着。
无奈叹气。
她纤细的手臂完全裸露在被子外面,连带着圆润瘦削的肩头,从地上的凌乱看来,她里面没穿衣服。
沈云黎把被子扯了扯,为她盖好:“甜甜?”
过了片刻,睡梦中的乔眠听到了浅浅地呼唤,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昨天晚上,她难过得都快要死掉了,酒精慢慢发酵她头痛欲裂,但意识却始终无比清醒。没有办法,她吃了几片睡眠片,一睡到现在。
“头还疼吗?”沈云黎声音很轻。
乔眠摇了摇头,他黑亮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她的倒影。昨天晚上,她没有力气卸妆,没有力气洗澡,粗暴的脱掉衣服后,也没有力气再穿上睡衣……
所以,她现在是光着的。
心脏突然狂乱地跳动。
昏暗的光线和他深邃的眼眸。
这该死的禁忌感。
“快点起床,起来吃点东西。”沈云黎坐在床边,半边锁骨从圆领的家居服中暗暗露出来。
“嗯。”
乔眠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手撑着床起身。
沈云黎瞳孔微张,伸出手按在她的肩头,将她重新按回床上。
“穿好衣服。”
乔眠失望。
就是想让你看见。
看了对我负责。
第31章
吃了点东西后乔眠走进浴室, 把昨天残留的酒气洗掉,水流漫过脖颈、胸膛、心脏……留下一片温热。
恍惚间她想到昨晚进门前的那通电话,所以他们今天要见面是吗?
白皙的身体泛着水光, 乔眠擦干净回到房间。把臃肿的羽绒服挂起来, 拿出颜色最鲜亮的大衣,她坐在梳妆台前,眼线笔在睫毛尽处留下妖娆的尾梢。
她才不要像个弃妇。
在家慢慢中毒。
等他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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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黎和星野坐在沙发上, 一个看书一个看电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星野转过头。
“姐姐,今天零下十度!”星野看着她都想打颤。
沈云黎也慢慢转过头, 和星野反应不一样, 他的脑海竟先浮现出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
白色大衣和短靴,纤细的双腿就那么露在空气里,藏在短款的黑色丝绒波点裙中, 那么张扬的颜色,还有嘴唇上的口红,映着她白皙的脸,好像茫茫雪地浸入一树桃红。
昨天是沈云黎第一次见她化妆,淡淡的,很空灵。但今天, 有些浓郁。
是因为星野吗?
“去换上羽绒服。”沈云黎移开了视线。
“我穿棉裤了。”乔眠扯了扯身上肉色的打底裤,可能是太瘦的缘故,穿上也看不出来腿很胖。
只是,对于她惊心的打扮, 就这么冷淡吗?
沈云黎把书合上,抬头,从液晶电视中注视着她的影子,莫名的,有些力不从心。
他从小养到大的乖女孩儿,现在都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约会了吗?
沈云黎起身,从她房间里拿出来羽绒服,又把她身上的白色大衣脱下来。
“我真的不冷。”乔眠无力地抵抗。
“你就穿上吧,今天真的很冷。”星野在一旁看戏。
乔眠一记冷光飞过去,凝视着猪队友。
“六点之前回来。”沈云黎淡淡地开口,帮她把围巾系好。
他的大手在眼前晃动,温柔有力,忽然间,乔眠很想抓住,很想,很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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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就剩下沈云黎一个人,空荡荡的,让他很不适应。从前,她每个周末都会待在家,学习或者捣乱,就算出去也是和他待在一起……
电话突然响了。
“星野在你家吗?”夏晟闻问。
“嗯,七点就过来了。”沈云黎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北风携卷着雪花,逆流而上。
“啧……这小子。”夏晟闻忍不住一阵牙疼,生怕老弟挨打,“云黎,你看小乔和星野从小一起长大,假如,我是说假如,他们长大了真的互相喜欢,你可不能拦着,听到没!”
又是一阵莫名的烦躁,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将他包围。
沈云黎:“不行。”
夏晟闻惊讶:“你又不能守她一辈子,小乔总要嫁人的!”
沈云黎沉默了,是的,她总要嫁人的,以后有别的男人去呵护她,照顾她,和她相守一辈子,还会有孩子……
沈云黎揉着眉心:“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一时语噎,夏晟闻不再说这件事,从小到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云黎对乔眠付出多少心思,整天把她当小公主一样养着,什么给她最好,如果就这么让别人拐跑,不要说沈云黎,他自己都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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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白昼总是很短,从杨医师的别墅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今天的疗程格外长。
没错,是疗程。
沈云黎对她来说是一种病。
一种见不得人的畸形绝症。
“小乔。”星野搭着她的肩膀,可能在别人看来,两个人真的是处在热恋中的情侣。
“嗯?”乔眠神色淡然,望着松柏上厚积的冬雪。
“不怪你。”想到今天云黎哥给她换羽绒服的画面,星野叹了口气,“云黎哥真的很好,如果是我,我也会爱上他的。”
沉闷的氛围突然打破,乔眠眉眼弯起。嗯,他有多好,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这就是这份感情最苍白无力的地方。
他很好,对她很好,她很爱他。
但不能说出口。
明明爱得深沉热烈,却要藏得严严实实。
明明他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
“云黎哥的家庭,你应该知道,”乔眠和杨医师在二楼聊天的时候,星野就在一楼看书,他想了很多事,关于他们两个,“他爸爸做生意挺好的,在他小时候家庭也很幸福,但是……你们经历太相似了,后来他妈妈改嫁,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打拼,很辛苦。”
乔眠的目光落在雪地中的脚印上,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红了:“嗯,我知道。”